《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1节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作者:大嘘菊 文案: 南秀被强制送回自己的无数个前世,发现她的每一世都是各种狗血虐文中的恶毒女配。 好消息是:她不需要攻略任何人。 坏消息是:be结局已经给她安排好了。 第一个世界:心智残缺女配x先太子x自幼有婚约的表哥√ 第二个世界:意外残疾的偏执女配√ 第三个世界:强取豪夺的皇太女女配√ 第四个世界:对男主有救命之恩的村姑女配√ 第五个世界:假千金x前男友哥哥x前男友√ 第六个世界:正派小师妹x大魔头x落魄师兄√ 第七个世界: 仙门师姐x挽救苍生小师叔x冷情师尊√ 第八个世界: 体弱贵女x孤魂野鬼x青梅竹马小世子√ 【阅读指南】 1.无攻略无系统有男主,小世界篇幅多的不一定是男主。 2.偶尔有虐点,追妻火葬场,替身,虐恋情深大杂烩。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配 穿书 市井生活 轻松 主角:南秀 每个单元的男主男配女配 一句话简介:狗血梗大杂烩 立意:珍惜身边人 第1章 悔婚的傻女配一 昨日夜里下了雪,清早章海宫的管事太监高吉带着几个小太监在院子里打扫积雪。空气湿冷,太监们穿着厚实的新衣,呼出的热气散成了一片片白蒙蒙的雾。 银珠气呼呼地从对面廊上走下来,步子踩得重,踢踢踏踏地浑身上下都透着不悦,两条柳叶眉也紧紧拧着。乌辛等她走近了才轻声责备:“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别带着这张脸到主子面前讨嫌。” 银珠一撇嘴,同样压低声音说:“皇后宫里的崔华来过了,说咱们娘娘病着,今夜便无须随宫妃一同守岁了。” 乌辛哽了一下,眉头皱起来:“那咱们自己过这个除夕便是了,没谁稀罕和她们一同守岁。” 银珠又愁又怒地接着说:“……她还说,一早三皇子便可移宫了。” 乌辛瞪大了眼睛,平时再好脾气的人此刻怒气也爬了满脸:“怎能除夕移宫?腊月寒气冲殿,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旨意早两天前就下了,移宫却挑在今日除夕,皇后明摆着是在找她们娘娘的不痛快。 章海宫和历朝历代作为“冷宫”的扶子殿只隔了一道高墙,差不多也属于冷宫的范围。前几月贤妃被圣上斥责“善妒”,从原本居住的德金宫迁来了此处,一住便住到了现在。她们虽然消息闭塞,也能猜到宫中的人怕都在背地里议论贤妃娘娘应是自此失宠了,谁知如今又添了个不受圣上重视的三皇子。 三皇子刘珏的生母方嫔在他四岁那年病逝,此后他一直养在无子的尚贵妃宫里。尚贵妃体弱,常年需要静养,他便一直由乳母照看着。到八岁时尚贵妃以乳母偷盗为由,当着他的面活活打死了乳母,自此似乎是被吓破了胆,甚至不敢与人直视,圣上也就愈发不待见他。 半年前尚贵妃也故去了,传闻死得不大体面,圣上下旨不许宫人探查议论,一段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银珠和乌辛心中愈发惴惴不安,担忧都写在了脸上。 银珠喃喃:“那三皇子性子古怪得很,都说他身上不吉……”贤妃娘娘自丧子后郁结难消,多亏宥王殿下时时入宫开解,近几月才好些。如今竟又来了个灾星,当真晦气!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两道轻轻的脚步声。 乌辛和银珠闻声回身,见到来人吓了一跳,连忙福下身见礼:“宥王殿下,南姑娘。” 南秀方才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虽然一知半解,却因为早就听人说起过这件事,也勉强懂了两句,仰起小脸好奇地问牵着她手的刘明规:“三皇子从此便是贤妃娘娘的儿子了吗?” 刘明规低头温声回她:“是。” 他又看向面前的乌辛银珠二人,道:“无论谁来了,何至于如此慌张。更不要背后议论主子。”他语气平淡,却吓得二人满身冷汗,立刻便跪下道:“奴婢知错。” 刘明规牵着南秀继续往大殿的方向走。才走出两步,南秀扭头朝两个丫头关切地轻喊:“地上好凉,不要这样跪着了。” 得了她这一句开赦,乌辛银珠默默站起身,局促地在原地站着,心里头既感激南秀为她们说话,又隐隐同情她生来痴傻。 从她白面团子一样漂亮稚气的脸蛋上看不出来,但一听她说话,就很容易察觉到她与常人的不同。 …… 今日是除夕,同时也是南秀的生辰。章海宫的宫人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个黄铜锅,按照她的喜好煮羊肉锅子吃,还煎了鱼,做了韭黄包子。 贤妃不爱檀腥,但南秀爱吃,外甥刘明规又很宠这个小丫头,她自然由着两个孩子,因为羊肉性温滋补,就也跟着喝了两口羊汤。间隙时,她见刘明规吃着饭也要分神照顾南秀,忍不住暗暗摇头—— 都九岁了,吃饭还要人看顾。 饭后桌还未撤,内务府的总管太监赵敬已经领着刘珏来了。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带着刘珏衣食住行诸物,还有一些内务府拨下的陈设摆件,样样件件都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几乎瞧不见鲜亮的颜色。赵敬是皇后的走狗,三句话不离“皇后娘娘特意嘱咐”,院子里一时间热热闹闹的。 早晨清冷的薄光落在四下忙碌的宫人身上,而刘珏穿了青色的外袍,戴着兔儿毛制的帽子,面庞瘦削,独自垂眼站在庭中。可能因为他太瘦太小了,便显得衣裳空落落的。 其实刘珏已经十一岁了,但常年受苦让他比同龄人要矮小许多。 院子里都是嘈杂的人声,他仿若未闻。直等到贤妃被人搀扶着踏过大殿的门槛,居高临下望向这边,他才跪下来,说了句:“儿子给母妃请安。”稚嫩的少年嗓音微微有些沙哑。 贤妃神情冷淡,遥遥望着这个便宜儿子。 南秀也跟着刘明规出来了,她瞅瞅贤妃,又去看刘珏。外头可真冷啊,她攥了攥刘明规的手,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三皇子新年吉祥!” 刘珏抬眼与她视线相接,回道:“南姑娘新年吉祥。” 他竟认得自己?南秀心情有些雀跃。 刘珏的视线微微向旁边移动,看到了南秀身旁站着的宥王。宥王今年十三,神情却透着老成稳重,与他对视时眸光平和,却让他感受到了压力,垂在袖中的手忍不住动了动,继续低眸不语。 贤妃开口说了句:“今儿个还不算新年呢。”神情到底还是缓和下来,对刘珏道,“起来吧。” 这便意味着这个孩子她愿意留下了。不过愿意与否也不重要,毕竟三皇子会搬进她宫里全因太后的一道恩旨,懿旨上怜她丧子,还做出许诺,等她养好了身子就可以带着三皇子搬回德金宫。 既然贤妃发了话,刘珏很快被安排好了住处,是个离大殿稍远一些的偏殿。 收拾好带来的极其简单的行礼,又仔细洒扫过屋子后,刘珏便让所有宫人都离开了,自己独自在桌边呆呆坐着。他从早上起就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静下来之后肚子不受控制地开始鸣叫,但整个人毫无反应,直到听到有人敲门,才慢吞吞站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他看到南秀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披风领口处的毛料柔柔托着她精致雪白的脸,身边跟着一直服侍在太后左右的穆嬷嬷。早听说宥王和太后的外孙女南秀关系匪浅,除夕这样的日子南秀都没有留在太后身边,而是随宥王来陪贤妃,看来传闻不假。 穆嬷嬷手上提着食盒,代南秀朝他说道:“我们姑娘来给殿下送些点心。” 刘珏侧身请两人进屋。 穆嬷嬷走到桌上将食盒搁下,拿出里面的碗碟一一放在刘珏面前,都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的点心,刘珏在尚贵妃宫里从没见过也没吃过。 南秀早已经自来熟地坐下了,双手支着笑脸,隔着一张小桌与他对视。她声音软软的,透着一股奇怪的稚气:“你在静池救了我,我还没谢谢你呢。” 刘珏先是低头看了看精致的碗碟,表情未动,手也未动,然后才抬眼看向南秀:“不必谢我……只是碰巧遇上了。” 又转向穆嬷嬷道:“孙儿还未去谢过皇祖母。” 他没有明说,穆嬷嬷也懂他是想谢什么。谢太后为他寻了一个好脾气的新母妃,不必在尚贵妃那座人去楼空的旧宫里自生自灭。因为不顾性命救了意外掉下静池的南秀,他才得以在太后那里露了脸,这也是他自己结下的善缘。 “殿下是太后娘娘的孙子,自然能照拂便要照拂的。太后娘娘也命奴婢来传话,叫您不必特地去谢恩了。”穆嬷嬷微微笑着道,语气十分客气。 南秀听两人说完话,伸出手将碟子推得离刘珏更近了一些,见他依然不动,又为自己打起圆场来:“你是已经吃过了么?” 一个智商低于常人的傻子,竟也知道答谢人么? 刘珏看着神态一派天真的南秀,暗暗想道。 第2章 悔婚的傻女配二 几年后。 天将明时分,昏暗暖香的床帐内,南秀放在被子上的手用力一攥,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显然是被噩梦吓醒,额上全是细密的冷汗,起先魂儿还没完全回笼,只知道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帐子。梦里乱糟糟的经历其实已经成了一团浆糊,记不清什么了,可那种受了委屈的滋味仍然异常清晰,令她渐渐红了眼眶,抱紧被子闷闷哭起来。 房里负责守夜的侍女平翠被她的哭声惊醒,连外裳都顾不得披,急忙起身走近,掀起床帐来借着透进窗子朦胧的微光查看,见她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眼泪已经打湿了脸侧压着的软枕。 南秀确实还是小孩子脾气。整座长安城里,谁不知道南老太君府上的小小姐天生愚笨,实在枉费一副好样貌和如此高贵的出身。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平翠软声关切着,询问的声音压得十分低柔,生怕又惊了她。 南秀睁大哭得湿漉漉的眼睛望向身边的人,平翠熟悉的面庞和声音有效地安抚了她的情绪,她用寝衣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做噩梦了。”她抽噎了一下,带着浓重的哭腔道,“我害怕。” “天就要亮了,”平翠索性将床帐勾起,让她能瞧见屋子里的薄光,好多些安全感,“奴婢这就去将灯都点起来。” 宽敞的卧房逐渐被点起的火灯照亮,光晕打在窗子的薄纱上,映出鱼贯而入的一道又一道侍女的身形。房中侍候南秀的人比老太君院子里的还要多,只因她是府上最娇气最受宠的人,一场梦魇也是大事,满院子的下人都惊起来了。 小小姐梦魇的事院子里的下人们不敢隐瞒,天刚一亮便去禀告府上管事的女主人南朱。 南家相较于长安城中的其他人家不同,主事的是南家早年就已经出嫁的姑奶奶南朱。她是南秀的亲姑母,死了丈夫便又带着嫁妆和儿子回了娘家。夫家那边人丁单薄,伯叔们早已分家,上面也无公婆,她不想带着儿子空耗在一座宅院里,守那些虚礼旧俗。那时候兄嫂还在世,也让她回家来继续舒舒服服地做姑奶奶。 兄长战死后不久,嫂子也郁郁而终,只留下年岁相差很大的两个女儿。长女南敏守完孝后没两年便及笄出嫁了,南朱几乎算是充作南秀母亲的身份,一手将她拉扯大。 等用早饭的时候,南朱盯着南秀吃饱了,见她胃口甚至比平日里还要大一些,这才有些放心,但还是派人请来大夫为南秀开了安神的药方,亲自看着她喝了药。 谁料这安神的药半分用处都没有,一到夜里,南秀又做噩梦了。 她紧紧皱着眉头,深陷在梦里。 梦里表哥谢江昼和灵心姐姐成亲了,她既生气又伤心,想尽办法阻止两个人在一起。表哥明明是自己未来的夫婿,怎么可以和别人成亲?可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拆散他们,好在总有人给她出主意捉弄灵心姐姐,让她知难而退。但她笨,出主意的人也笨,每次自己的阴谋诡计都会被表哥识破。 可惜她看不清那个出主意的人长什么模样,连说话的声音在梦里都是模糊的,不然她一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再不会听那人说什么就去做什么。因为这一段梦的最后,表哥变得非常讨厌她,连半句话都不肯和她讲了。 只要表哥不再讨厌她,即便他……即便他真的要和灵心姐姐成亲,她也会祝福他们的。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2节 南秀是流着泪被侍女推醒的。她方才说了很多梦话,醒来后也仍长久陷在情绪中,满脸都是汗水和泪水,看起来吓人得很。 这一回醒来,梦里经历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她清楚地记得表哥厌恶的神色和冷淡的语气,推开她时力气那么大,此刻躺在床上肩头都还残留着梦里的痛感。她脑子本就不聪明,一时间居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流泪。 她这样频频梦魇,连老太君都惊动了,第二日特地请了法师来府上做法。宥王刘明规闻讯后还派人送了一面青铜镜,据说是百年前的古镜,可驱鬼邪、镇凶物,用巨大精致的木架子支起,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南秀的院子正中央,看着既肃穆又诡异。宫里的三皇子刘珏也派人送了东西给她压惊。 南秀在院子里摸完了铜镜,新奇劲儿过了又进屋将刘珏送来的盒子打开,一边不解地问平翠:“他怎么悄悄来送?” 东西是转托院子里的下人带进来的,其余人送来的东西都是先过了姑母的手,再由姑母身边的人送来给她。 “三皇子素来低调。”平翠答。 答后,平翠心想:三皇子素来心思多,做事常这样不显山不露水,与自家姑娘往来总是悄悄的,不爱声张,不过与自家姑娘的情谊不是假的。三皇子在宫里步履维艰,总要替自己考虑。但她心里这些话就算解释给姑娘听,姑娘理解起来也艰难。 果然,听了回答的南秀还是一知半解,却也不再纠结细想,低头往打开的盒子里面一瞧,顿时惊喜道:“是一把桃木剑!” 和宥王一样,刘珏也是送了驱鬼镇邪的东西,为的是让南秀安心。外面的人嘲笑南秀是个傻子,其实认真说来,她也没有傻到五谷不分,忧喜难辨的地步,就是脾气直,一根筋,少了许多变通,如果肯耐心和她讲道理她也是知好坏的。 所以收来的这些压惊礼她都认得用处,也都喜欢。亲近的人无一不知,她对鬼神深信不疑,小时候听人讲神仙故事,别人听了之后最多心中敬畏,她却会追着人问怎么才能上仙山去见仙人,自己每月的月钱够不够拜仙人为师。 …… 一个傻子做两日噩梦,竟然也能看作是天大的事。 皇后听说了南府的事后,心中嫌弃之余更多了两分担忧。对南秀她倒并不关心,一个傻子,谁会和她较真呢?因为一个噩梦就里里外外闹起来,长安城中的人也都当笑话看,但事关自己的外甥宥王,有些话不得不说。 宥王送去南府的那面青铜镜名气可不小,原本是红山佛寺之物,因住持说与宥王有缘,便赠予了他。 所以她特意将刘明规叫进宫里来,当面认真劝他:“圣上不喜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若有心人将此事说给他听,又要斥责你不务正业。” 民间敬畏鬼神是千百年来的习惯了,宫里却鲜少搞这一套,尤其是所谓“神物”,更不敢进献入宫触圣上的霉头。这全因多年前宫外进献神石,预言圣上的生母淑妃妖异祸国,淑妃因此失宠,彼时还只是个不受宠皇子的圣上也被随意打发去封地,数年不允返回长安。 听了皇后姨母的话,刘明规神情温和,回道:“安抚阿蒙而已,不然她夜里会怕得睡不好。” 阿蒙是南秀的乳名,刘明规称呼得如此亲近,皇后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瞧着一向清冷淡漠,无欲无求的外甥此刻对南家那又蠢又傻的丫头百般维护,依然不死心地再劝道:“即便非要送,你派人悄悄去又如何?” “悄悄送,圣上便不知了么?”刘明规神色浅淡,抬眼与皇后对视。 皇后被他的话堵得一哽。 刘明规的身份实在特殊。他的生父是先帝,生母是先皇后,一出生便是太子,可如今皇位却并非由他继承,而是落在了皇叔的头上。 多年前外族攻入都城,大臣抱着六岁的小太子外逃,后传闻走投无路时选择投海,随行数万军民也跳海殉国。当今圣上自封地往援长安,带兵平乱,后被拥护为新帝,次年小太子却平安归来。 新帝手腕暴烈,却也治国有方,自然无人敢提另拥护太子。小太子更是适时地“被惊了神”,很长一段时间不言不语,自然无法继承大统。最后小太子被新帝赐名“明规”,封为宥王,由乳母带着长居于长安城宥王府。 刘明规之母薛熙是如今皇后的亲姐姐。皇后从前还是贤妃时亲子早夭,如今膝下只抚养着已过世方嫔所出的三皇子刘珏。只不过刘珏送来她宫里时都已经十一岁了,半路母子自然没多少情分,真论起来,还是亲姐姐生的刘明规更得她真心相待。 自家外甥聪慧过人,样貌才学无一不佳,就算是宫里的皇子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偏偏如同身上挂了个小拖油瓶,两人当真差上十几、二十几岁也就罢了,可年岁上又没差多少,实在耽误名声。 皇后又忍不住唠叨:“你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莫与那丫头走得太近。她心智虽如孩童,到底已经十六岁了。”说到这儿,语气难免又流露出两份嫌弃,“就算你用心教她读书写字,她也记不住。” 刘明规没有顶撞姨母,也没有应下,只微微垂了眼。 见他如此,皇后还有什么不懂的?这意思便是她这一番苦口婆心根本没说进他心里。不由叹道:“你并不欠她什么,又何必总是心心念念想要补偿。” 南秀的母亲永乐公主是太后唯一的女儿,怀胎八月时在太后宫中小住了一段时间。先皇后带着四岁的刘明规去给太后请安,永乐公主拉着小太子摸自己的肚子,说里面是他即将出生的表妹。 谁知刘明规凑近姑母的肚子,忽然说:“里面是个傻妹妹。” 当时在场的众人只当童言无忌,一笑而过。这件事还兜兜转转传进了先帝耳中,某一日宴上,先帝偶然想起这件事,笑称永乐的孩子还未出生就被太子给得罪了,出生后要罚太子给妹妹赔不是才好。 谁知后来南秀降生,随着年龄渐长,竟真的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话说得比常人晚了许多,后来即便交流无碍,读书识字却异常艰难,脑袋里一根筋,别人说话略一拐弯就听不懂了,闹出不知多少笑话来。 长安城里知晓此事的人都道刘明规有双“神仙眼”,能透过皮肉看出南秀是个傻子。 再后来,南将军战死,夫人伤逝。刘明规对南秀却十分亲近,还将她带在身边,教她读书习字。 第3章 悔婚的傻女配三 不知是那做法事的大师当真是个有本事的,还是青铜镜和桃木剑起了作用,南秀终于没再继续做噩梦了。但她还是在心底悄悄认为这是仙人在托梦提醒自己,不该和表哥在一起。 用早饭时她频频走神,一向爱吃的云吞都少吃了两个,心里一直惦记着去找谢江昼问个清楚明白。平翠见她坐不安稳,疑惑地靠近桌边,才走近就听她转头问:“表哥下学了么?” “还早呢。”平翠答话说,“听闻表少爷今日有半天学假,晌午便会归家了。” 红香在一旁撇嘴,平翠余光看到了,悄悄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红香垂下眼自顾自生着闷气。她是在心里责怪表少爷最近一直刻意躲着她们姑娘,可姑娘倒是心里始终念着他,当真是一腔真心空付了。 其实南秀完全没有察觉到谢江昼在故意避着她,因为只要她想见,就总是能找到他。最近一段时间宥王府多了许多好玩的东西,她爱往那边跑,这才一连多日没时间惦记谢江昼了。 自从南秀及笄,她与谢江昼的婚事也开始放在明面上谈论,这是府中长辈们早已经商定好的。谢江昼与母亲沈宁住在南府多年,仰仗着南家庇护,在外人看来,确实没有说“不”的权力。 但沈宁是真心实意要儿子娶南秀报恩的。她本来只是南老太君的远房侄女,老太君念着幼时与她家的情分,听闻她孤苦无依便发善心收容了她,从未苛待过她,非但将她好好养大,还备下了丰厚的嫁妆为她择了合适的人家出嫁。这户人家甚至同在长安,使她既不必受远嫁之苦,还能继续得南家做身后靠山。 可惜她丈夫为人太过刚正,过刚易折,得罪政敌后又被先帝降罪下了大狱。幸有南家大小姐,南秀的姐姐南敏托夫家为她丈夫求来一个宽宥,保住了性命左迁延州。 赴任路上婆母染病亡故,她丈夫因对亡母有愧加之被贬后郁郁不得志,最终投江身死,留下她们孤儿寡母苦苦支持。沈宁性子懦弱,实在难以独自支撑门户,更无法为儿子延请名师教导,偏偏儿子又足够争气,若能有更好的老师必然前途无量,这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甘心?听闻南朱丧夫归家后,她鼓起勇气拟信送往南家试探,同时深知自己的丈夫即便过去性命得保,也永远是得罪过天子的失宠臣子,所以本没敢报太大希望。谁知南家居然真的肯接纳他们母子,也给了谢江昼入南家族学读书的机会。 南家两个嫁出去的姑娘最后都因丧夫回了娘家,这在长安城也算一桩奇闻,要不是南家和宫里都能攀上亲戚,南老太君又以广施善举出名,她家的姑娘们怕都会按上一个克夫的名声。不过老太君并不在乎外面的议论声,一家子女人都是血脉亲人,哪儿来的那些古板规矩,又何必散落在外头受苦。 原本老太君和南朱打定主意要留南秀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谁知南秀打小儿别的没学明白,却懂得长大要嫁人,还一定要嫁表哥谢江昼。 宫里太后亲自过问了此事。南秀就算傻,也是太后和南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哪怕要星星要月亮都肯为她努力一把,更别说一个男人。谢江昼吃南家的,用南家的,还享受着南家族学名师的教导,即便要他入赘也是应该的。 谢江昼孝顺,又自知身上承着南家的大恩,也就默认了这桩婚事。但他心底深处自然是不愿意的,又有谁甘心娶一个傻子呢? 而太后、老太君和南朱对此也是心中有数,若心底无抱怨,那才不合人之常情。只是她们都是看着谢江昼长大的,看准的就是他如他父亲一样正直忠孝。 用完了早饭,南秀不许侍女们跟着,独自跑去谢江昼院子外的小路等他。 等的时间一久,她开始觉得无聊,蹲下去捡地上散落的残花,直到蹲得脚都有些疼了才看到远处花树旁一道颀长的青色身影出现,自繁花中穿出,正向这边缓缓走来。 “表哥!”她猛地站起身,眼睛亮晶晶地扬声喊。 谢江昼抬头望向她,还隔着三四步便停下了脚步,不再继续向前了。他一身青袍一丝褶皱也无,衬得身形如竹般挺拔,只是俊脸挂霜,看起来不是很好说话的人。 南秀早习惯了他的冷面,主动跑近两步,仰脸看他。 他避开她灼灼的注视,见她全不顾形象,挽臂被她当作布兜子装了一堆花瓣。南秀立刻顺着他视线将挽臂捧起来给他看,笑眯眯道:“上次红香晒了干花给我做花枕,味道可香了,我也和她学了,等我学会也给你做一个。”她声音脆甜,对谢江昼的态度极为亲昵。 谢江昼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神情依旧淡淡的,只是问:“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的语气并不算冷淡,也听不出什么起伏。 南秀这才想起来正经事。 她手臂像是没了力气,忽然垂落下来,方才还在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支支吾吾低声说:“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谢江昼还算有耐心,望着她发顶等她回答。 南秀吸吸鼻子,直白道:“你喜欢灵心姐姐。”她说话不会拐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谢江昼先是一愣,原本冷淡的神情陡然变了,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南秀一根筋,最认死理,所以他从不寄希望于她可以放过自己。而他既然认了命,就不会负她。 即便他确实对高灵心有意。 此刻他应当立即否认,然后安抚南秀,叫她不要胡思乱想。可他只是轻轻动了动嘴唇,说不出任何违心安慰她的话,索性沉默垂眼,思索片刻才正视着面前人,认真道:“是,我心悦她。” 他已经收敛好方才的失态,迅速恢复了平静。 南秀鼻子一酸,泪意浮上眼,却又强行忍住了。她知道自己和表哥强凑在一起,未来两个人都不快活。 就像梦里那样。 两人相对静默了半晌,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轻轻咬牙,凑前一步将包着花瓣的挽臂一股脑塞进谢江昼怀里,然后提着裙子转身往回去的路上跑。 “阿蒙!”谢江昼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见她只向后摆摆手算作回应,然后头也没回地喊了一声:“你等我!” 谢江昼心里乱糟糟的,本想追上去,脚下却如同生了根,兀自沉默地站在原地,抱着一堆南秀精心挑选的残花出神。 另一边,南秀已经气喘吁吁地跑进了祖母院子里,小炮仗一样颠三倒四地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惊得老太君差点坐不住。 总结她说的一堆话,中心思想就是:她要退婚,她不嫁表哥了! 事情虽没闹出这间院子,南朱也得了通传急忙赶来,来时就见老太君被心尖儿上的小孙女气得脸色不太好,而罪魁祸首像只小鹌鹑一样坐在椅子上,听说已经劝了很久了还是嘴硬得很。 老太君指指南秀,神色不虞地对南朱说:“她孩子脾气又能懂什么好赖?不知是哪个教她的这番话。” 南朱听季嬷嬷三言两语讲清了方才发生的事,便知老太君这话其实是在不满谢江昼,觉得是他偷偷唆使南秀来退婚的。 南秀仍固执道:“是我不想与表哥成亲。”她人虽然傻,可也隐约知道这件事的关窍在自己身上,若只是表哥不想,根本没用。 她并未想错,南家人都宠她宠得不讲道理。她想要嫁给谢江昼,那谢江昼就必须老老实实地等着娶她,但谢江昼要是反悔了,那可由不得他。 南朱坐到南秀身边,耐心说:“你若不嫁他,往后再不能进他的屋子,与他一同吃饭。等他娶了别人就要从家里搬出去,另找地方住。” 这话可真是捏在了南秀的“七寸”上。她瞬间瞪大了眼睛,眼中明显有两分讶异和难过,但最后还是嘴硬道:“我、我到时可以去找他,他也不会撵我走的。”刘明规也在外面有大宅子,她平时去找他玩儿一直都是畅通无阻的。 南朱轻轻哼了哼,道:“你也不能时时去找他,那是他和他正室夫人的院子。你去了一次两次还好,三次五次就是讨人嫌!” 她眼珠子里的光彩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南老太君瞧见小孙女沮丧又不乐意了,白了女儿一眼,小声说:“你吓唬她做什么?” 南秀埋头低低说:“年节……年节总会见到的。” 她人傻脾气软,今日居然这样固执,一定有内情。老太君执意要问清是谁教她说的这些话。南秀情绪低落,但还是坚持说这些都是自己的想法,她不要嫁人了。 隔几日南敏来府上探望娘家人,这件事竟然还没闹完,南秀像头死倔的小牛犊,咬死不松口。 南敏听姑母无奈地复述了这几日的事后,摸摸紧贴她乖乖坐着的妹妹,手摩挲着她柔软的发顶,忽然笑了起来。 “强凑也是一对怨偶。”南敏倒是看得豁达,“只要我们阿蒙快快乐乐的,一辈子不嫁人又如何?” 谢江昼学识过人又样貌出众,但心气也高,她打心底里不希望妹妹嫁给一个不爱她的人。 经南敏这么一劝,老太君和南朱心里慢慢有些松动了。从前谢江昼默许了婚事不假,可细细想来这几年对阿蒙没那么上心也是真,看来的确不想娶阿蒙了。 在离开南府的路上,南敏的贴身侍女忍不住嘟囔着问:“奴婢过去在府上看着,表少爷对咱们姑娘的情意也是真得不能再真了,怎么这才两三年的功夫就变了。”她是南敏的陪嫁丫头,从小就在南家伴着南敏长大。 南敏不辨喜怒道:“哪有人是一直不会变的。”说完后微带讽意的笑才浮上嘴边,“寄人篱下的时候,可能那些微薄的,摇摇欲坠的尊严才是最重要的。若你是他,同窗背地里看你笑话,嘲笑你入赘娶一个傻子,你一日忍得,一月忍得,一年忍得,那五年十年呢?何况外头还有个落魄的美人儿得他拯救,让他做了一回主,逞了一回英雄。” 南敏消息灵通,早听说了高家那个二夫人被不学无术的高少爷活活气死,发妻尸骨未寒,高少爷便又迎了继室入门。他的长女高灵心丧母,又不得父亲疼爱,名义上是嫡出大小姐,可在高家的日子过得如履薄冰。 前些时候高灵心受人责 难,还是谢江昼为她出了头,说了公道话。如今长安城世家圈子里已经传遍了,都在等着看他们南家笑话呢。 不过谢江昼听到的闲言碎语总归更刺耳一些,南敏能猜到那些人说的话,无非是嘲笑谢江昼寄人篱下,还强撑着脊梁骨想给别人做靠山。 “宥王殿下就没有变。”侍女犹不服气。 南敏一怔,竟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赞同道:“他确实是个怪人。” 原本她还以为宥王对阿蒙有男女之情,但这么多年看来,倒是更像师徒情谊。 不过真是男女之情她才要惊讶,毕竟谁会喜欢阿蒙那样傻气的姑娘,即便是自己的亲妹妹她也不得不承认。宥王天人之姿,皇后娘娘对这个外甥也格外重视,定会为他指一门好亲事。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3节 或许人和人之间真的有说不清的缘分,无关情爱。只是以宥王数年如一日的态度来要求谢江昼,倒也显得很不公平。毕竟宥王身份尊贵,没人敢逼他娶他不想娶的人。 “由着他吧。”南敏叹了一声,真心想放过谢江昼。沈宁表姑母这辈子过得坎坷,也就指望着这个儿子将来能有出息,他们母子二人皆是苦命人。她虽对谢江昼没什么感情,名义上到底算他的姐姐,并不想挟恩图报,要他赔上一辈子来逗妹妹开心。 但南敏对谢江昼和高灵心这对凄惨鸳鸯也并不看好。高灵心确实美貌多才且惹人怜爱,但她父亲眼高于顶,怕是看不上谢江昼。 第4章 悔婚的傻女配四 南秀有多喜欢谢江昼,这么多年南家人都看在眼里。 思来想去,老太君还是觉得是谢江昼与南秀说了什么,才会哄骗得她傻乎乎跑来主动提退婚的事。这段日子府里闹腾不休,南秀平日里大事小事对谢江昼知无不言,他怎会不知晓其中缘故,偏偏这关头成了锯嘴葫芦,两耳不闻窗外事,在老太君看来无异于是在以沉默纵容,实在可恨。 故而没两日,听闻谢江昼在学堂受先生斥责了几句,她便以此作筏子罚谢江昼跪祠堂。 “本以为你是个好孩子,最是知礼纯孝,可今日先生责备你,你非但不知错,还要出言顶撞,当真不该。”老太君话里有话,眼里满是对他的失望。 在大事上老太君是个极宽和的长辈,不然也不会叫嫁出去又丧夫的南朱和沈宁光明正大回娘家来住。可一旦事关南秀,她又无疑是个异常护短的祖母。 谢江昼也不曾为自己辩解什么,晚饭都没吃,给老太君磕过头后径自去祠堂领罚了。祠堂内阴冷,即使是春末也有些冻人,谢江昼穿着单衣静静跪在蒲团上望着台子上的数排牌位自省。但也只跪了不过一个时辰,就听见大门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接着便有人推开了门,朝他背影轻轻喊了一声:“表哥——” 他循声回头,见南秀正朝祠堂内探头探脑,压低嗓音朝他道:“我给你送饭来了!”说着她已经迈过门槛,还不忘回身将门仔仔细细合上。 然后她提着裙角挎着食盒小跑到他面前,又左看右看,将一边离得最近的蒲团拉到他旁边,跪坐上去,这才将食盒放下,打开盖子让他看里面的东西。 她面上有些得意:“有一碟馒头和两道小菜,我一点儿都没碰过的,很干净。” 南秀知道谢江昼爱洁,所以这两道菜送到她桌上,她分明爱吃得不得了,还是咽着口水给他留下了,绝对没有偷吃。 谢江昼没有说话,只看着她。他生得清俊,不说话时透亮的凤眼中蕴着冷光,若是胆小的与他目光接触了必然要发憷。南秀却是个傻的,见他一动也不动,就拿起一个馒头往他嘴边凑,催促他吃。 一边嘟囔着:“再不吃就冷了……” 软乎乎还带着热气的白面馒头蹭过谢江昼的嘴角。 谢江昼抬起手隔着衣袖握住她细瘦的手腕,微微偏过头,躲开她热情的“投喂”。 “阿蒙。”他将脸转正,凝视着她停顿片刻,道,“你当真会与我退婚么?” 他的声音轻轻的,语气却是异常的认真。 “会呀。”南秀一双黑漆漆的眼像琉璃球,眸光流转,只看这双漂亮的眼睛完全看不出心智低弱。她跪坐在垫子上,直起腰抬着脸望向他,软软问道,“姑母说,你娶了别人就要搬到新宅里住了,那到时我也能去住吗?” 谢江昼紧绷的心慢慢放下来,竟难得朝她露出一丝笑意,肯定道:“自然能。” 得了他这个回答,南秀脸上绽开了明亮的笑容。受她的好心情影响,谢江昼嘴边也再次浮起不自知的笑意来。 “阿蒙,我从小便视你为亲妹,你有所求,我无不应。只是男女之情强求不得,我……”他话还没说完,见南秀还是那副懵懂的样子,便知她是听不懂这些了,不由失笑。 见他终于不说话了,南秀又笑眯眯地将馒头举起来送到他面前,“吃吧。”反正他说的话自己都不爱听。 这一回谢江昼接了过来,轻轻咬了一口,仔细嚼了咽下去,温声道:“这里冷得很,快回去吧。” “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南秀语气坚定。 接下来不管他如何再劝,南秀始终捂住耳朵不说话。直到老太君身边的嬷嬷急匆匆赶来了,谢江昼才后知后觉:南秀虽然心智如孩童,但她却知道祖母姑母都舍不得她吃苦。若她留在这儿不肯走,便也罚不得自己了。 果然,季嬷嬷见南秀在这里,先是舒了口气,然后走到谢江昼面前道:“老太君说罚也罚过了,小惩大诫,表少爷便可回了。” 谢江昼站起身,微微垂眼:“叫老太君伤心了,是昼儿的不是。” 季嬷嬷将南秀从垫子上扶起来,给她揉了把膝盖,见她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只顾偏头看着谢江昼,轻叹了口气,道:“老太君等着您去喝果子茶呢,这里冷得很,咱们快回去吧。” 谢江昼撞上南秀单纯的视线,心底深处缓慢升起一丝说不出的难受。 南秀指指他的膝盖,示意他要记得抹药。 季嬷嬷陪着她离开了,谢江昼立在原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慢慢穿过祠堂敞开的大门,转了个身便消失在视野之中。她带来的食盒还留在原地,里面的菜一口都没有动。他静静坐回蒲团上,拿起方才咬了一口的馒头,就着温热的菜一口一口吃起来。 她拿得太多了,他吃得腹中发撑想吐,但还是一点儿都没有剩下。 虽然这一回不得不免了他的责罚,老太君还是没有立马顺着南秀的意,为二人解除婚约。府上除了各主子和老太君房里的下人,还无几人知道这次的风波,都照旧将谢江昼看作未来家中的姑爷。 若是没有这档子事,南朱其实已经在为这场婚事做准备了,现在也不得不搁置下来。 退婚这件事就这么一直僵持着,老太君不松口,南秀也不妥协。但按照多年的经验来看,最后肯定是老太君先败下阵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等老太君彻底消了气也就尘埃落定了。 沈宁深居简出,是从南朱那里得知的这件事,一连三天都不肯再与儿子说话。她埋怨谢江昼不知恩,心中郁郁,也同样表现在了胃口上,第三日索性滴水未进,半靠在床上出神。 谢江昼陪着母亲不吃不喝,请了一日学假,就在门外阶下跪着,即便这样也不肯认错。 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令沈宁愁得额角隐隐作痛,心中很清楚自己的儿子有多么固执,简直和他父亲一模一样,怕他真的跪坏了腿,只好让侍女喊他进来。 谢江昼进来第一件事就是请她用饭,不要因气他而伤了自己的身子。 沈宁招手让他到床边来,定定看着儿子,半晌才道:“母亲幼时幸得老太君收留,才没有被饿死冻死在外头,南家这些年肯收容你我,也是老太君莫大的恩情。钱大人冒风险为你父亲求情,也是看在敏敏的面子上。这些恩情大如天,你说咱们母子该不该报答?” “自然应当报答。”谢江昼说完便沉默下来。他们母子欠下的,母亲年年时时挂在嘴边,他不能忘也不敢忘。 “可你如今这样,我便是死了,也无颜去见你父亲,此刻更是无颜见南家人。”沈宁流着泪道。 谢江昼犹豫了,甚至开始后悔一时冲动,也后悔心怀侥幸。或许他真的没有资格去喜欢其他人,注定要与南秀牵扯一生,护她周全,让她开心。 “任谁都看得出来阿蒙喜欢你。她现在闹来闹去,是发现你不喜欢她,对不对?”欠下的恩情要儿子用一生来还,沈宁同样不忍,但南家对他们母子莫大的恩情又不得不偿还。 从前儿子对南秀明明也十分照顾,并不抵触入赘,可随着长大又有了让她始料未及的变化。沈宁看着儿子笼着阴郁的俊挺眉眼,忍不住在心里说:对不起,别怪母亲无能。 若当初她能支起谢家门户,不用带着幼子寄人篱下,今时今日也不必为难儿子娶他不爱的人。 “阿蒙痴傻,比不得高姑娘聪慧过人。但要论真心,我相信十个高姑娘也比不上阿蒙一个。”沈宁目光慈爱又伤感,迎上谢江昼惊讶震动的目光,苦笑道,“你是不是奇怪,我明明整日不出门,又从哪里得知你和高姑娘的事?” “前些时候你生病发热,梦里曾叫了高姑娘的名字。” 沈宁对外交往极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也算与高灵心的母亲有些旧交。从前几次见儿子与高灵心说话,都是克制守礼的,当真没想到两人会渐生情愫。病中都在叫人家的名字,必然是放在心尖上了。 高灵心善良柔弱,是个讨喜的好孩子,只是沈宁心底虽惋惜,还是继续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十二岁那年与人斗狠,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腿。那时阿蒙哭着趴在你床前,说你以后若不会走路了,她就多多吃饭,会很有力气,到时候就能背着你到处走。” 南秀不知听谁讲了金屋藏娇的典故,说她也要学着故事里的人造一个大房子,和谢江昼一起住。 谢江昼当时红着眼睛摸了摸南秀的发顶,点点头,感动得一塌糊涂。 “如今,已全然忘了吗?”沈宁存着开解儿子的心,轻柔地问。 …… 南秀要退婚的事太后自然有耳闻,特地寻了由头接她入宫小住。被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南秀直说她夜里梦到神仙让她这辈子别嫁人,下辈子就也渡自己去做神仙。 太后先是一怔,忙抬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嘴巴,责备道:“胡言乱语!” 南秀笑嘻嘻地抱住外祖母的手臂撒娇,说自己想吃宫里的点心,又说明日要去御花园的静池喂鱼。她给池里的锦鲤都起了名字,太后怕少了哪条叫她看出来了伤心,每日都要宫人去静池清点。 宫里的胡贵妃听说这件事时,还在暗地里嘲笑太后是在陪傻子做游戏,连池子里的鱼多了少了都要忧心,实在可笑。 但她听到宫人禀报太后最疼爱的外孙女又进宫了,同样不会错过这样讨好的机会,隔日一早便来了,结果身下椅子还未坐热,就见皇后也来给太后请安。 两人向来不对付,总在暗地里较劲。 尤其胡贵妃视皇后为眼中钉,欲处之而后快。皇后过去只是贤妃,明明低了她一头,还因善妒失宠许久,结果不知用什么狐媚子手段又将圣上的心拢了过去,先皇后薨逝后还一跃入主中宫,明明连亲儿子都没有!而胡贵妃所出之子乃是大皇子,自然不会甘心。 皇后尊崇,胡贵妃的大皇子如今在朝中风头最盛,两人各压一头,斗得热火朝天。今日撞见了,你一言我一语也是暗流涌动,太后早已经习惯了且懒得管,而南秀则是懵懵懂懂,她才起床,还有些犯懒。 胡贵妃坐在一旁笑眼微弯,细细看着南秀,看起来慈爱又和善,说了一些铺垫的话后,话锋一转,语气似乎别有深意:“宥王殿下倒是很宠爱阿蒙。说起来,两人自幼便感情极好,出入相随,谁看了不羡慕。”说了半天恭维的话,就是在找机会说这句。 太后摸摸南秀的肩头,神态慈爱。 皇后和胡贵妃打交道多年,哪里不知道她肚子里打的是什么算盘,神情顿时就变了,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 果然听太后轻轻一叹,接话道:“若不是阿蒙长成这幅孩子脾性,当年我原准备为这两个孩子指婚的。” 胡贵妃分明瞥见了皇后眉眼间的不悦,仍旧装作没看见一般继续道:“我瞧着殿下倒是不在意,阿蒙纯善可爱,是殿下陪着长大的,二人情分深厚着呢。” 太后仿佛听得认真,一时竟没有打断胡贵妃这段别有用心的话,这可急坏了皇后。毕竟阿蒙对于太后来说,那可是心尖尖上的明珠,纵然皇子们和刘明规都算是她的孙子,也半分比不上这个傻丫头。 太后对圣上又有养恩,母子情分可不像自己与三皇子那般淡薄,甚至胜过亲母子。淑妃当年刚诞下皇子时只是小小的贵人,生产后性情大变难以照顾好襁褓中的幼子,那时还是昭仪的太后将圣上养在宫中,直至淑妃彻底失宠时都已经成年了,才远赴封地自生自灭。 可皇后又不敢贸然出声打断,唯恐太后觉得自己是在替外甥嫌弃南秀,肚子里的话缠缠绕绕,一时间也捋不出合适的言辞来回击胡贵妃。 谁知南秀不知嘟嘟囔囔念叨了一句什么,忽然扭头看向太后,道:“宥王和齐云姐姐才最相配。” 她语出惊人,一时间殿中安静了一瞬。 皇后先是一愣,紧接着忍俊不禁,为防失态又连忙垂下眼掩饰。 这下轮到胡贵妃心急了。齐云是她看中的儿媳妇,身后可是岭南十四军,如此势力怎么可以便宜了宥王?干巴巴笑着说:“郡主比宥王还大两岁呢。”齐云和她儿子倒是同年,这才叫般配。 太后扫了她一眼,不辨喜怒道:“齐云那丫头不爱在长安呆着,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怕要在封地择郡马。” 胡贵妃不敢再说话了。 因南秀这一句话,皇后和胡贵妃直到离开时仍各怀心思。 齐云的父亲与圣上乃是结义兄弟,当初往援长安时立下汗马功劳,如今掌管岭南十四军,诸皇子哪一个不眼馋他的势力?胡贵妃也早就在为亲儿子未雨绸缪了,做梦都希望将这股力量收入大皇子麾下。 唯独单纯的南秀在二人离开后只顾着等早饭后的点心,然后坐在桌边认认真真地吃得满嘴芝麻香气。太后屏退左右,试探着问她:“宥王他……想娶齐云?” 南秀不明所以,但还是边吃边乖巧回道:“我觉得两个人很般配。” 太后微微蹙眉,顿时有些警惕:“是他教你这么说的?” “没有啊。”南秀认真地眨眨眼。她不会说谎,见她眼中清澈,对视时并不躲闪,太后这才完全信了。 说实话,这么些年太后对几个皇孙并无厚此薄彼之处。但不得不说,她心底对宥王刘明规曾有过几分迁怒。 女儿永乐在世时十分喜爱刘明规这个侄儿,她甚至也动过心,想为刚出生不久,众星捧月的外孙女早早择一门好亲事。可当初所以为的童言无忌,却恰恰说中了阿蒙的痴傻,刘明规自己倒是有了个小神仙的好名头。以至于起初发觉刘明规与阿蒙越来越亲近,她还以为是这孩子会钻营,生怕自己记恨他。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刘明规是什么样的品性她心里有数。 刘明规对阿蒙即便无男女之情,也有兄妹情分、师徒情谊。若有他护着阿蒙,也就无须自己费心了。对于他这个先太子,圣上表现得似乎并不忌惮,待他极为宽厚,也数度褒奖。 因为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太后对圣上也自忖了解七八分。圣上与先帝手足情深,总不会真让先帝唯一留存在世的血脉不得善终。 “齐云和宥王算什么般配?”太后不指望那个谢江昼了,又得胡贵妃启发重新把算盘打在了刘明规身上。她拢着小孙女单薄的肩头,试探着哄问,“阿蒙想嫁给宥王吗?做他的王妃,一辈子和他一起玩。” 南秀被点心粘了牙,好半天才低声说:“不想嫁人了。不好玩。” 第5章 悔婚的傻女配五 只因为觉得不好玩,便不想嫁人了。太后听到她这句话不免有些无奈,但那又如何?唯有阿蒙开心,才是顶顶重要的事。 “好玩的事宫里多得很。”太后点了下南秀的鼻尖,“水灯宴就要到了,先别急着回去,总要留在宫里看个够才好。”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4节 南秀从小就喜欢亮晶晶的彩灯。往年她都是黄昏时分才会随家人入宫的,这一次在宫里多住了几日,外祖母还带着她亲眼去看宫人爬梯挂灯。 水灯宴虽然已经参加过数回,她依然十分期待,兴致勃勃地等着。这一宴会有几十年的传统,宫里早早就在做准备了,特地引活水做细渠,到时供人放河灯玩耍。前一夜后宫中已经万事俱备,各色彩灯琳琅满目,热闹堪比新年。 这一日也是三皇子刘珏的生辰。他虽养在皇后膝下,皇后对他却只能算是尽了嫡母该尽的心,并不疼爱,早晨嘱咐宫人往他这儿送了长寿面,又按例给了一些赏赐。 年年都是这样过的,刘珏已经习惯了。从前在尚贵妃宫里甚至连长寿面都吃不到,哪一日能躲过折磨已经是难得的好日子了。 尚贵妃面慈心毒,倒也不敢真的毒打他落人话柄,故而他身上少见有伤,但凡有了明显的伤处就要大张旗鼓请来无数太医,一份药材配以大量水煮沸,不等晾到温热就强迫他喝尽,喝不下就叫太监强灌给他。 那样的日子,刘珏这些年来于噩梦中仍经历过无数次。 今年南秀特意跑来承和宫给刘珏送长寿面和水煮蛋。几位皇子中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在宫外开了府,岁数小一些的皇子要随各自母妃同住,而像刘珏这样刚成年的便要搬来承和宫居住了。南秀懂得要知恩图报,当年刘珏的救命之恩一直被她牢牢记在心上,把他看作救命恩人,也看作自己很好的朋友。 她还在送给他的喜蛋上画了一只很丑的喜鹊,因为会画的东西实在不多,在滑不留手的蛋上就更难发挥了。清淡的汤面热气氤氲,太后的宫殿距离承和宫稍远些,摆到刘珏面前时汤面的口感已经欠佳。刘珏用筷子夹起来默默吃着,一旁坐着的南秀可真要急死了,一直叠声提醒他入口前别将面弄断了。 “断了又如何?”刘珏并不在意。 南秀认真地说:“断了不吉利。” 刘珏在心底嗤笑:他本就是个不吉之人,也不信这些用来骗人的鬼话。 不过之前皇后送来的面他都是一口不动的,这一碗连汤都喝尽了,其实也说不出什么滋味,总归心里暖和一些。 黄昏时在宴席上两人的座位相隔较远,但刘珏一抬眼便能看到南秀的背影。太后从不爱这种场合,所以并未出现,她和南家人坐在一起,不知在小声说着什么话,嘴巴就没有停下的时候。 刘珏坐得有些无聊,渐渐走神。直到一道隐含笑意的声音遥遥传来,这才拉回了他的注意。 “今日正逢三皇子生辰。”坐在圣上和皇后下首的胡贵妃忽然说道。 刘珏乍然被点到名,缓慢抬头迎上胡贵妃投向自己的视线。她艳若桃李的面上带着笑,说完后便低声吩咐了宫人几句。 因为胡贵妃的提醒,圣上也才想起自己这个儿子恰逢生辰,于是淡淡关切了两句,又随便赏赐了些东西。胡贵妃等圣上说完后立即掩嘴一笑,娇声道:“臣妾也有礼想送,就是不知道三皇子会不会喜欢。” 圣上给她面子,顺着夸了她一句:“无论送什么,都是你的心意。”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过来。得胡贵妃吩咐的宫人很快折返,怀里抱着一只狮子狗,正乖乖趴在臂弯里呜呜叫着,皮毛油光水滑,一看就养得十分精细,倒是很可爱。 可惜,刘珏怕狗。 尚贵妃对刘珏的残忍之处,不仅仅是冤枉打死了陪伴他多年的乳母,数度折磨他的心智,更曾心血来潮将他和饿得发疯的狗关在殿中,从那时起他就极其怕狗。胡贵妃此刻要将狗送给他,再看她压在眉眼间得意的神色,明摆着不怀好意,想来是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 堂堂皇子若被传出去惧怕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幼年犬,圣上必要嫌弃他丢人现眼,即便现在对他这个儿子没多少疼爱,总比厌恶要好上许多。刘珏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袖中的手却慢慢握成拳,手背青筋微微暴起,心头戾气丛生。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份“礼”刘珏不得不千恩万谢地收下。他刚准备向胡贵妃道谢,旁边却忽然插过来一道声音。 “这狗可真好看。” 说话的竟是南秀。她说完后便眼巴巴望着胡贵妃,明摆着是瞧上这只狗了。旁边的南老太君把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咽回肚子里,心里疑惑:阿蒙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狗了?她小时候养过一只,连出门都要贴身带着,结果没两年病死了,害她哭得昏天黑地,从那之后再不肯养了。 胡贵妃没料到会被南秀横插一脚,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是好,但又实在不敢得罪她,不由得看向了圣上。圣上见开口的人是南秀,倒是露出和蔼的神色,对她打趣道:“真是难得你喜欢。” 圣上都如此发话了,胡贵妃也只好勉强笑道:“既然阿蒙喜欢,自然要送给阿蒙!” “谢谢贵妃娘娘。”南秀也不客气,脆声向她道谢。 身边的侍女立即上前将狮子狗从胡贵妃的宫人怀里抱过来,缓缓退到南秀身后。南秀伸手摸摸小狗毛茸茸的脑袋,强将狗要来了也没有表现出特别喜欢的样子,反而并不避着人,自言自语道:“和外祖母宫里的大福作伴正好。” 大福是太后养了多年的狗。原来不是她自己想养,要来后扭头就准备送出去。 四周不明所以的,一部分人还要同情三皇子的生辰礼被一个傻子夺走了,而且还不知珍惜。南秀如此不懂礼数,圣上却又不会怪罪她,万事由得她随心所欲,真是让很多人又嫉又羡。 而胡贵妃备的礼被人半路截胡,又不得不另外送些贵重东西,可一时间哪里拿得出合适的,只能捡现成的送。补的礼还不能太过寒碜,她是丢不起这个人的,平日里圣上赏赐的送不得,她的私藏全是价值连城的好物,所以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吩咐宫人去准备一边肉疼得很。 这一次刘珏唇边带笑,认真谢过了,堵得胡贵妃脸色时青时白,很不好看。 南秀是知道刘珏怕狗的。她心思简单,却也耳濡目染懂得宫里一些法则,隐约知道长辈送的礼,是不能拒的。 既然刘珏不能拒,那就由她抢过来好了。 …… 这边宴席过后,贵夫人们皆入殿内饮茶说话,一群十五六岁的贵女们则留在外面聚在一起玩耍。因为御花园景致最好,今日因宴特赦也无宫人拦路,三三两两凑在一处,很多人都选择在离静池十步开外的廊上观灯。 细渠也在近处,不少贵女提着裙子亲手往水中放河灯许愿,叽叽喳喳的声音缠作一片,整个园子里异常热闹。 宫人早得太后吩咐将静池围了,不许哪个莽撞的惊扰了南秀最喜欢的锦鲤。水旁亭子里南秀一个人在吃甜汤,贵女们只敢悄悄往她那边看,议论声也压得极低,更多是在打眉眼官司。 谁知这边南秀一碗甜汤见底,那边贵女间忽然因故吵闹起来了。其中声音最大的那一个是黄丞相的小女儿黄蕊,性格跋扈,以她为中心很快围聚了不少人。 亭中看顾着南秀的穆嬷嬷本想叫宫人去那边调停,后宫里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只是还没等张口,却瞥见南秀正满脸好奇地循声望过去。穆嬷嬷谨记太后嘱咐,万事南秀开心为上,顿时露出笑意来,柔声问:“您可要去听听她们这是因为什么吵起来了?” 南秀站起身说:“去瞧瞧。”她好像看到灵心姐姐了。 走近了些终于听清是在吵什么。原来是黄蕊说自己的玉佩丢了,方才就落在这边廊凳上,离开的间隙也只有高灵心一人来过此处,话里话外暗指玉佩是被她藏起来了。 她说的廊凳在回廊的拐角处,廊顶挂的是两个不起眼的薄纱灯,四周昏暗,根本没几个人有兴趣过来这边细看,自然也就无人为高灵心作证。 以至于高灵心百口莫辩。她不过是想寻个清净罢了,坐下时哪里见过什么玉佩?她和黄蕊又向来不对付,知道黄蕊怕是故意在找自己麻烦。围过来的其余人也或是看热闹,或是不敢招惹黄蕊,吵嚷半天竟无一人肯为她说句话。 她身边的侍女也只能干着急,这里哪有下人说话的地方。且侍女胆子小,过去自家姑娘与黄蕊冲突时她脸上就挨过一巴掌,青肿了好几日,如今看到横眉竖目的黄蕊就发憷。 黄蕊难得揪住高灵心的小辫子,挑起细眉道:“你说没见过……那你手里的是什么?” 高灵心袖子宽大,手藏在袖里,什么都看不见。 可听到黄蕊这句质问,高灵心的面上却闪过一丝心虚,没什么底气道:“我手里……哪里有什么东西?” 黄蕊暗暗得意:方才高灵心背对自己坐着,虽然侍女注意到她紧忙提醒了,还是叫她看得清清楚楚——高灵心正看着谢江昼的玉佩出神! 她曾见谢江昼佩戴过那玉佩,绝不会认错,所以才想以丢玉为借口叫高灵心当着这一众人的面出丑。现在又是在宫里,消息定会传遍宫闱。 谁不知道谢江昼是注定要娶南秀那个傻子的。太后疼爱南秀,一旦听到了风声,必会厌恶高灵心,认为是她勾引谢江昼。一旦被太后厌弃,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南秀听懂了,黄蕊认为高灵心偷了她的玉佩,正在逼迫她交出来。 梦中因自己欺负了灵心姐姐而被表哥厌恶的事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了。她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今日这个场景有没有出现在梦里,想了又想,好像是有的。 她心口一紧。 但她再想想,自己在梦里好像没有站在黄蕊这一边,反而说了一些相信灵心姐姐的话。 所以她又放下心来。 不过梦里灵心姐姐被黄蕊强行夺过了手里的玉佩,倒不是黄蕊口口声声遗失的那枚,而是表哥的。此时此刻黄蕊也正如南秀梦到的那般步步紧逼,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分毫不差,要高灵心自证清白,就必须展开手心让大家好好瞧一瞧。 就在高灵心孤立无援之际,南秀走上了回廊。她忽然出现,身边又紧跟着太后宫里的穆嬷嬷,众人不自觉为她让出一条路来。 高灵心的脸微微涨红着,眸中水光盈盈,看起来十分可怜。她攥紧了袖中的手,玉佩光滑的边缘嵌在掌心内,因过于用力,甚至让她感觉到了疼痛。 但她不敢拿出来。 不论其他人能否一眼认出这是谢江昼的玉佩,光是玉上的一个“谢”字,就足以令人浮想联翩了。尤其此刻南秀也过来了,高灵心恐惧中更多了几分羞耻,仿佛真应了黄蕊的“窃贼”一说。只是她偷的不是物,而是别人的姻缘。 南秀是太后疼爱的外孙女,而她不过是爹不疼继母不爱的落魄嫡女,如此不自量力,实在可笑。 高灵心纤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敢去看周围各异的表情,只是她的表现倒更像心虚了。黄蕊一直留意着她,见此愈发得意,揭穿她的心思也更加迫切,正欲让南秀与穆嬷嬷一同做个见证。 而南秀几步靠近高灵心,与她面对面站着,只瞧着她也不说话。黄蕊话都还未出口,就见南秀出其不意地将高灵心的手自袖子中强行拉出,吓得高灵心控制不住地惊叫了一声,骤然抬起的脸上惊惧与羞愧交杂,一颗泪珠也从眼眶垂落。 黄蕊也没想到南秀会突然出手,先是惊讶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连忙垂眼去看,正准备如自己设想中的那样讥讽高灵心不要脸,却在下一刻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高灵心向上摊开的那只手,手心内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玉佩。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我明明看见了!”黄蕊高声嚷起来,不相信玉佩会在众目睽睽下不翼而飞。 南秀察觉到高灵心的手在颤抖,于是贴心地放开了她,转头对黄蕊道:“你若丢了玉佩,我叫宫人帮你找好不好?可别冤枉了别人。” 黄蕊丢了面子气得眼眶都红了,仍不死心,向前踏了一步还欲分辩什么,穆嬷嬷却适时地站了出来,恭敬地请各家小姐先行离开。因唯恐黄蕊气恼上头,一时冲动得罪南秀,好友也忙凑上前将她强拉走了。 等这边人都走了,廊上一时寂寂无声。高灵心咬咬嘴唇,注视了南秀片刻,哑声道:“谢谢你,阿蒙。” 要不是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南秀其实一直记得高灵心对自己的好,小时候没几个同龄的人愿意和她一起玩,都觉得她又傻又金贵,唯独高灵心曾和她玩过几回。 南秀反省了一下:梦里对她那么坏,确实不应当。 她低 头在自己的袖子里摸了一下,等手再次拿出来在高灵心面前展开时,手心里正躺着那枚谢江昼的玉佩。 “喏。”南秀得意地笑,“不要怕,它没有凭空消失。” 她想起了什么,又从腰间取下锦袋,道:“请你吃糖。”说完便将玉佩和装了糖的锦袋叠放在一起,朝高灵心递了过去。 每次见面南秀都会请她吃糖。高灵心心里很清楚缘由,因为两人幼时第一次接触时,自己就送了饴糖向她示好。 高灵心只觉心中如有明火炙烤,难安且难堪。她眼神闪烁,忍泪说了谎:“这玉佩原是我、是我捡到的。我明知是谢公子的东西,却鬼迷心窍昧下了,现在想来实在不该。” 一旁的穆嬷嬷虽从面上看不出什么,眼神也只静静落在她身上,可高灵心知道太后身边的嬷嬷是何等聪慧之人,自己的小心思在她眼下几乎无处遁形。 所以她一字一句都说得艰难,像是快要哭出声了:“今日险遭众人耻笑也是我咎由自取,劳阿蒙替我归还此玉,再帮我向他致歉吧。” 南秀见她这一脸难受的样子,呆怔片刻,却还是上前一步将玉佩塞还给她,又轻巧地退回原地,直白道:“我知道你和表哥是互相喜欢的,我已要与他退婚了。” 高灵心没想到她会如此说,一时间也微微怔在原地。这其实是她一直在心底悄悄期盼的,明知道这样不对,可情之一字,并非努力克制就能真的压抑住的。 尤其当她不久前察觉到,谢江昼也同样喜欢着自己。 “我……”她对上南秀的视线,从这双透亮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想着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十分狼狈。 第6章 悔婚的傻女配六 自宫中回来之后,一连几天南秀都没有再去找过谢江昼。 从前她不去找他时,他也不会来找自己。那时候南秀倒是没想太多,经历了几场梦却似乎开了一点小小的窍,隐约察觉到表哥应该在很久前就开始讨厌自己了吧。 就像小时候那些讨厌她又不得不带着她一起玩的人。她的玩伴经常没几日就要换新面孔,姑母总气闷地说是那些人不好,不配和她一起玩。 可交朋友就是要彼此都满意才能成为朋友,自己满意别人,别人不满意她,她便觉得不该强求,倒也不能说是谁错了。 在这段时日里,高灵心送帖邀南秀游过一次湖,还请她去长锦楼吃了全鱼宴,每次分别前都要试探地询问下次再见时她想去哪里玩。 南秀从她连日的殷勤中读懂了:她这是想和自己做朋友。可惜即便她有心成全高灵心和表哥,但要总与这未来表嫂见面心里还是不大舒坦的,她向来从心,少见委屈自己的时候,于是去了这两回就再不肯应邀了。 高灵心自然懂她的意思,也就不再继续往南家送帖了。 一早南秀又出门,则是带着侍女云柳准备去往宥王府,却没想到会撞见表哥。 过去经常要她主动去找才能见到的人,这一日竟在府门前碰了个正着。他外出归来,因有细雨,手上撑了一把天青纸伞,周身携着水气,眉目微抬静静望向她。南秀慢慢停了下来,立在台阶上,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只是这种针刺一样的难过她也说不清道不明,最终默默归结于害怕见到他。 她心里想着:可能是害怕见得多了,会忍不住反悔吧。 毕竟从小她就坚信自己一定会嫁给他。 最近都没有再做那些预示未来的噩梦了,她格外庆幸,认为自己的做法一定没错。不知道表哥和灵心姐姐什么时候会成亲,希望是在她过了生辰之后,希望以后住的宅子能买在附近,不要太远了……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5节 她胡乱地在心里想着,也就沉默了下来。 倒是谢江昼主动迈上两级台阶和她说话:“要出门?” 南秀点点头,抱紧怀里的碗莲,声音小小的:“去找刘明规来救我的莲花。”这碗莲就要被她亲手养死了,第一个想到能帮自己的人就是刘明规,其实今日也正是她该去宥王府读书的日子。 谢江昼的视线扫过她面庞,看向旁边。 这个撑伞的侍女谢江昼认得,前些时候南秀在街上意外救下她,又听她哭诉自己无处可去,求南府收她做个丫鬟,于是心软将她带回家来了。南朱姨母派人仔细查了一通,证实她确实无父无母,身家也算清白,既然投了南秀的眼缘也就留下了。 云柳早在头一回见到表少爷时就被他的容貌所惊。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没想到现下俊秀的表少爷会直直朝自己看过来,登时不受控制地红了耳朵,视线也躲闪起来,连握着伞柄的手都有些发颤。 从前去宥王府都是平翠或红香陪着姑娘,自从她入府后还没踏出过大门,平翠红香见她可怜,又察觉到她的渴望,细细嘱咐了大半夜后今日才能由她陪着姑娘出门。对于姑娘和表少爷退婚这件事,平翠因红香总在耳边嘀嘀咕咕地抱怨,对表少爷也颇有怨言,只有她悄悄在心底觉得可惜,忍不住小心翼翼想着:这样的人若嫁了,当真此生无憾。 而将她小女儿情态尽数收在眼底的谢江昼微微皱起眉:这新来的丫头并不如平翠红香稳重。 含羞紧张的云柳自然没有瞧见对面人眸中的冷意。 谢江昼收回了落在云柳身上审视的视线,想对南秀说他也略知一些花草,要不要他来瞧一瞧这碗莲是哪里出了问题,但话到嘴边又犹豫了,念头陡转的一瞬间,为掩饰本来要说的话,他随口道:“前几日,你一直和高姑娘在一起?” 南秀一怔,脱口而出:“我没有欺负她。真的。” 她语气太过认真,谢江昼也顿了一下,无奈轻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随即便不再说话了,两人间气氛怪怪的,南秀觉得浑身不自在。 “那我走啦?”她忍不住轻轻动了动脚下,作势要走。 她不像从前那样一遇到自己就生龙活虎,眼底眉梢永远笑盈盈的,现在瞧着仿佛变成了受过惊吓时时警惕的小兔子,再也不肯信任他了。怕是此刻他真的提出帮她看一看碗莲,她也信不过自己,平白添了难堪。谢江昼有些不习惯,不由得露出苦笑来。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南秀如蒙大赦,急忙与他错身而过,领着侍女快步走了,在谢江昼看来简直像避洪水猛兽。 那日在祠堂,他看着她背影时心中也乱,应当是愧疚,却更多觉得解脱。 此刻依然。 …… 到宥王府前时这场小雨恰好停了。门房将南秀迎进门,刘明规的亲随青树早已经在门内候着她了。 “青树!”南秀热情地与他打招呼。 青树也笑着对她施了一礼,带她去见刘明规。 厅中坐着的刘明规还没见到她的人,便先听到了她的声音,“刘明规我的莲花就要死了,怎么办?” 刘明规放下手里的书,抬头见她迈过门槛,几步走到身前可怜兮兮地把怀里的东西举给他看。 “你倒不嫌累。”刘明规笑着看她。 站在南秀身后的云柳见宥王殿下一笑如拨云散雾,虽浅,可又明朗极了,一时呆怔,回过神后唯恐殿下以为是她偷懒,竟让姑娘自己一路抱着碗莲,连忙细声细气地解释道:“姑娘爱重这莲花,不肯叫奴婢们碰。” 刘明规却没理会她,只从南秀手中将碗莲接过来细看。 她养不活几样花草,但又十分喜欢,经常让自己给她收拾烂摊子。他屈指在栽种莲花的细瓷碗上敲了一下,“你这碗选得太小了。” 两人在厅里一个耐心指点一个认真地听。青树朝云柳走过去,到近处时才压低声音说:“还请姐姐随我到小房歇歇脚,此处不必一直侍奉着。”这一点平翠红香曾嘱咐过,云柳暗道自己险些忘了! 青树看起来年纪也很轻,说不清和云柳谁的岁数要更大一些,虽然不认得南秀身边新出现的这张面孔,还是表现得异常客气。二人同为下人但周身的气度却大相径庭,云柳听他称呼“姐姐”一时间颇有些受宠若惊,不敢得罪他,急忙跟在他身后离开了此处。 等厅中只剩下刘明规南秀两人,刘明规才问起水灯宴上发生的事。青树详查后向他回禀,阿蒙为高灵心出头的事一早在宫外便传开了,消息能传得如此迅速正是高灵心派人暗暗在后面推了一把,黄丞相听闻后还禁了小女儿的足。后来高灵心又邀阿蒙几次同游,她在高家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 刘明规看出高灵心是在借力。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对阿蒙也并无影响,只是旁人从阿蒙身上借力,利用阿蒙心善,实在令他心生不悦。 南秀还无知无觉。一听他提起水灯宴那日,立即当着他的面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全程,恨不得复现当时的做法。她在拉起高灵心手的同时,于众人眼皮子底下凭手速将玉佩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说完后还一脸等待夸奖的神色,道:“谁都没看出来,连灵心姐姐都吓了一大跳!” 刘明规的身边能人众多,年幼时也因为好奇学过两手“偷天换日”。这本是窃贼惯用的手段,后来拿这小伎俩哄南秀开心,见她感兴趣才手把手教给了她。 南秀学了好一阵子才学到纯熟。她也知道不能胡来,所以在外从来没有用过这一手,没想到头一回使用竟是为高灵心解围。 刘明规见她眼神亮晶晶的,满是喜悦,也不扫她的兴,没在当下提醒她不要轻信高灵心。她心思一向简单,着实没必要强行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又转而问起前些时候的事:“为什么会对太后提起我和齐云?是谁教你说的?” 水灯宴时他有事未进宫,但昨日太后以关心小辈为由见了他,存了试探之意,他才得知这件事。他与齐云不过点头之交,话都没说过几句,以阿蒙的性子更不可能多想。 南秀忽然低下了头,不再看他,只用指头扣裙上的绣纹,也不说话。 “是闫风。”刘明规略一思索,语气肯定道。 南秀猛地抬起头,完全不懂隐藏被拆穿后的讶异和慌张:“这可不是我告诉你的。” 看来确实是闫风。 闫风曾借住在宥王府上,有时候阿蒙来时他也会陪着她胡闹。即便曾直言自己只是圣上子侄,并无意于皇位,闫风依旧要助他夺权,如今主意竟都打到了阿蒙头上。刘明规的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又很快恢复如常,没再继续追问什么。 南秀也就很快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虽说她是来宥王府读书的,却要先玩一会儿。 玩累了又要喝茶吃东西。 闹了半日都没能在案前坐满一个时辰,其中小半个时辰里乌龟倒是画了一桌子。最后还是刘明规叫下人将她感兴趣的东西都收了,才肯老实背诗。 日光渐薄,风也凉起来。南秀对着勾起的门帘磕磕绊绊地背诵:“……蜀有苍鸽,状如春花。” 只是刚背完这一句忽然又停了下来。 刘明规不由向她看去。 南秀认真道:“我想喝鸽子汤了。” 刘明规失笑,忍不住摇摇头。 不过南秀贪玩归贪玩,布置给她的课业隔日就经由侍女平翠送来了宥王府,一同送来的还有之前提走的瓷盅。 她说要喝鸽子汤,刘明规就真的让王府厨房做给她带回家去喝。 南老太君和南朱都不寄希望于南秀能学出什么名堂来,识得几个大字就不错了,暗地里曾怪宥王课业布置得太多,想要悄悄命侍女代笔替南秀完成。 只是南秀从不假手于人,她字写得一般般,但玩够了也能沉下心来,练了这许多年也算能入眼了。 第7章 悔婚的傻女配七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老太君瞧着在退婚这件事上南秀仍看不出后悔的样子,就真想由着她任性了。只是消息不好一下子放出去,毕竟对两个孩子都有影响。 反正从前的婚约也仅算口头上定了,谢江昼在南家长大,议婚的章程便没那么严谨,入赘一说也只在私底下被人悄悄议论过。等到谢江昼将来议亲时,老太君做主为他择亲,届时就可将此事含糊过去。 为婚事提早备下的东西也都尽数收进库房等着落灰。 南府逐渐恢复了平静。南秀也照旧活泼,每日吃喝玩乐,不时被刘明规耳提面命读书背诗习字,日子过得又快又充实。 直到射天节来临时,她才再次见到表哥。 射天节原本是先人用来祈雨的日子,后来才逐渐演变为固定的节日。往年到了这一天都是谢江昼带着南秀出门玩,今年自然也不例外,而刘明规也知道她更喜欢谢江昼陪着,所以每年的这一日南秀从来见不到他。 两人的关系随着时间推移终于找到了微妙的平衡,谢江昼就如他承诺的那样,将南秀当作亲妹妹疼爱,南秀则默默在心里努力着,试图把表哥单纯地看作兄长。 这对从小就期盼着长大能嫁给表哥的南秀来说,确实艰难。 等他们到了街上,南秀甚至不敢再学往年那样缠着表哥给她买东西。有几次她因逛得太过投入在摊位前驻足,谢江昼准备替她付钱,她才猛然反应过来低声拒绝:“不想要了。” “又觉得不好看了。” “也没那么漂亮……算了。” 结果口是心非,转了小半圈还是对摊位上一眼相中的东西念念不忘,再悄悄折返回去自己掏钱买下。 从长安城繁华的长街这一头逛到另一头,谢江昼看的最多的是南秀的背影。他逐渐沉默下来,只紧紧跟在她身后,护着她免受来往的行人冲撞。 直到遇见高灵心,南秀才怔怔停下脚步。 桥下水声淙淙,街上人声喧杂。高灵心宽大的衣袖如细柳拂动,亭亭站着,她先看向了南秀,才慢慢将目光移向谢江昼,但也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 今日她穿了一件白裙,翠绿色的腰带将腰肢勾勒得极为纤细,裙上金色丝线绣出的莲花纹路娇娆动人,像南秀的碗莲变作人了一般好看。 红香站在自家姑娘身后,将高灵心从头看到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们去那边看看!”南秀却忽然回神,拉了一把身旁侍女的手臂,想丢下表哥往不远处的摊位走去。 谢江昼却拦住南秀,不赞同地皱眉道:“不要乱跑。” 高灵心没有和他们打招呼,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朝他们福身一礼,微微侧身让开路。谢江昼默默与她擦身而过,偏头对南秀说:“我带你去。” 南秀被他扣住手腕,不得不随他一起向前走。她忍不住仰脸看他侧颜,见他神情淡漠,轻抿着唇,觉得他这样别别扭扭的心里怎么会高兴。 能在街上遇到喜欢的人,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么? 好不容易走到了摊位前,南秀又扭头去看方才高灵心站过的地方,发现她已经离开了。 身边突然爆发一阵喝彩声,吓了走神的南秀一大跳,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面前的摊位左侧五步外立着一座木制的高台,高台上还站了一个人,正朝天拉开一把大弓,手里的弓上和羽箭上都绑着五颜六色的彩绸。 这便是射天节的重头戏了。 周围的喝彩声令人不自觉地想要驻足,南秀也扬起了脸,只是高台射天她早看过许多回,所以看了几眼又想去其他地方了。 她扯扯谢江昼的袖子,见他低头看向自己,还没等出声,忽然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这次的惊呼与喝彩声差别甚大,能明显听出夹杂在其中的惊恐。 南秀和谢江昼同时抬头。 高台上的人似乎头重脚轻,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地面栽下来,脚下承载他的木台在一瞬间已经呈现垮塌之势,木架也随之七零八落地自高空坠下。 一时间台下围观的众人纷纷惊叫躲闪,南秀与侍女被不受控制的人流冲散。谢江昼依然抬着头,瞳孔微缩,看到一根横梁直直地朝着南秀所在的位置掉落下来。 电光火石间,他只来得及迅速转身将南秀护在怀中,下一刻掉落的木架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肩头。 南秀在他怀中睁大了眼睛,清楚地听到他痛得闷哼一声,看到府里的护卫正用力拨开慌张的人群围拢过来。 “表哥……”她声音颤抖,身体也在发颤。 谢江昼脸色惨白,存了安抚之意用力抱紧了她,又用一只手护在她脑后,强忍着肩背的疼痛带她去到街边安全的地方。 四周吵嚷声不断,有好多人躲闪不及被掉落的木头砸伤,或坐或躺,有的甚至被砸得满脸是血,痛苦呻/吟着。 南府护卫围成一个半圆,将主子护在内侧。 “表少爷,您后背流血了。”云柳颤声道。 谢江昼被木架断裂后锋利的边缘划伤,殷红的血很快透过衣料渗出来,晕开一大片,看起来十分吓人。 后背和肩膀一片麻木,谢江昼却是第一时间抬手去挡南秀的视线,温热的手心贴在她的长睫上,不让她看自己,也避免她看到街上凄惨的景象,低声说着:“别怕。”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6节 手心渐渐感受到湿意,南秀哭了。 “别怕。”他再次呢喃道。 射天节因意外中断,街上只剩一片杂乱和暂时无法移动的伤者。等躁动的人群稍安,护卫立即护送南秀和谢江昼上了马车,返回府中。 南老太君和南朱闻讯惊得一身冷汗,见南秀全须全发地回来了,直念阿弥陀佛。 谢江昼受的伤也于性命无碍,只是因伤在肩背,这几日就寝怕是要遭罪了。南老太君亲自来探望他,也是这段时日以来头一回对他有好脸色。 等到深夜时分,喝过安神汤的南秀竟又做了一场噩梦。 她身上压了厚实的被子,眉间紧紧锁着,冷汗顺着额边渗入鬓发。 “表哥!”她于梦中惊呼一声,猛地睁开了眼抱着被子坐起身,背脊冷汗涔涔,连寝衣都湿透了。 守夜的红香本就不敢睡踏实,闻声后急忙来看。 南秀喉咙干涩,嗓音沙哑:“我梦到表哥他……流了好多血,他是不是要死了。”念叨时手指紧紧攥着被子边缘,表现得异常不安。 红香握住她颤抖的手,以为她还没有彻底从梦中清醒过来,是因为白天的事留下了阴影,这才会做了噩梦。 “表少爷无事!只是后背受了伤,大夫已经看过了,也上了药。”红香轻轻抚着她的背,细声安抚她。 表少爷不顾性命保护了姑娘,红香对他纵有天大的怨气也被抚平了。 南秀却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又做预示梦了。 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了。 梦里发生的一切还是真实得不可思议。表哥因为高灵心中箭,胸口洇开大片血红色,画面一转,又是他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大夫表情沉重地摇摇头,沈宁姨母握着他的手几乎哭得昏倒过去,不断咒骂高灵心害人不浅。 她不想表哥死。 南秀喃喃道:“不能和她在一起……” 红香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疑惑地询问:“姑娘,您说什么?” 南秀没有应声。 直到第二日南秀依旧时不时出神,房里点的安神香始终不敢断,几个侍女轮流哄着她躺回床上继续休息,但她心里乱糟糟的,怎么也睡不着。 经过夜里的梦,南秀又不想成全表哥和高灵心了。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反复无常很不讲理,此后几天里几次走到祖母院子前又后悔折返。她心里藏着事,加之射天节时在街上受的惊吓还未彻底安抚好,竟直接大病了一场,吓得太后命宫里的太医来南府为她诊治。太医来了一个又一个,折腾得人仰马翻。 等病好了之后,她也始终恹恹的。 直到高灵心入府探望她,身上所穿的青裙、挽的发髻、带的素玉簪子都和她梦中见过的一模一样!也如梦里那样,高灵心素淡着一张未上妆的俏脸,一见她便用疼惜的眼神望向她,握着她的手用了几分力都丝毫不差。 南秀浑身僵硬,呆呆盯着她的嘴巴,听她吐出一句句自己早已经在梦中听过的话。 这场面简直像撞鬼一样可怕。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南秀忽然崩溃大喊,身体也跟着轻颤起来。 她这幅样子吓得高灵心不知所措地站起身,委屈不已道:“阿蒙,你这是怎么了?” 房中的侍女们也没想到南秀的反应会如此大,吓得连忙将高灵心强硬地“请”出了房门。 当日午后,南秀不顾侍女阻拦直奔祖母院子,说她不想退婚了。她这样反复无常老太君也不忍责怪她,猜她应当是后悔了。 谢江昼不顾安危救了她,也难怪她后悔,但还是轻戳了一下她额头,无奈道:“你这丫头就知道胡闹。” 不过见她情绪不太好,还是搂着她肩头安抚了一会儿,最终许诺道:“祖母不会叫阿蒙失望的。” 等南秀走了,南老太君沉吟半晌,敲敲膝头,吩咐身边下人:“去将沈宁叫来,总该听听她的意思。” 谢江昼要真的不想娶阿蒙,今时今日也不好勉强了。他才舍命救了阿蒙,不好将事情做绝。 老太君颇有些头疼。 这一日老太君和沈宁闭门说了很久的话,待回来后,沈宁在房中想了很久才去敲了儿子的房门,与他谈心直到深夜。 第二日谢江昼裹着伤布半靠在床上看书,梁景续跑来探望他。 认真瞧瞧他面色,见他唇色发白,人也冷淡,心里微微打起鼓,要说的话也变得难以启齿起来。 他是带着母亲的嘱咐来的,先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才道:“我娘又叫我送来一些药材给你,快快养好伤,可别耽误了几月后的考试。” 谢江昼没理会他。 梁景续便是南朱带回娘家的儿子。他从母亲那里得知南秀想退婚结果昨日竟又后悔了,对此倒挺同情谢江昼的,不过母命不可违,还是劝谢江昼认命算了:“阿蒙喜欢你这么多年,哪里是说变就能变的,你又不要命般救了她,她自然变作千年藤精死死缠着你,舍不得放手了。” 这话倒像在说谢江昼救错了人。梁景续说完也觉得不妥,叹道:“阿蒙脑子不好,认死理。而且她一个傻子,你难道还指望着老太君和我娘会骂她朝令夕改不成?” 谢江昼在南家寄人篱下,而梁景续的母亲虽操持着南家诸事,但他到底是蕲州梁家的后代,南家不过是他外祖家。 两人的境遇有那么一点点相似,所以梁景续从小便与谢江昼走得近。 但梁景续过得比他自在多了。 “是南朱姨母让你来劝我的?”谢江昼心知肚明,但还是问出了口。 梁景续仰倒在谢江昼房里的躺椅上,支着腿,以扇盖脸。 道:“你娶了她,就当个姑奶奶供着好了。阿蒙虽然蠢笨,禀性并不坏,也不闹人。” 他一顿,又说:“自然也不会拦着你纳妾。” “若说完了就走吧。”谢江昼只看着手中的书,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苦口婆心的梁景续。 梁景续微抬起扇子,自扇底斜眼看他神情,最终还是长长叹出一口气,起身走了。 等梁景续走后,谢江昼强撑着身体起身,沐浴换衣后便准备去往老太君院中。 穿过院子一开门,却见南秀正蹲在他院门前不远处的大树下。 南秀在他院门口徘徊很久了,梁表哥来的时候她就在了,还与景续表哥对视半晌,最后谁都没说话。 这时候她看到谢江昼却因心虚拔腿就要跑。 “站住。”谢江昼叫住了她。 南秀停下脚步。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听到他脚步声慢慢靠近,最后站在了自己身后。舔舔干涩的嘴唇,闷闷说:“表哥,你别生我的气。” 谢江昼没有应声。 南秀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转过身,看着他道:“高灵心不好,你不要和她在一起。” 谢江昼此前对她的愧疚都化作了嘴边讽刺的笑意,他眼神冷冰冰的,南秀一触便移开了视线,心里又慌乱又委屈。 谢江昼闭了闭眼,再睁开后声音低低的,没什么情绪:“这样戏弄我,很有趣么?” “我没有在戏弄你……”南秀眼底茫然,喃喃说着,“真的没有。” “我之前梦到你讨厌我,想要和高灵心在一起,所以我想成全你们,不希望你像梦里那样讨厌我,甚至讨厌到恨不得我去死。但我昨日又梦见你为了她受了很重的伤。” “你们不该在一起。”她垂着头,沮丧地说了心里话。 但她这番话,正常人都不会相信。毕竟无人不做梦,却没有几人会真的把梦当作现实来看待。 “所以你只因做梦就想退婚,如今又因另一场梦后悔了?” 谢江昼觉得荒唐可笑,他也确实轻笑出声。 南秀难过得在袖中攥紧了手指。她没有与人争辩的本事,心知自己理亏,嘴巴也更笨起来,酝酿许久,红着眼睛道:“你不娶我也没什么,总之不要和高灵心在一起。” “我不是你养的猫,养的狗。”谢江昼怒气在心间翻涌,言辞随之尖锐起来,“也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 “我没有这样想过。”南秀垂泪,只知道重复这一句话,“我没有这样想过……” “你出身高贵,即便愚笨,也总有人护着你随心所欲。而我与母亲寄人篱下,仰你南家鼻息,这辈子唯一要做的就是哄你开心,要你满意。”谢江昼闭上眼,咬牙自贬。 再睁开眼时,他眼底如冰如刀,剜在南秀身上:“我们母子欠你们的,我会还。” “对不起。”南秀眼泪簌簌掉落。她想去拉谢江昼的手,又唯恐他会推开自己,最终还是惶然立在原地,只敢望着他流泪。 她恨自己太笨太傻,是不是因为她实在太蠢了,所以无法解释清楚仙人于梦中对她的预示,才会令表哥误会自己。 谢江昼偏头避开她的泪眼,绕过她离去。 第8章 悔婚的傻女配八 那日说出口的言辞实在伤人,谢江昼本以为南秀会哭着向老太君她们告状,他心中也已有准备,静静等待着责骂或是惩罚。 如果南家要将他撵出去,他会独自离开,只是愧对了母亲。 但等了整整五日,府内一切如常,南老太君照旧往他房中送各类名贵的补药,定时请大夫为他看诊换药。 母亲也不再提婚约一事,每日心态平和,偶尔心血来潮亲自下厨做些点心分发给院中下人。连自己生辰那日也先闲不住,做了许多桃酥和荷花酥,谢江昼吃到吃不下,无奈地躲回房中看书。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母亲来敲门。 不等他开门,声音已经隔着薄薄的门板传进来:“阿蒙叫侍女过来送了生辰礼。你也带些我做的点心给她送去,算作回礼。” 谢江昼一怔,“让下人去送吧”这句话停在嘴边,最终还是打开门,应了一声“好。” 沈宁深深看了儿子一眼,浅笑道:“我已经将点心装好了,你现在就去。” 谢江昼只好拿上装满点心的匣子去往南秀的院子,一路上几度后悔,很想立即回去,再换下人来送。 但他还是叩响了南秀的院门。 院子里的侍女开门后见是他,眼睛顿时一亮,回头喊道:“姑娘,是表少爷来了!” 这座院子里的侍女大多都是活泛性子,南秀自己也时常风风火火的,若身边人太过规矩死板她也受不了。 此时南秀就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着,谢江昼眼力绝佳,刚踏入院中便看见她正在摆弄一只彩球灯,听到侍女的喊叫声迅速站起转身,朝自己看了过来。 南秀没想到表哥居然会过来,惊讶间转身转得太急,一时不慎长袖将彩球灯从石桌上勾落,又因慌张脚下打滑正好踩在了灯上。脚底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南秀心中懊恼不已:一定是踩坏了! 谢江昼登时脸色大变。 南秀满脸通红,看了看已经几步走近的谢江昼,又看了看地上支离破碎的灯纸和竹骨,顿时有些无措。 谢江昼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彩球灯的来处,抬头见她这幅天底下最无辜的样子,心中愈发不耐。他一言不发地蹲下身,将破碎得不成样子的灯捡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她冷声问:“这灯你从哪儿得来的?” 南秀见他神情语气皆不大好,小声道:“我与高灵心换来的。” “换来的?”谢江昼语调微扬,眼底透着嘲弄,盯着看了她许久,慢慢道,“是换来的,还是抢来的?” 高灵心好意来府上探望她,她却命侍女将人撵走,此刻竟还能面不改色地说谎。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7节 南秀还不懂他这话是在嘲讽自己,认真回道:“当真是之前换来的,已经到我手里许久了。”她习惯性地摸摸手腕,那里已经换了一只新镯子。 补充道:“用玉镯换的。”还是她最喜欢的一只镯子。 谢江昼自然不信,“用你价值连城的玉镯,来换这再普通不过的纸灯?” “是云柳见我喜欢才想出的办法。高灵心同意了,我才与她换的。” 高灵心邀请她游湖那日,还请她去了高家玩儿。她从小就喜欢彩灯,在高灵心房中见到如此别致的,忍不住把玩许久。高灵心瞧出她喜欢,大方地送给了她,可她不想白收高灵心的东西。 后来是云柳主动请缨,拿了她的镯子去和高灵心换彩灯。 可她是实话实说,听起来却像推脱。 谢江昼环视一圈。院子里的侍女簇拥着南秀,平时贴身伺候的红香和平翠都在,唯独不见云柳。 他不再和她争论,只将损坏的灯 收好,然后将带来点心搁在石桌上,转身走了。 红香方才被平翠用力拉着才强忍怒火没有顶撞表少爷。如今人走了,她用力跺了两下脚,涨红着脸气愤地为自家姑娘抱不平:“您将那灯护了好些个晚上,我们碰都不许碰,不过是不小心将灯摔坏了,值得他这一通阴阳怪气?” 南秀也委屈。 所以第二日她带着平翠跑去了宥王府,待两人回来后,她心情看起来愉悦许多。 红香还以为她是去找宥王殿下诉了苦,在屋外拉住平翠压低嗓音念念有词:“姑娘就当如此,叫殿下来给表少爷好看!” 平翠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远处,轻声斥道:“你这嘴上没把门的臭丫头,给谁好看?再怎么说那也是府上的表少爷,叫别人听到传出去,就是他打死了你,也没人替你说理去!” 平翠落下手,“何况咱们姑娘哪里懂得告状呢?”她也有发愁,姑娘虽然没那么聪明,可心肠一顶一的好。 姑娘去宥王府只是想带云柳回来和表少爷说明白,那灯当真是她和高灵心换来的。 不过也是奇怪,宥王殿下从未和姑娘要过什么东西,却忽然讨了云柳过去。听姑娘只言片语,似乎是之前云柳陪着姑娘去了宥王府几次,很得殿下养的鹦鹉喜欢,请她专门过去养鸟儿。 可她们今日到王府,殿下却因有公务没在府里。青树问过姑娘来意后同他们说云柳回家去了,还笑眯眯地解释道:云柳的家人忽然寻来了,宥王殿下给了她些银钱,便允她归家了。 听到青树这么说,南秀早忘了自己的来意,反倒打心底替云柳高兴,要她替自己解释的事也抛在了脑后。在她看来,没有比和家人在一起生活更好的了。 第9章 悔婚的傻女配九 刘明规回府后听青树说阿蒙来过,微一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又递给他一个四四方方的蓝色锦盒。离府一整日,便只带回来这一样东西。 “你到南府去将这只镯子送给阿蒙。” 刘明规又道:“就说是我偶然见到的,觉得巧,便买来送给她。云柳的事你也不必多嘴,就让阿蒙以为她是归家了吧。” 青树上前把锦盒接过来,答道:“今日南姑娘登门时属下便是这么说的。” 他在刘明规身边长大,最是知他心意,心里明白那些腌臜的事主子不希望南姑娘知道分毫。 云柳哪里还有什么家人,是被殿下下令撵出长安城了,再不许她回来。自己冷着脸吓唬云柳一通,她便竹筒倒豆子一样什么都招了,仗着南姑娘大方,甜言蜜语哄去不少好东西偷偷拿到外面典卖,连南姑娘最喜欢的一只玉镯也被她诓走了,根本没有以此来换高灵心的彩球灯,只动动嘴皮子就要高灵心把灯给了她,当真是又蠢又胆大。 这种人要是继续留在南姑娘身边,指不定会捅出多大篓子来。 只是那镯子不好再交还到南姑娘手上了,殿下赎回来之后直接收进了匣中,离府这么久,看来怕是亲自走遍了长安城中的珍宝阁才替南姑娘又寻来这一只相似的。 刘明规轻轻颌首:“不值得阿蒙为此难过。” 青树应声:“那等心术不正之人确实不值得,好在已经远远撵走了,这辈子都不会让南姑娘再见到她。” 他也不耽搁,马不停蹄赶去南府。 等将镯子交到南秀手上时,非但得她认真谢过了,怀里还被塞了一整包云香酥。青树赶来得急,闻到油纸包里的香味才反应过来腹中空空,踏出门后肚子更是直接鸣叫起来,索性边走边吃,等回宥王府向主子禀报时已经把酥饼吃得只剩一包碎渣滓了。 身上云香酥香味久久不散,刘明规看了他一眼,青树不好意思地笑笑。 刘明规难得玩笑了一句:“既然阿蒙赏你了,我可就不赏了。” 青树见主子此时心情尚好,犹豫了一下,看起来欲言又止。 可他这幅样子哪里瞒得过刘明规的眼睛? 刘明规道:“要说什么便说。” 青树也不敢隐瞒,视线垂向地面,回禀道:“听南姑娘身边的侍女说,府里那位谢表少爷与南姑娘的婚事算是再定下了。” 刘明规微微一怔:“挺好的。阿蒙开心便好。” 青树鼓起勇气抬头去看主子脸色,见他面上淡淡的,只是坐着的姿势却久久未变。 “你先出去吧。”刘明规低声道。 门被合上,房中安静下来。 姨母说他总一副没多大渴求的样子,小时候不贪玩,大了也不在意权势。明里暗里心思各异的一些人希望他夺权,他也从无表现。 今时今日才知自己也是凡人,哪里真能做到无欲无求? …… 谢江昼同意娶南秀,但又以要读书科考为由,请老太君将婚期延后。两人商谈时老太君沉默着看了他许久,见他坚定,最终还是点了头。 他本就勤奋,此后读书更为刻苦,也不负众望秋闱中举,次年春闱一举夺魁,殿前得圣上盛赞,随即顺利地入朝为官。 近来长安城中有一桩事掀起不小的风波,高灵心的继母为她定了一门极好的亲事,能算好,是因为对方是国公府的国公爷,以高家的门第属实算是高攀了。不过缺点也有,高灵心若嫁过去只能做继室,自先夫人多年前病逝,国公爷便一直没有再娶。 先夫人也不曾留下儿女,国公爷膝下只有一个五岁的庶女,后院称得上干净。他在一次出游时对高灵心一见倾心,亲自找了媒人登门。高家人想攀附国公府,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高灵心却不想嫁。 国公爷也不恼,再请媒人上门,仍被拒,第三次竟直接亲自登门求娶,表现得也异常诚恳客气。 国公爷虽早已过而立之年,却是长安出了名的美男,但高灵心仍记挂着谢江昼。一面是诚意十足有权有势的国公爷,另一面是自己的情窦初开、少女柔肠,她像是被投进热锅里一般坐立难安,最终咬着牙甘冒风险,命侍女等侯在谢江昼每日经过的路上试图递信给他。谁知人还没等来,侍女便被一闷棍打晕关了半日,虽然最后没受什么伤好好地回来了,还是吓得高灵心担心许久,生怕走漏了风声。 最后高家长辈做主应了这门亲,传来传去也成了一段佳话。 因为这件事,谢江昼宿醉后生了一场大病。 这是他母亲沈宁的猜测,实际上从他面上是瞧不出什么的,伤心难过都没有,做事上朝也丝毫不耽误。 但不是因为高灵心又能因为什么?她心中疼得厉害,但也只叹叹气,白天时在他床前守着照顾他。 南秀也是从姐姐南敏那里得知高灵心定亲的事。南敏会同她说这些,是想告诉她这种强迫来的姻缘后患无穷。她怕妹妹受了委屈也不懂如何向人倾诉,被欺负了也只会忍着。 夜里南秀独自跑去探望谢江昼,院子里的下人自然不会拦她。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轻轻钻进屋中,一进门就看到之前他从自己那里拿走的彩球灯已经修补好了,正搁在圆桌上。只是损坏得太过严重,怎么用心修补看起来也还是不成样子。 她没敢乱碰,只将手上提着的、和那个彩球灯几乎一模一样的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旁边。 这几日她带着侍女在街上逛遍了所有的灯笼铺子,幸好平翠画技高超,也还记得那灯的样子,于是凭记忆在纸上拓了下来,才终于找到了做这个灯的店主人。 她一直犹犹豫豫,耽搁了许久都没给他送来,趁夜才终于鼓起勇气。 也没好意思久留,悄悄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谢江昼醒来后头痛欲裂,抬手在额上压了压。 他梦到了高灵心,梦中面对她时居然也无一丝一毫的失落难过。其实他是希望自己难过的,没什么波动的内心只会让他更加唾弃自己,因为或许他只是将这个人看作摆脱南家、摆脱南秀的一个借口。如今认了命,反倒执念也如烟雾散得无影无踪。 彻底清醒后他才发现自己手里虚虚握着一样东西,捏着边角对着摇晃的烛火细看,认出是一枚护身符。 这枚护身符是南秀一直带在身上的,也是老太君当年亲自去红山寺为她求来的。 他自厌情绪浓重,见到她的东西心底更是说不出的烦躁,缓慢将护身符握在手中碾成一团。 因沉睡许久口干舌燥,他又撑起身去倒水。 走到桌边,落入眼中的两个彩球灯隔着一拳距离静静立着。他凝神看了许久,然后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崭新的那一个。 这一年的年末风雪连天,北夷不断掠边残杀军民,朝中大将在这群野蛮人的铁蹄下折损许多,崇文抑武多年,如今各地又都开始奉诏募兵。谢江昼自幼文武兼修,又与武威将军相熟,得他引荐后圣上封他做了中郎将,以书生之躯上了战场。 对此老太君是有些不悦的,谢江昼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但他是为国投军,老太君也知大义,说不出任何刻薄话来,反倒命下人给他置备了棉衣棉靴,临行前也嘱托许多。 出征那日,南秀坐马车缀在军队末尾一路跟到了城外的辞君亭。 谢江昼得将军应允能和她说几句话。 下马时就见她踩在雪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连侍女都追不上她。等她跑到身前,立即皱眉说:“快回去。” 她喘着气定定看着他,天上不断往地面飘着雪,她就这样站在雪地里,冻得鼻尖红红的,怕耽误他行程,只嘱咐了一句:“天冷要加衣,要好好吃饭。” 谢江昼忽然不想计较了。 他一时心软,静默片刻,许诺道:“等战事结束,我就回来与你成亲。” 怕自己后悔,他又立刻说:“回去吧。”语气倒是和缓了许多。 南秀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 风雪呼号声中,见他转过身要走了,她才急忙补充了一句:“那枚护身符很灵的,你一定要贴身带着……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没有说什么,迅速翻身马上。 等骑马走出很远才回头望了一眼,见她依然没有回到马车上,已经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变成了小小的一点。 他心底莫名有些不安,又笑自己临行胡思乱想。 想到她说的护身符,早已经被他扔进炭笼里烧成了一团灰烬,可脑海里浮现起方才她说话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有些后悔了。 第10章 悔婚的傻女配十 深冬随军出征,到了次年春末才终于归来。 谢江昼凯旋那日,南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他先入宫接受封赏,再回府来拜见老太君。进入厅中时见母亲沈宁坐在老太君下首的位置上,背挺得都比从前更直些,面色红润,正带笑望向他。 南老太君也很替他高兴,率先说着:“如今你是领兵的将军了,若你父亲再天有灵,也会高兴的。这么久没有回家,快叫你母亲好好看看你。” 沈宁这一生最喜悦的时刻怕就在此时了,一早还特地换上一身簇新的衣裳,守着盼着才终于看到儿子归来,看到的第一眼,手便不自觉地握向椅子扶手。 正欲起身,谢江昼却大步向前轻轻按住母亲,然后撩开衣摆跪下给母亲磕了一个头。 “母亲,儿子回来了。” 沈宁急忙将他扶起来,抬手擦了一把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边母子情深,南朱与老太君却忽然对视一眼,谁都没有提起南秀来。 谢江昼也没问。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8节 其实他还以为自己一踏进府门就能看到她。出征那日她冒着风雪跟在队伍后面,满眼都是不舍,谁知今日厅中却连她的人影都没有。 南老太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和蔼道:“你们母子总有些体己话要说,先回院子休息吧。等晚饭时过来,一家人再庆贺昼儿凯旋。” 沈宁起身恭敬地应了一声,拉着儿子走了。 一路上她都紧握着儿子的手,被他稳稳搀扶着。这一次儿子立下战功,宫中封赏无数,还有了更高的军中职位,当得起一句光宗耀祖,她后半生也总算有了凭依。 只是走到半路,谢江昼见到来往下人抱了许多红绸、箱笼正朝后院的方向走,难免有些奇怪。他是经历过南敏嫁人的,那些箱笼上印刻的花纹及缠裹的手法,都是迎亲嫁娶时的习惯。 “府上这是?”他随口问了一句。 问完又停下来。总不至于他刚回府就开始筹备他与阿蒙的婚事吧? 沈宁停顿了一下,面上神情忽然变得怪异起来,也不知是该以高兴的语气还是怅然语气答他这个问题,又觉得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方才在厅中没机会说,这时听他问了,不得不答:“阿蒙要嫁给宥王殿下了。” 谢江昼一怔。 “你这一去一年有余,不知长安城里发生了多少事。宫里前些时候才下了赐婚的旨意,已为宥王殿下与阿蒙择定了婚期。” 说完后沈宁瞧了瞧儿子的脸色,经历这一年多的磨砺,他的面庞坚毅许多,人也愈发冷冷淡淡的,她这个做母亲的居然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她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解释道:半年前南秀因意外受了伤,幸亏宥王殿下救了她,可还是撞到了脑袋,一连昏迷多日,等醒来后忘记了许多事。不过人倒也没有变得更傻一些,和从前差不多,照样活泼爱笑。 这样的南秀自然也不会吵着闹着想要嫁给谢江昼了。 宥王殿下陪伴得多,她也就更依赖宥王殿下。这样过了几个月,婚事定得顺理成章,没有谁不满意的。 沈宁拍拍儿子手臂,试探着问:“……其实高姑娘也未出嫁,她自己做主将那门定好的亲事退了,着实在家中闹了一阵。你若仍对她有意,要不要母亲去高家代你提亲?” 日光投射下来,落在母亲小心翼翼又隐含期待的脸上。 谢江昼只觉得心底生出一股没由来的怒气,最终却仅是微微牵动嘴角,应了一句:“这样很好。” 深吸一口气,听到自己极度平静的声音:“她自幼与宥王亲厚,早该如此。” 沈宁释然一笑:“往后都会好起来的。” 谢江昼回房沐浴,换了衣裳,还仔细收整了一遍架上的书卷。下人中途来送了些茶点,他坐下吃了,全不知是什么滋味,是甜是咸,此刻入了他口中都味同嚼蜡。 捱到晚饭时分,一家人都来厅中向他道贺,阿蒙自然也来了。她整个人较之一年前瘦了一整圈,正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好奇时的样子还和从前一模一样,唯独眼中尽是对他的陌生。 梁景续站在她身旁,向他抱手笑道:“道贺来迟了。今日陪阿蒙上街给你买了贺礼,可这丫头挑花了眼,总不满意。” 他说完,下人捧着长长的礼盒送到他面前。 南秀乍见谢江昼时着实一惊:这人生得可真好看!只比刘明规差了一点点。可发现自己送出的这份礼他看也不看,猜他必定是个不大好相处的人,又因为不认识他,表现得便有些拘谨,礼貌打招呼道:“江昼表哥好。” 她早问清他了的名字,因为家中已经有一位熟悉的表哥,再蹦出来一个新表哥就只好在称呼他时加上名字便于区分。 她觉得自己真是聪明。 “……长高了一些。”谢江昼知道自己的声音很凉,很不近人情。 南秀早懂得什么是客套话了。她颇有自知自明,觉得肯定是她不合这位好看的表哥眼缘,他才表现得这么冷冰冰。 自她失忆醒来还从没有人这么对她,她倒也不觉得难堪,想着往后少接触就好了。 谢江昼看着她。从前阿蒙叫自己“表哥”,对着梁景续才叫“景续表哥”。小时候梁景续还怪她这样称呼显得疏远了,不如对自己亲昵,吃了很长一段时间醋。 南秀被谢江昼看得有些不自在。 这个人一直盯着她看。她侧脸上有道半截指长的伤疤,用了不知道多少好药养了大半年,如今仍留有浅浅的一道印记,离得近了还是能看清。 她也是个爱美的,见他视线一错也不错,心中猜他是不是觉得这疤痕太丑碍了他的眼?有一点点恼羞成怒,忍不住抬起手遮挡了一下。 这时老太君被下人搀扶着出现在厅中,朗声对众人道:“都坐下吧,站在做什么?” 她又朝南秀招招手,笑眯眯说:“阿蒙,到祖母这边来坐。” 南秀连忙从谢江昼面前跑开了。 真是怪人一个。她腹诽。 第11章 悔婚的傻女配十一 谢江昼入夜后又坐在了院子里,这已经是这半月以来的第五次了。 下人不敢上前来劝,心中也默默奇怪着主子最近常这样静坐着,一坐就是许久,也不饮酒,不知在想什么。 谢江昼其实也没想什么,只是心底始终像压了一团郁气,即便去躺在床上也是久久无法入眠,有时即便入睡了,也会莫名惊醒,再难重新睡下。母亲近来总有意无意和他提起高灵心,他疲于应付,终于直言自己早已经没了那份心思,看到母亲疑惑的神色,他除了苦笑也无法解释。 解释不清的。他自己都说不清心里的想法。 他已经认命了,上天居然又和他开这样的可笑至极的玩笑。 应该庆幸的。他反复在心底这样暗示自己。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数度死里逃生,离死亡最近的那一回,眼前浮现的是雪地里送他离去时阿蒙的那双泪眼。 当时他在想,自己如果没有平安归来,她该有多伤心啊。 这团郁气一直在寻找机会发泄。他也知道自己需要发泄。 几日后,谢江昼和国公爷宋霁在众人的围观之下狠狠打了一架。谢江昼才在阵前立了战功,正是炙手可热的宠臣,这一架连圣上都被惊动了,倒也没责怪或偏袒他们其中哪一个,只是将二人叫到御前令他们讲了和。 随后风声传来传去,都在传两人是为高灵心争风吃醋。宋霁爱慕高灵心,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这是整座长安城都知道的事,而谢江昼过去还未青云直上时,也与高灵心有些纠葛。 一时间高灵心得到了无数贵女的羡艳嫉妒,两大权臣倾心同一美人的传言也愈演愈烈。 这桩风流事梁景续自然也有所耳闻。他转头看了看身侧坐着的,如今提起谢江昼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波动的阿蒙,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 忘了谢江昼以后,阿蒙对他的态度倒是比从前亲近许多。他总有种自己成了谢江昼替身的微妙感,但又暗笑自己斤斤计较,若论及血脉亲缘,他与阿蒙才是最为亲近的表兄妹。阿蒙脑子不大灵光,心肠确实是很好的,是个极可爱的妹妹,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他。 他将精致的点心匣子放在膝上,一边吃阿蒙给他拿来的点心,一边和她在花园里说话逗趣。因为二人在此处,所以谢江昼去阿蒙院中自然没能找到她,最后还是院中的侍女引路,才将他带到了这里。 谢江昼远远见到两人并肩坐着,还未走近,就听见南秀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反正江昼表哥肯定没错。” 他身形一滞,慢慢停下了脚步。 “我也是醉酒打人,他也是醉酒打人。怎么我就是错了,他却没错,你这可真是偏心了。”梁景续玩笑道。 南秀认真和他解释道:“因为上一回你在外打了人,回来就被祖母罚了禁闭,还要抄书,江昼表哥就没有像你那般被罚。”所以肯定是错处不在他,祖母才不罚他。阿蒙想得很简单。 梁景续笑着摇头。如今谢江昼是圣上面前的红人,老太君哪里还敢再随意罚他?他侧身,作势要屈指去敲阿蒙脑袋,一扭头余光却看到了不远处静静立着的谢江昼。 谢江昼走向两人。 他径自走到了南秀的面前,然后将一个小小的匣子递到了她面前,道:“之前你送了礼,我很喜欢。这是回礼。”语气清淡寻常,只是这话说得太过突兀,别说南秀懵懂,连梁景续都看不懂他了。 南秀奇怪之余,又回想起自己送礼物给他的时候,明明他看起来并不像喜欢的样子,心想或许又是在和她客套吧。懵懵懂懂地把匣子接过来后打开一看,见匣中是一个黑漆漆的、其貌不扬的木雕。 这是谢江昼驻军在边城时给她买的木雕,并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只是见到了就忽然想买来给她,也本想一回府就送给她哄她开心,没想到一直拖延到了现在。 南秀把木雕握在手里看了看,然后乖巧地向他道了谢。 谢江昼脸上还顶着一块青紫,上次打架打出的伤没好,在他俊秀的脸上异常明显。南秀忍不住瞧了他好几眼。 谢江昼看出她的好奇,心中酸涩。 宋霁和好友调侃宥王即将娶一个傻子过门,他当日醉了酒,正巧听到他们这段谈笑才没忍住扑过去重重打了他一拳。不过宋霁那边人多,他醉酒后浑身酸软,难免挂彩。 南秀从腰间锦袋里拿出一个还没有手掌大小的玉盒,托在手中道,“给你这个,”她用指头点点自己的脸,“在伤处抹了,很快就会好。” 谢江昼忽然问:“疼么?” “啊?”南秀不解。 “之前你受伤的时候,疼不疼?” 南秀越来越觉得这人奇怪了,但还是回答道:“脸上疼不疼忘记了。”受伤时应当很疼吧,但她醒来后就已经敷了药膏,只觉得凉丝丝的。 不过她又摸摸摔断后很久才养好的手臂,诚实道:“只是这里有时还有些疼。” 谢江昼顺着她的动作看向她手臂。 这一场对话到此为止,过程中南秀时不时看向梁景续,似乎没什么兴趣和他多聊,梁景续更觉得他莫名其妙。 他只好离开。 回到院中后他枯坐许久,又找来书看,只是握着书怎么也读不进去,反复想着自己烧掉的那枚护身符。如果他没有烧毁护身符,阿蒙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是他害了阿蒙。 他骤然起身,扬声吩咐下人备马。 下人见他要外出疑惑不已,劝道:“瞧今日这天,待会儿怕有大雨……” “不妨事。”他迅速回。 出门后赶至途中果真下起了暴雨,上山不便,他依然坚持骑马去往红山寺。可惜红山寺的护身符也不是想求就能立马求到的,他穿着油衣在大雨中站了许久,不肯离去,小沙弥被他的执着所惊,只好去寻了住持。 等到回府后天已经快黑了,他身上穿的油衣满是雨水,不再耽搁直奔南秀院中。 南秀听下人禀报谢江昼来了,又听到外面的大雨声,觉得这个怪人真是哪里都怪。 但也不能不去见他。红香为她撑着伞,随她走下台阶,也不敢看谢江昼,现如今这位表少爷可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不过幸好姑娘要去做宥王妃了,宥王殿下才不会叫姑娘受委屈。 她还记得自己与平翠一起陪姑娘跑了一家又一家灯铺找彩球灯,后来那个店主人认出了姑娘,说这灯他只做过一个,于前一年花灯节时挂在铺子外的灯棚里,被他们府上的表少爷猜中谜底赢走了。 店主人还以为谢江昼将这灯送给了姑娘,今日姑娘才会拿着画纸来找一模一样的。 南秀看清了谢江昼带着潮气的手里拿着的东西。这东西她认得,是红山寺的护身符,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接过来,“姑母说,我以前也有一枚护身符,但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谢江昼一顿,艰涩轻声道:“那这一枚……正好补上。” 南秀腼腆笑笑,拒绝道:“不用了,谢谢你,我已经有了一枚新的。” 她不太习惯叫他表哥,印象里的表哥只有梁景续。而且表哥梁景续爱笑,谢江昼太奇怪了,她还是怕他的。 谢江昼见她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手上,那里有一条自袖下蜿蜒覆盖向指端的狰狞伤疤,是刀伤,受伤时他险些连手臂都被人砍下来。 怕她觉得伤疤丑陋恶心,他将手收回了袖中,将护身符也攥在手心。 第12章 悔婚的傻女配十二 荟松园是长安城郊外的一处宅院,是成云公主花了极大价钱修建的,依山傍水堪比行宫。 成云公主是圣上唯一在世的妹妹,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办宴,只是近几年在这件事上不那么热络了,谁知今年又开始筹备起来。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9节 宴会的请帖很快送往各家。 成云公主的另一身份是国公爷宋霁的舅母,虽说丈夫早些年就去世了,可她也是看着宋霁长大的,情分着实不浅。所以宋霁求到了她面前,她自然愿意尽力满足他的心愿。 因此请帖也送往了高家。高家人从前自然不会在受邀之列,这请帖内点名要请的人,也只有高灵心一人。 高灵心不得不给成云公主这个面子。 如今等闲人都不敢招惹她。她拒了国公爷的提亲,成云公主居然也不记恨,还请她赴宴,明眼人都知道国公爷这还是不死心呐。 高灵心也知道宋霁骨子里的强势,势必不肯放手,所以赴宴当日,自进入荟松园起她就始终刻意避开他。 直到园内的宴会进行到中途时,高灵心遥遥望向亭中,那里南秀正在和她的长姐南敏说笑,两人没说几句,南敏便起身离开了,而她脚下仿佛不受控制,慢慢朝亭子走了过去。 她只是想和南秀说两句话,问问谢江昼如今过得好不好,但才走到亭子近处就被南府的下人拦住了。她也清醒了许多,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可笑。 正茫然无措的时候有人来邀她上画舫游湖。她方才见黄蕊被侍女扶上了画舫,想到她们二人不和,本想一口回绝,却看到不远处宋霁与成云公主一行人越来越近,为了避开他们只好胡乱点头应了。 只是这一上画舫却出了意外。 她被人从身后撞下画舫,侍女施救不及,眼睁睁看着她跌入了水中。 …… “有人落水了!” 谢江昼等人才走过木桥就听到了惊呼声,循声赶来时见岸边惊慌失措的几人竟无一人会凫水,眼看着湖水已经快要没过落水人的发顶了。 谢江昼看到在水池中浮浮沉沉的蓝色身影,来不及多想纵身跃入水中,向落水人所在的方位快速游了过去。落水的地点距离岸边很远,但他还是尽可能快地游到了那人身边,用力将她托抱起来。 一张湿漉漉的苍白的脸脱离水面,落水的人得以喘息。 谢江昼救人的动作一顿。 高灵心一脸痛苦地紧紧合着眼,只有他的手臂做凭依,借力漂浮在水中。 上岸后她也依旧紧贴在谢江昼身上,咳出了几口湖水,被冻得瑟瑟发抖。而谢江昼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南秀身上。她穿着一件蓝色纱裙站得不远不近,被围过来的人挤在一边,眼中带了对他的关切。 但也仅仅是关切而已。 南秀是听到呼救声才跟着人群走到湖边。自从上次谢江昼冒雨给她送护身符后,她就再没有在家里见过他了,谁知今日会撞见他跳水救人。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表哥,又是为了救人才弄得如此狼狈,她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众人都被事情的发展惊得不知如何是好。靠在谢江昼怀中的高灵心咳水后几近昏迷,两人的衣裳都湿透了,南秀将侍女怀中自己的披风取过来,走近对谢江昼说:“江昼表哥,把这个给她披上吧。” 她声音轻轻的,眼中对高灵心全无抵触。谢江昼茫然地看向她。 最后他还是沉默地从南秀手中接过披风,将高灵心包裹住,然后将她抱了起来。 谢江昼在荟松园救了落水的高灵心,在场的人都看到湿透了衣裳的两个人抱在一起。 这于女子名声有碍,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即便是谢江昼在紧急关头的救人之举,长安城中还是因此流言四起。 半月后,明显消瘦了许多的谢江昼请母亲代自己去高家提亲。 老太君虽觉得这桩婚事来得意外,倒没有太过抵触。谢江昼的婚事已不是她能随意做主的了,且她也懒得做主。高家人心气儿高,可如今经过一番折腾,还在提心吊胆之前的退婚的事会与国公府结仇,面对南府便更不敢拿乔了。 所以议婚的过程还算顺利。 老太君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管,谢江昼毕竟是在南家长大的,那便是南家的人。她特地将沈宁叫来商讨安抚:“府里要准备两桩婚事,时间是有些紧了,不过你也无须心急。” 老太君朝沈宁笑了笑,“宥王府那边想得周全,本就不需要咱们家操心太多,你只顾全心将昼儿的婚事打点好。” 沈宁直到此刻还沉浸在震动的情绪之中。 儿子之前说对高灵心并无从前那般心思了,怎么偏偏老天爷又将二人生生捆在一起了?往好了想,也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她有些想叹气,又觉得不大吉利,最后只是轻轻拍了下膝头,道:“要劳烦大家了。” “都是一家人。”老太君神态温和,真心实意道。 只是话虽如此,谢江昼的身份早非昨日,既然要成亲了,不可能让高灵心直接住进南家,势必要在外置府的。圣上行封赏时给了他宅院,也就顺势带着母亲搬了出来。 而宥王身份贵重,又是宫里赐下的婚事,章程繁琐,耗时日久,因此反倒是后定下的谢江昼与高灵心先迎来了婚期。 到了这一日,南家人都来新宅观礼。 南秀从马车上一下来,迎面便是光可鉴人的崭新朱红色大门,门边的石狮上缠着红绸,宾客来往不绝,有下人正在高声唱礼单 。 被迎入府中后入座等待观礼,没有等太久,一道声音沿着交谈的众人传入厅中,一时间大家都不再交头接耳了,不约而同朝着门口望去。 “新娘子接来了!” 南秀立刻探头看。见她这么好奇,旁边的南敏也忍俊不禁。忽然一个侍女脚下打滑,将一小盏酒水撒在了南秀的胸口上。 南秀吓了一跳。 侍女大惊失色立刻要跪下请罪,却被南敏一把提住了手臂。南敏蹙着眉头,低声提点说:“这是什么场合,毛手毛脚的,还不快出去?” 新人都要进门拜堂了,这时候又跪又叫的像什么样子。 她又转头吩咐红香:“带你们姑娘去整理一下衣裳。” 南秀不在意地摆摆手,指指厅中并肩立着的两人,压低声音对姐姐说:“等先看完了拜堂我再去。” 前方谢江昼身形高大,穿着红彤彤的吉服,比满厅的红绸还要夺目。身旁的高灵心身形纤纤,也是一身大红色,这二人落在众人眼中般配得很。 谁知最后竟是谢将军抱得美人归呢? 大家又忍不住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司仪高声念:“一拜天地!” 南秀头一回见识别人嫁娶的场面,目不转睛。 高灵心微微弯下腰,谢江昼却慢了一步,但还是同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主位坐着老太君和沈宁,两人带着笑望向新人。 “夫妻对拜!” 谢江昼转过身。他知道阿蒙就坐在对面,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但他不敢看。 两人头对头,拜了一拜,自此礼成。 南敏亲眼见了这场面,又见一旁小妹懵懂,笑得真心,心底唏嘘不已。她收敛了情绪,笑着对南秀道:“可算看完了吧?快去将衣裳换了。” 第13章 悔婚的傻女配十三 南秀由红香陪着去整理衣裳,一走出厅中,方才不小心将酒水洒在她身上的那个小侍女立刻迎上来,小心翼翼地为二人引路,将她们带去后院的一间厢房中。 这间房中熏笼屏风诸物一应俱全,看起来十分正常。 小侍女却在离开前轻轻探头朝房里看了看,动作细微克制,并不显眼,然后对着南秀一福身,替两人将房门合上,离去时脚步声明显匆忙了许多。 红香却敏感地发现了异样,顿时机警起来。只是还不等她拉着南秀离开,南秀就已经闻到了屋子里弥漫的淡淡的酒气,同时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正自屏风后绕出来。 这男人又瘦又高,眼下浮青,身上穿的朱红色袍子衬得脸色更苍白了,只有颧骨处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抱歉,我应当是迷路了。”他话说得客气,声音里却透着一股轻浮劲儿,听得人很不舒服,边说边向她们靠近。 今日是江昼表哥的婚宴,此处又是新宅,这人应当是宾客,又怎么会离开前院出现在这间厢房中?南秀皱了皱眉,直觉感受到他的恶意,偏头对红香说:“我们走吧。” 红香连忙将南秀挡在身后。 见她们就要开门离开,梁兴泽一心急顾不得再说什么哄人的话,居然试图要上前来抓南秀的腰带。 对于要做的这件事,梁兴泽心底其实是有些害怕的,所以在过来之前喝了许多酒壮胆,此刻胆子确实大了很多,言行也有些不受控制。 只是他低估了红香护主时的脾气。红香能贴身陪着南秀自然不是好惹的,立在门边的高脚圆凳上放着的细瓷花瓶在此刻成了她最趁手的武器,她一把将瓷瓶抓过来,咬牙举起,又快又重地砸向面前登徒子的脑袋。 梁兴泽应声倒地,很快鲜红的血便沿着额头向下流,看着十分骇人,红香见了难免有些脚软,手足无措起来。南秀心跳得也很快,果断将房门打开,拉着她跑了出去。 这边厢房闹起来,很快就有下人听到声音慌慌张张寻来,消息也随之传到了前院。 谢江昼来得比南敏还要快,看到南秀无事才放下心来,随后视线下移,盯着坐在地上捂头呻/吟的男人,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梁兴泽忍痛抬头看向谢江昼,对上他的视线后忍不住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他从未在谢江昼脸上见过这种神情,仿佛要杀人一般,若手中有剑,怕是已经将自己斩杀在此地了。 “姐夫……”他已经被吓得酒全醒了,怯怯低声道。 谢江昼收回视线,脚下刚一动,正想向南秀走过去说几句安抚的话,南秀却看到姐姐南敏来了,迎了上去。 红香看到匆忙跑过来的南敏,带着哭腔将事情复述一遍,说到最后已经哭出眼泪来了。南秀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想起她方才的英勇,对比现在满脸是泪的样子,忍俊不禁道:“红香最勇敢了,刚刚多亏有她保护我。” 南敏摸摸南秀的肩背,见她没有受伤,看起来也没有被吓到,长舒了一口气,同时又认出梁兴泽是梁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儿子,是高灵心母家表弟,正想质问谢江昼,一抬眼却发现高灵心也追过来了。 两人像之前拜堂那样并肩站在一起,都穿着花纹颜色别无二致的吉服,一个俊秀出尘一个貌若天仙,般配得很。 在谢江昼的婚宴上,又当着高灵心的面,南敏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下就将事情闹大,所以思索片刻还是没急着讨公道,只铁青着面色吩咐下人将梁兴泽捆了。 “表姐救我!”梁兴泽吓得朝高灵心大喊一声。 南敏冷声让人堵住了梁兴泽的嘴,像捆猪一样将他从手到脚捆得严严实实的,不顾他用力挣扎硬生生拖走了。 高灵心还不知具体缘由,见此阵仗,惶然抬手握住了谢江昼的手臂,但隐隐明白表弟梁兴泽怕是犯了大过错,几次张口也说不出恳求的话,只好泫然欲泣地看向他。表姐梁敬月心里也急死了,为难又羞愧地上前低声道:“谢将军,这是我与灵心的弟弟,他实在是醉酒发癫了,等婚宴结束,我定叫他向南姑娘负荆请罪,还请不要让灵心在大喜的日子当众失了脸面。” 谢江昼冷淡地看了梁敬月一眼,然后拂开了高灵心的手。 高灵心心里一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坠。 …… 南敏很快将带路的侍女和梁兴泽分别审了。 只是南家总不好对着梁家的儿子用私刑,于是将梁兴泽捆住饿着肚子受着冻关到入夜,待梁家老夫人和梁大人亲自登门致歉才将人交还梁家,要他们约束管教。 夜色浓重,南家上下灯火通明。梁大人带着藤条前来,就在南家的院子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抽了梁兴泽一顿,将他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 梁兴泽疼得一整夜都没能睡着,听闻第二日还要罚跪挨打,天才蒙蒙亮就哀求他娘悄悄放他出门去找宋霁救命。 他不过是宋霁的一条走狗,宋霁捏着他不知多少把柄。所以明知道这件事做了势必要闯祸,也不得不做。如今事情没做成,还得罪了南家和谢将军,若被宥王殿下得知了更是棘手,希望宋霁记得自己的苦劳,帮他一把。 宋霁让他等候了许久才姗姗来迟,见他脸上伤痕不少,笑道:“你也真是蠢。我只是叫你去与南家的姑娘做朋友,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梁兴泽嘴苦心也苦,抱怨道:“您说她是傻子,甜言蜜语便能轻易哄骗住,可我哪里有门路遇得见她?南家上上下下把她护得像眼珠子一样,只在昨日婚宴上才趁乱找到机会。” 本以为傻子身边的小丫头只需要吓唬一通就哭啼啼地不敢反抗了,谁知道敢直接用瓶子往他脑门上砸。 “你只管回去,不会有事的。”宋霁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抬手示意他尝尝。 梁兴泽得他承诺,将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见国公爷亲自给自己倒茶更是受宠若惊,将茶捧起来一口喝尽了。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10节 等他才一回家又被他爹按在院子里打了一顿,这一回直接打得他起不来身,结果当日夜里忽然开始呕血,连一晚上都没能熬过,就这么死在了床上。 梁兴泽惨死这一消息闹得满城风雨之际,宋霁再次与友人相约吃酒,谁料正是酒酣耳热时,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他被宥王刘明规带来的人团团围住,按住手脚压在了地上。 宥王殿下平日里示人的形象都是清风霁月、无欲无求的。但吩咐手下打断宋霁的手脚时,听到他惨叫后那副漠然的样子着实令在场的众人胆寒。 当日刘明规居高临下地望着宋霁。 听着他咒骂叫嚣,最后变为求饶和哀嚎。 身上的青袍半分血污未沾,他以足尖踢了踢疼得昏死过去的宋霁,淡声道:“已为人父的年纪了,不吃亏,便不长记性。” 说完后便走了。 留下其余人面面相觑,起先甚至不敢上前看一眼宋霁,最后又怕他真的死在这里,国公府要怪罪他们见死不救,于是七手八脚地将重伤的宋霁抬回了国公府。 宋霁的老祖父是前朝重臣,于先帝有救命之恩。他这辈子顺遂地活到现在,表面看起来进退有度,实则骨子里藏着嚣张肆意,能选择不以权势逼迫高灵心,可见是当真动了真情。 但对别人,他可就没什么耐心和同理心了。 他的外祖父看到外孙的惨状后气得双手发抖,立即进宫跪求到御前,请圣上责令宥王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圣上好不容易将他打发走后召见刘明规,颇为无奈道:“你最是个好脾气的人,这是怎么了?” 心里也埋怨宋霁到底在发什么疯,刚被谢江昼打了一顿,如今又惹到了宥王。 刘明规看向叔父,道:“他找人欺辱阿蒙,我留他一条性命已是给老国公脸面了。” 听到他这云淡风轻的回答,圣上无奈,又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好在他没真的要了宋霁的命,不然以宋霁外祖父的脾气非得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上。 圣上最终只是摇摇头,道:“你与阿蒙就快要成亲了,别再闹出这样的事了。” 提及此事,刘明规神色顿时温柔下来。 第14章 悔婚的傻女配十四 谢家新宅里里外外喜庆的布置还未撤尽,气氛却处处透着压抑。 成婚当夜高灵心穿着嫁衣在喜床上枯坐到天明,始终没有等到谢江昼回来。第二日要去给婆母奉茶,谢江昼也先她一步沉默地等在花厅外。 两人隔着几步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敬茶时沈宁看到新媳妇一脸委屈,接过茶盏对她和蔼地说了几句话,又将准备好的镯子亲自戴到她手上。 最后还单独留下谢江昼嘱咐他:“……昨日的事也不是灵心的错处,你是不是迁怒她了?下人说,你晚上连新房的门都没进。” 看着儿子冷淡的模样,沈宁叹道:“既然人已经娶进门了,就担起你该担的责任来。” 谢江昼静默片刻,应了一声是。 沈宁希望儿子儿媳两情相悦,家宅和睦。谢江昼既然决定要娶高灵心,也在尝试放下心底的不甘。 只是还不等新婚的两人坐下来好好谈一谈,高灵心又乍然听闻了表弟惨死的消息,整个人精神气仿佛被抽走了大半,心下悲恸:从此她要如何与母亲一族来往?就算表弟梁兴泽有错,也绝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当晚谢江昼回房时,高灵心已经哭了大半日,以为他至少会安抚自己几句,可见他平静,难免悲愤更甚,猛地自床边站起身,语气也忍不住尖锐起来:“你知不知道,我表弟梁兴泽死了?” 谢江昼身形一顿,声音透着凉意:“他是该死。” 他这句话令高灵心从头凉到心底,嘴唇颤抖两下,“他是与我一同长大的弟弟,只因醉酒冒犯了南秀,至于要他的命吗?他才十七岁……” 谢江昼心底戾气浓重,不想与她起争执,转身要走,只是手刚碰到房门,高灵心却跑过来自后面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她流着泪用侧脸贴在他背上,哽咽着问:“人不是你杀的对不对?” 人的确不是谢江昼杀的,但他也确实觉得死得好。 他拉开了高灵心的手,推门离开。 直到南秀出嫁,高灵心早在前几日起就称病不露面了。沈宁十分理解她,毕竟她与生母的娘家来往密切,以前曾受过颇多照拂,但她的表弟却因为冒犯了南秀间接身死,一时间无法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可临出门时高灵心还是出现了,神色如常地说要随他们一同出门赴宴。 这让沈宁更加心疼她。知道儿子与她仍有间隙,婚后没几日就奉旨离开长安城去往别地平乱,昨夜才风尘仆仆归来。她想着等婚宴结束,要仔细想想法子为二人缓和关系才好。 …… 姑娘出阁按照长安城内的风俗习惯,都是要由兄长背出门的。南秀今日出嫁,早早定下要由表哥梁景续背她出府。 谁知吉时将至,宥王府迎亲的队伍都快到了,梁景续竟一直没有出现,这可把南朱急坏了,匆忙带着十几个下人一同寻找,最后才在花园中找到了醉醺醺的梁景续。 他身上满是酒气,整个人软成烂泥,连站都站不起来。这幅样子气得南朱想狠狠打他,揪着他手臂上的皮肉咬牙切齿道:“今日你妹妹出嫁,你喝成这幅样子是在做什么?” 可无论她如何打骂,梁景续现下醉得路都走不稳,根本没有办法背南秀出门,正在发愁不已的时候,谢江昼主动站了出来。 “我来吧。”他道,“我来背阿蒙出门。” 南朱看向他。 谢江昼温和地说:“我也是阿蒙的兄长。” 虽然意外,可除了如此也再没有其他办法了。南朱无奈道:“亏得有你。” 谢江昼垂眼。 南秀那边早已经在梳妆打扮了,沐浴、挽发、抹粉……步骤繁琐无趣。 谢江昼由侍女接引入房中,而后静静等在屏风外。屏风上画着蜿蜒山水,南秀的身形隐隐约约投在其间。他心下一片宁静,听到她小小惊呼一声,抱怨说:“这头饰太重了。”语气有些撒娇。 “姑娘忍一忍,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红香的声音透着雀跃,平翠和一众侍女仆妇也在笑,屋子里满是喜悦快活的笑闹声。 大家都很开心。谢江昼想。 屏风内坐在妆台前的南秀原本还在犯困,将头饰戴上后只觉得头皮都被扯得有些疼,人也清醒了,抬起手按了按额角,然后又被簇拥着换上繁重的吉服,最后盖上了盖头。 随即眼前只剩一片暗红。侍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绕过屏风,看到外面等候的人颇为意外地对她小声说了一句:“来的是谢表少爷。” 南秀还以为会是梁景续。 谢江昼的目光顺理成章地落在她身上,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身体发麻,许久后心口才逐渐热起来,有些怕她问自己为什么会代替梁景续过来。 好在她并没有问。他转身蹲下,等她由侍女扶着在他背上趴稳后才轻扶着她的腿站起身,将她背得稳当当的,迈过门槛走出房门。 爆竹伴随着唢呐声噼啪响着,火烟的味道弥漫开,南府里里外外都很热闹喜庆,此起彼伏的庆贺声像是隔着一层雾气,传进谢江昼的耳朵时总是模糊的。 全程他都没有说话。 南秀的手臂隔着带有丝丝凉意的衣料环在他脖子上,她身上有很淡的香气,盖头下的冰凉的细碎珠子时不时打在他脖颈和侧脸上。 一路走到府门外,他又亲手将她扶上喜车,转头看到刘明规穿着吉服坐在马上,正遥遥望着他。 两人对视。 刘明规道了一声“多谢”。 谢江昼没有回答。 迎亲队伍开始缓慢移动,喜车的车轮沉沉压过地面,四处又都是道贺的嘈杂声。他开始耳鸣,慢慢地皱起眉。 亲自送阿蒙上了喜车之后,他好像从里到外开始腐烂了,觉得自己异常的恶心。 南秀坐进喜车之后又有些犯困。前一夜她都没怎么睡觉,姑母给她讲了一晚上成婚要知道的事,她听得直打瞌睡,根本没听进去多少话。 姑母还给她看了避火图,上面画着乱七八糟的小人打架,比背诗写字还无聊。 她并不是不懂这些,只是缺了点嫁人前羞涩旖旎的心思,故而也不怎么知害臊。对此姐姐南敏倒是想得多一些,正色问她是否真的愿意嫁给宥王,又或是仅仅觉得和他在一起开心。 南秀疑惑反问道:在一起很开心,这样还不够么? 这一句话倒是把南敏给问住了。南敏怕宥王会嫌弃妹妹傻气,那样聪慧的人,这么些年来纵使愿意宠爱阿蒙,但真的能接受一个如此单纯的王妃么?又怕阿蒙只是习惯了宥王对她的好,等腻了,又要后悔。 见姐姐忽然不说话了,南秀自言自语道:“我和刘明规在一起很开心,所以我愿意嫁给他。” 此刻她听着外面鼎沸的人声、马蹄声和车轮声,隔着一道门板,知道刘明规就在外面,她就很安心,不会害怕。 她攥着手心里的护身符,心里想着。 这是刘明规送给她的。 刘明规就是她的护身符。 第15章 悔婚的傻女配十五 宥王府宴席结束后宾客纷纷散了。 谢江昼喝得酩酊大醉,高灵心低声命房中侍女离开,将他扶到床上,亲自浸湿帕子给他擦脸。 湿润的帕子擦过他眉眼,鼻梁,嘴唇,高灵心想:很多事情她可以不那么在乎,既然从前他可以爱上自己,以后同样也会的。表弟已经死了,她除了依附夫家,又能如何呢?何况她是真的喜欢谢江昼,不然又怎会放着国公夫人不做,执意等他。 她心中稍定,伸手替他宽衣,起先他并无反应,腰带解下来后却忽然抬手用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又松开,呢喃了一声:“谢谢,不必了。” 见他喝醉了也还是如此抵触自己,高灵心失神地将帕子攥在手中,僵直地坐了一会儿,忽然问:“今日梁景续根本不是醉酒吧。” 南秀大喜的日子,她表哥再不着调,也不会忽然醉成那副样子。这句话问出口之后,她心底强压着的怨恨终于蔓延开,既然自己不痛快,也要令面前人不痛快。 “真可笑啊。” 她笑出声,眼睛也跟着红了,“你不觉得你很恶心吗?” “恶心?”谢江昼喃喃念了一句,睁开了眼,望着床顶的帐子说,“是啊,太恶心了。”也太不甘心了。 他慢慢坐起身,看着高灵心的眼睛说:“抱歉。” 高灵心与他目光相触的一瞬间悚然站起来,忍不住有些发抖。 …… 夜色浓重。 新房里安安静静的,下人们都不敢说话,屋里只能听到筷子偶尔磕碰碗碟的声音。南秀身上厚重的吉服已经在沐浴后换成了轻薄的寝衣,绞干的头发松松挽在脑后,一张俏嫩的脸白生生的,垂着的睫毛微翘,带了零星水气。 刘明规给她夹了一筷子羊肉,见她几次想说话最后只是动动嘴巴,忍笑问:“还不肯说话?” 南秀是故意不说话的,见他先开口,才如释重负道:“你姨母让宫里嬷嬷在我们家府上住了整整八天,压着我学了八天规矩,其中就有一条食不言,寝不语。” 她憋了一肚子话,小小抱怨着。 “今日成婚,我想着总要给你个面子,这才忍了。” “明日也不说话?” “当然不成。”南秀一副后悔成婚的样子,“要是天天不许我吃饭时说话,那我日日回家里吃去。” “不必听她们的。”刘明规不逗她了,正色说,“阿蒙,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怎样都可以,都随你开心。”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11节 今日穿的吉服将他整个人衬得锐利又俊朗,南秀都觉得有些陌生了,也不是没见过别人穿吉服,可却没有他这样好看。而且他比往日的温和更多了一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似乎是格外开心。 他喝了酒,面色如常,但周身弥漫着酒气。 南秀喝完汤肚子里暖暖的,对刘明规说:“我最近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 刘明规给她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想起什么了?” 南秀有些苦恼:“想起江昼表哥果然是很讨厌我。我其实猜到了,怪不得他自从回来见到我总是奇奇怪怪的。” 刘明规静了片刻,才道:“阿蒙,他并不讨厌你。只是从前你们两人间有诸多误会。” 被讨厌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刘明规不希望阿蒙因为如今记忆混乱就徒增一些不必要的烦恼。 “他是看不清自己的心。”刘明规一边给她夹菜,一边低声说。 南秀不大明白,但也没有追问,只是歪着脑袋从下往上看他微带落寞的表情。 “你怎么突然不开心了?”她好奇地问。 她总是能很快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大半原因在于他从不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心情。 “是有些庆幸。”刘明规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卑劣。因为谢江昼总是看不清自己的心,所以他错过了阿蒙,自己才能趁虚而入。 窗子一直开着,顺着窗从他们二人坐着的地方能看到她喜欢的茶花树,这种树府里栽了很多,大团大团的茶花此刻在夜里盛放,美不胜收。 “你是不是喝了很多酒?”南秀忍不住问。 “是喝了一些,但没有醉。”刘明规低头笑。 他真的笑了太多次了。南秀有些莫名,道:“我看你像是醉了,和平时很不一样。” “嗯。” 刘明规没有反驳。他眼睛里仿佛蒙着一层水光,看着南秀,“从今以后要和我住在一起,会不会不习惯?” 南秀认真想了想后诚实回道:“目前还不算住过……所以不知道。”要是不习惯,那她就陪他住几天再回家住几天。 虽然对这座宥王府很熟悉了,可她并没有留宿的记忆,从前确实也从未留宿过。好在直到和他一起躺在喜床上,她也没觉得哪里不习惯,被褥柔软,帐子漂亮,就是相较于独自睡时位置明显小了许多。 刘明规实在太高大了,她被衬成小小一只轻轻陷进他怀里。 合上帐子之后,四周都是他的气息。 “睡吧。”刘明规怕她害怕,只是抱着她,什么都不准备做。 南秀却觉得少了一个步骤就不算礼成。她觉得肯定是府里的其他人都害怕刘明规,因为他除了面对自己时会笑一笑,其余时候总冷冷淡淡的,所以没有人敢教他成婚夜里该做的事。 “你是不是不会。”南秀自他怀里抬起头,趴在他耳边低声问。 “我箱子里有本册子,但我没认真看。” 刘明规抬手捂住她的嘴,耳朵发热,密闭的帐子内只有衣料摩擦时细微的响声。 南秀没有听到他回应以为他果然不会,被他手心轻轻压着嘴唇还是能发出含糊的声音:“那册子画得可丑了,你看了也会受不了的。” 刘明规松开手。 “有时间你重新画一……” 他顿了一下,低头轻轻吻住了她。 阿蒙似懂非懂,他本不想表现得这么急切,起初还算克制。但其实南秀是知晓这事的,她又不是真的傻子,那册子上不光画了,还写了批注。 但真的到了最后,她边流眼泪边想:好像也不能天天住在一起。 …… …… 因为这桩婚事是由宫里赐下的,第二日自然要入宫谢恩。 南秀被哄起来梳了妆换了衣裳,在去往宫里的马车上还昏昏欲睡,枕着刘明规肩头补眠。一入宫两人先去了圣上那里谢恩,得了几句关切后圣上又要单独留下刘明规说话,南秀便先独自去往太后宫中。 叔侄间起先只是话家常,圣上近来身体有恙,脸色不是很好,忍不住咳了几声后怅然道:“当初抚州兵祸,朕阵前失援,十万精兵折损八/九,幸有你父皇带兵来救,不然朕早成一抔黄土了,哪里还能有今日呢。” 这些话刘明规听过不止一次,照旧道:“父亲与叔父手足情深。” “我们虽非同母所出,却是最像的兄弟,不过朕有许多不及他的地方。”圣上笑着望向他,神态慈爱,“比方说,朕这几个儿子,都不如你。” 刘明规没有接话,只适时地垂下眼。 他这副样子是表明了不想多谈,从前圣上一直由着他这样敷衍过去,但今日却接着往下说:“朕想派你去平营河之乱。” 刘明规抬眼与叔父对视,坦言拒绝道:“侄儿刚成婚,舍不得离开阿蒙。” 圣上失笑:“你最是聪明,怎会不明白朕的意思。你少言政事,平日非得问到你头上才肯答两句,上回若不是北夷实在嚣张,你也不会主动登门与陆京商谈整夜,想出办法助他一臂之力。” 武威将军陆京与刘明规是好友。陆京勇武有余,但计谋不足,圣上后来得知他打胜仗时所用的法子,立刻便猜到了那些主意都是谁出的。 自己这个侄儿明明有治国用兵的绝世之才,偏偏对此毫无兴趣,想到这儿,他也不再兜圈子了,语重心长道:“你知道朕是想让你在军中立威。若非你一定要求娶阿蒙,朕早已准备让齐云来做你的宥王妃。她聪颖又识大体,背后更是岭南十四军,对你的助力可想而知。” 提到阿蒙,圣上的神情柔和下来,语气也尽量委婉:“我们都希望阿蒙一辈子无忧无虑。你一定要娶她,她也肯嫁你,所以朕愿意成全你们,只是未来的皇后不能是个心智低弱的孩子脾气——” “叔父。”刘明规打断他,认真道,“阿蒙只是没那么多复杂心思。” 圣上一顿,无奈地说:“你教她读书,教她道理,这么多年应当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她与常人的不同。” 刘明规不再争辩,只是说:“您有五子,我不过是子侄,就只做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不好。” 圣上摇摇头:“阿蒙不会介意你娶齐云做平妻,以齐云的品性也不会欺负了阿蒙,这样不好么?” “阿蒙介意。”刘明规语气微冷,字字清晰,“除了阿蒙,我不会娶任何人。” 圣上板着脸,心里气他固执,但还是容他再认真考虑:“回去好好想想,再来答复朕。” 只是刘明规这犟脾气也很像先帝,脸色冷肃,寸步不让:“陛下厚爱,明规实难承受。” 听这小子连叔父都不叫了,气得圣上脸色大变,指了指他,最后气急指向门口怒道:“滚出去!” 刘明规一言不发起身便走。 第16章 悔婚的傻女配十六 南秀在赶去外祖母宫殿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是个很瘦很阴郁的人。平翠很快认出了他,提醒南秀:“是三皇子殿下。” 没能一眼认出,是因为刘珏实在瘦了很多,而且过去爱穿青色衣裳,今日却穿了件深蓝偏黑的,衬得整个人更显阴沉了。 “您与三皇子殿下从前关系很好的。”平翠又补充说,“殿下曾在静湖救过您。” 两人面对面站着,刘珏听着南秀的侍女三言两语讲清自己和她的过去,两人的交集几句话就足够说完了,最值得提的不过是曾经的救命之恩。他扯出一抹笑,问南秀:“做宥王妃,你开心么?” 南秀只能点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似乎是记得你的,只是我撞了脑袋丢了许多记忆。” 她没有说谎,刘珏的模样她是眼熟的,但两人间发生过什么完全记不清了。 “开心就好。”刘珏喃喃道。 她和以前相比有很大不同,从前是稚嫩的天真的,此刻多了许多明艳。 刘珏真的很羡慕刘明规。非但母后将他看作亲生儿子一般爱护关切,父皇也重视他远胜于自己,他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将南秀留在自己身边,如今又能娶她为妻,这都是自己在梦里都不敢想的。 就连自己对南秀的所谓恩情也是耍手段骗来的,骗得她这个傻子心心念念要报答他,这么多年傻兮兮地对他好。如今老天将这一切尽数抹去了,怎么不算是一种惩罚呢? 当初他偶然看到年幼的南秀独自在静池边喂鱼,知道她是太后的掌中珠玉,身边总是围满了宫人,应当是贪玩偷跑出来才会落单,这种难得的机会让他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 于是他派唯一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小太监去将南秀推进了水里,冷眼旁观她挣扎后沉入漆黑冰冷的池水里,然后才装模作样地跳水施救。冬天的棉衣厚重,即便他水性足够好也差点没能上来,这样不顾性命,终于让太后对他有了几分怜悯,下旨令当时还是贤妃的皇后收养了他。 与南秀这段异常简短的对话以及她看向自己时眼底的陌生,都令刘珏自虐一般反复回想了多次,压制许久的暴戾情绪久久无法消解,一早便知道从岭南归来的齐云今日也入宫了,特地去必经之路上等她。 跟在齐云身边的侍女替她抱不平,心疼道:“您日夜兼程赶回来,又是何苦呢。” 方才在太后宫里看到那一对金童玉女,除了让自己心里难受,还有什么用。 “早该知道的。”齐云想到从小到大刘明规待阿蒙的不同和对自己的冷淡,苦笑着说,“可我非得亲眼见了才肯死心,走吧,我岭南的大好男儿未必都比他刘明规差。” “南姑娘当真是傻人有傻福。”侍女语气中不乏羡慕,小声感慨着。 主仆二人话音刚落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三皇子刘珏。 刘珏和齐云也是自幼相识,但关系冷淡,说过的话加起来还不到十句,这时他却主动走上前,道:“风尘仆仆回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他面上挂着笑,这笑令齐云十分不舒服,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也笑了,“你喜欢阿蒙,阿蒙却不喜欢你,如今还有心思来看我的笑话?” 本就心情不好,面对刘珏时的语气自然不会客气。 她很不喜欢刘珏,从小就觉得他有一肚子坏水。她对刘明规的喜欢是光明正大的,可刘珏对阿蒙的喜欢却藏得深,要不是她偶然得知也很难察觉出来。 待她一走,笑容从刘珏面上缓缓褪去。 回了自己的住处,一言不发地砸得整座大殿一片狼藉。 小太监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如果他死了……”刘珏平复呼吸,缓缓自语,“你会不会很伤心。” 小太监的额头死死抵着地砖,不敢抬头,虽然听不懂主子在说什么也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刘珏的脾气向来阴晴不定,这几年已算温和许多了,有时还肯对宫人笑笑,自从南秀受伤失忆后他愈发暴躁,身边的宫人整日战战兢兢的。 …… 南秀回门那日老太君和南朱都抱着她哭了一通。从小养到大的姑娘如今真的嫁了人,她们这几日吃饭都没滋味。 本以为阿蒙会一辈子留在府里,谁成想宥王殿下半路截胡,把人给拐跑了,虽然还是在长安城内,那也不是日日都能见到的,今日说什么也不许她走了。 对此南秀还挺开心的。 刘明规自然由着她,就这么陪她在南家住下了,也从不催她回去。消息传出去众人都啧啧称奇,毕竟没有哪家嫁出去的姑娘回门当日就带着姑爷住在了娘家,还一连住了小半个月。 对于宥王这尊大佛长住在府上,除了南秀适应良好,其余人起初心里都还有些没底,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连老太君都难免留心他脸色,怕惹他不悦。 刘明规却如上门女婿一样自在,整日陪南秀在院子里玩闹,对长辈也恭敬。私下里南朱不止一次和母亲说阿蒙这是嫁对人了。 宥王府那边时不时有人来送些东西,看到这架势,老太君都怕两人真的留在南府不走了,她倒是乐得如此,可又怕宫里皇后派人来过问,总归不大妥当。 所以老太君不情不愿地劝了一回,让两人回自己家去。 南秀一听,想到她和刘明规在这边确实住了有段时日了,于是很痛快地点头应了。 但这样的快乐的日子持续了不过两个月,无论刘明规如何拒绝,圣上依旧下旨命他后日动身去往营河。 圣旨已下,皇命难违。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12节 南秀前天回南家探望贪凉生了些小病的祖母,便一直留宿到了现在。刘明规今晨被宣进宫,离宫后先去了一趟红山寺再来南家接她,因已入夜了不好入府打搅,只命门房进去通传。 灯笼高高悬挂在南府门前,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他站在马车下静静等着。今日在红山寺,住持再次同他提起阿蒙,依旧说他是阿蒙命中的变数。 离去前,住持双手合十站在他身后,垂眸道:“此行艰险,万望保重。” 刘明规抬眸,看到南秀脚步轻快地从门里走出来,一见到他就笑了:“你怎么跑来接我?姑母还笑话你呢,我在这儿才住了不过几天。” 刘明规伸手来牵她,他手心温热,低念:“你不在府上,我会睡不好。” “那我们回家吧。”南秀回握着他,笑眯眯道。 第17章 悔婚的傻女配十七 刘明规临行前将青树留下了。 南秀不赞同,好奇问道:“为什么要把青树留下?”他外出做事青树总是和他形影不离的,而她身边并不缺人保护。 刘明规摸摸她脑袋,同她解释道:“让他陪着你。我这一去不知几个月能回来,留他在你身边我才能安心。” “我不要。”南秀说,“我要他保护你。” 她眼睛亮晶晶的,说到“保护你”时仿佛在说天大的事,语气格外坚定认真。宥王殿下名声在外,当初打断了国公爷手脚宫里都不曾责怪他,可听她语气,他仿佛是个小可怜,身边是离不得人的。 但刘明规还是坚持将青树留给了她。南秀拗不过他,被他哄两句就觉得这种安排很有道理了。 自刘明规走后,南秀第一次懂得了思念人的滋味。 她甚至没有听祖母和姑母的话回南府去住,而是坚持留在了宥王府,有时候看看他读过的书,有时候照着他写的字帖练练字,只有碰到和他有关的东西心里才能舒服一些。也心血来潮绣了一些东西,可女红她总练不会,新婚后都要送夫君一条腰带,她不想旁人代劳勉强绣了,却实在难看得要命,他倒是毫不在意地用了数日,她自己看着都脸红。 见她又望着那条腰带出神了,红香和平翠凑在一处笑:“王妃要害相思病了!” 南秀被打趣也不恼,理直气壮道:“我想他又如何,他难道不想我吗?” 这样的日子却在谢江昼归来后戛然而止。 谢江昼随刘明规一同去了营河,但三个月后他回来了,刘明规却没有。 他带回了刘明规的死讯。 谢江昼从未在阿蒙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她总是开心自在的,即使偶尔伤心委屈,也从没有像此刻仿佛成了一具空壳子一般。赶回来的路上他设想了很多,远没有此时此刻亲眼见到更令他心中酸涩。 南秀回过神后眼睛已经通红,眼泪蓄积在眼眶里,皱着眉,似乎不懂谢江昼的话,又似乎只是不愿意相信,含泪定定地看着他。 明明几日之前,她还忍不住跑进宫问外祖母刘明规何时才能归来,外祖母说就快回来了。 她日日都盼着他,可怎么回来的却是他遇山洪失踪的消息。 南秀不愿意相信。 众人皆不知该如何劝解,反倒暗暗希望她傻便傻到底,哭一哭闹一闹再将刘明规抛在脑后,往后还是南府无忧无虑的小小姐。 天生孩子脾气,又怎么会真的懂这两情滋味呢? 刘明规身死的消息传回长安送入宫中,圣上在听闻后忧伤过度忽然呕血昏迷,苏醒后立刻下令严查,最后竟查出是大皇子派人在途中暗害,并非是一场意外。大皇子自然喊冤,但因为证据确凿被禁足府中听候发落,于当日深夜吊死在了卧房中。 圣上失去侄子后又失去了长子,大受打击只能卧床修养,无奈下旨令三皇子刘珏监国。刘珏本是他最不重视的儿子,只是大皇子身亡,二皇子文弱,其余皇子又太过年幼。 最终刘珏得众朝臣举荐担此重担。养子一步登天,皇后却根本开心不起来,也谁都不肯见,在得知刘明规出事后每日哀伤垂泪,食不下咽。而胡贵妃因丧子情绪崩溃,据说已经半疯了,怕她伤人三皇子便命宫人将她锁在了殿中。 外面的消息纷纷扰扰,却都传不进南秀的耳朵里。她整个人都变了,不再笑,也不再频繁地哭,饮食如常,夜里也不会惊醒,看起来是正常的,所有人又都知道她在难过。 谢江昼几次来看她,她从不和他说话。 这一日他依旧来了,在她身前蹲下来,看她照旧呆呆的不理人,艰涩道:“如果是我死了,他活着回来,你就不会伤心了。” 因为他带回了刘明规的死讯,所以她和所有人说话,唯独不理他。 听到这句话,南秀终于回应了他,她睫毛湿漉漉的,怕家人担心又悄悄哭了一场,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与我无关。” 她低下苍白的脸,失神道:“……我只想要他回来。” 谢江昼低头笑了笑,眼底尽是落寞,许久才道:“明日我再来看你。” 他站起来刚转过身,南秀的声音却再次自身后响起:“能不能求你,不要再来了。” 她声音带着哽咽,说完后反而因为自己这句话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怪你,只是看到你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每次见他,就好像反复在听他说刘明规死了。 谢江昼的脚步滞了一瞬,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只是沉默地离开了。 此后他竟真的没有再出现。 高灵心倒是随婆母来了南家,沈宁和老太君及南朱说着话,三人对着连连叹气,她却主动询问能否去见一见南秀。 两人同龄,老太君也是急得死马当作活马医,想着多个人劝劝阿蒙也好,于是点了头。 高灵心便被下人带去了南秀的院子,见到南秀时她正盯着笼子里跳来跳去的鸟儿坐在院子里发呆。高灵心试探着坐在她身侧,自说自话许久,她都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江昼他总是很担心你。”高灵心自嘲地笑了笑,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攥起,揪地衣摆皱起来,又若无其事地抚平。 低语道:“我真羡慕你。” 南秀却想要起身了,显然不喜欢听这些话。 高灵心见她准备走,露出些急色,匆忙张口:“红山寺灵验,你要不要去寺里为宥王殿下求个平安。” 听到这句话南秀终于看了她一眼。 高灵心眼底一亮,知道自己说动了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诚恳道:“我陪你去,好么?” 思考片刻后,南秀朝她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觉得她傻,一直固执地不肯接受刘明规的死,但刘明规的棺椁都是空的,她不过是想再等一等,说不定他就突然回来了。 高灵心的这句话正说中了她的心,隔日两人便乘坐南家的马车去往红山寺。在寺中,隔着弥漫的香雾,住持双手合十朝南秀施礼,南秀学着他的样子还礼,模样前所未有的虔诚,只是求到了签她却并不敢看,以手托着恭恭敬敬地交到了住持手中。 住持明晓她的心思,没有告知她签语是吉是凶。 她和高灵心在红山寺逗留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暗才离开,心中安稳了许多。 高灵心却显得有些焦躁,红香则是一个劲儿悄悄抹泪,视线只顾落在南秀身上,并没有察觉。 回程时,南秀闭目靠着车壁,高灵心目光一直锁着她,这样的注视被红香偶然发现后有些奇怪,心道:表少爷的夫人今日怎么总像心事很重的样子。正想着,忽然听到车外传来异常杂乱的脚步声,四面八方的响动都向着她们所在之处围拢过来,原本行进平稳的马车也骤然停下,因停得太急车身明显地晃了晃。 随即青树冷肃的命令声响起:“保护王妃!” 这一句话吓得红香汗毛都立起来了。南秀也早已经睁开了眼睛,与红香交握着手,看起来比她要镇定许多。 青树带了一整队人保护南秀出行,并不畏惧这群突如其来的刺客,很快双方刀刃相接,对方的身手倒令他微感意外,来的都是一顶一的高手,这样的埋伏定是为索命而来。 他们这一批人皆是刘明规精挑细选用来保护南秀安危的,手起刀落异常干脆,身手皆在刺客之上,只是碍于对方人多场面有些僵持,期间一道并不意外的身影也加入了他们—— 谢江昼一直默默跟着他们,青树是知道的,也没有阻拦。 眼看胜局将定,虽对方人多势众又是不要命的打法,青树这边也只有几人受了些轻伤,四下横尸的皆是对面的人,他刚在心底舒了一口气,谁成想竟会突发意外。 拉车的马训练有素,即便这样慌乱的场面也没有失控,此刻却忽然嘶鸣一声不再受控制,重重撞开了车前的几人,直直冲向崖边。 “王妃!”青树目眦欲裂,大喝一声,拼着被砍伤也试图跑近。 马车内一前一后跌出了两人,看起来像是被惯性甩出来的。 高灵心拉着红香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住,霎时间尘土飞扬,两人都摔得发懵,更是痛得站不起身,而那匹陷入疯狂的马已经跑到了崖边,拖拽着车厢在边缘处沉沉晃了一下,很快倒栽向崖下。 青树用尽全部的力气飞身扑到崖边,但也为时已晚,伸出去的手捞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带着南秀坠下崖去,身畔另一人紧跟着跳下了山崖。 他听到身后不远处的高灵心凄厉地哭叫了一声。 青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爬起身命一人速去南家报信再带人来支援搜救,他则领着其余人沿着山路下到崖底寻找。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王妃遭遇不测他也直接抹脖子死在王妃身边,下去给殿下一个交代。 而高灵心方才摔得厉害,脸上都是擦伤,却也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崖边,手指嵌进了砂石中,磨得鲜血直流。 “江昼!” 她满脸是泪,格外狼狈地朝着崖下哭喊,状若癫狂。 红香连哭都不会了,手脚发软,明显也想跟着跳下山崖,却被冷着脸的青树一把提住手臂,硬声说:“别耽误事,随我们一起下去寻找王妃!” 红香的眼泪这才涌出来,胡乱抹掉,蹭得满脸是泥,念叨着:“王妃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我们一起去找……” …… 这处崖底树木葱郁,湿气浓重,水流声都显得凝滞清凉,因有重重林叶遮挡阳光几乎照射不进来,日落之后崖下更是寒冷。 南秀在坠落的时候头撞到了车壁上,伤得不轻,此刻额角还在渗着血,脸颊也有许多划伤,闭着眼深陷昏迷中。谢江昼强忍着还是闷闷咳出两声,血顺着嘴边流下来,有两滴溅落在了南秀脸上。 他指尖颤抖,抬手以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而后格外小心地把她拢在怀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石壁,深深呼吸。 马摔死了,马车早已经摔得四分五裂,残木断辕处处皆是,南秀还算幸运,在下落过程中身体被崖壁间生长出的枝干挡了一下,而谢江昼凭身手下到此处已经力竭,且根本再无处借力,枝干最终还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好在给了他护住南秀的机会才彻底断裂。 落地后他垫在她身下,摔得很重。 看着她静静躺在自己怀里,呼吸几不可闻,他不安地摸摸她脉搏,感受到她肌肤下细细的搏动才扯动嘴角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的腿好像断了。” 自然无人回应。 他陷入了回忆,语气有些委屈:“你不是说,以后我若是不会走路了,就多多吃饭,会很有力气,到时候就能背着我到处走。” “这话,还算数吗?”他连着痛苦地咳了几声,咳得血和泪一道流下,闭上眼喘息道,“阿蒙,我后悔了,明明娶你的人应该是我。” “刘明规死了,我其实很开心。我想,上天还是给了我改过的机会。” 他心里空荡荡的,收紧手臂,让她更贴近自己。 “可看到你那么伤心……”他每说一个字都格外艰难,几次停顿,皱眉道,“我又盼着他能回来,令你高兴。” 太阳完全落山了,暮色四合,崖底只能听到风声,四处都是摇动的交错的树影。 谢江昼渐渐有些慌,失血过多令他眼前开始模糊,庆幸疼痛还能让他保持一些清醒,不断喃喃说着:“你要怎么办……如果我死了,你要怎么办……” 他开始觉得冷。 “不要怕,阿蒙。” 沉睡的南秀无知无觉,可他依旧担心她会害怕,连说话都吃力还是反复摸着她跳动的脉搏,确认她还活着。 他分不清过去了多久,疼痛使得时间无限延长。 吃力地低下头,用侧脸贴着她的额头,轻声道:“我好痛啊,阿蒙。”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13节 “真的好痛……” 夜风吹过,渐渐止息,连叶子都不再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片火光迅速向这边靠近,赶来的众人手上都拿着火把,很快就将这一处崖底照得透亮。 青树马不停蹄地带人找到崖底,终于见到他们二人的一瞬间先是欣喜若狂随后又转为担忧害怕。 南秀合着眼躺在谢江昼怀里,脏兮兮的衣裙上满是斑斑血迹,而谢江昼保持着坐姿半靠在石壁上,微微垂着头,脸色灰暗,下巴和前襟上全是惨烈的血痕。 这幅场面实在让人心中没底。青树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恐惧令他连面部肌肉都在颤抖,探指凑近南秀鼻端。 指端下她的呼吸微弱如游丝,好在性命无碍。 青树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若王妃有事,他纵死难辞其咎,也不敢再耽搁,正准备伸手想将王妃从谢江昼怀中抱过来,但当视线落到谢江昼面上时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显然他已经死了。 面色灰白发青,一条手臂和腿都呈现不正常的弯曲,像是一根佝偻扭曲的树枝,可依旧将王妃牢牢护在自己怀中。 第18章 悔婚的傻女配十八 高灵心疯了,整日咒骂国公爷宋霁害死了谢江昼,又语无论其地忏悔自己成了帮凶。 她叫嚷的那些颠三倒四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势必要惹来大麻烦,谢府的下人们只好先将她锁在屋子里。 沈宁在见到儿子尸首的那一刻就承受不住打击昏了过去,醒后伤心欲绝,从侍女口中得知高灵心发疯时暴露的内情,明白了她和宋霁曾私下往来密谋,更是恨不得拿刀杀了这个害死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 南府老太君亲自登门探望了沈宁,她抚养沈宁长大,此刻成了沈宁丧子后唯一的倚靠。她也对谢江昼感激至极,若非他,阿蒙怕要葬身崖底了。 这件事老太君有心想瞒着阿蒙,怕她再受打击,可这又怎么瞒得住?最终还是和她说了。 南秀所受的伤只有额头上的一处比较严重,养了几日就无大碍了。红香小心地将一个盒子放在她面前,声音颤抖着说:“那日这红线穿着护身符缠在您手腕上,应当是……应当是表少爷给您戴上的。” 南秀怔怔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出神,红线斑驳,被血浸染之处已经发黑,护身符上也同样带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 “王妃,您想哭就哭出来吧,别一直在心里憋着。”红香和平翠眼眶通红,都噙着泪垂手站在一旁。 但南秀最后还是没有哭,刘明规生死不明,表哥又去世了,她只觉得脑袋里空空的,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太后因为担心,没几日便将她接入宫中安抚照顾,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开了一帖又一帖的药,她都没什么反应地乖乖喝进肚子里,这样安静听话,太后看在眼里异常难受。 进宫之后南秀常在外祖母的陪伴下去花园散心,远远能望见青天阁向上翘起的飞檐,这一日她又驻足看了许久,宫女察言观色后试探问她:青天阁才刚修缮过,可要去瞧瞧? 南秀认真问道:“听说青天阁可以为死去的人供奉长生灯,祈愿来世安康美满。” 青天阁是宫中佛堂,已经修建近百年了,供奉长生灯的事她从小就听说过。不过因为今上不喜这些东西,那里实际上已经空置多年了。 旁边的太后还以为她终于接受了刘明规的死,结果又听她接着道:“我想给江昼表哥供奉一盏。” 太后忙说:“自然可以,明日就让宫人陪你去青天阁。” 到了第二日一早,还不等她去往青天阁,三皇子刘珏却来了。他又穿一件青袍,清早的光落在他身上,笼着他眉目间温和的笑意。 他是来找南秀的,不过南秀此刻还在睡觉,他也不走,就这么一直耐心等着。 待南秀一醒太后便告诉了她:“三皇子一早就来了。你昨夜睡得晚,醒迟了,他也一直等在院子里。”说完催促她去见。 去见了才知道,他是特意带过来一只小兔子给她玩。才巴掌大小的兔子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像个绒绒的白毛球,十分可爱。 但面对刘珏,南秀心情格外复杂。闫风曾在刘明规死讯传回长安之后来探望过她,告诉她一定要提防三皇子。闫风是刘明规的至交好友,因此她虽然不明白其中深意,却很信任他。 所以这只兔子她并没有接受,也没同他正经说几句话就以累了为借口离开了。她很不会找借口,也很不会骗人,冷淡抵触的样子令刘珏面上的笑意微敛。 刘珏直到离开时面色都如常,回去的路上将兔子捏在手上认真看了看,眼神先是嫌恶,逐渐又变得轻慢且残忍,盯着血红的兔子眼掌心慢慢用力将它掐死在了手中。他连杀人都轻易,更别说一只小小的兔子。 正如他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宋霁一样。 提着断了气的小兔子,又若无其事自语道:“不能哄她开心的畜生,留着有什么用。” …… 南秀在青天阁为谢江昼供奉了一盏长生灯。 殿内静悄悄的,刘珏出现的时侯,在一侧的宫女正想提醒跪在蒲团上的南秀,结果还没张口就被刘珏无声打断了。 他朝宫女们做了个手势,令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南秀听到声响后睁开眼,转头看到他已经撩开衣摆跪在了自己旁边,于是又意外又警惕地盯着他。 “我虽与谢将军没什么往来,却知道他战时英勇,也感激他救了你。”刘珏神态平和坦然,他贵为皇子却为臣子的长生灯下跪,若宫人见了肯定要阻拦。 南秀想到他也曾救过自己一命,虽然她忘记了,可恩情总不是假的,这时候也不好直接冷言冷语撵他走。 她能如此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身边,刘珏心里长舒一口气,这样独处的机会太难得了,他再也压不住心底深处的贪婪,迫不及待想永远将她困在这深宫之中。 过了一会儿南秀跪得脚有些发麻,站起身要走时却忽然瞥见身后重重纱幔外有跳跃的火光,惊得呆怔在原地片刻才回过神急忙伸手推搡刘珏。 “着火了!”她刚说出这句话就被他拉住手臂扯进了怀中,同时也听到了殿外此起彼伏的呼救声,而火势迅速借着易燃的纱帐蔓延开来,冲起的半人高的火苗甚至围成了火墙,将他们二人困在原地。 刘珏紧紧抱着她试图向外冲,又几次被火势挡回来,眼看着火烧得越来越旺,她被烟气呛得睁不开眼睛,咳了几声后只能顺着他手臂强硬的力道趴在他胸前。 她渐渐喘不过来气了,谢江昼为她而死的阴影也笼罩过来,护着她的刘珏在这一瞬间仿佛与谢江昼重叠,她咬紧牙支撑着,默念着不能再有人因她而死了,求生欲前所未有的强烈。 这时被火焰烧断的巨大屏风忽然向着他们的方向倾倒过来,南秀想推开刘珏却被他用力护在了身下,眼睁睁看着屏风砸到他背上,眼泪也随即涌出眼眶,好在终于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冲入火海,一边扑火一边向他们的方位跑来。 青天阁这场大火来得奇怪,太后派人查来查去也无头绪,最终定论是大殿年久失修,虽才经过了一次修缮仍有疏漏,再加天气干燥所致。南秀近来多灾多难,太后难免提心吊胆,生怕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过这场恐怖的大火并未伤到南秀分毫,她身上连擦伤都没有,倒是三皇子被烧断的屏风砸中,背上伤势不轻,但也只修养了一日便照常处理公务了。 “从前他便救过你。”太后坐在床边拍拍南秀的手背,感慨道,“这孩子虽说性子阴沉些,多年来唯独对你上心,过去你来宫里小住时也喜欢跑去找他玩。” 南秀一面想着闫风的提醒,一面听着外祖母的话,最后还是选择带人去承和宫探望了刘珏。 如今宫人私下里戏称承和宫为“小东宫”,因为监国的三皇子就住在这里,朝中立他为太子的呼声日渐高涨,圣上缠绵病榻,为稳固时局也不得不做出抉择了,怕是不出一两个月便会有结果。 南秀进门时刘珏正披着外衣坐在桌前,以拳抵唇咳了两下,似乎牵扯到了伤处,轻轻“嘶”了一声。 “你还好么?”南秀问。 见她来了他表情格外惊喜,放下手中的折子站起身,迅速回应道:“没什么大事。” 南秀惦记着闫风的话,还有一些没由来的不好的直觉,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悬着,可又当真感激他拼命保护自己,真心实意关切他的伤势。 刘珏最善察言观色,南秀于他来说又堪比一张白纸,很轻易便读懂了她的表情,沉默一会儿后道:“你是不是厌恶我?” 南秀摇摇头,把食盒推给他,呐呐说:“你这里不缺伤药,我想了想只好带些吃的东西给你。” 刘珏嘴边蕴着很淡的笑意,有些讨好般说道:“那你陪我吃?” “不了,我要回去了。”南秀捏了捏手指,想着接下来几天都叫人来给他送好吃的东西或是好玩的东西,这样报答他总比她傻坐着没话说要强。 刘珏顿时落寞起来,倒也没有强求,低低应了一声“好。” 南秀走后,他面上的落寞却尽数褪去,变为了笑意。想到很快要做成的事,他兴奋得连指尖都在颤抖。 凡他想做成的事一向顺利。 他要刘明规死,刘明规意外葬身山洪,甚至无须用到他的谋划,不曾脏了他的手。真是老天爷都在帮着他。 只要耐心等到父皇宾天,由他来做这个皇帝,阿蒙就能永远陪在他身边了。 第19章 悔婚的傻女配(完) 圣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很快便在朝臣的三催四请下拟旨立三皇子刘珏为太子。随后不久又召集满朝文武,仍在世便传位给刘珏,尊自己为太上皇,带了浩浩荡荡的一行宫人迁往行宫养病。宫闱内新旧帝王的更迭看起来算是尘埃落定了。 还有另一桩事也在长安城中惊起了不小的波澜—— 宥王妃因思念宥王郁郁而终。这一消息传出去,众人怪道:傻子也会用情至此么?不过昔年南秀的母亲永乐公主便是因此香消玉殒,母女二人竟是同样的结局,不免叫人唏嘘。 众人不知内情,南府的老太君则是对此怒不可遏,明明阿蒙好好地活在世上,宫里却悄悄派来了人强行命他们挂白幡,设灵堂,为阿蒙发丧。 这无疑是对阿蒙的诅咒。 可活生生的人还在新帝手上,连宫里的太后都拿他没法子,她们小小的南府又该如何反抗? 因此前来吊唁的人都觉得南府举办丧礼的场面格外诡异,老太君和南朱等府中人虽一身素缟,却皆是神色冷肃,表情并无一丝伤感,府内一片白幡,然而听不到半分哀乐与哭声。 强撑着送走了所有吊唁者,老太君挺直的背脊才在一瞬间垮下来,浑浊的泪也流满了面颊。南朱紧紧抱住哀伤的母亲,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低念:“如今暴君得势,我们阿蒙要怎么办才好……” 南秀是宥王妃,宥王又是刘珏的兄长,刘珏此举实在有违人伦。不过他再疯狂也还有几分理智,心里很清楚无法光明正大地迎娶南秀,才会想出这种偷天换日的办法来。 …… 宫殿内。 南秀将宫人强行套在她身上的皇后冠服用力扯开脱下,连同珠冠一起扔在地上,她气喘吁吁的,披头散发赤足站立着,因为气愤纤细的身体正微微颤抖。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都不敢抬头。 她像看着仇人一样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之前她还因被他救了性命而百般纠结,现在却被逼着嫁给他。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刘珏穿着为天子大婚所制的衣袍,极艳的红衬得一张清瘦的脸更为俊秀,语气可怜,却步步逼近。 南秀不断向后退。大殿内布置华丽,满目喜庆的大红色纱帐,香几、香炉等器物都贴了喜字,她站在其中却只穿着单薄的雪白里衣,眼中带了薄泪,咬牙道:“我要回家。” 刘珏垂眼一笑,缓缓道:“宫里就是你的家。” “你这样看着我,我心里难受。”他再次对上她带了恨意的视线,人已经走到了她身前,抬手去触碰她湿润的眼睫,又被她嫌恶地躲开。 她的后背抵在坚硬的屏风上,已经避无可避,眼底深处是压不住的张皇和对他的抵触。这幅样子让刘珏又爱又恨:“从前我们那么要好……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南秀的眼泪始终含在眼眶里,强忍着不肯示弱,想到最近听到的一些传闻,颤声问:“是你害死了刘明规,对么?” 传言大皇子的死,刘明规的死,还有圣上的病重,都与刘珏有关。 闫风的提醒有用也无用,这段时日她一直抱有警惕之心几乎从不与刘珏碰面,可他一登基,她还是落在了他的天罗地网中。 刘珏一边摇头一边笑:“是他自己该死。” 又阴阳怪气感叹道:“他聪明,仁慈,比我更适合做这个皇帝,而且他还拥有了你,真叫人嫉妒啊。” “所以他该死。”他一字一顿说完,强硬摸上南秀的脸,不甘道,“只有我不把你当成傻子,可你为什么更喜欢他,他刘明规究竟有什么好?” 他眼底的疯狂再也无须加以掩饰,表情因为得偿所愿看起来有些微微扭曲,南秀心中虽怕,还是忍泪道:“他比你好。不,你不配和他比。” 刘珏的手缓慢地落在她单薄的肩头上,用力攥得她生疼。她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明明很疼,也没有开口求饶。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14节 “疼吗?”他呢喃。 南秀觉得恶心,她脸色唇色皆苍白,低垂着头反复说着:“你杀了我吧。” 从小到大开开心心的小姑娘,如今竟会萌生死意,刘珏心里既痛又恨,轻声说道:“你还要一辈子陪着我呢,就算你死了,也要留在我身边。”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响动,紧接着又是刀刃相撞的激烈击打声。刘珏凝神听了一会儿,面色有一瞬间发僵,陷入沉思后笑着自语:“都是乱臣贼子,全都是乱臣贼子……” 他没有急着去殿外查看,先扯下一条纱幔将南秀的手脚紧紧捆住,又把她抱到了床边稳稳放好,抬眸时撞见她始终含着恨意的眼神,苦涩地笑了笑,撕下一块纱覆在她眼睛上。 又低头以额爱怜地 贴了贴她冰冷的脸,留下一句:“等我回来。” 声音里带着极难察觉的颤意。 提剑走出殿外见到乌泱泱闯进宫来的甲兵,知道他们这群人已经将整座宫殿团团围住了,刘珏并无惧色,还有心思笑言:“武威将军为何如此?” 他目光落在最前方的陆京身上。 陆京一身硬甲站在阶下,提起剑指向他面门冷笑道:“戕害手足,又意图毒害生父,如此冷血怪物也想坐稳这皇位吗?”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刘珏能坐上皇位本就是靠的旁门左道,用了不知多少坑害人的法子,胁迫了不知多少朝臣,而非真正拥有了臣心和民心 刘珏收起笑意,慢悠悠道:“武威将军可是喝醉了酒,怎么胡言乱语起来了。” 陆京懒得和他废话,命令身后士兵提出一串穿着官服,官帽歪斜头发散乱的朝臣来,这些狼狈官员涕泗横流,此刻被推到了人前顿时软着腿纷纷跪在刀剑下磕头求饶。 从前在大殿上言辞激昂请立太子的所谓正直臣子,当下只顾哭号颤抖,全无往日的威严肃正。 刘珏晦暗的视线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他们每个人怕什么、曾做错了什么,他都了如指掌。正因为掌握着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阴私,才得了他们的鼎力支持。 没想到陆京这个只懂打仗的野蛮人居然能将他们一个不落地揪出来扔到自己面前。但他沉吟片刻,又觉得凭陆京的脑子做不到,像是为印证他的猜测,一层又一层的士兵忽然收起兵器整齐地退向两侧,让开了一条路。 刘明规高大的身影落入了刘珏眼中,一只手上拿着圣旨所用的绢布。 他清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但颀长的身形站得笔直,又是静立在众将士之前,气势加身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刘珏自然意外他还活在世上,眼睛慢慢睁大,袖中的手也攥成拳,静了好一会儿才道:“宥王竟还活着,当真是件喜事,父皇若见了你定会十分高兴。” “叔父早已经知晓了。”刘明规望着他道。 沉静,运筹帷幄。刘珏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幅样子。 父皇不是倚重他吗?不是想将这天下还给他吗?刘珏视线下移看了看他的腿,又看向他另一只手中握着的拐杖,笑意越来越深,啧啧两声道:“断了腿,真是可怜。” 又道:“今日是我与阿蒙大婚的日子,宥王既然来了,难道不该道声恭喜么?” 陆京一见他笑就烦躁,只觉得面对一条毒蛇一般恶心,听他嘲弄刘明规,忍不住再次将手中剑提起来,道:“何必和他再废话?圣旨已下,即刻将他就地诛杀,再迎圣上回宫!” 刘珏大笑起来,笑得不断咳嗽:“原来他一直在提防着我。” “其实我才是最像他的儿子,自私自利、权欲熏心。他讨厌我,其实就是讨厌自己。” 刘明规冷冷看着他发疯。 刘珏抹了一把笑出的眼泪,双眼赤红,紧盯着刘明规道:“你本是太子,天下早就该是你的,可父皇也很想做这个皇帝,所以为你取名‘明规’,想要你学会为人臣子的规矩。怎么他人老了,反而后悔了呢。” 他握剑的手轻轻颤抖着,“任由那些人辱我、轻视我,如今又要杀我,那当初为何要我来到这世上。” “我只有阿蒙……”他喃喃念了一句,转身要走回殿中。 转身的同时,刘明规从士兵手中拿过弓箭,搭箭后用力将弓拉开,直直对准了刘珏的背心。 一箭破空射出,携着极大的冲力从后至前贯穿了刘珏的身体。 刘珏身形凝滞了一瞬间,随后脚下踉跄着重重栽在台阶上,身体里涌出的血沿着羽箭贯穿处蔓延开,逐渐渗透了吉服。他咳出一口血,尽力向更高的阶上爬去,苍白的指尖在半空中探了探,终究还是力竭落下,气绝后死不瞑目。 刘明规越过刘珏的尸首上了台阶推开殿门,快步进入殿中,他从没有如此心急如焚过,即使受制于拐杖也几乎要跑起来了,撩开重重帷幔后看到阿蒙穿着里衣被绑住手脚,蒙住眼睛侧躺在床上。 见到人,他的心才沉沉落回原地。 南秀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像受惊的小兽一样瑟缩了一下,眼泪早已经浸透了蒙眼的薄纱。刘明规急忙去解她身上的纱绳,“阿蒙”两字还在嘴边,南秀已经因愤恨和恐惧偏头狠狠咬住了他的手。 “阿蒙,是我。”刘明规虽痛,声音却极温和,用另一只手解下她眼前的纱。 南秀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怔怔张开嘴,视野逐渐清明,看到了他发白的脸和带笑的眼睛,眼泪顿时流下来,“刘明规……” 刘明规把她身上的软纱尽数解开,然后用力抱住了她,因失而复得力道极大,将她按在怀中恨不能融入骨血里,低声安抚她:“对不起,我来晚了。”声音微哑,心疼得手足无措。 “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南秀哭出声来,眼泪蹭满了他肩头,也用尽全力回抱他。 哭够了被他抱起来,才发现他的腿有问题。 刘明规还以为自己必定会葬身山洪,没想到能死里逃生。他身上受了很重的伤,顾不得修养,能下床后便急忙回了长安,断了的腿自然也没有养好。 他抬手把南秀的脑袋按回怀里,声音透着笑意:“别看了,很丑。” 腿断了不良于行,没有拐杖辅助走起来更是难看。他原本是不在意的,但此刻被阿蒙看到心里却有些微妙的在乎——不想被她看到这么丑的一面。 南秀从他怀里钻出来,泪汪汪地认真问:“疼不疼?” 刘明规摇头。 她却不肯让他抱了,挣扎着要下来,“那你不能抱着我,更严重了怎么办?” “不要动。”刘明规用鼻尖碰碰她,“不动就不疼了。” 南秀僵着身子不敢动了,但眼泪还是流个不停。 “也不要哭。”他声音低柔,南秀瘪瘪嘴,更想哭了。 “我哭你也疼么?” “心里有点。”刘明规含笑说。 …… 太上皇又做回了皇帝,也是一件奇事。 一连折损两个儿子,圣上不可能不难过,但也并不后悔用这样激烈的手段维护作为父亲和作为帝王的尊严。他想下旨立刘明规为太子,刘明规却以腿疾为由拒绝了。 “总会好的……”圣上虽不死心,可看刘明规的眼神便知他心中坚决,只好无奈一笑。 刘明规道:“承蒙叔父错爱,只是侄儿并无什么大志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俗人,只想带阿蒙四处游山玩水。” “自你幼时朕和你父皇便对你寄予厚望,这皇位无人比你更适合。” 刘明规语调平和却有力:“要令叔父失望了。” 圣上长叹:“去吧。” 南家重新漆了大门,府内又是一派喜庆,下人们都得了封红,一道庆贺南老太君寿辰。沈宁也住回了南家,而疯疯癫癫的高灵心则被锁在了谢府,偌大的宅院里只留下她陪嫁的侍女照顾着她,高家只当没了这个女儿,不再提起。 等又过了一段时间,刘明规腿伤养得差不多了,准备带南秀去长安城以外的各地游玩。南秀提出想先去红山寺还愿,刘明规陪她前往。 寺中香火不断,檀香沾染上衣袖,令人宁心静气。南秀独自虔诚地跪在殿中拜佛,刘明规与住持站在廊上,隔着围栏望向远处。 住持垂眸道:“此世界欲将您抹杀,您却执意留下,何苦来哉。” 刘明规却只是笑了笑。 这个世界因南秀而生,对他只有排斥和驱逐,生死之际他才终于恢复了一些原本的记忆。 看出他的不以为然,住持仍想再劝:“若南姑娘堪破此境,自然会离开。” 刘明规一侧目便能看到佛殿内南秀小小的身影,她正背对自己安静地跪在蒲团上。 平静道:“她堪不破,我便一直陪着她。” “轮回也不惧?” “轮回也不惧。” 廊道中一时间静默下来,只有游走的细微风声。 “刘明规!” 南秀已经从殿内走出来了,寻到他的身影后一边扬声喊他,一边挂着笑朝他走近。走过来之后,她礼貌地朝住持做合十礼,“上次我在寺中求了签,因胆小不敢听签语,幸而如今得偿所愿,谢过大师。” “那日施主所求正是吉签。”住持微微笑道。 南秀一脸开心,笑弯了眼睛看向刘明规。 “我们回家吧。”刘明规拉起她的手。 南秀点点头。 两人转身穿过廊道,并肩走下长阶,渐渐融入黄昏朦胧的微光中。 第20章 断腿的偏执女配1 车窗开着。 沈司检坐在后座上微仰起头,坐姿不像白天清醒时板正,合着眼沉浸在醉意里,半天都没有说话。 坐在驾驶位的谭沛扭过半边身子看他,见他这幅仿佛是失恋失意的模样,又想到他待会儿回家还要面对南秀那张刻薄的脸,不由得替他浑身难受。 “要不我送你去酒店住吧,也快十一点了,别折腾了。” 沈司检简短地回了句:“不用。” 谭沛忍了又忍,还是替他抱不平:“就算你有错,这个错误惩罚你好几年了,欠的债也该还清了吧?” 被车外冰冷的夜风一吹,沈司检清醒了不少。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苦笑一下后坐直身体,道:“怎么还得清。” 他身上酒气浓重,但口齿清晰,意识也仍清明:“走吧。麻烦谭大少送我回家。” 作为至交好友,谭沛是亲眼看着他如何度过这六年的,旁观都觉得心累,更别说深陷泥潭的当事人。 “盛洁回来了。”谭沛有些冲动,脱口而出后立马后悔了,尤其是看到沈司检的神情,心里更是不好受。 “挺好的。”沈司检轻声说。 * 沈司检进门就看到家里一片狼藉,摔碎的杯子和撕碎的书混在一起,地毯也歪斜着,客厅里连落脚都困难。 保姆郑阿姨不敢收拾,见他回来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环视半圈,没什么情绪道:“收拾吧。” “可太太——”郑阿姨局促开口。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15节 “我会安抚太太的。” 沈司检脱了外衣放在沙发上,帮着郑阿姨一起捡散落在沙发附近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杂志和书。 “我自己来就好了。”郑阿姨催他去休息,“已经很晚了。” 沈司检还是坚持和她一起把客厅清理干净,才说:“今天的事不用和我妈说。她最近身体不好,别叫她担心了。” 郑阿姨一顿,抬眼撞上沈司检冷静的视线,沉默了几秒,还是点点头。 自沈司检和南秀结婚以后,沈夫人怕另找保姆照顾不好南秀,就嘱托信任的郑阿姨来了小夫妻的新家工作。 郑阿姨在沈家做了几十年工,是看着沈司检长大的。沈司检待她也亲近,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叫他的小名。但面对南秀时,她深知自己就是一个保姆,也不敢叫得太亲昵平白招人厌烦,一向称呼她为“太太”。 结婚这几年沈司检和南秀的矛盾渐深,沈夫人怕儿子冲动,常要郑阿姨告知二人近况,原本电话只是一月一打,到近半年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打两个电话来关切询问一番。 像今天这种南秀发脾气砸东西的事,要是沈司检不说这番话,郑阿姨肯定是会告诉沈夫人的。 在谁家做事就要听谁的话,郑阿姨心里也有谱,更心疼沈司检夹在妈妈和妻子中间处处为难。 两人的卧室在一楼,沈司检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下房门。 “南秀,我们谈谈吧。” 没有人应声。 郑阿姨走到他身后,前段时间她才追完了一部狗血家庭伦理电视剧,有点开始担心了:“可别是……想不开了吧?” 沈司检顿了一下,更用力地敲了敲门,同时提高音量:“南秀,开门。” 依旧无人应声。 “我去拿备用钥匙!”郑阿姨回忆起南秀今天的状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下午砸完东西回房之后就没有露过面,不像以前,再耍性子晚饭是一定会吃的。 沈司检等不及郑阿姨将钥匙取过来,直接退后两步大力将门撞开。 进了卧室后他看到南秀在床上蜷缩成小小一团,丝绸睡裙遮不住单薄雪白的肩背,长长的黑发凌乱地盖在脸上,走近床边发现她的脸红彤彤的,也烫得厉害,人正昏昏沉沉地睡着。 沈司检急忙抱起她开车送往医院。 南秀差一点就要发烧到40度了。 见这情形郑阿姨可不敢继续瞒着沈夫人,等天亮后还是给她打了电话。电话里沈夫人急得不行,都顾不上挂断,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 * 病房里,南秀闭眼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身形单薄,姣好的面容格外苍白,双颊微陷,放在被子外的手也细瘦得吓人,青色的血管异常明显,吊针贴在手腕上,胶带已经盖住了她大片手背。 病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 郑阿姨闻声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朝走进来的人轻喊了一声“夫人”。 沉默着坐在病床边的沈司检抬头看向唐琼。 唐琼头发都没来得及梳,一接到郑阿姨的电话就从家里急急忙忙赶过来,此刻表情很不好看,先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南秀,见她睡得还算安稳,才直起身板着脸对沈司检低声说:“跟我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母子二人出门停在走廊上。医院的走廊充满了消毒液的味道,这边都是高级病房,周围静悄悄的。 隔着一道门,唐琼还是压低了嗓音:“你又气她了?” 她深深呼吸,咬着牙说:“她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医生是不是早就说过了尽量不要让她再生病。” 沈司检没说话。 见儿子一直顶着这张冷淡的脸,唐琼恨不得捶他一拳,“盛洁回来了,你心里不痛快,朝秀秀发脾气了是不是?” 唐琼喜欢上网,盛洁回国后新闻不断,她是早就知道的,也一直抱有十二分的警惕。而沈司检直到昨夜才从谭沛口中知道盛洁回来的消息,但此刻依然没有为自己辩解。 他一晚上都没睡,来时因为太急外衣也忘了穿,前一日残留在衬衣上酒气还没有散尽,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疲惫。 闻出他身上的酒气,唐琼更是确定他夜里买醉。 “咱们沈家欠南秀的。”唐琼手指戳在儿子心口,“你欠南秀的,知道吗?” “我知道。”沈司检脑袋里一阵阵泛着疼,面上不显,重复道,“妈,我没忘。” 郑阿姨推门出来打破了母子间冷冰冰的气氛,小心翼翼道:“太太醒过来了。” 唐琼又瞪了儿子一眼,率先回到病房中。 南秀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人显得呆呆的,像是在走神。唐琼鼻子一酸,凑近弯腰询问:“秀秀,身上还难受吗?” 她又抬手摸摸南秀的额头,感觉已经不再发烧了,这才有些放心:“是不是饿了,还是渴了?” 南秀眼珠子动了动,看向唐琼,心底积攒的委屈瞬间成了泪,涌进眼眶,又顺着眼尾缓缓流下来。她其实是很不想哭的,但刚从混乱的梦境中醒来,这股情绪怎么憋也憋不住。 见她这幅可怜的样子,唐琼也差点跟着掉下泪来,哽咽着责备:“你这傻孩子,心里不痛快了怎么不和妈妈讲呢?妈妈会为你做主呀。” 南秀的视线又落在了唐琼身后的沈司检身上。 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眼睛里无波无澜,与她对视也没有躲闪。 南秀又开始流泪,吸吸鼻子闭上眼说:“妈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唐琼长叹一声,给她掖了掖被角,说:“好,那就再睡一会儿吧,养养精神。” 等接到消息的顾明月也赶来医院,唐琼一见到她耳朵都热了,心里愧疚得不行。人家捧在手心养大的姑娘嫁到他们沈家,居然连舒心日子都过不了。 “明月……”她握着顾明月手臂,道歉都难以启齿。 顾明月也不朝唐琼发脾气,脸色发沉,视线从沈司检身上扫过,说:“秀秀身体弱,给你们添麻烦了。” 唐琼和顾明月从小一起长大,一路从幼儿园结伴读到大学。唐琼身体不好,顾明月放弃更好的大学选择和她同城读书,两人分别结婚后闺蜜情谊也一直没断。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即使儿子和南秀没结婚的时候,唐琼也把南秀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明月,你别这么说。”唐琼对好友理亏,扯着儿子让他对岳母做保证,“司检已经知错了,等秀秀待会儿醒了,让他好好向秀秀赔个不是。” 顾明月看着漠然的沈司检,慢慢笑了笑,“司检脾气好,容忍我们秀秀这么多年,实在辛苦了。” 唐琼一个劲儿悄悄用指关节戳儿子后背,让他说几句好听的话。 沈司检忍着一阵阵头疼,迎上顾明月带着嘲弄的视线,认真说:“我也是昨夜才知道盛洁回国了,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南秀的事,以后同样也不会做。” 他语气越是冷静,顾明月越是后悔,心想当初真不该一时心软成全女儿。现如今进退两难,女儿也被这段婚姻折磨得不成样子,倒不如压着他们离婚算了。 但以秀秀的偏执,别说离婚,盛洁刚一回国她就开始发疯,以后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难看的事情来。 顾明月说:“你们的事我不想管了,等秀秀出院我会先把她接到娘家住几天。” 第21章 断腿的偏执女配2 谭沛听说南秀又住院了,想了想还是带着水果过来探望她。他也不想总掺和好兄弟的家庭琐事,但沈司检这些年过得有多憋屈他都看在眼里,也猜到沈司检今天一定又要挨批。 南秀就是个神经病,作天作地,婆婆和亲妈又同属于一个阵营,把她娇惯得无法无天。 谭沛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病房里气氛沉闷得让他浑身不自在,摸到大衣口袋里的烟盒,站起身想带沈司检出去抽支烟透透气。 他撞了下沈司检手臂,比了个夹烟的手势。 “戒了。”沈司检扫了他一眼,没动。 他有段时间烟抽得很凶,怎么突然就戒了?谭沛眉一挑,视线不由得就飘到了南秀身上。真不怪他认为沈司检戒烟也是被南秀强制要求的,南秀自从当年出事后脾气越来越古怪,对沈司检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极强。 谭沛只好又坐回原位。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南秀沉静的侧脸,心道:她还是睡着的时候可爱一些,至少看得出几分从前的影子。 过去的南秀乐观开朗,有些被家人宠出来的小脾气但从不会惹人厌烦,上初中的时候肥大的校服都遮不住亭亭玉立的身条儿,再加上长相出众,被同校的臭小子堵路调戏过好几回,气得已经升高中的沈司检提着钢棍去帮她出头。 后来性情变得尖锐敏感,说话也很不好听,经常像带刺一样。他偶尔听到两句心里都会不爽,而沈司检天天都要面对这样的她。 谭沛叹了口气。 南秀这一觉睡足了两个小时,才终于睁开眼。她脑子里那些乱成一团的画面已经被梳理清晰,经历过的所有快乐、伤害、无助也仿佛重新体会了一遍,该流的泪在梦里都流尽了,此刻内心居然算得上平静。 “秀秀,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顾明月在外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面对亲生女儿时态度却很温柔,一发现她醒来立刻凑近床边,手指一直轻轻捋着她耳边的碎发。 人清醒了过来,身体上的痛感也更明显了。南秀轻轻呻\吟了一声,说:“腿……腿疼。” 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右腿上,隔着被子,那里有一段凹陷。 谭沛忍不住在心底嘲讽:腿疼?腿都没了,还怎么疼? 他觉得南秀就是故意提这事卖惨。虽然她也确实惨吧……但数年如一日地以同一件事来搏怜爱,让他完全没办法再共情。 南秀右腿的膝盖以下都已经截肢了,但此刻却觉得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抬头时她撞上沈司检的注视。她记得几年前这双眼睛里有愧疚有心疼,现在他性子深沉许多,情绪也少有外露,愧疚和关切几乎看不到了。 或许都被消磨干净了吧。南秀苦涩地想。 * 以前南秀和沈司检冷战的时候,顾明月也会提出接她回家住,无一例外都会被拒绝。 她总是自己和自己较劲,顾明月拿她没办法。但这次又试探了一下,她居然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 南秀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冷静几天,重新整理一下心情,也考虑一下未来的事,虽然不想回娘家,不过暂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出院之后她直接坐上妈妈的车回了冯家别墅。 别墅客厅里到处都是弟弟冯冬冬的各种玩具和赛车模型,大门刚打开,一辆蓝色小型汽车就直直冲了过来。 “冯冬冬!”顾明月冷着脸大喊儿子的名字,把坐着轮椅的南秀挡在身后,指着儿子说,“再乱撞我就把你这些破烂都扔到大街上去!” 顾明月名下的房产很多,再婚嫁给冯全安之后才搬到了这里,所以南秀一直不愿意来这边,因为在这个家里她更像一个外来人。冯冬冬这个小胖墩越来越胖了,脾气很大,从来没叫过她“姐姐”,她同样也不怎么理会他。 南秀被推进电梯时,看到冯冬冬正对着她做丑兮兮的鬼脸。 顾明月和冯全安都是工作狂,六岁的冯冬冬是由三个保姆一同照顾的,南秀来了之后又分出一个照顾她。第二天、第三天她都只有全家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才会出房门,冯全安真是怕了这个阴晴不定的继女,平时也不敢惹她。 饭桌上出现最多的声音就是顾明月细声细语的关切和冯冬冬的怪叫。 巨大的电视屏上正在放动画片,冯冬冬还要嫌弃音量不够大,南秀指着里面奇形怪状的小妖怪,语气平和地对他说:“你的叫声和它们一样难听。” 冯冬冬咧嘴要哭,南秀让保姆把电视关上。 “听他一个哭就够了,别叫电视影响了他发挥。” 冯全安想劝一句,被顾明月狠狠瞪了一眼。 第四天一早,别墅里照旧只剩南秀、冯冬冬和保姆。冯冬冬一直在南秀的门外哭,保姆怎么哄也哄不好。 南秀被闹得开了门才知道,冯冬冬自从她来了,总是爱往楼上跑,结果被自己扔在楼梯附近的玩具绊倒了。 她把轮椅停在冯冬冬身前,见“罪魁祸首”已经被他踩得四分五裂,地上铺着很厚的毛毯,摔一跤并没有伤到哪里。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16节 冯冬冬一看到她更觉得丢脸,突然气急败坏地含着泪骂她“瘸子”,顾明月在的时候他不敢骂,现在保姆不敢管他,他喊得一声比一声刺耳。 南秀懒得理他,正想回房,冯冬冬又跑过来作势要踢她的轮椅。保姆惊叫一声过来阻拦,冯冬冬却忽然缩了缩脖子,脸色也跟着变了。 南秀抬起头,看到穿着灰色长风衣的沈司检正静静站在楼梯口。 这下能教训冯冬冬的人来了,保姆觉得如释重负。沈司检长得高大,冷脸时候真的很吓人,连南秀都会怕,更别说冯冬冬这个小屁孩。 冯冬冬很久没有哭得这么惨了,整个别墅里都回荡着他的哭声。沈司检倒也没对他动手,只是把他提到楼下教育了几句,纯粹是被吓哭的。 南秀停在楼梯口,向下看着他抬起头和自己对视,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眉头始终是皱着的,听他说:“我来接你回家。” 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停顿片刻,回了一声:“好。” 也不是立刻就要走的,总得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冯全安和顾明月回家后,冯冬冬觉得给他撑腰的人来了,又开始新一轮哭闹。 沈司检冷冷看了冯冬冬一眼,冯冬冬哭得更大声了。看出冯全安想责备他以大欺小,南秀一边夹菜一边淡淡打断说:“冯冬冬要把我踹下楼梯,被沈司检看到了,这才教训了他几句。” 事情是冯冬冬做得不对,这下冯全安心底不悦也不好朝沈司检摆脸色,顾明月反应更大,顿时横眉竖目道:“冯冬冬!” 见妈妈真的生气了,冯冬冬哭声都憋了回去,鼻子里挤出来好大一个鼻涕泡。 脏死了。 南秀自顾自吃着饭。她知道继父正看着自己,希望她能说替弟弟说几句话,说一些她不在意、弟弟还小之类的场面话,她只当不明白。 两个人要走的时候,冯全安明显松了一口气,拍拍沈司检手臂,以长辈的口吻教育了一句:“夫妻间就是要相互包容的,秀秀是个好孩子,别辜负她。” 沈司检轻点了一下头,将南秀抱上车,又将轮椅折叠好放进后备箱。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沉默地开着车,没有说话。 “要是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就好了……”南秀坐在后座,偏头看着飞快后移的街景轻声说。但说完这句话后又心想:他肯定觉得自己又在卖惨扮可怜了吧。 索性不再说话了。 沈司检还是回应了她,声音清冷:“凡事往前看。” * 沈司检晚上有饭局,提前往家里打了电话。 这段时间南秀的脾气一直很稳定,郑阿姨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连做饭时都哼着歌。家里一直低气压,她做事都战战兢兢的,别提有多束手束脚。 不过对于南秀情绪的变化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因为她经常这样喜怒不定,所有人都习惯了,不知道下一次什么事戳到了她的某个点,又会发起火来。 饭后郑阿姨切好了水果,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南秀总是拿着遥控器一圈一圈换台,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今天倒是停在了一个正在播放电视剧的频道,可惜一集电视剧很快就结束了,短暂的广告后又开始播放娱乐新闻。 盛洁那张俏盈盈的脸一出来,郑阿姨顿时一级戒备,吓得塞进嘴里的小番茄都不敢咬,鼓着一侧腮帮子小心地观察着南秀的神情。 上次就因为在杂志上看到了盛洁,南秀才会忽然暴怒。 在郑阿姨的忐忑中,她平静地把新闻看完了。 其实她也在检测自己是不是还会发疯,此时看到盛洁心底依然有波动,但整个人真的可以冷静下来了,不会再不受控制地歇斯底里。 真好啊。南秀想。 她不想做一个疯女人,疯了这么久也该向前看了。 直到那天从医院醒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只是一本虐文中的恶毒女配。沈司检和盛洁是书中的男女主角,他们经历了相爱、分别、最后破镜重圆。 第22章 断腿的偏执女配3 晚上沈司检回家的时候南秀已经睡着了,朦胧的壁灯还亮着,她习惯性地半蜷身体,睡得正香。 他轻轻扯开领带,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深夜他被胃部突如其来的痉挛疼醒,倒也不觉得意外,这几天他饮食起居都不规律,又连着两晚喝了很多酒。 不过以前很少胃疼得这么严重,这个时间郑阿姨已经睡了,家里的药箱一直放在客厅,应当会有止疼药,他正想起身去拿,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痉挛,疼得他几乎起不来身,闷哼一声冷汗也瞬间冒出,后背发潮。 “你是不是又胃疼了?”被子掀动了一下,南秀带着睡意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随后是窸窸窣窣起身的动静。 沈司检疼得满头冷汗,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听到有人关切反而更没了起身的力气。过了一会儿被她轻轻推了一下胳膊,睁开眼,看到她微倾着上半身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药盒和一杯水,正垂眼认真看药盒背面的使用说明。 她一直讨厌坐轮椅,自从出院后却常见她使用。 南秀把水杯放到床边柜上,注意到他在看什么,一边把药片抠出来,一边说:“这轮椅还挺方便的,谢谢你。” 这个轮椅和普通轮椅区别很大,已经尽最大可能为使用者提供便利了,是沈司检带回来给她的,可惜一直放在角落里积灰。 南秀把水连着药片一起递到他手上:“水是我睡前没喝完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她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沉静。沈司检呆呆地就着水吃了药,壁灯暖黄的光落在他睫毛上,轮廓也柔和起来,让他显得不像白天时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南秀见他疼得脸都白了,随口问:“是不是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沈司检摇摇头:“药很快就会起效。睡吧。” 南秀低低嗯了一声,又从轮椅爬回床上钻进被子里。躺下时她光\裸的手臂不小心蹭到他肩头,他不自觉躲了一下。 南秀发现后默默与他隔开一段距离,然后转身背对他。 被嫌弃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按理说,她放过沈司检,放过自己,也许一切会更好。 可她就是不想让盛洁占便宜,就是不想成全沈司检。哪怕这个世界命定的男女主是他们两个,自己的设定只是个在两人爱情道路上不断作死、使绊子的恶毒女配。 与其说她在继续折磨沈司检,不如说她在等自己想开。 什么时候能想开,她也不知道。 但其实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从前像是绷紧的弦,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现在倒像没什么七情六欲了一样,人显得懒洋洋的,也时不时开始设想离婚后的生活。 假如离了婚,她自然不会去冯家生活,即使妈妈事业有成,她还是会有强烈的寄人篱下的感觉。不过她不差钱,独自生活也没有问题,完全可以请保姆全天照顾自己。 * 第一个发现她心态真的发生了变化的人,是好友许静。 因为她和许静见面时不再像以往,每一句话都充 斥着抱怨和哭诉。 许静对于自己做南秀情绪垃圾桶这件事并不在乎,只是心疼她不断钻牛角尖自我伤害。要是南秀能看开,她立马给南秀介绍四五个盘靓条顺的小明星,沈司检那种不解风情的大冰山就该扔进垃圾场,永远不回收。 这一回相见倒是许静在大倒苦水,吐槽跟组遇到的神经病明星如何难搞,南秀听完各种奇葩事后咬着吸管乐不可支。许静真的很久很久没见她这样笑过了,此刻看她拿着奶茶笑得眉眼弯弯,有些恍惚,鼻子也跟着酸了。 今天也是南秀主动和她说想出门逛一逛,逛商场的时候还买了几条短裙,虽然没有试穿就直接付了钱,仍然令许静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自从截肢以后,南秀再也没有穿过从前最喜欢的短裙,要么穿长至脚踝的长裙,要么套上假肢穿裤子,因为她抵触自己的残缺,所以总要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这下许静真恨不得把商场里所有好看的短裙都买下来送给南秀。 开心持续了一上午,吃午饭时隔壁座位的两个女孩子头挨着头在刷手机,正叽叽喳喳八卦着:“盛洁也会嫁入豪门吗?” “但这条微博又说寰政科技的总裁早已经结婚了。” “那盛洁是小三?” “媒体捕风捉影呗。谁知道是真是假,都是看图说话。” 闻言许静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近来不止一次听到过盛洁的消息。 盛洁从英国的舞蹈学院毕业回来后直接进了娱乐圈,当红/歌手的一部mv就让她一炮而红,身边到处都是长枪短炮,各异视线盯着她的私人生活,和沈司检的绯闻更是闹得沸沸扬扬。 有的新闻标题比较温和,说寰政科技老总情系圈内新秀,有的则说她与富豪私下亲昵,用词十分暧昧。 许静忍不住看向南秀。 南秀正在低头吃甜点。她不是聋子,当然也听到了那两个女孩的对话,默默想这难道就是剧情的力量吗?怎么躲也躲不开这些消息闯进她的眼睛,钻进她的耳朵里。 沈司检和盛洁的热搜很快就被撤掉了,但网友讨论的热情依旧高涨。盛洁正当红,沈司检又曾上过一次财经杂志,凭一张没什么表情的硬照直接将杂志带上当月畅销榜,更别说以寰政科技的知名程度,沈司检无疑是圈子里无数当红女明星想攀都攀不上的高枝。 唐琼给儿子打了五个电话,其中四个都因为沈司检在开会挂掉了。 第五个电话终于被接起来,她的声音直接提高八个度:“沈司检!你再敢和她闹绯闻,我真的会找人封杀她。” 唐琼气势汹汹,语气里都是恨铁不成钢。 沈司检失笑:“妈,您能不能别把自己说得像□□一样?” “我已经叫人去处理了。”他捏捏眉心,“您也少在网上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总这样。”唐琼声音低下来,“你这样秀秀又怎么会有安全感?难怪她总要和你闹。” “我知道。”沈司检一边接水一边应声,垂眸看着杯子里的水,忽然开始走神。 下班后已经过了饭点,他以为打开家门又会看到一片狼藉,结果客厅里干干净净的,郑阿姨快步迎上前来接他手里的东西。 “几乎没怎么吃饭……”郑阿姨朝房间的方向努努嘴。 沈司检手一顿,眉头也跟着皱起来。郑阿姨的表情却并不凝重,接着说:“画起画来一坐就是一下午,不知道怎么迷上这个了,晚饭都没吃几口。” 他有些意外,走到卧室门口将门打开,看见她背对着自己在画布上涂涂抹抹,笔下是一片蔚蓝色的大海,卷起的白色浪边像一条明亮的星线。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南秀转头看他一眼,说:“有时间带我去看看海吧。” 她神态放松,不像是在生闷气,说完后放下画笔转动轮椅朝他靠近。他愣了愣才上前扶住轮椅推她出门,听到她嘟囔说:“晚饭吃得少,我又饿了。” 沈司检换了居家服坐下陪她吃夜宵,两人面对面静静吃着东西,他不说话,她也什么都没问。但就像是另一只靴子迟迟没有落地,沈司检想了想主动说:“网上关于我——” “你的花边新闻么?”南秀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抿抿嘴说,“我看到了。” 沈司检认真审视她的表情,见她依旧很不在意的样子,还是解释道:“那些不是真的。” “嗯。”南秀点点头,继续吃饭。 第23章 断腿的偏执女配4 4. 南秀和过去截然不同的态度使两人间再次沉默下来。 “对了, 我想——”她想到了什么,又突然开口。 沈司检抬眼看向她。 南秀说:“我想学点什么东西打发时间, 突然觉得画画挺有意思的,可不可以帮我找个合适的老师。”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17节 她问“可不可以”时眼神显得有点客气疏离,神态也比之前多了一些坦然。不过这样的变化太过细微,沈司检只觉得心头有丝异样滑过,但也没有多想,痛快地点头应下:“好。” 很快他就列出了几位履历出色的老师让她从中挑选。结果许静在得知这件事后也跟着上了心,沈司检提供的几个选择都被她毫不留情地否了, 直接微信联系了自己的画家好友, 对方都还没有给出回应,她就十拿九稳地从手机相册里先翻出照片给南秀看。 照片上的人叫苑苏文, 长相文气,笑容腼腆,头发和南秀印象里的艺术家完全不同, 短短的很清爽, 从气质上看更像一个在校大学生。 许静给他的评价是“七分长相, 十二分才华”,又打开他的百度百科,点点上面几页都划不到尽头的奖项列表,咬着苹果问南秀:“牛吧?” 南秀点点头,赞同道:“确实挺牛的, 不过教我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教我们南大小姐怎么就大材小用了?”许静挑眉, “他欠我个人情, 你随便用。” 忍了又忍, 还是没忍住八卦的欲望:“他为了蒋大美女从国外追到国内,结果人家给他发了好人卡, 正暗自神伤呢,找点事做也好。” 南秀问:“蒋林星?” 许静点点头。蒋林星是蒋家二小姐,以蒋家的能量完全不需要像其他家族那样通过联姻来实现资源整合,任由她沉迷学术一路读到博士。她和南秀还做过一年高中同学,后来因为父亲工作调动转了学,二人仍断断续续保持着联络。 南秀又说:“那你得提前让他心里有个准备,我其实一点专业基础都没有,只会胡乱画。” “放心,我觉得你很有天赋。”许静不是瞎吹牛,她和南秀从初中起就是同桌,打小又算有点艺术鉴赏能力,一直看她自娱自乐画了很多年漫画和油画,水平绝对在基准线以上。 于是南秀在许静的撺掇下很快和这位苑老师互加了社交账号,简单聊了几句之后,第二周就开始了学画生涯。 郑阿姨起初对家里时不时多出个陌生男人还不太习惯,但苑苏文这个人虽然不太爱说话,却很懂礼貌,几次接触下来郑阿姨对他的印象很好。而且他不等饭点就会离开了,画室的门也不关,教三个小时便准时道别。 其实南秀和苑苏文的交流也十分有限,除了听他专业上的指导外几乎没有其他话题。等熟悉一些以后苑苏文才提出请她看画展。 她从来没有看过画展,现在对于出门这件事也没那么抵触,略一思考后便同意了。 苑苏文先带她看了一些私人画展,经过她同意后,他们还去过一些对外开放的大型画展。在画展上难免会遇到一些熟脸,南秀叫不上名字,也没有心思和必要去和这些人寒暄,倒有许多人主动来找她攀谈,有的热情地称呼她“沈太太”,有的谄媚或以长辈姿态问候她妈妈和继父。 他们的视线如何克制,最后总是忍不住落在她坐着的轮椅上,或是落在她隔着一层毯子下那条残缺的右腿上。 而她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遇到别人搭话也会回应,但撞上她冷淡的视线,有自觉的都说上几句就告辞了。 苑苏文推着她各处去看,时不时弯下腰和她说话,交谈的内容一般也都与画展上的作品有关。 但她这样光明正大地和一个年轻男人出入各大画展,外面的传言自然不会好听,风言风语很快传到了顾明月耳朵里。 顾明月怕沈家借机挑女儿的刺,主动来找唐琼说:“她心里不舒服,你我都知道。你也是看着秀秀长大的,知道她的性子,她肯定不会做让咱们两家都难堪的事。” 唐琼自己先惭愧起来,前段时间儿子的桃色绯闻闹得满城风雨,她面对好友时这张脸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真心实意地说:“我巴不得秀秀多多出门散心,总憋在家里心情怎么会好?” 想了想,眼睛一亮:“两个孩子结婚以后还没有度过蜜月,不如趁着秀秀现在心情不错,让他们出去玩一圈?” 顾明月不置可否,只说:“除非两个孩子都愿意。” 唐琼替儿子承诺道:“司检肯定没意见。” 而对于外界的种种风声,南秀倒是很坦然。她只当苑苏文是老师,完全没有别的想法。 不过等苑苏文再邀请她出门时,两人间就多了许静。 * 谭沛的朋友给他发了几张照片,他放大后认出了南秀,立刻幸灾乐祸地转发给沈司检,又调侃了一句:“你们夫妻俩这是不是叫——各玩儿各的?” 等了好半天才收到回复:“无聊。” 谭沛继续犯贱:“要是南秀遇到了另一个合心意的,然后放过你,那不就皆大欢喜了?” 沈司检没理会他。 “而且盛洁明显对你旧情难忘,能不能再续前缘就看你够不够主动了。”结果这一句刚发出去就看到了刺眼的鲜红色感叹号。 “!!”被拉黑的谭沛顿时气急败坏。 另一边。 沈司检久久注视着照片上南秀的侧影,一旁苑苏文俯下身正笑着和她说话,画面极其和谐。他将手机锁屏,闭目后慢慢仰靠在椅背上。 他回家的时候还没到晚饭时间,郑阿姨正在画室里面打扫,发现他站在门口还意外他今天回来得居然这么早,见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画板,笑着说:“太太画得越来越好了。” 墙角摆满了画板,都是南秀最近新画出来的成果。 “以后太太说不定能成个画家呢。”郑阿姨仿佛与有荣焉,摆弄画板时动作也格外小心翼翼。 沈司检看得认真,郑阿姨识趣地悄悄离开。 最近沈司检忙于工作,经常回来得很晚,南秀又习惯早睡,两人的交流越来越少。 吃完晚饭后她又进了画室,沈司检则去了书房工作,只是效率前所未有的低,到十一点多回房时看到她照旧蜷在被子里,睡得脸颊红红的。 他放轻脚步进了浴室。 “秀秀?” “嗯?”南秀无意识地回应了一声,鼻音有些像撒娇。 沈司检翻身上来,周身带着潮湿的水汽。 “可以么?”他低声询问,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显得有些含混。 南秀本来睡得正香,身上一沉,被压得半睁开眼看他,眼前虚蒙,只能看到他模糊的影子。紧接着,他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她迷迷糊糊地回吻,混沌中几乎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感觉到他的呼吸轻轻重重喷在耳侧,渐渐清醒过来,躲了一下冷静道:“……总这样勉强自己,很没意思吧。” 沈司检的脸贴着她颈窝,停下来汗津津地抱着她,闷闷说:“没有勉强。” 今晚他的动作在南秀看来更像是一种妥协和示好。她不发疯了,他们的关系仿佛有了转机,而他的愧疚足够维系这段奇怪又扭曲的婚姻。 “司检哥。”南秀很久没这么叫他了。她轻轻问,“如果六年前我没有失去右腿,你会和盛洁在一起,对吧?” 沈司检那时已经正式向她提出分手。她装作洒脱地同意了,嘴上答应回归妹妹的身份,但还是缠着他带自己到处玩。 高中时的情窦初开对于沈司检来说,确实没什么值得刻骨铭心的。他那时候也不像现在这样话少,长相清俊,成绩出众,身边有一大群朋友,篮球足球都不在话下,学校里对他明追暗恋的女孩子有许多。 他和南秀一起长大,习惯了照顾她,习惯了她围在自己身边,所以她十八岁生日那天红着脸向他表白,他以为那就是爱了。南秀也天真地相信两人大学毕业之后就会在双方家人的祝福下结婚、生子、然后度过一生。 高中毕业后南秀实现了从小到大的梦想,顺利考入电影学院表演系,结识了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虽然和沈司检同在一个城市,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从早到晚地黏着他。 这期间,沈司检和盛洁常被同班同学们打趣,所有人都觉得他们郎才女貌。 临近毕业,在沈司检生日那天南秀撞见了大家起哄的场面,由此单方面开始和他冷战。可令她措手不及的是,沈司检认真考虑后和她提出了分手。他很坦诚,承认自己喜欢上了盛洁。 她那时候满脑子都是缓兵之计,忍着眼泪说:“那司检哥你能不能别那么快谈恋爱,至少今年不要,让我缓一缓。” 沈司检同意了。他甚至没有向盛洁表白,也没有再和她有更近一些的接触,以至于那段时间盛洁还以为他并不喜欢自己。 再后来,沈司检为替盛洁出头得罪了一群小混混,小混混为报复开车撞向了他的车,两车碰撞致使坐在副驾驶的南秀伤势严重,右腿被迫截肢。 南秀的这句话沈司检无法否认。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哑声说:“结婚后我和她再也没有联系过,之前网上那些传言不好听,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向你道歉。” 南秀想,如果现在她趴进沈司检怀里挤出两滴眼泪,甚至不需要说任何话,就能将他彻底绑在自己身边,他和盛洁也就再无可能了。 从前她歇斯底里地发疯,为的不就是达到这个目的吗? * 对于度蜜月这件事,唐琼心里其实有些没底,很怕儿子会以工作为借口敷衍过去。没想到还不等她酝酿好说辞,沈司检突然暂停了手上的一切工作,说想带南秀出去玩几天。 这不是就是度蜜月!唐琼惊喜不已。 考虑到南秀的情况不太适合出国,度蜜月的地点最终定在了国内一座海滨城市,也不需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由沈司检的司机负责带着他们自驾游。 不过对于这次旅行,南秀明显没有那么积极,临行前几天大半时间依然泡在画室里。沈司检偶尔敲门问她某件裙子拿不拿,或是更喜欢哪个帽子。 到了出发那天,从坐进车里南秀就开始睡觉,快到目的地时沈司检才把她叫醒。 南秀喝了一口水,清醒许多。 沈司检清清嗓子,主动找话题:“听说你的画得奖了?” 南秀抿掉唇上的水渍,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很小很小的奖。我妈非要我试试,她觉得我画得好,吹牛说我再练两年国际大奖都能拿。” 顾明月还把那些收藏在家里的,南秀从小到大画的画都翻了出来,沈司检特地帮忙一起整理好带回了现在住的房子里。 “你画得很好。”沈司检反倒认真起来了。 听他夸奖,南秀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玩笑说:“你觉得我画得好,敢把我的画印在你公司的产品上吗?” 沈司检嘴边浮起笑意,连眼底都透着笑,装作思考后说:“那得先谈谈购买南老师你的版权需要多少钱了。” 南秀反倒怂了,摆手说:“我可丢不起那个人,等我再练练吧,练好了记得来买。” 两人间气氛和谐,沈司检凝视着南秀鲜活的表情,逐渐安静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想帮她拨开侧脸的发丝。 南秀忽然转头看向车窗外。 蔚蓝广阔的大海铺展向天边,和天空相互映衬,海岸线蜿蜒包裹着沙滩,远远看去格外漂亮。 这边是一处私人海滩,完全看不到游客的身影。下车后沈司检推着南秀停在沙滩上,她坐着轮椅远望向天际,感受到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心里格外平静。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海浪从远处荡过来,沈司检看她望着大海出神,视线一直落在她的侧颜上。 南秀隔着毛毯感受着自己失去的右腿。经过这么多天的沉思,她终于认清数年来的偏执有多么可笑和不值得,那些浅浅的不甘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不是她要成全沈司检和盛洁,而是真的是时候放过自己了。 沈司检抬手碰了一下她肩头,关切询问:“会不会有点冷?” 南秀突然说:“我们离婚吧。” 沈司检一怔,放在她肩头的手慢慢收回。 说出这句话之前,南秀想着如果要表现出洒脱,那就绝对不能哭,一哭就会显得矫情,好像还舍不得他,在欲拒还迎一样。 可真的说出来了,连尾音都是颤抖的,泪水蓄积在下巴尖,又滴落在毛毯上。 她的手也在轻轻颤抖,深吸一口气,调整轮椅方向,背对着沈司检尽量平静道:“回去吧,我累了。” 她想看一看海,如今沈司检已经为她做到了,就算是两不相欠吧。 返程路上,南秀已经迅速调整好了情绪,甚至还好心提醒沈司检:“办好手续之前,你可别告诉你妈。” 唐琼阿姨一直觉得亏欠了自己,几年来应当也是身心俱疲。南秀不想折腾了,放过自己的同时,这么多人也都可以解脱了。 至于她亲妈,要是现在得知自己准备离婚,可能刚进家门就会看到律师已经在桌边等候了。 “你要是提前暴露了被你妈骂,我可不会帮你。虽然他们早晚也会知道,不过到时木已成舟,总不会压着咱们两个复婚。” 沈司检始终沉默着。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18节 听完这些话,他抬起脸,与南秀目光相接。 南秀也懒得缓和气氛,避开他的注视道:“我知道你一直很想离婚,因为觉得亏欠我,所以开不了口罢了。剩下那点对我的愧疚,就转成物质补偿吧。” “争取一次性给清,免得我睡一觉起来又后悔了,继续对你牵牵扯扯,惹人厌烦。” 她声音低下来,几乎像是喃喃自语:“以后一面也不见,什么消息都听不到,那样最好了。” 一直是她絮絮叨叨地在讲话,沈司检表情木然,雕塑一样坐着,放在膝上的手攥成拳,前方的司机几次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看他。 南秀深吸一口气,迅速说:“是要先找律师吧,那你快点找,离婚协议拟好了再拿来给我签字。” 5. 谭沛隐隐觉得沈司检最近很不对劲。 约他出来吃饭,十次有九次都不会出来,唯一出来的一次,又只顾着闷头喝酒,明知有胃病还这么不爱惜身体。 谭沛想撮合盛洁和沈司检的心不死,毕竟都是他的朋友,要不是当初出了那场意外,两人早就成了,哪里还有南秀发疯的机会?想到最近盛洁和另一个男明星绯闻不断,他担心沈司检是因为这件事心情不佳,又闷在心里不肯说。 沈司检这个人,说得好听点是沉稳,说得难听点就是闷骚,从来不会主动争取什么,当初和盛洁也属于顺其自然,就差临门一脚了。 这一脚,他这个做朋友的决定帮他们踢。 “今天出来吃饭呗?”谭沛给沈司检打电话邀约。 沈司检坐在办公室里,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在合同上签字,顺口道:“我就不去——” “你再不来我生气了啊。”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谭沛打断。 沈司检顿了一下,只好改口:“哪里,几点?” “云格,晚上七点。” 谭沛再次确认:“你一定要来啊,不然我真的会生气。” 沈司检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收到邀请的自然不止他一个。 黑色保姆车稳稳停在云格饭店金碧辉煌的大楼外,经纪人挡了一下车门把手,好声好气地打着商量道:“要不咱别去了?你现在是大明星,多少眼睛盯着你呢。” 盛洁把墨镜戴好,冷着脸偏头看向他,平静道:“来都来了。” 经纪人实在不希望她下车。狗仔无孔不入,说不定现在就躲在附近等着偷拍她呢,万一再拍到她和沈司检同框……他都不敢想舆论会有多难听。 自从沈司检已婚这件事被神通广大的网友扒出来之后,盛洁的名声也跟着受了影响。 当初盛洁和沈司检传了几回绯闻,热搜都是沈司检那边花钱撤的。当时他还觉得沈司检这事儿办得地道,省了他们不少事,还让他们白嫖了一波热度。 但如今全网都知道沈司检有老婆,就算貌合神离,也很难不让网友质疑盛洁插足了别人的家庭,再被拍到一次,那绝对不可能轻易糊弄过去,网友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盛洁前途一片光明,可不能在这种破事上翻车。谁知道她固执得要命,今天这大学同学聚会居然非来不可了,在经纪人看来无异于是自找麻烦。 经纪人现在只能默默祈祷沈司检日理万机忙于工作,千万别过来撞枪口。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盛洁下车还没到一分钟,经纪人就看到了穿黑色风衣的沈司检,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不断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 居然真这么点儿背,和沈司检同时来了。 盛洁同样看到了沈司检,她脚步一顿,到底还有几分理智,略缓了两步等他进门,然后才扶了扶墨镜朝饭店门口走去。 几分钟后沈司检刚落座,便听到同学兴奋地欢呼一声,循声抬起头,看到盛洁走入了包厢中。 盛洁摘下墨镜,朝大家笑了笑,声音柔婉:“好久不见。” “你对我们是好久不见,我们对你可不是。”谭沛扬声笑道,“街上不知道多少你的广告啊,大明星。” 盛洁脸上浮起浅红,她今天的妆画得非常淡,不像镜头里那样美得夺目,但又处处精致,环视一圈,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沈司检身上,见他站起身,向自己走了过来。 说不紧张是假的。盛洁忍不住攥了一下手指,心也随之提起。四周暧昧的视线在两人间来来回回,都是老同学,当年也参与过起哄和撮合。 却见沈司检从衣架上取回自己的大衣,穿在身上,对众位同学说:“实在抱歉,我想起来家里还有点急事需要处理,先走一步。” 谭沛虽是以同学聚会的名头攒的饭局,但这包厢人来齐了也就七个,还都是几年中一直有联系的旧交,此刻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唱的哪一出。 盛洁一来,沈司检就要走。大家不是傻子,当然看出沈司检是有意躲盛洁,可也都不敢拦下他。 谭沛更是懵了。 沈司检出门后让经理把他存在这里的酒送去包厢,身后盛洁已经追了上来。 “沈司检!” 走廊里时不时有人经过,她气喘吁吁地拉住他的手臂,皱眉不解:“为什么躲着我?” 沈司检收回了手。她眼睛立刻变得红红的,声音微带哽咽:“我是不是不该从国外回来?” 当初他选择和南秀结婚,加上她又得知了南秀出事的内情,才会因愧疚和伤心跑去英国读研,回来后也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直到听共同好友说他似乎准备离婚了,才终于鼓起勇气,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面前。 此前媒体的捕风捉影在网上传扬开,她错过了很多次澄清的机会,就是因为想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其他人还在等你,我有事就先走了。”沈司检表情冷淡,说完后直接转身离开。 自尊心让盛洁再也迈不开脚步,贸然追出来已经很难堪了,视线恍惚了片刻,落寞地折身返回。 这段短暂的对话还是被暗处的镜头记录了下来,图频也很快被发到网上。 《爆发争吵!盛洁泪洒云格饭店!》 盛洁红红的眼眶落入摄像头中,#盛洁 插足#的热搜话题也飞升至榜单第一位。经纪人飞快危机公关,与相熟媒体联系后通过电话采访的形式认真说明:“我们盛洁和寰政科技的沈总只是大学同学,当日是同学聚会。谢谢大家关心。” 随后各大媒体不约而同地po出某同学的朋友圈截图,截图里是一张聚会合照,但网友很快又发现,这张合照里并没有沈司检。 不过媒体文案滴水不漏,都说沈司检有事提前离开,盛洁只是和他寒暄了两句。 离开云格后谭沛连着给沈司检打了好几个电话。 沈司检将手机调成静音,司机载着他又去了那日的海滩。夜里的海边很冷,他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夜,回家后独自喝了很多酒,浑浑噩噩地睡到深夜才猛然惊醒,沉沉喘出一口气。 醉酒后头痛欲裂,睁眼看着暗沉沉的房间,过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清醒。 他梦到了以前。 刚结婚的时候,他和南秀也像很多普通夫妻一样,和谐地生活了一段时间。南秀还曾经心血来潮给他做饭,结果她完全不会,又提前将郑阿姨打发走了,结果手忙脚乱摔碎了碗不说,还在厨房滑到了。 因为疼得厉害只好给他打电话,他当时正在开会,连忙叫停会议开车回家。 当时他责备了她,说不需要她这么做。 后来她也确实没再做过了。 她以前张扬漂亮,偶尔还喜欢到专业赛道上骑两圈赛车,从小学习跳舞,学生时代的演出总是最吸引人眼球的一个,她还热爱表演……后来失去了一条腿,畏惧别人打量的目光,变得不爱出门,整日在家里上网看电视。 盛洁出国前,他们爆发了第一次,也是最大一次矛盾。 他知道自己是擅长冷暴力的。因为不爱与人争执,面对南秀时愧疚又让他无法冷言相向,所以他选择住在了公司,想要彼此冷静几天。 南秀却认为他出轨了盛洁,并且坚信不疑。只要他不在家,就会疯狂地给他打电话,如果没听到,她甚至可以一直打电话打到手机关机。 从那以后,南秀的情绪时好时坏,两人关系直坠冰点。 结婚六年,他确实不止一次想过离婚。 但最后又败于不忍心。看过她发疯后蹲在一片狼藉中默默掉眼泪,想到她从前笑着扑向自己的样子,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离婚”两个字。 如今,他们真的离婚了。 * 离婚后,住的房子记在了南秀名下,沈司检早就搬出去了。 南秀知道郑阿姨一直是想回到沈家的,所以多给了几个月的工资后就让她回去了。合适的保姆没那么容易找到,但她也不急,心想着慢慢看吧。而房子她有点想卖掉,又觉得这里地段这么好,卖了可惜,反正不缺钱,索性先闲置了下来。 盛洁最近出演的电视剧很火,她实在闲得没剧看,到处都能刷到片段也忍不住看了几集。 不得不说,男主角挺帅的。 许静来找她时还见她捧着平板看得废寝忘食,见到盛洁那张我见犹怜的小白花脸蛋出现在屏幕上简直瞳孔地震—— “你怎么在看她的剧?!” 南秀反手将剧安利给她,隔着屏幕戳戳男主角的脸,感叹说:“真的好帅啊。” 许静拿她没办法,从没追过星的好友居然因为一部人工糖精偶像剧喜欢上了蒋嘉那个花孔雀,想了想问道:“你喜欢他?那想不想见一见?” “上哪儿见?”南秀倒没那个心思,拍拍自己的右腿,“你还能把他请到我家不成?” 许静许诺道:“肯定能让你见到。” 结果没两天许静风风火火地跑来她家,把她从床上拉起来:“穿衣服!姐姐带你去追星!” 南秀接过许静递过来的东西仔细一看,居然是蒋嘉演唱会的vip门票,看着票上的信息,她新奇地问:“他不是个演员吗?” “是演员就不能是歌手啦?好歹你也差点进这个圈子,土不土。” 南秀对现实生活中的蒋嘉并无兴趣,但因为是第一次去看演唱会,还真带着期待跟许静出了家门。 一开始许静还犹豫着要不要 联系蒋嘉开个后门,让负责人直接带她们入场。但南秀想体验一下看演唱会的全部流程,许静就咬咬牙开车陪她去了市体育馆,推着她的轮椅在vip入口排队、安检,一路上自然也得到了很多注目礼。 许静心里一直有些战战兢兢,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不敢带南秀来人这么多的场合,因为那时候南秀心理状态特别差,接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 可现在南秀能坦然面对这一切了,逛街、看画展,现在又来了演唱会。许静有点想哭,也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南秀受伤。 队伍里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很多,排在南秀前面的女孩几次回头,眼里满是对她的好奇,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 南秀在人群里实在好看得打眼,一张堪比女明星的脸让人很难不注意到她,更何况她还坐在轮椅上。 “你也是来看蒋嘉演唱会的?”女孩主动问。 这是一句废话了,在这里排队的不是来看他还能看谁?但南秀知道她只是忍不住和自己搭话罢了,并无恶意,所以友好地回道:“是啊!我是他的剧粉。” 她的用词逗笑了女孩,“那我送你一份周边吧!” 女孩一边热情地说着,一边翻自己的包。她口中的周边是一张有些硬度的磨砂卡纸,还挺长,上面印着蒋嘉的名字和照片,和电视剧里的他差距不小,画着有点浓的妆,甚至还戴着耳环。 “谢谢。”南秀认真地接过来,后来还陆续收到了别人送的带灯头箍和荧光棒,入场后受现场气氛感染帮旁边的女孩子一起举了很大的灯牌。 结果她居然上热搜了,话题是#轮椅女孩#。 不管是蒋嘉的粉丝也好,看热闹的路人也好,对南秀的评论都特别友善。这条热搜也被各大网站推送,热度居高不下。 热爱网上冲浪的谭沛看到了新闻推送,拿给因为胃出血住院的沈司检看,啧啧两声,阴阳怪气道:“她离婚之后过得倒潇洒,还有心情追星,我还以为她没两天又要哭天抢地,扮可怜逼你回头了。” 沈司检沉默了一下,说:“她不会的。你不要这么说她。” 谭沛叹气:“确实不会。反倒是你可怜,还把自己搞到医院来了。”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19节 “早说了像你那样喝酒早晚会出问题。” 等他走后,沈司检在手机上下载了微博。 热搜仍留有遗迹,不止图片,还有许多动图和视频。视频里她穿着白色的外套,头发随意地披着,和周围其他人一样在脸上画了一颗紫色的心,笑得很开心。 晚上沈司检忍不住给许静打了电话。许静接通得很迟,可能是见他迟迟不肯挂断没办法才接了。 接通后,许静的语气不太客气:“什么事?” 沈司检顿了一下,说:“她不适合这样出现在热搜上,管不住所有人的嘴,总会有人攻击她的……身体。” 许静刚想反驳,手机却被一旁的南秀轻轻抽走了。 “喂?”她声音轻轻的,隔着听筒很近地响在耳畔,传进沈司检耳朵里。 沈司检没有说话,南秀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她也并不在意,继续说着:“今天我很开心,许静也是好意带我出去散散心。我总不能一辈子把自己关在象牙塔里,害怕别人的注视。” 没听到他回应,她又问:“听你妈妈说,你住院了?” “……胃出血。”沈司检低声道。 “那,注意身体。”南秀说完后就无话可说了,“我先挂啦?” 沈司检握着手机的手很用力,声音却很轻柔:“好。” 第24章 断腿的偏执女配5 去看演唱会的后续是蒋嘉主动邀请南秀参加庆功宴, 而南秀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也不熟,还是算了吧。” 结果蒋嘉直接给许静打来了视频电话, 顶着骚包的粉头发凑近摄像头,自来熟地对南秀说:“南姐姐一定要赏脸来啊。” 电视剧里的蒋嘉是冷若冰霜的少年将军,现实生活中却是个话唠花孔雀,这实在太割裂了。有一句话可以很形象地说明南秀现在对他的观感,就是“滤镜碎了一地”。 他是蒋林星的小堂弟,大学刚毕业就进了娱乐圈,在圈子里的人设是“不努力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的小少爷”。正是因为他和蒋林星有这一层关系, 见他如此热情地邀请, 南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蒋嘉又向两人保证:“来的都是我朋友,而且庆功宴开在我堂哥的别墅里, 很私密的,放心吧。” 上一回南秀因为来看他的演唱会上了热搜,他堂姐蒋林星还特意打来电话, 语气严肃地让他联系媒体删除与南秀相关的图文。 这一次蒋嘉同受邀的人格外认真地强调, 这是个积极向上的cosplay庆功宴。朋友们也很给他面子, 来时装扮各异,即便南秀今天坐轮椅,在这些人当中可能也不会显得突兀。 不过南秀考虑了场合,还是穿上了假肢。 其实邀请南秀的措辞蒋嘉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打视频电话的时候没出息到手心满是滑腻腻的汗水。 南秀来看他的演唱会, 为他举灯牌, 还在脸上涂了他的应援色……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简直像梦一样。 他上初中二年级时就见过南秀了, 当时正在大伯家过暑假,堂姐蒋林星邀请一群同学来家里玩。一堆人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南秀, 脸蛋白莹莹的,穿着一条红色连衣裙,露在外面的一双腿又细又直。她看到脸涨红成猪肝色的自己后,惊讶地对堂姐说了一句: “你弟弟很帅啊,长得好像一个电影明星。” 这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少年时的惊艳威力巨大,影响深远。可惜他第一部电影就滑铁卢了,被人骂是好片子里的老鼠屎,那时候倒没有因此生气,只是祈祷南秀千万别看。 南秀到达别墅时,一见蒋嘉差点没认出来,许静更是直呼他这样比以前帅多了。 他昨天视频通话时分明还是扎眼的粉色头发,今天就已经染回了黑色,额发乖顺,也没有佩戴演唱会上那些亮闪闪的耳饰和项链,打扮成孙悟空蜘蛛侠的好友直呼他有心机,把自己衬得尤其与众不同。 蒋嘉将手在裤子上轻轻抹了一下,板着脸和南秀握手,实际上心跳得飞快。 许静开玩笑说:“这算不算粉丝见面会?” 南秀弯了弯眉眼,笑起来和蒋嘉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演唱会很棒。” 她夸奖得真心实意,蒋嘉却很后悔当天舞台忘词,没能给她留下更好的体验和印象。 宴会过程中因为许静寸步不离地跟着南秀,再加上蒋嘉太过紧张,一句话在心里反复思忖许久,怕轻浮怕唐突,又怕显得自己智商不够高,纠结到最后也没有和南秀正经地说上几句话,酒倒是没少喝。 正喝得半醉,他忽然听到鸣笛声,顺着落地窗看到有车开进了院子里,等看清从车上下来的人,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几乎是立马出门去迎。 下车的人穿一件黑色大衣,肩膀极阔,身材修长利落,抬眼看过来时,蒋嘉不由得一激灵,连酒都醒了,喃喃叫了一声:“哥。” “你还真在我这儿住上瘾了。”蒋嘉的堂哥声线微凉,眉目间透着笑意。 蒋嘉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可谁让堂哥这座别墅安保一流,比他那到处都是狗仔埋伏的住处安全多了。而且他们这种聚会相较于其他富二代的,确实算是积极向上,蒋嘉此刻也庆幸没玩得太过分。 他这个堂哥明明从小也在同样纸醉金迷的圈子长大,伯母对他的溺爱不输自己的父母,但天生性子严肃,从没见他胡闹过。虽然没有说教过自己,可一对上他的视线,就不自觉地怂了。 两人并肩进了屋,迎上众人好奇的视线。蒋嘉乖巧站着,连手都垂在裤缝边,说:“介绍一下,我堂哥蒋林亭。也是这房子的主人。” 蒋林亭将衣服脱了搭在臂弯上,环视室内,打招呼时语气平淡,眼睛里也没什么情绪,可就是看着让人心虚,有种直接被他审问了的感觉。 众人惊讶过后热情地邀请他一起来玩,却被他礼貌拒绝了。 “自便。”他轻轻颌首,带着手提箱上了楼。 等人走了,许静才凑近南秀的耳边用气声说:“蒋林星的大哥。” 又评价:“是不是一看就不太好惹。” 而南秀还在发呆。 虽然过去很多年了,他也没穿警服,可南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六年前那场恶性撞车事件之后,她在医院见过他。 不过方才他的视线扫过来,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南秀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应当不记得自己了吧。 不记得更好。因为当年她情绪崩溃,自己都恨不得忘掉当时的一切。 两人间应该没有过让人印象深刻的交谈,即便有,以她那时的混乱状态也不会记得了,但这场短暂的碰面却还是让她有些走神。许静以为她是困了,于是提前向蒋嘉道了别,两人走后也有一部分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客厅内冷清下来,只有几人还在继续喝酒。 蒋嘉抛下那几个明显喝上头的人上了楼,斜倚在卧室门口,朝里面问:“你决定听大伯母的话了?” 蒋林亭既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 蒋嘉懂了:“还拉锯战呢。” 沉默了一会儿又挠挠头说:“你那工作确实太危险了,不怪大伯母担心。” 蒋林亭从警校毕业后做了警察,有荣誉有负伤,甚至几次死里逃生,因此他妈妈对他这个工作颇有微词。尤其听说蒋林亭的好友在一次出任务时牺牲,蒋母的不满和担忧更是到了顶峰。 蒋嘉叹了一口气,将蒋林亭拉出房间,求道:“一起下楼喝一杯吧,咱们都多久没见了。” 蒋林亭顺着他的力道往楼下走,还站在楼梯上就听到下面人的对话: “你们说,沈司检图什么啊,娶个断了腿的老婆?” “不是听说离婚了吗?” “那也是娶了才能离啊。” “有种心理叫‘慕残’,兴许沈司检就好这一口呢?”说这话的人语气放纵又轻佻。南秀在的时候他们人模人样的,人一离开便借着酒劲开始调侃。 旁边几个都跟着笑了。 蒋嘉被蒋林亭淡淡扫了一眼,汗毛都立起来了。 蒋林亭转身离开,只扔下一句话:“带你这群垃圾朋友滚出去。” 蒋嘉脸色很不好看,立刻让司机开车送醉酒的几个人回家,他坐在副驾驶,到了半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忽然冷着脸撵他们下车。 几个人站在夜风里骂他发神经。 “臭傻/逼。”他朝几个人竖中指,然后催促司机踩油门离开。 * 沈司检在爸妈那里吃过午饭后又回到公司继续工作,入夜了才回到住处。 客厅内一片昏暗,不知道保姆去了哪里。他放下钥匙,皱起眉,下一刻灯光却骤然亮起。 “生日快乐!” 声音所伴随的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眯了下眼睛,睁开后才看清客厅里的好友。 谭沛将蛋糕上的蜡烛一一点亮,笑着说:“你刚出院,吃不了蛋糕,只能过过眼瘾了。” “搞得像是穷学生一样,倒是新奇。”往年生日他们哪一个不是要么办宴会,要么去夜总会通宵,还从来没在家里弄过这种傻兮兮的惊喜,主要原因在于沈司检出院后工作狂属性不改,实在难约。 有另一人玩笑道:“有好几年没给你庆生了,离了婚重获新生才有这个机会。” 沈司检勉强笑了笑,道谢的话却说不出口。 几人借着给他过生日的机会凑在一起打牌。但沈司检心思不在这上面,一直输牌,其他几个人赢寿星赢得都不好意思了。 沈司检站起身:“你们先玩,我去抽支烟。” 只是这一走却迟迟没有回来。谭沛找过来时见他并没有抽烟,只是坐在露台上出神。 “上次还说戒了,今天怎么又用这借口离开?”谭沛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他面前,“盛洁送你的生日礼物。之前你突然离开,她真的很尴尬,这次叫她来她也不肯了。” 他话里带了替盛洁抱不平的意思,又说:“我真不该自作主张。” “你知道就好。”沈司检没有理会他推过来的东西,抬眼看着他,忽然问,“既然这么喜欢盛洁,为什么一直撮合我和她?” 谭沛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怔怔看向他。 沈司检笑了笑,“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喜欢大可以去追。” 谭沛赫然站起,神情阴郁。 他胸口起伏,半天后怒极反笑:“你倒是大度。” “这话说给你比较恰当。”沈司检并不想和好友撕破脸,他只是觉得很没有意思。 不光是谭沛,其他好友一句句话里透露出的,他过去在和南秀这段婚姻中所压抑的不满,都像是在嘲笑此时此刻后悔的自己。 两人不欢而散,其余人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生日聚会闹成了这样。 沈司检对此不以为意。 他今天收到了很多生日祝福,家人的,朋友的,同学的,合作伙伴的。 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南秀没有和他说生日快乐。 深夜,南秀正睡得迷迷糊糊,手机震动忽然吵醒了她。 “喂?”她握着手机,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话筒那边却没有声音。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20节 她保持这个姿势很快再次睡着了,第二天忽然想起来翻看通话记录时,才发现昨晚打电话的人居然是沈司检。 通话时长两个小时。 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第25章 断腿的偏执女配6 沈司检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很快就被南秀抛到了脑后。 她每天多数时间依旧是在画画, 没有时间想东想西,不过现在不止是窝在画室里, 还开始学着在网上连载。 没有签约公司或是网站,也没有让许静帮忙,全凭兴趣发在微博上,以各种动物拟人的形式记录了一些发生在她生活中的,或者幻想中的趣事。 原本只是自娱自乐,更新的速度很快,最初几条微博点赞数寥寥无几, 一段时间后竟也积攒了一些人气, 有了固定追更的粉丝,评论区经常都是卖萌催更。一开始她还会耐心地逐条回复评论, 不过随着评论越来越多,渐渐也回复不过来了。 有了粉丝,自然就有人开始考古她以前的微博。 这个微博账号是南秀从高中时起就在用的, 记录了她各种乱七八糟的生活碎片, 中间停用过两年, 婚后更是从来没有登陆过。 粉丝翻出了多年前她上传的一张滑雪照。这是她在公开平台上发出的唯一一张露脸的照片,当时她刚上高一,摘了滑雪镜面对镜头笑得异常灿烂。 而这张照片中的另一人也有小半张脸出镜,眼中隐约可见宠溺的笑意。 起初的几条评论纷纷表示磕到了: “我去,看起来真般配!” “是博主的男朋友吗?” 直到一条评论渐渐被顶上来:“这不就是那个……上过热搜的轮椅少女?” 即使照片中她的长相还透着稚嫩, 但和成年后相比五官几乎没有变化, 网友仔细一比对后就确认了。 “旁边的是沈司检吧?” 于是很快有人联想到:“博主不会是沈司检老婆吧?听说两个人是青梅竹马啊。” “沈司检的老婆是蒋嘉的粉丝?” 时不时来一些看热闹的网友, 虽然南秀在这个平台透露的个人信息极少, 但看她发过的文字,足够拼凑出大致的人生经历来。 晒过崭新的舞鞋、夜晚被泛光灯照亮的赛车道和女式头盔、简单的泡面和精致的餐点, 也有一些在世界各地旅行的记录,而过去的生活越精彩,就越让围观者为她感到惋惜。 “真的好可惜啊……” “之前确实看到有人说过,沈司检的妻子是个残疾人。” “是意外残疾的吗?” “所以两人到底离没离婚啊?” 深夜,沈司检忽然上线转发了南秀最新一条微博。他的微博号才刚认证不久,这条转发是第一条动态,没有另外配文,只有自动匹配的“转发微博”四个字。 由于盛洁和他传过数次绯闻,留心关注他的人也不少,有网友立马借机发博嘲讽:“盛洁粉丝不是到处‘澄清’沈总离婚了么,明明人家夫妻看起来很恩爱。” 深夜转发微博,怎么看也不像是因出轨离婚的样子。很多人设想中的豪门婚变大都是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 让人意外的是蒋嘉也来凑热闹转发南秀的微博,还配上了表情:[酷][酷][酷]。 * 南秀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上苑老师的课了。 因为苑苏文正忙着筹备订婚宴和婚礼。 收到蒋林星和苑苏文的订婚请柬后,许静拉上南秀陪自己去做美容。 “苑苏文终于修成正果了。”许静替朋友高兴,“别看他平日里沉默寡言,追起人来那可真算得上穷追不舍。他以后应该都没时间教你画画了,我再帮你找个新老师吧。” 南秀说:“不用了,他之前也和我提过这件事,我以后自学就好。” 到了美容院,一系列检查下来问题不少,许静不停吐槽合作方龟毛,咬牙切齿地说:“早晚被他们气得老十岁,你说有精神损失费,怎么就没有美貌损失费?” 美容师噗嗤笑出声:“也是精神损失的一种吧。” 她听出许静的工作和娱乐圈有关,又聊起相关的话题来:“女明星在脸上最舍得花钱投入,没办法,镜头都太苛刻了。你看盛洁在电视上看着天生丽质吧?她也来过我们这儿。” 许静听到这个名字就心烦,敷衍说:“没见过她,不太了解。” 美容师还以为她是真的不知道,“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盛洁,电视剧很好看,我周围人都在追。” “前几天不还有富少在追求她么?”美容师语气透着羡艳,“在她参加节目的时候往现场送了几千朵玫瑰花,网上图片都传疯了,真的好浪漫。” 剧情无处不在,南秀已经习惯了,甚至像在听npc念出设置好的台词。而许静听到这里,忍不住撇嘴吐槽了一句:“俗死了。” 美容师口中的富少就是谭沛,这件事她早有耳闻。 许静很看不起谭沛,认为他简直就是盛洁的舔狗,费尽心机地为女神扫清一切障碍,现在终于不再装模作样,开始大张旗鼓地追求了。 两人离开美容院后又去商场为蒋林星和苑苏文挑选订婚礼物,结果在珠宝店中遇到了唐琼。 “秀秀!”唐琼惊喜地迎上来,拉住南秀的手仔细地上下看她,又摸摸她的脸蛋,柔声说,“瘦了。” “我家那臭小子也瘦得厉害,胃不好还不正经吃饭。”唐琼一边抱怨一边留意着南秀的表情。 南秀闻言垂下眼,没有接话。 许静站在后面摸摸眉心,心想:南秀好像确实瘦了一些,但她本来体质就不好,最近又痴迷画画,可不是因为感情问题,对沈司检也绝对没有半点不舍。 南秀突然决定离婚,她很意外,但举双手赞成。 她对沈司检实在太过偏执了,所有的情绪都绑在他的身上,开心是因为他,难过是因为他,愤怒也是因为他。 沈司检把她从深渊拉上来,又不断在伤害她。 见南秀没有露出抵触的神色,人显得很平静,唐琼又说:“妈妈……阿姨很想你,就是不好意思主动见你了。” 对于两个孩子先斩后奏选择离婚的事,她又气又无奈,顾明月反倒挺开心的,前几天还主动打电话约她逛街。 南秀想了想,说:“我和司检哥就是没缘分,现在不过是回到从前了,咱们两家的关系也还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她心平气和地说着话,唐琼竟然觉得有点陌生。 六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期间唐琼见过她太多泪水和委屈,都快忘了她小时候开朗活泼的样子,此时被她说得眼眶都红了。 “你这孩子从小就心善,司检就是仗着这一点欺负你。他啊,就活该被折腾。” 南秀摇摇头。 “您和司检哥,对我都很好。” 唐琼长长叹气,婚既然已经离了,一时半会儿也别想复婚的事了。而且她觉得离婚也未必是件坏事,两人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分开冷静一下,等都想开了,也许又能凑到一起。 南秀先陪着唐琼在店里逛了一会儿,然后和许静挑好了订婚礼物,又委婉拒绝了唐琼想要一起吃饭的邀请。 唐琼心中喜忧参半,回家后和正在厨房里忙碌的郑阿姨说起遇见南秀的事,说:“气色看着好多了,你炖点她爱喝的排骨汤,我明天顺路给她送到家里去。” 郑阿姨笑着应下。 唐琼又问起昨晚留宿的儿子:“走了吗?” “还没呢,一直在楼上没下来过。”郑阿姨语气里带着心疼,“最近瞧着心情总不大好,明明心里不想离婚,偏偏嘴巴笨。” “越长大越拧巴。”唐琼也是又心疼又气闷。 临近晚饭的时候沈司检才从楼上下来,拿上外衣同父母告别后就要离开。坐在沙发上的沈父看了他一眼,“饭已经做好了,吃了再走吧。” 沈司检往门边走,说:“要回公司一趟。” 唐琼没劝他,只是抬起手腕自顾自和丈夫说:“今天这手链还是秀秀相中的,真是越看越好看。” 她施施然站起身,走到餐桌边坐下,招呼沈父落座:“他愿意挨饿就让他走吧。” 如她所料,才坐下片刻,对面的椅子就轻轻被拉开了。 唐琼看着儿子坐下来。 吃饭时沈司检的胃口依旧不佳,几次给他夹菜,他顺从地吃完了,看表情也是味同嚼蜡。唐琼本来还想故意晾他一会儿,见他这样子到底还是心软了。 “知道后悔,还不算太傻。” 知道他想听什么,于是把今天偶然见到南秀的事仔仔细细和他描述了一遍,最后说:“在一起的时候摩擦不断,非得闹得分开了才知道难过,这段时间吃的苦可不就是自找的?” 沈司检夹菜的手缓了一下。 唐琼本以为他又会沉默,却听他低低说了一句: “妈,我知道错了。” 一旁的沈父没插话,但心里却是心疼儿子远远多过心疼南秀,毕竟亲疏有别,沈司检从小到大就没让家人操过太多心,上学时成绩优异,毕业后事业有成,给他带来许多为人父的自豪感。南秀遭遇意外,他认同沈司检要担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但如今两个孩子磨合失败,可见并不适合组成家庭,及时止损也是理所应当。 夜里,沈司检再次失眠。 近期频繁如此,只能靠吃药强行入睡。他放弃挣扎,睁开眼揉揉眉心,起身坐在床边出神。 然后打开台灯从床边柜的抽屉里翻找药瓶。 一本画册静静躺在药瓶边。 这是南秀以前手绘的一本画册,很小很薄,里面记下了她结婚后心情极度阴郁的一段时光,是之前他把从岳母那里搬来的画收进画室时,在整理过程中发现的。 他看了一部分就不敢再看了,因为里面画满了南秀的伤心和挣扎。 他被画成一只长颈鹿。对照页脚的日期,每一天出现在长颈鹿身上的衣服,都和他出门上班时所穿的一模一样。 但长颈鹿是他,却又不是他。 长颈鹿和小乌龟吵架之后会低下长长的脖子认错,然后带小乌龟去骑赛车。但现实中他和南秀吵架,只会皱着眉,不赞同地看着发疯流泪的南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今晚他终于鼓起勇气看到了画册的最后一页,按在纸页上的手指轻轻颤抖。 上面写着一行很小的字: “乌龟有壳子可以藏起来,所以羡慕它。” * 蒋林星和苑苏文订婚宴的地点选在了室外。 场地由沙滩酒店提供,每一处细节都布置得非常用心。露天的白色礼台背面就是海浪,前方是巨大宽敞的草坪,四处浮着香槟色和灰紫色的气球,还有长长的自助餐桌……甚至比一般的结婚仪式更加隆重正式,应邀前来的宾客皆是非富即贵。 蒋林星身穿红色的礼服裙,苑苏文穿白色的西装,配着与她礼服同色的领结,来宾都在夸两人是金童玉女,祝贺声不断。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21节 南秀十分平静地想起,自己和沈司检结婚时连婚礼都没有办,更别说订婚宴了。沈司检向她求婚时真的一点儿也不浪漫,两家人在病房里给他们做了见证,当时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那天一整个早上都没有见到他。她躺在床上,侧过头对着花瓶里每天都会换的鲜花发呆,他忽然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然后走到床边拿出了戒指。 同样是单膝跪地的姿势,也同样是她幻想过无数次的求婚说辞,不过他脸上没有笑意,始终紧绷着。这段婚姻开始于他的迫不得已,又怎么能奢望会像蒋林星和苑苏文一样。 南秀望着台上的一对有情人,表情十分认真,随着司仪的发言笑,也跟随着众人一起鼓掌。她想:今天这样的气氛才是正常的,代表着受到祝福,代表着两情相悦。 所以真没什么不甘心的。 许静作为苑苏文的好友,今日带上了整个工作室的人参与了他订婚宴的策划和服装安排,忙得脚不沾地。南秀一个人在自助餐桌边吃着东西等许静,一转身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蒋林亭。 有人拿着香槟和他碰了碰杯,简单交谈了几句。 他独自站着也神态自若,与人说话时面容平和中带了一股冷然,只是很快又转为无奈,这时候才终于有了些表情波动。 另有一位漂亮的年轻姑娘挽着蒋母的手正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两人亲昵地耳语了几句,然后蒋母带她走到蒋林亭面前,很快笑着离开,以手势示意两人独处。 蒋林亭之所以露出无奈的神色来,就是因为看出了母亲的意图。 而下一刻他似有所感,忽然向南秀的方向看了过来。南秀意外和他对视,连忙移开了视线继续吃碟子里的蛋糕。 蒋林亭低声对身旁女人说了句:“失陪。” 女人羞涩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浮上面颊,先是不明所以,接着就看到他径直走向了餐桌旁,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南秀身边。 外人看起来,两人必然是很熟悉的。 女人略知一些蒋林亭的脾气,也听说他性子冷淡,不近女色。蒋母方才还让她“多担待”,说他慢热又嘴笨,可这不是挺主动的吗? 另一边的蒋母一直分心关注着儿子“相亲”的情况,正气他不解风情抛下人家姑娘走了,看到这一幕后震惊地拉了一把女儿蒋林星的胳膊,语气有些激动:“你快看你哥那边!” 她儿子在这类场合什么时候主动去和女孩子说过话?铁树真要开花了? 蒋林星定睛一看,也有些好奇大哥和南秀什么时候认识的,又和蒋母介绍说:“那是南秀。” “南秀?”蒋母心头的兴奋瞬间冷却了。 是不是嫁过人不重要,但南秀……她视线远远落在南秀被礼服裙遮盖的右腿上,唏嘘不已。 蒋林亭的突然到来令南秀觉得奇怪。之前在庆功宴上见到他,他还像是不认识她一样,怎么现在又发展到同坐在一张长椅上了?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多亏一只金毛跑过来打破了两人间沉默的气氛。 主要是南秀觉得有些尴尬,轻轻松了一口气。 反观蒋林亭,与她隔着一段距离坐着,看不出丝毫不自在。 这只金毛的主人是蒋林星,方才在仪式上还负责把订婚戒指送到了苑苏文的手上。它明显特别喜欢蒋 林亭,跑过来后一直摇着尾巴在咬他的裤脚,想让他陪自己玩。 蒋林亭轻轻斥了一声:“tiger,趴下。” 这只叫老虎的大狗呜呜两声,立刻听话地趴在他脚边,还把下巴搭在他的皮鞋上,圆溜溜的眼睛向上盯着他看。 南秀手有些痒,很想摸摸它的头。 蒋林亭看了她一眼,似乎能看穿她心思一样,说:“可以摸摸它,它脾气很好。” 南秀刚一伸出手,tiger立刻抬起头舔她的手心,逗得她忍不住笑起来。 “你……从前就认识我?”有tiger打破沉默后,他也主动说了话,南秀尽量语气自然地试探问道。 而蒋林亭竟然没有否认。 南秀以为就是医院的那一次见面。 蒋林亭却不等她再问便说:“不是医院那次。” 他确实很早就知道她了。 蒋林星上高中后的第一个暑假,她来过蒋家几次,都没有久留,也和他从来没有正面遇上过。他有时是顺着窗子看到她的一个背影,有时是听到她的笑声。 离得最近的一次,是她和蒋林星在房间里说笑,他正巧来找蒋林星要她借走的书。 当时门半掩着,她跪坐在蒋林星的床上,举着他们兄妹的合照惊呼:“哇哇哇蒋林星你哥好帅啊,还穿警服!可惜到现在还没见过莴苣哥哥本人。” “你这是什么鬼称呼,怎么就‘莴苣哥哥’了?” 南秀理直气壮地说:“是你自己说的,你哥哥不爱下楼,一放假就在楼上呆着。” 蒋林星想到莴苣姑娘,对她起的外号表示赞同,得意洋洋又促狭地问:“那是我哥帅还是沈司检帅?” 门外的蒋林亭无奈,这时候走也不是,敲门也不是。 接着听到她笑嘻嘻地说:“那还是沈司检帅,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其实那也不是他第一次知道她。他第一次听说她,是有一回和朋友在赛车场,听朋友看着远处飞驰而过的赛车感慨了一句—— “正在赛道上跑的是顾明月的女儿南秀,女孩子敢下赛道,真的很厉害。” 但对于这几次见面,向来坦荡的蒋林亭却没有直言,只说:“很早听说过你。” 又补充道:“你上高中的时候,和林星是朋友。” 妹妹的朋友……那似乎还是算不上在熟人行列中。 不光南秀表情依旧透着疑惑,蒋林亭垂眸一笑,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 第26章 断腿的偏执女配7 蒋嘉远远看到堂哥和南秀坐在一起, 脑海中的警报顿时响起——堂哥现在已经快算得上“大龄剩男”了,大伯母急得不行, 天天找机会让他相亲,他可别是忽然看上南秀了吧? 还以为堂哥断情绝爱献身事业了,怎么一回来就孔雀开屏? 蒋嘉拒绝承认自己才是更像孔雀开屏的那一个,平日去参加时尚活动的造型都远没有今天的用心,造型师还调侃他简直像自己订婚一样卖力。而蒋林亭只是穿着剪裁精细的纯色西装,短短的头发也做不出发型,仅靠一张脸就足以吸引视线了。 香槟色的气球悬在长椅的两端, 南秀正偏头认真注视着蒋林亭, 在听他说话。 别人说话时她总是格外认真地倾听,也会一直注视着说话的人, 眼睛里头水润润的,蒋嘉都能想象得到她此刻看堂哥的眼神。 “她看谁都这样!”他在心里大喊。希望堂哥一定不要自作多情。 蒋嘉也想像tiger那样傻乎乎地凑过去,同时又腹诽:tiger这只蠢狗, 难道看不出堂哥根本不想理它吗? 他脚下刚要动, 又再次被人拦下来索要签名。因为他当红明星的身份, 即便这次参加婚礼的行程没有公开,应付通过各种渠道打探到消息的媒体还是件很让大伯一家头疼的事,额外加设了安保并且谢绝一切媒体入场。只是能拦得住媒体,拦不住受邀前来的宾客,想要他的签名或想与他合照的人陆陆续续一直没有断过。 当下他只觉得苦恼, 完全没有兴致签什么名, 不过见来人目光灼灼, 还是将纸笔接了过来。反正他的字也不大好辨认, 不知道哪根弦儿搭错了,直接拿着笔在纸上签了个“南秀”。 粉丝欲言又止, 仔细辨认了一下他的签名,但又没敢多问,最后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也明显感受到了他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立刻小心翼翼地走了。 蒋林星比蒋嘉的动作快了些。她也来同南秀打招呼,蒋母跟着一起过来了。 南秀看到蒋母后从长椅上站起身,等人到了面前,乖巧打招呼:“蒋阿姨。” 蒋林亭跟着站了起来,就立在她身侧,比她高出许多。 两人这样并立着看起来很般配,落入蒋母眼中令她不由自主地暗暗惋惜:南秀若是个身体健全的姑娘,从家世到样貌真是挑不出半分不好来,说什么她也会努力撮合这两个孩子。 她脸上挂起的笑得温和又慈爱,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南秀的腿,提起从前的事:“你还是学生的时候常来我们家玩,真是女大十八变,刚刚在远处看到了差点认不出来了。” 南秀说:“我还记得阿姨做的芝士蛋糕特别好吃。” 她的语气完全不似那些蒋母听惯了的恭维讨好,格外真诚熨帖。蒋母想:应当是她这一双漂亮眼睛的功劳吧,光是被这么盯着,再硬的心也软了。 而且她这话也正说在蒋母的心坎上。蒋母最喜欢听别人夸她厨艺,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眼缘”这种东西确实很玄妙,只不过说了一个来回的话,她就对南秀的印象极其好。 蒋林亭也在低头轻笑。 瞥见儿子这幅样子,蒋母哪里还看不出来?她找了多少方方面面都出众的好姑娘,偏偏他一个也不喜欢,想约到餐厅骗他去见一面都根本没有办法成功将他诓过去。 她一说谎,蒋林亭一眼就能看出来,在他面前真是一点亲妈的尊严都没有了。 倒是也不怪蒋母着急,蒋林亭虽然上学早一些,还接连跳过级,到底要奔着三十去了。 快三十了,都没见过他带女朋友回家。蒋母还旁敲侧击过,居然连恋爱都没谈过!蒋父像他这个年纪儿子都上幼儿园了。 这种极度的不合常理难免令她胡思乱想,先是怀疑儿子天生冷感,又怕他性取向有问题,最后还是归结于工作太忙。 那种试图控制儿子的极端父母和恶婆婆都是她看剧时吐槽的对象。她一向自认为是个开明的家长,比如在小女儿的学业和爱情上,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插过手,只要女儿开心就好。 可从小最有主见的儿子却执意选了个如此危险的职业,在工作地点面对的都是一群亡命之徒,也完全看不出想成家的意思,前些时候在抓捕行动中受了重伤还瞒着家人,她知道后眼泪流了一整夜,说什么都不肯再由着他胡来。 蒋父耐不住她又哭又求,叹着气将儿子叫了回来。 这次在女儿的订婚宴上,针对儿子未来的人生大事,蒋母唯一的收获是摸清了一些他的喜好,自作聪明地想她可以照着南秀的模样找! 南秀小时候的样子她也还记得,乖巧又嘴甜的小姑娘,成绩比她们家林星还好一些,现在像是长开了的花骨朵,确实不怪她儿子有那份心。 夜里蒋父都睡着了,结果又被蒋母推醒。 “我可真是操心的命。”蒋母叹气,“你是没看到你儿子今天那副样子,平常怎么对你和我都不见能多笑一笑?安排好的相亲从来不去,我下回就该直接将人请到家里。” 蒋父无奈地翻了个身,含糊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要太急了。” 蒋母依旧自言自语:“你儿子眼光倒是好,我见过的姑娘里就没有比那个南秀更好看的,可残疾这件事实在是……” 又连忙反思自己刻薄,改口道:“我不是歧视她,这孩子也确实不容易。” 不过凡事哪有尽善尽美的呢?蒋林亭工作性质特殊,实在太危险了……蒋母忍不住发散思维:如果当真和南秀在一起,哪怕为了照顾她,儿子是不是就愿意换一份安稳的工作了? 不过蒋母第二天还是给自己好姐妹打电话,邀请她带上留学归来的女儿来家里做客。 她记得这个朋友的女儿也是南秀这一款长相,白白的,乖乖的,笑起来眉眼弯弯,上次一起打牌时还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儿子近况,拿出女儿照片给她细看。 可惜第二天安排在家里的相亲宴再次失败了。才在会客厅打了个照面,蒋林亭照旧眼皮轻抬,一边穿上外衣准备出门一边让他们慢聊。 人家姑娘也是有脾气的,见他没那个意思,略坐了一会儿就随母亲告辞了,母女二人走时脸上都不太好看,不过是碍于蒋家的身份地位不好直接发火罢了。 蒋母再次落个里外不是人,憋着气给蒋林亭打电话:“你这次真的太失礼了。客人还在家里,就这么直接离开,像话吗?” 蒋林亭一边开车,一边无奈道:“妈,不要再给我安排各种形式的相亲了。” “你自己一点儿也不主动,我能不着急吗?多看看才有可能遇上合适的,我和你爸爸就是父母安排的相亲,不也恩爱地过了这么多年?” “嗯。”蒋林亭应道,“您说过许多次了,和我爸是一见钟情。” 听出他说这句话时“一见钟情”四个字说得尤其意味深长,蒋母怔了怔,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对南秀一见钟情了?” 听到他轻笑了一声:“也不算。” 蒋母起初以为儿子在否认,但很快又听他说:“不止见过一次。她高中时候不就来过家里么?” “南秀那时候才几岁?!”蒋母声音顿时提高许多,“你这孩子——”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22节 话一顿,想起儿子那时候虽然已经是警校的学生了,真算起来和南秀倒也没差几岁,是实实在在的早恋年纪。 这铁树原来不是晚开花,而是开得太早了。 * 南秀再次来到蒋林亭的别墅,心情和上一回完全不同。那次他还只是蒋嘉随口提及的堂哥,现在两人应该算是认识了吧。 不过在南秀的认知里两个人最多是点头之交。结果进入别墅后,他的视线却最先落在她身上,也率先与她说话:“tiger也来了,要不要去看看它?” 语气自然熟稔。 紧跟着进来的许静听到他这句话,立刻惊讶地在两人间来回打量,又悄悄扭头对南秀做口型:“怎么回事?” 居然背着她和蒋林星这位不苟言笑的大哥变得这么熟了? 南秀一时间也有些呆怔,回过神来后看看许静,又看看蒋林亭。 一早就赶到别墅的蒋林星和苑苏文进入客厅和他们打招呼,tiger先是跟在两人后面,很快又兴奋地朝蒋林亭扑过去。 等南秀坐到沙发上时,tiger已经被蒋林亭安置在她脚边任由她随意摸了。 坐在沙发另一端的蒋林星察觉到了异样,戳了下正在给她剥橘子的苑苏文,凑近他耳边小声说:“看来咱家狗要成大功臣了。” 苑苏文不明所以。 蒋林星笑着说了句:“呆子,这都看不出来。” 订婚宴刚结束不久,她和苑苏文存了答谢的心想请几位要好的朋友私下吃一顿便饭,和她哥提了一句后原定的地点就直接改到了这里。 现在看来,她哥真的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吧。万年不近女色,这一主动起来也太明显了。 蒋林亭甚至没有遮掩的意思,看得许静最先心惊胆战。生怕这是只舔爪子的狼,来祸害南秀这只傻乎乎的兔子。 今天的午饭是由苑苏文掌勺,蒋林星不会做饭,一直在一旁打下手,见许静站在门口几次欲言又止,伸手推了苑苏文一把,主动压低声音说:“许静肯定是想问你关于我哥的事,和她聊聊吧,看她这担心的样子,不问清楚待会儿饭都吃不下去。” 说完就借口要去客厅拿东西,让许静进来接手。 她很理解许静对南秀全方位的保护和担忧,自己毕竟是蒋林亭的亲妹妹,要是在场,有些话许静怕是会不好意思直说。 等蒋林星离开,许静问苑苏文:“蒋林亭是不是对南秀不怀好意?” 苑苏文无奈地说:“蒋林亭明明一身正气,怎么让你生出这么大的偏见?” 许静可不信什么一见钟情,要是蒋林亭只是想随便玩玩,南秀岂不是又要受一次伤害? 她并不了解蒋林亭,但心里很清楚顾明月就算在商界有一席之地,也绝对不敢和蒋家叫板。蒋大少爷背靠这样的家庭,南秀受了委屈也没人有本事替她出头。 “他人很好的。”苑苏文替未来的大舅子解释,“就是看着冷一些,我和他也认识有几年了,从来没见他有什么大少爷脾气。” 许静将信将疑,回到客厅见只有蒋林星一人窝在沙发上逗狗。 看到她后,蒋林星笑眯眯地指了指二楼,说:“我哥带秀秀去游戏室了。” 二楼游戏室有体感赛车的设备。 南秀自从截肢后再没有碰过赛车,家人和朋友也都刻意避免任何有可能令她伤心的事物出现在她周围。 蒋林亭没有关游戏室的门,站在门口看她,示意她上去试一试,温和道:“聊胜于无。” 很奇怪,他似乎是确信她不会抵触这些东西。毕竟真正下过赛道,如今却只能借助这种游戏设备体验过去的感受,落差实在太大了。 但就像他说的,聊胜于无。南秀竟真的有些手痒起来。 设备很高端,她坐上去后心一直在跳,往昔自由驰骋的滋味是冰冷的机器无法重现的,可那些快乐的回忆却让她耳膜鼓噪,握紧的手轻轻颤抖。 直到结束后也始终无法平静下来。他一直倚在门边望着她。 南秀忽然问他:“你是不是……同情我?” 蒋林亭似乎在思考措辞。 这样问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但南秀这么说,面上却完全没有难过或是难堪的神色,反而眉目飞扬:“即使是同情也谢谢你,今天真的很开心。” 她和他说话时的语气自然了许多,虽然远远比不上和好友说话时亲近,甚至比不上与蒋嘉那样熟悉,总归有些变化。 两人离开游戏室,见许静倚在不远处的墙边,语气酸溜溜的地问南秀:“怎么不带我玩?” 南秀不好意思地笑笑,去拉她的手。 蒋林亭站在南秀身后,明知道她在内涵,偏像是不明白一样,道:“现在随时可以,我叫来林星来陪你。” 许静其余的话都被堵了回去,惦记着和苑苏文商量好的事,深深看了蒋林亭一眼。 午饭后苑苏文叫住了蒋林亭,两人去了阳台单独聊天。 当着蒋林亭的面搞小动作,苑苏文心虚的不行,放在桌下的手动了动,打通了许静电话,然后放开免提。 踌躇半天,他咬牙问:“林亭哥,你是……对南秀一见钟情?” 蒋林亭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得苑苏文差点直接坦白从宽,心虚地摸了摸额角。 蒋林亭说:“早就认识。” 又说:“你可以直接问。” 他这句话明显不是对苑苏文讲的。 苑苏文涨红着脸把手机拿起来放到蒋林亭手上,走前低声说了句:“我去看看林星在做什么?你们聊。” 蒋林亭接过电话,放在耳边。 被戳穿的许静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儿,先恭维道:“蒋大少是出了名的厉害人物,即便工作地点不在本市我也有所耳闻。” “许小姐不必兜圈子。”他语气淡淡的,却听得人紧张。 许静深吸一口气:“你是要顺从父母安排回来工作么?如果不是,还请你不要招惹南秀。以她的情况并不适合离开家庭、朋友还有熟悉的生活环境。” 她知道自己的责问为时过早,而且已经过界了。但就算今天让她丢一回人,也要把任何对南秀不好的可能扼杀在摇篮中。 本以为蒋林亭会笑她想得实在太远,或根本懒得理她,没想到他静默片刻竟认真回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南秀迁就我去做什么,还请许小姐放心。” 说实在的,许静这样直接与他对话时心里一直打鼓,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紧。蒋林亭可不是她惹得起的人,不过作为南秀的好朋友,不得不鼓起勇气为她撑腰。 * 南秀在深夜又发了一条新的微博。 这一次她画了一只穿着制服背心的德牧犬,表面冷冷的,实际上却是个可爱的热心肠。 有一条评论被顶上热评:“这画的是沈司检吗哈哈哈,他看起来蛮冷酷的。” 过了一会儿,南秀回复道:“不是。” 作为南秀的忠实粉丝,蒋嘉看到了这一条微博后秒懂,因为那件制服背心代表着谁不言而喻。他有些气闷,想了想,在微信上点开了蒋林亭的聊天框,憋着一口气打字:“哥,你要仅仅是同情南秀,还是不要对她太好。南秀要是把你当成救命稻草了,你又不能给她未来,对她更是一种伤害。” 他其实心里嫉妒死了。许静私下里向他打探堂哥蒋林亭的为人,他察觉到异样,几次套话才从许静那儿问出堂哥居然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勾引南秀! 最后这段话还是没能发出去。一方面是蒋嘉觉得用词上对南秀有些冒犯,另一方面是面对堂哥时他还是怂得厉害。 翻着南秀这段时间画的画,他越看越委屈,等退出来看到自己又和盛洁上了热搜,气得直接发微博澄清单身。 蒋嘉这随心所欲的少爷脾气在娱乐圈中也不见收敛,经纪人看到他的微博后两眼一黑,直接给他打电话:“我的祖宗,电视剧还在宣传期,你发什么疯啊?” 盛洁的经纪人看到后更是骂蒋嘉神经病。剧播得正热,本来他们团队觉得营销一下cp,互利共赢也挺好,自从沈司检那个前妻被神通广大的网友扒得清清楚楚,盛洁名声受到的影响更大了,新的大势cp能帮她挽回一些名声。 最近真是犯太岁,一个两个都精神不稳定。 经纪人也实在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件小事,因为有更大的事需要他头疼。 富少谭沛对盛洁穷追不舍,好在是个十分体面又有涵养的人,并没有任何逼迫盛洁的行为,但坏就坏在太过护着盛洁了。 五天前经纪人带盛洁去了公司举办的酒会。酒会上少东家借着酒劲儿骚扰盛洁,正巧被谭沛撞见,二话不说当着一众男女的面把人给打了。少东家也年轻气盛,气不过还了手,抓起桌上的香槟瓶朝谭沛脑袋打了过去,当场就见了血,人也被送进了医院。 沈司检来医院探望时,盛洁正坐在谭沛的病床前。 她眼睛红红的,素面朝天显得有些憔悴,听到动静才抬头看向门口,然后盯着沈司检没有说话。 上次闹得不愉快后,谭沛也憋着一口气没再找过沈司检。今天见他肯来,心头的气也消了许多,只是语气还有些生硬。 “也算我这伤还有些价值,至少让你们两个见了一面。”他近来追求盛洁也追得有些心灰意冷,知道她心里还是念着沈司检。 沈司检也离婚了,两人间再无阻碍。 盛洁嘴唇颤抖了一下。 沈司检却只当没听懂他的暗示:“没什么大事就好,好好养着吧。” 他的冷漠让盛洁伤心中又多了一些怨气,谭沛还要再开口,忽然被她按住了手背。 谭沛被她吓得缩了下手,抬眼撞上她泪盈盈的视线,心瞬间就软了。 “怎么了?”他柔声问。 “上次你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吗?”盛洁垂下眼帘,话滚在齿间,半天才说出来,“……我现在愿意了。” 她说出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可谭沛已经惊讶又喜悦地用力抱住了她,感觉到他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反悔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身后就是沈司检。 盛洁闭上眼,慢慢回抱住谭沛。 第27章 断腿的偏执女配8 临近新年, 沈司检的应酬多了起来,时常出入各大会所。遇到谭沛那天, 他正在走廊上和月空娱乐的少东家赵越勾肩搭背,两人看起来关系不错。 沈司检停下脚步看着他。 赵越认出沈司检后主动迎上来和他打招呼,表现得十分热情,见他淡淡应付了自己两句后一直看向谭沛,立马识趣地拍了拍谭沛肩头,先一步进入包厢。 谭沛喝了不少酒,脸红目赤, 抬手拉了下领带:“怎么了?” 他和盛洁在一起后对沈司检的警惕不减反增, 既怕盛洁后悔,也怕沈司检后悔, 所以关系虽然缓和了,来往却越来越少。 沈司检沉声说:“别和赵越走得太近。” 赵越私生活混乱,常碰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身边也大都是一群狐朋狗友。 谭沛哼笑一声, 不以为然地耸了下肩:“他为了找我道歉, 托好几个朋友递话,不得不给个面子。” 沈司检收敛了神色,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多说无益。谭沛也没有继续与他闲聊的意思,揉了下鼻子说:“里面一帮人还在等着我, 我先走了。” “赵越碰毒。”沈司检严肃道。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23节 隔着一道厚实的门, 听不见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 里面也听不到外面的交谈。谭沛敷衍点头, 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新年前一天,盛洁以一张牵手照公布了和谭沛的恋情, 全网哗然,与沈司检南秀那段真真假假的三角恋传闻也随之沉寂下来。 电视上,参加新年直播节目的盛洁正被调侃着问起是否好事将近,她羞涩一笑,巧妙绕开话题没有正面回答。顾明月认出她后立刻换了台。 顾明月也知道沈司检和盛洁有一段过去,对身边的冯全安感慨道:“还以为司检离婚后会和这个盛洁在一起。” 冯全安说:“这不挺好的吗,少了件让秀秀膈应的事。”即便离婚了,前夫婚前另有真爱这种事,任谁知道后心里都会像扎着一根刺一样不舒服。 顾明月却坚持说:“他爱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秀秀可不在乎。” 冯全安只是笑笑,嘴上没有反驳妻子。之前南秀还为了沈司检要死要活,怎么可能突然就看开了,要么是赌气,要么是以退为进。 顾明月看了一眼表,叹气说:“待会儿唐琼夫妻还要带着沈司检过来吃饭。” 往年的春节两家都是一起过的,今年他们只能以客人的身份过来了。虽然孩子离了婚,两家却做不到老死不相往来,唐琼甚至提前好几天就打来电话约好了上门的时间。 南秀穿着高领白色毛衣站在顾明月身旁,头发拢在脑后,看起来心情不错。 沈司检来时一路沉默,进了门也只看着南秀不说话。 南秀倒是先笑着给唐琼和沈叔叔拜了年,又看向他,说:“司检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沈司检嘴唇动了动。 吃过饭后他在花园里找到了南秀,其实知道她是有意避开自己,刚刚在饭桌上也几乎不与他视线相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对他态度如常,可实际上是能躲就躲,并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牵扯。 花园里架着一个巨大的秋千,她坐在秋千上,脚落在地面轻轻点着。 沈司检隔着几步的距离站在她面前,忍不住问:“最近你和蒋林亭常在一起?” 南秀点点头,也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毕竟城市就这么大,有无数认识的人,偶然撞见熟人的可能性并不小,会传进他耳朵里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人怎么样?”沈司检努力把自己放在兄长的立场上,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自然。 南秀思考了一下,回答说:“还挺好的。” “那就好。”沈司检幽深的眼底浮起笑意,薄薄的一层,没那么真切。 沈司检离开时的那副样子都被顾明月看在眼里,转头又见女儿颇有些没心没肺的样子,觉得欣慰。 看到她盯着手机点来点去,问她:“最近怎么总见你捧着手机看个不停?” 南秀低头又看了一眼对话框中的那句:想不想去滑雪? 她嘴巴比脑子快,对顾明月说:“我想去滑雪。” 顾明月闻言皱起眉,有些不赞同:“太危险了。” 但南秀从前没有叛逆期,此刻却有了。虽然妈妈表示不赞成,她还是认真和妈妈分析了可行性,决定答应蒋林亭一起去滑雪。 像这样的外出聚会,起初几次蒋林星还会同行,渐渐的就不再出现了,这一回滑雪只剩下蒋林亭和她。去滑雪之前,蒋林亭经得顾明月的同意,带南秀去配了滑雪专用的假肢,又一遍遍护着她练习。 时隔多年,南秀又在微博上分享了一张滑雪照,不过这一次没有露脸。粉丝试图从照片中找出些蛛丝马迹,猜测她是不是在暗戳戳地秀恩爱,可翻来覆去也只能看出是张普普通通的滑雪场照片。 唯一能透露她心情的是配图用了两个代表开心的表情。 时不时翻看她的微博已经成了沈司检戒不掉的习惯。 他坐在包厢的角落,垂眼盯着手机出神。到九点时,微信准时弹出消息,发来的消息没有文字,都是一张张图片。 图片清晰,角度却明显是偷拍的。 有的是南秀的笑颜,有的则拍到她和身边人在愉快地交谈,他一张又一张看完。 一轮酒喝完,大家又开了牌局。朋友想过去招呼沈司检一起来玩,却被身边的人拦住了。那人先是朝沈司检的方向看了一眼,叼着烟说:“心情不好,叫他也不会来的。” 说完后视线巡视半圈,朝离得最近的女伴抬抬下巴,示意她去陪沈司检说说话。 穿着绿色裙子的年轻女人打扮得素净,眼神微微闪烁,看起来胆子很小。她拿上酒杯战战兢兢地起身,往沈司检那边走了过去。 坐下时也小心翼翼的。她将垂落的一侧发丝挽到耳后,因为不太会说话,又唯恐得罪这种有钱人,只好闷闷地陪他坐着。 沈司检没有理会她,也没有出声撵她走。 头顶的灯光落在他表情晦暗的脸上,睫毛下方的阴影显得整张脸格外阴郁。 几轮牌局打下来,牌桌上的人才发现沈司检居然走了,连带着那个陪酒女人也不见了。 “这是把人带走了?”众人面面相觑,确实没想到向来洁身自好的沈司检有一天也会从酒局上带走女伴。不过之前他是有妇之夫,如今婚都离了,在包厢中的这些人看来也就没什么守身的必要了。 “挺好的。”有人打破沉默说,“沈司检离婚之后魂儿就像跑了一样,我还以为他是后悔了,早晚要回头和南秀复婚。” 听他提到南秀,另一人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猜前段时间,我看到蒋林亭和谁在一起?” 这个话题太过跳跃,大家全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蒋林亭?蒋家跑去边境做警察那个?”打牌的几人中没有不想和蒋家攀上关系的,蒋林亭和他们年纪相仿,可惜交际圈子并不算交叉,他的职业也让他们这些恨不得黄赌都沾的二代们对这一号人望而却步。 抛出话题的人点点头:“……你们肯定猜不到,是和南秀。” 他啧啧两声,感慨道:“顾家和冯家真是厉害,女儿二婚又残疾居然还能攀上蒋家。听说蒋夫人正在发愁蒋林亭结婚的事,相亲对象安排了一个又一个,不过怎么也安排不到南秀头上吧?” 其余几人颇为惊讶,又恍然说:“怪不得沈司检想开了。”原来前妻都开始新的感情生活了,他还别扭个什么劲儿。 沈司检离开会所后确实将陪酒的女人带上了车。他沉默地开着车,副驾驶位坐着的人不敢主动开口,直到车子急刹车停在酒店外,才听他漫不经 心地问: “带身份证了么?” 女人犹豫了一下,缓慢点头。她一直用力攥着手包,紧张地屏住呼吸,眼睛也不敢乱飘,将眼神固定在前方摆放的一个和车内陈设风格完全不搭的卡通摆件上。 摆件是个跳芭蕾舞的小兔子。 沈司检却转过头没有再看她,淡声说:“进去吧。” 他并没有一同下车的意思。 女人先是愣在了副驾驶上,然后连声应“好”,推开车门站在路边。她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看着他冷淡的侧脸慢慢从自己眼前消失。 沈司检僵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先是恍惚,随即又感到一股自厌的情绪漫上心头,因为方才想放纵的念头而觉得自己恶心。 启动车子后,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四处走,高架桥上的灯连成光线,忽明忽暗地落在他眼中。 第28章 断腿的偏执女配9 沈司检夜里开车出了车祸。唐琼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时心脏一紧, 手上拿着的茶杯都摔了,耳朵里也跟着嗡嗡作响。 好在沈司检的伤势并不严重。夫妻两个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他仰躺在病床上, 人还是清醒的,脸色发白,侧脸被划出不少细碎的伤口,除了有些狼狈,万幸胳膊和腿都还完整。 这么晚出的事,唐琼还以为是他酒驾了,结果出事的原因是雪天路滑, 他开车时又走神, 躲闪不及才会和迎面过来的一辆失控汽车相撞。他的伤比对方还要重一些,骨裂的腿上打着石膏, 唐琼坐在床边心疼得厉害,责备说:“整日魂不守舍的,现在出事了知道疼了吧?开车还敢走神, 真是不要命了!” 沈司检任由她骂, 将手搭在眼睛上, 遮住头顶的灯光。 “我来的路上还以为你又喝酒了,很怕你想不开。”唐琼不确定他开车走神是不是因为南秀,但也不影响她借着这次机会开解他,“妈妈之前一直支持你主动一点将秀秀追回来,但要是她真的没那个心思了, 你也学着放下吧, 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我听说秀秀现在和蒋家的儿子接触着, 说不定哪一天两人就成了。” 沈司检没有说话, 唐琼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刚准备继续说些什么, 忽然看到一滴眼泪从他手底流下来,浅浅的泪痕一路滑到耳边。 小时候儿子就很少哭,自从成年后她更是一次也没见过。唐琼在心里叹气,温声劝道:“住回家里来吧,骨裂也不是小事,住在家里也方便人照顾。” 虽然嘴上劝儿子放手,第二天唐琼还是给南秀打了电话,想撮合两个孩子最后一次。电话接通后她犹豫了一下,开口时声音透着疲惫:“秀秀,司检出了车祸,有时间来看看他吧,好么?” 南秀接到电话时有些发怔。就算她在那段婚姻里受了再多的伤害,离婚后也从没有诅咒过他,不过听说他车祸骨裂同样没有心疼的感觉。她知道自己是彻底放下了。 但她没有拒绝唐琼阿姨的请求,沉默后应道:“好。” 顾明月听说沈司检遭遇车祸的事后脸色也变了,“车祸”是她这辈子最不愿意听到的词,得知他没出什么大事,才舒了一口气。她也没阻拦女儿,知道女儿是出于同情才答应唐琼去医院看一看沈司检,而她就算对沈司检再不满,那也是看着他长大的,现在他住了院不可能不过去探望。 第二天母女俩一起去了医院。 南秀推开病房的门,看到沈司检正靠坐在病床上。 唐琼见南秀来后明显松了一口气,转过来看着顾明月的眼里带了些恳求,顾明月心一软,也就任由她拉着自己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气氛安静。 “要吃苹果么?”沈司检率先打破沉默,问她的时候就已经将洗好的苹果拿起来了,低头开始细致耐心地削皮。 病人给探病的人削苹果,这个场景很多年以前就在两人间发生过。当时沈司检因为肺炎住院,南秀每天放学都会背着书包跑来看他,某天心血来潮想给他削苹果,结果动作生疏,沈司检生怕她用刀把自己划伤,只好无奈接手。最后苹果也都进了她的肚子里。 他们从前也有许多好的回忆,快乐的时间也比结婚的六年长很多。南秀记得他的好,也记得受过的苦,盯着他熟练削苹果的动作,缓缓说:“离婚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其实应该谈谈的。当时我觉得只有尽快离婚,心里才会好受,才能不那么压抑。” 她在旅行时提出的离婚,送她回家后他消失了整整两天,再出现的时候就同意了,然后开始见律师、签下一份份财产分割的协议,全程两个人几乎没有单独交流过什么。 沈司检手一顿,说:“对不起。” 南秀说:“我们两个不合适,性格不合适,开始的时机和原因也不合适,强行绑在一起注定双方都不会开心。以前是我太固执了,身边所有人都在因此受折磨。” 蒋林亭发现了跟踪他们的私家侦探。私家侦探受雇于沈司检,已经连续跟了他们很多天,拍下了不少照片,南秀知道这件事后只觉得离谱。 “我今天会过来,是觉得应该好好谈一下……”她思考了一下措辞,“做个了结。” 沈司检始终垂着眼,手腕一动,锋利的刀划伤了手指,血瞬间涌了出来。 南秀神色一凛。 沈司检看一眼血淋淋的手指,把苹果搁在桌上按了下床铃,安抚她说:“不小心手抖,没什么事。只是看来今天不适合谈了。” 他表现得这么抵触,南秀也无话可说了,以后也不会再来见他。 她站起身道:“司检哥,我们都向前看吧。” * 几天后顾明月去了南秀的住处,想顺便接她去外面吃晚饭,没想到她并不在家里,保姆说又和蒋先生有约了。 顾明月早默默审视过蒋林亭这个年轻人,家世高,能力也出众,从本身来看挑不出错处,可她依旧对蒋林亭意见很大,回家后越想越生气,积攒了很久的不满借着今日发泄出来,和冯全安抱怨个不停: “前些天两个人去玩了滑翔伞!那么危险的项目,秀秀什么情况他不知道吗?今天又一起出去了,还不知道又带秀秀玩什么危险的东西。” 南秀和蒋林亭去滑翔伞训练基地玩了几次,蒋林亭本来水平也是专业级别,为了亲自带南秀还提前去考了双人伞执照。南秀对这种项目并不陌生,大学的时候还考了a级证玩过几回,但现在这种项目在家人看来肯定属于不适合她的危险活动。 冯全安让顾明月消消气,说:“人家训练基地都允许了,能有什么危险?而且我看孩子挺开心的。” 顾明月一愣,不得不承认秀秀这段时间确实格外开心。 冯全安心底也有担忧,不过不是为南秀的安全问题,而是担心蒋家那边不满意:“蒋家儿子明摆着在追求秀秀,但我看蒋家不一定同意,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做自己的主。你得提醒秀秀,谈恋爱可以,别一颗心都扑在对方身上,往后要是蒋家施压蒋林亭支撑不住退缩了,受伤的还不是咱们家秀秀?” 顾明月板着脸冷哼:“他们家不同意?自己的儿子整日围着我们秀秀跑,难道还好意思挑剔我们?” “不行,”顾明月拿起手机,“我得给秀秀打个电话。”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24节 冯全安无奈:“孩子都多大了你还要查岗?” 顾明月白了他一眼。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南秀和蒋林亭正在江滩餐厅吃晚饭。 今天江滩这里会有一场大型烟火秀,这家餐厅是观景的最佳地点,所以客人很多。南秀和蒋林亭坐在僻静的角落里,从旁边的落地窗望出去,能看到江面有轮渡慢慢驶过。 南秀问:“妈,怎么了?” “和蒋林亭在一起?” 南秀看了对面的蒋林亭一眼,他也正看着自己。“对啊,在吃饭。” “在哪?” “江滩的餐厅。” 江滩有烟火秀的事顾明月也知道,轻哼了一下,心道:哄人的花样倒是不少。知道两个人没去玩那些极限运动,她放心不少,语气也和缓了:“早点回家,知道吗?” 南秀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变成不让家长省心的女儿,轻笑了一下:“知道啦。” 她语调轻快,顾明月听到后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管得太严了。秀秀已经在家里闷了六年,玩的东西都是有一定安全保障的,蒋家儿子又每次都会陪在左右。 算了,由着她开心吧。顾明月无奈地挂了电话。 南秀收起手机,蒋林亭示意她看窗外,说:“要开始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他话音落下后不久窗外传来几道巨大的响声,隐约能听到欢呼声,外面的天空和江面都被烟火照得透亮,各色的火光炸裂开,然后沉寂,反复持续了很久。 直到结束,她还意犹未尽地看着外面。 饭后蒋林亭开车送她回家。两人现在已经很熟悉了,下车后的一小段路他照旧送她,并肩在雪地里走了一会儿,南秀看到他脚步缓了一下,将手伸进大衣口袋里,又在她的注视下拿出了一盒仙女棒。 南秀惊讶:“你什么时候买的?” “早就买了。”蒋林亭答。 他打开盒子抽出一支让她拿在手上,然后微微弯腰低头,一手挡着风,替她点燃。 火星溅开后,他的声音低低响起:“一直没好意思拿出来。” 这里就他们两个人,四周除了路灯花坛就是地上的雪,她手里拿着仙女棒动了两下,笑着说:“确实是有点傻。” 她以为他是嫌弃这东西傻,才会觉得不好意思。 “不是。是我心里紧张,犹豫了一路。”蒋林亭眼里闪烁着细碎的笑意。 第29章 断腿的偏执女配(完) 许静翻了下南秀的微博, 评论和点赞数量惊人。 她挑了几条有意思的评论念了出来,又总结道:“你粉丝都说, 自从你疑似谈了恋爱也变得高产了,画里都飘着恋爱的味道——”话一转,“不过他们不知道,你七夕还要和我这个单身狗朋友一起过。” 想起蒋林亭,许静的语气变得有些复杂,说:“……听说他又立了功,抓到了那边最大的毒枭。之前那个毒枭在咱们这儿就犯过事, 害了好几个警察, 其中有一个还是蒋林亭的大学同学。” “我朋友特佩服他,说他重义气。不过你说, 好好的大少爷不做,跑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和搏命有什么区别?” 南秀认真听完了她的话, 却没说什么。 看着南秀安静的侧颜, 许静忍不住问:“他要走之前告诉你了? “嗯。” “那他和你表白了吗?” 南秀说:“没有。” “没有?”许静的声调陡然拔高, 忿忿说着,“他就这么走了,也不给你一个承诺吗?” 南秀认真想了想。他们甚至没有正经确定恋爱关系,如果他承诺一定会活着回来,或是承诺给她一个未来, 都会显得很奇怪。那次一起看了江滩烟火秀之后, 在送她回家的路上, 其实她也以为他会和自己表白。 但他并没有, 只是问她冷不冷,然后陪她一起把一整盒仙女棒都点燃烧尽了。 那天两个人真的是有点傻。南秀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还会忍不住翘翘嘴角。 许静见她这么淡定, 无奈地伸手捏她的脸:“你就该一哭二闹三上吊,看他是选择那边还是选择你!” 不过许静也是说气话,知道以南秀的脾气肯定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她真的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以前的她极其缺乏安全感,害怕沈司检会抛弃她,重新和盛洁在一起。在这一点上蒋林亭做得比沈司检好一万倍,至少他带给南秀的都是轻松快乐的记忆。 许静想到盛洁最近深陷舆论风波,对南秀说:“谭沛染上了毒瘾,你知道吗?”二代圈子里确实有不少脏事,但谭沛最多是性格不讨喜,也算有底线。她再看不起谭沛,也没想到他会碰这种害人的东西。 “他和盛洁在网上那么高调地谈恋爱,现在吸毒的事也没能压住,被曝光出来后连盛洁都被影响得很厉害,已经有一段时间看不到她的消息了。” 处于上升期的演员在镜头前都很活跃,沉寂一段时间后想东山再起很难。盛洁深知这一点,一直以“圈内劳模”著称,工作排得很满,但事情发生后她连新剧的宣传都没有参与,所以网上一直在传她被封杀了。 这个世界男女主角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故事的发展很早就脱离了原本的剧情安排。南秀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书中可有可无的小配角,除了努力让自己从悲惨的故事线中抽离出来,从来没有想过抗衡其他剧情,现在会变成这样,就只能用蝴蝶效应来解释了。 * 盛洁被封杀的传闻愈演愈烈。 她的经纪人对着电话那边的人发火:“我们盛洁只是想暂时休息几天,谁在造谣我们被封杀了啊?” 一家家媒体的电话像催命符一样,盛洁听得多了逐渐开始畏惧铃声,只要电话一响就会紧紧捂住耳朵缩在沙发的一角。她现在的状态特别差,根本无法面对公众,经纪人也只能给她时间调整心态。 两个月以前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在偶然得知谭沛和赵越经常来往之后,她因为无法接受和谭沛大吵了一架。彼此冷静过后谭沛也觉得理亏,毕竟之前就是因为赵越调戏了盛洁,两人才会打架打进医院。 谭沛低声下气地和盛洁道歉,发誓再也不会搭理赵越,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人刚刚重归于好,盛洁竟被人匿名爆出了一组照片。 照片里的她看起来是才上高中的年纪,和赵越拥抱、贴脸、接吻,每一张都很亲昵。谭沛立刻花钱删帖,但这件事背后明显有推手在运作,很快又有层出不穷的新爆料,几个自称是盛洁高中同学的人也站出来印证两人曾交往多年。 恋情当然是真的,又有铁证如山的照片佐证,盛洁无法否认这一点。但她和赵越谈恋爱的时间很短,因为她怕早恋的事被老师和父母知道,所以一直求着赵越不要公开。 因为长得好看,她高中时身边从不乏追求者,其中就有同校同届阳光帅气的赵越。但真的谈起恋爱了她才知道,赵越的性格偏激,稍有不如意就会打骂同学泄愤,幸而他高中毕业后就被送出国镀金了,她和他也就顺势断了关系。 后来她和月空娱乐签了约才知道赵越居然是月空娱乐的少东家。他妈妈原本是月空娱乐老总的情人,苦苦熬到转正,赵越作为私生子一跃成了名正言顺的大少爷,看起来性子收敛许多,待人接物风度翩翩。 高中时早恋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所以一开始经纪人也没有太心急,但赵越对盛洁的骚扰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停过。 赵越的存在只会勾起盛洁心底的恐惧和愧疚。 六年前几个小混混围堵沈司检的车,又恶意碰撞导致严重意外,后来经警察证实几辆肇事车上的人都磕了药,他们在被审讯时也一口咬定是因为嗑药上头才会随机追逐路过的车辆。 盛洁和他们一样选择隐瞒了内情。沈司检不知道小混混的背后其实是赵越,误以为他们是要轻薄她,才会为她出头埋下了隐患,不久后的撞车报复又导致南秀出了事,她也就更没有勇气向沈司检坦白了。她怕沈司检如果得知真相,会怪她间接造成了那么严重的后果。 没想到时隔多年,阴魂不散的赵越又害了谭沛。谭沛在家中吸毒时被人举报,她作为女友也同样被怀疑涉毒,虽然警方检测后证明了她的清白,真真假假的消息也还是传到了网上,事情越闹越大。 听着经纪人一遍又一遍和媒体重复着同样的话,她只觉得浑身发冷,不知道能找谁帮帮自己。她想给沈司检打一通电话,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手指颤抖着夺过经纪人的手机,然后给沈司检发了一条简讯—— 几年前撞你车的那群人和赵越认识。 经纪人被她突然抢手机的动作吓了一跳,半天都不敢说话,生怕刺激到她,见她紧攥着手机喃喃念叨着:“他肯定会来的。” 正如盛洁所料,沈司检收到这条消息后果然愿意来见她了。 她苦笑了一下,抬手抹掉脸上的泪,请求经纪人先离开。 沈司检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一条新裙子,粉底盖住苍白的脸色和青黑的眼圈,对他笑得凄楚可怜。即便他冷着一张脸,她还是扑过去猛地抱住了他,也不说话,一直静静流泪。 沈司检将她的手拉下来,推开她,神情冷漠得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样,微微低头问:“当初你就知道那群人背后是赵越,对吗?” 盛洁身体抖了一下,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当时太害怕了……赵越爸爸有权有势,他以前把同学打残了他爸都能帮他摆平,我怕他为难你,也怕你怪我……” 她说得语无伦次,捂着脸蹲在地上,崩溃地哭着说:“真的对不起,我早就和他分手了,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缠着我不放……” 沈司检僵着身体,木然说着:“所以,根本不是你后来说的那样,是那几个人想要轻薄你,而是因为你和赵越有纠葛?” 他恍惚了一下,自己因为逞英雄替盛洁出头害了南秀,没想到真实情况居然更戏剧,更嘲讽。 盛洁抱着自己的手臂,哭得梨花带雨。看着她健全的身体,沈司检语气疲倦,像是身体里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了,只想找个地方靠一靠:“南秀因为那场车祸失去了右腿,赵越逍遥在外,做了六年挥金如土的大少爷。”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喃喃说:“真不公平啊。” 而他也是造成这种后果的凶手之一,又有什么资格再奢望和南秀在一起? 沈司检走了。 盛洁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愧疚了这么多年,终于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她擦着不断流出来的眼泪,坐在地上发呆。 经纪人看到沈司检的车开走了才迅速回到楼上,生怕盛洁想不开,见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蹲下来安慰道:“犯法犯罪的人又不是你,等这些事热度过去了,咱们可以将你塑造成受害人的身份,博得公众的同情,再慢慢重新开始。” “真的可以么?”盛洁惶然地落泪。 经纪人设想得虽好,可等真到了付诸行动时,网友却显然不肯买账。因为长时间遭受恶评和诋毁,盛洁的状态越来越差,情绪时时处在崩溃边缘,不得不退出娱乐圈修养身体。 谭沛经过十几天的拘留后又被送去强制戒毒。三个月后,赵越参与了一起恶性斗殴事件,意外瞎了眼睛,侥幸保住了一条命。 赵越本就花边新闻不断,身边网红和女明星一茬又一茬地换,变成瞎子的事自然在网上掀起了很长时间的讨论,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惋惜的,也有纯粹好奇他为什么打架的……但随后逐渐被众人抛在了脑后。直到又过了几个月他因吸毒过量猝死,才再次被网友热议。 沈司检接到了电话。 得知赵越死亡的消息后,他慢慢仰靠在了椅子上,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坐了很久。随着时间的流逝窗外暗了下来,他忽然回神,起身拿起车钥匙匆忙往外走。 他回到了住处。 他从不认为这里是家,家应当是他和南秀的婚房,离婚了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他开始在卧室里不断翻找,找上次喝醉后他还在看那本画册。 偷来的画册已经被他翻得卷了边,他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压平,然后一页一页看过去。 一张图一张图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看得心里空荡荡的。他让她受了那么久的委屈,又要怎么才能还得清。 离开住处后,他又像提线木偶一样开车来到了南秀家楼下,拨通了她的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近在耳畔,耳鸣的感觉缓和许多,心里也平静下来。挂掉电话后,他坐在楼下的椅子上等。 他想,如果南秀不肯来,他就这么一直等着。 至少,她还欠自己一次“认真谈谈”,不是么?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嘲笑自己的厚脸皮。 过了十几分钟,南秀出现在了他面前,又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沈司检攥起来的手慢慢放松,顿了顿,像好友间闲聊一样问她:“他回到原单位了吧?” 南秀:“嗯。” 沈司检又问:“那你们是……分开了?” 南秀语气轻快:“还不算在一起,所以也不叫分开吧。” 沈司检知道自己不需要再问“是不是在等他”、“如果等不到”之类的假设。她喜欢蒋林亭,所以只要他回来,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25节 她不再喜欢自己,所以即使近在咫尺,也得不到她任何在意。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并肩坐着,就已经很难得了。 他们这辈子就要这么错过了,因为他的自私,因为他的愚蠢,还有他曾带给她的诸多伤害。这一切全是他咎由自取,所以不得不认命,不得不放手。 * 许静从车上下来准备进饭店的时候,看到有几个工人正站在梯子上拆盛洁的广告牌。 这个巨幅广告牌才在这栋大楼上挂了半年不到,倾斜的俏脸正对着她微笑。 最近几个月盛洁在网上的风评很差,工作室还发了退圈声明,许静倒也没那个闲心幸灾乐祸,短暂看了一眼后就收回了视线。 今天是南秀的生日,蒋嘉特地为她准备了生日惊喜,还神秘兮兮地提前向许静透露:我想和南秀表白。 然后许静把本市最好的骨科医院的百度百科截图给他,上面有地址和电话号,并附言说:“考虑到蒋林亭回来后会打断你的腿,医院我已经帮你挑好了。” 蒋嘉只回了一句:不成功便成仁! 他坚持自己和堂哥是公平竞争,趁堂哥不在,正是他攻略南秀的好时机,于是脑洞大开,准备把自己藏进一个巨大的定制礼盒里,等南秀把盖子打开,他就会捧着蛋糕顶着这张帅气的脸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反正吃饭的地点定在包厢,不会被路人拍到后送上头条……他还是要点脸的。 可惜计划还是泡汤了。 蒋林亭突然出现时,除了里应外合的苑苏文,其余人都很意外。他手上甚至还拿着行李,看得出是一下飞机就立刻赶过来了,人瘦了很多,也黑了一些,气质更加坚毅锋利。 蒋林星回过神后狠狠揪了一下苑苏文的胳膊,小声说:“盒子里的蒋嘉怎么办?” “我们……再把他推出去?”苑苏文憋笑道。 蒋林星看了一眼包厢角落半人高的礼盒,虽然知道蒋嘉的胡闹不会有什么结果,可看他连努力一把都来不及,还是忍不住同情了他几秒。 哥哥回来了,蒋林星也替她妈妈松了一口气。 蒋母天天在担心,儿子走了,南秀要是和别人在一起了怎么办?对于儿子喜欢南秀这件事她也认命了,知道他这辈子恐怕就动心这么一回,万一错过后选择孤独终老,到时候她哭都没地方哭。 蒋母甚至想方设法成了南秀妈妈的牌搭子,争取掌握第一手消息,也成功虏获了儿子未来丈母娘的心。 半小时后。 南秀按照他们和自己约定好的时间,最后一个赶到饭店,心里也猜到可能会有一些惊喜,脸上带着笑意,抬手慢慢推开了包厢的门。 等她进去后,站在暗处拐角里的蒋林星拉了蒋嘉一把,低声问:“走不走?姐姐陪你喝酒去。” 许静和苑苏文眼睛里也满是对蒋嘉的同情。 蒋嘉怔怔看蒋林星,眼睛有些红,像只失落的小狗。他低声说:“堂姐……我失恋了。” 隔着一道门,他清楚地知道里面的两个人注定会在一起,而自己数年的暗恋,都还没机会表白,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蒋林星无声叹气,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其实吧,输给我哥也不算丢人。” 南秀打开了包厢的门。 原本以为屋子里会是黑漆漆的一片,然后他们推着插满蜡烛的蛋糕出来,给她唱生日歌……结果里面一片明亮,门口只站着静静笑望着她的蒋林亭。 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礼物一样,出现在了她眼前。 心脏缓缓在胸腔里震动了两下,她朝他走了一步,见他脸上笑意变得更深。 “不认识了?”他语气也含笑。 南秀吸吸鼻子,停顿了很久都没有说话,而他一直在耐心等她。这一段沉默足够她将他从眉毛到嘴巴看了个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他:“还会走么?” “不会走了。”蒋林亭顿了一下,正色说,“当时想,如果回不来了,那我只做朋友就好。一个曾经让你开心过的好朋友。” 南秀眼眶有些潮热,“那你现在回来了。” 蒋林亭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眼底沉静又温柔,说:“所以我想问,可不可以不止是朋友。” 第30章 强取豪夺的女配一 庭中阳光熠熠。 太监总管金平捧着竹条, 面朝南秀,尖细的嗓音中带了几分恭敬:“陛下吩咐小惩大诫, 您无须褪衣,无须跪受。” 南秀垂眸道:“女儿领罚。”然后站定在原地,受了掌刑太监不轻不重的五下笞打。 早朝时她被朝臣参了一本,因为在东宫中擅自收容了罪臣之子,原本圣旨将其罚没为奴,在京郊正营建的长汤行宫做苦力,却被她光明正大地带回城中, 还允许他随意出入东宫。 因为的确有错处, 女皇为了表示公正不得不下旨罚她,但又不忍心重罚。 不久后南秀走出宝正门, 见等在此处的彩儿眼睛红通通的,笑着屈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哭什么?” 她越过彩儿,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撩起帘子钻进去。 彩儿瘪瘪嘴, 追在她身后也跟着上了马车, 刚坐下就开始掉眼泪,愤懑地说:“您可是皇太女,身份尊贵无比,今日为一个奴才受罚,值得吗?” 南秀懒洋洋地合眼, “不过是被竹条在肩头打了两下, 皮都没破, 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那冯溪根本不领情!”彩儿一边抹泪一边说, “他油盐不进,您干嘛非要纵着他?您是他的主子, 要他赴汤蹈火也不为过,怎么能反过来替他受罪……” 南秀掏出手帕递到喋喋不休的彩儿面前,“喏。别哭了,等会儿马车都被你的眼泪冲跑了。” 彩儿不由得破涕为笑,泪还挂在腮上,双手接过帕子低头细看,嘟囔说:“您的绣工愈发好了,绣得这样好,奴婢可舍不得用。” “不是我的帕子。”南秀漫不经心地说。 “那是谁的?”彩儿一边问一边好奇地将帕子展开,见帕子上除了有一处莲花绣纹,边角还绣着一个小小的“萍”字。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萍……难不成是那个林萍儿的帕子? “冯溪的宝贝。”南秀印证了她的猜测,笑嘻嘻地说,“落在我榻上了,那就归我了。” 彩儿气闷:“您还笑得出来?他心心念念的全都是林姑娘,你对他还不够好吗?怎么就捂不热他的心!” “人都已经在我府上了,心里想什么倒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彩儿十分心疼太女,情窦初开却喜欢上了一个钟情他人的男子,“您年纪小,还没体会过两情相悦的滋味呢,要身心如一,那才是好。” 南秀静默了一瞬,嘴角轻翘:“冯溪是个呆子,心给别人了,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拿回来。 ” 彩儿替自家主子委屈。外面风言风语不断,都在传太女很早以前便对罪臣冯海原之子冯溪有意,一等他家落魄,就迫不及待地将人掳来,想要逼他就范。 可冯溪在东宫分明是主子做派,名义上虽然还是奴籍,却住着舒服宽敞的宫殿,还有大批奴仆侍奉在侧,有谁敢叫他受委屈? 二人乘坐的马车自皇宫一路奔至太平街,没有先回东宫,而是径直去往施太傅的府上。 南秀特地过来是为了向老师诚恳认错,不过施太傅早已经吩咐门房不许给她开门,所以她赶到时施家大门紧闭,怎么叫门都无人理会。她被恩师亲自参了一本,现在又吃了闭门羹,抬手摸摸鼻子,面上浮起无奈的笑来。 施太傅教导太女多年,平日里最疼爱太女了,结果现在连大门都不让进。彩儿又想哭了:“施公是不是生您的气了?” 南秀转过身边走边说:“那就先回去吧,等我亲手给老师做条鲈鱼,再配一壶好酒,自然能哄好他。” “又是这一招?”彩儿真怕这一回招数不灵了。 南秀胸有成竹道:“绝对百试百灵。” …… 东宫西苑。 屋子里药气弥漫,才煎煮好的黑黄汤药热气腾腾地盛在细瓷碗里,被小太监躬身送到冯溪手边。但冯溪全然不做理会,以拳抵唇沉沉咳了两声,牵扯到嘴角的伤处,他微微皱起眉。 他不接,小太监便不敢动,许久后快要支撑不住才为难地轻声告饶:“公子莫置气,还是先将这药喝了吧!” 冯溪昳丽的眉目布满冷光和淡漠,也不接话,任由小太监僵着身子牢牢捧着已经快凉透的汤药。正僵持时,一道清润的声音穿过屏风钻进他的耳朵里—— “怎么不喝药?” 他实在厌恶这声音,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一股闷气冲上来忍不住又咳了两声。而小太监只觉得终于解脱了,心底长长松了一口气,几乎是热泪盈眶地望向主子。 南秀绕过屏风走进内室,看到冯溪这一张俊俏的脸都被打花了,强忍住笑意,示意小太监先将药碗放下。 她身上还穿着红棕色的朝服。大周的女子可以做官,也可以做帝王,作为皇太女,她的朝服是独一无二的红棕色,上面绣着大片金鱼牡丹,衬得整个人格外纤细高挑。 冯溪警惕着南秀,果不其然,等她走近床边后就微倾上身凑向了自己,两人间的距离并不算很近,但她衣裳沾染的浅香还是似有似无地笼住他,令他面色顿时一黑,落在被子上的手也慢慢攥了起来。 南秀很快直起身,闻出他身上的酒气,眼中随即浮起笑意,问道:“喝了酒,打了架,如今心里可是痛快了?” 冯溪知道没什么事能瞒得过她。此刻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垂眸站着的王崇州便是她的走狗,负责向她禀报自己的日常起居,出门见了谁,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 南秀的语气带着些调侃:“听说你将卫襄的左眼都打青了?他连战场都上过,当真小瞧你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读书人了。” 冯溪的脸色更加难看。 打架刚开始的时候卫襄确实没把冯溪放在眼里,又遇上他不要命的打法,才会一时不慎挂了彩。但最后冯溪身上的伤处远远多于他,最明显的就是脸上,嘴角青紫开裂,眼尾也带了伤。 “听说是他言语间冒犯了你的萍儿表妹……”南秀话一转,又问,“你有多久没见过林萍儿了,是不是有些想她了?” 冯溪猛地抬眼看她,表情僵硬地可怕,冷声道:“你不必拿她来威胁我,我从未有忤逆你的意思。”抬了下自己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握着,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细瘦白皙的手腕,自嘲道: “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有反抗殿下的本钱?” “你紧张什么?”南秀讶异一笑,眉目舒展,“我是说真的,你若想见她,我带你去见就是了。凡有所求,你都可以同我说,只要我能办成的,都会应你。” 冯溪仍然觉得她不怀好意。她平日里一直是这幅温和爱笑的模样,他从未见过她生气,但也很清楚她只是看着好说话罢了,实则睚眦必报,手段残暴。 “当真不想见?”南秀追问。 冯溪气闷,咬牙道:“不想。” 见他耳根处都气红了,南秀随口戳穿:“口是心非。” “你的林表妹再过一段时间应当就要嫁给我皇兄了,你们两个注定有缘无分。”南秀本意是想劝冯溪想开点儿,但在他看来,这话倒更像无耻的炫耀,炫耀他们兄妹都能以权势压人。 南秀要是知道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一定高呼“冤枉”。这个世界的男女主角本就是林萍儿和她七皇兄南郁,冯溪再怎么意难平也争不过既定的命运,倒不如学她这样看开一些。 七皇兄最后为了林萍儿连皇位都不争了,这种深情程度简直感天动地。南秀觉得自己只要不像梦里那样坚持和七皇兄为敌,这个皇太女之位绝对可以坐得稳稳的。 而冯溪留在她身边,也就不会是惨死的结局。 所有人皆大欢喜,很好。 冯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还请殿下归还手帕。” 南秀立即:“嗯?什么手帕?” 冯溪冷笑一声,说:“殿下什么金贵的东西得不到,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帕子,何苦同我装傻。” 南秀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确实捡到了一条手帕,随手赏给下人了。” 她明摆着不肯还。冯溪深吸一口气,不欲继续同她做无谓的争执,冷下脸摆出一副慢走不送的样子。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26节 南秀在心里叹气。这帕子对于冯溪来说,可不是一条普通的心上人的帕子,简直是他的催命符。因为在她梦里,冯溪就是在生死攸关之际折身去捡这条手帕,才会被一箭射穿胸膛。 …… 隔日,小太监美滋滋地跑来和冯溪“报喜”,语气里不乏得意:“卫二公子来了,就在东宫的大门前,是过来与您致歉的!” 向来脾气火爆的卫襄肯低头来东宫负荆请罪,冯溪对此并不意外,毕竟谁敢惹当朝皇太女?如今女皇在位,最疼爱的女儿便是南秀。 南秀在女皇膝下长大,进出宫闱畅通无阻,特许不卸兵刃,又早早入主东宫,是未来名正言顺的大周之主。即便卫襄心里不愿意来,其他卫家人也会强押着他过来。 冯溪知道卫襄看不起他,他也同样唾弃自己。他不过是南秀的禁脔,如果今日出去见了,又与狗仗人势有何区别? 小太监看到他仍坐在桌边看书,就像没听到一样,于是又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可还是不见他有任何回应。 等卫襄走后,女皇的又一道圣旨也来了东宫。 旨意上说,罪奴冯溪可以留在东宫,但要如在长汤行宫时那样日日佩戴脚镣,尽心尽力侍奉太女。 女皇这道旨意也是在替南秀堵其他朝臣的嘴,都是奴才,在太汤行宫做和在东宫做也没有多大的差别,有了脚镣自然就不能到处乱跑了。 第31章 强取豪夺的女配二 几月后, 南秀收到了好友郭水姜的请帖。 郭水姜几年前执意远嫁江南乔氏,为了心上人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婚后夫君不忠, 她又潇洒地休了夫带上嫁妆浩浩荡荡地回来了,也不住在娘家,另给自己置办了一座新宅。这几日才安顿好,便派人来东宫请南秀过府叙旧。 府上丝竹声袅袅,清冷的池上荡着一只小舟,南秀与郭水姜对坐着,酒水已经用炉子烧得滚烫。 两人自幼相识, 郭水姜比南秀大了几岁, 性格任性肆意,凡事都由着自己开心。她生得丰腴美丽, 眉目间蕴着风情,几盏酒水下肚,坐姿都变得像是没骨头一样, 柔媚问道:“听说冯家出了事, 冯溪被你收留在东宫了?” 南秀点头, 百无聊赖地捏着酒盏,长睫低垂,看不清神色。 郭水姜幸灾乐祸地想着:她离开长安城之前冯家还是清贵世家,冯溪自幼聪颖过人,长大后又眼高于顶, 沦落到今日这个境地居然没有找一根房梁吊死, 可见吃的苦头还是不够多, 也不曾因家世败落受太多屈辱。 猜到南秀必然舍不得磋磨他, 她轻抚了一下泛红的眼尾,随口出起馊主意来:“你将他送来我这儿, 我帮你调/教调/教。” “不必了。”南秀笑了一下,“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你碰过他没有?” 南秀不答话,郭水姜就知道肯定是没碰过。 “他不许你近身?”郭水姜嗤笑一声,想到冯溪那副禁欲又正经的样子,觉得南秀还是脸皮太薄了,这要是自己看中的人,就算用各种强迫的法子,也一定要得到手。她都能想象到,以南秀对他那张脸的容忍程度,一定是将他奉为座上宾了,哄着他开心,还要听他冷言冷语,任他以下犯上。 郭水姜替好友叹气。 天妒英才,曾经差一点荡平西夷的辜将军死在了战场上,现如今南秀只能从别人身上找他的影子,不知是该说她傻,还是该说她可怜。 “不过一张相似的脸罢了。”郭水姜觉得不值,感慨道,“再像也不是辜将军。” 笑容从南秀的脸上褪了下去。 郭水姜自知酒后失言,眼底蒙蒙的醉意稍减,收敛了笑容,坐直身体说:“就当是留他在身边逗你开心,这是他的大造化,不然以他那副文弱的样子早晚累死在长汤行宫,哪里还能回到城中享清福?” 其实倒也不怎么开心,只是心里多了些安慰罢了。南秀转头望着池水中的残荷出神。 冯溪刚到东宫时因为高热不退,南秀命人将他安置在自己寝殿中亲自照料,夜里困了和衣与他躺在一张榻上度过了一夜。除此之外,她的确连他的衣角都没碰过。 她对与冯溪亲密接触并无丝毫渴求,只想日日对着这张和小舅舅相似的脸,就好像……小舅舅还活在这世上。 “也有些地方不像。” 郭水姜试图弥补自己的失言,南秀却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又将话头扯了回去,顺着她前面两句话认真地说,“两人的眼睛不太一样。” 郭水姜也跟着回想起辜将军的那双眼睛——温和带笑,又藏着锋芒。冯溪自然远远比不上。 “他比不上辜将军,又心有所属,你何必非他不可?”郭水姜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但见南秀神色怅然,又不忍心继续说了。 此时天上有碎雪打着旋儿落下,灰蒙蒙的天沉沉盖在头顶。 …… 隔着窗,能听到外面的风雪声越来越大。 屋内炭盆正燃着,但床上的冯溪却还是冷得轻轻发颤,骨头缝里都好像在丝丝冒着凉气。他在长汤行宫时受了不少罪,应当是过劳染病没能彻底养好,亏损了身体,入冬后一直缠绵病榻,今夜再次发起热来。 他身边的小太监不敢耽搁,急忙跑来请示王崇州。王崇州命人去请了医官,又亲自将医官带到西苑。 冯溪满头冷汗,一碗热汤药被人捏着脸灌下喉咙才激得他勉强睁开疲惫的眼睛,眼前的人影先是交叠摇晃,渐渐凝成一团。等他看清了站在床前的是穿着赤纹黑袍、面容冷肃的王崇州,心里不爽,挥手用力打翻了药碗。 药碗中剩的汤底溅在王崇州的衣角和鞋头,又骨碌碌滚到他脚边。他低头看了一眼,并未在意。 冯溪对阴魂不散的王崇州厌恶至极,见这人像是一根冰柱一样立在那儿,只觉得碍眼,找茬道:“王大人就算看不惯我,也不必用这么烫的药来折腾我。” “事急从权,冯公子见谅。”王崇州语气和缓,虽然听着恭敬,却能感受到其中的不以为意。 刚煮好不久的汤药确实有些烫,但也没有真的到会烫伤人的地步。 冯溪揪着这件事不放,故意为难王崇州,要他去跪在院子里受罚。这话一出,吓得屋子里的其余人先跪了下来,纷纷为王崇州求情。王崇州在东宫内有官职,掌宿卫兼侍奉太女起居,是太女多年以来的心腹,也定会成为未来的朝中重臣。 去请王崇州过来的小太监更是心急如焚,心想冯公子说破天也只是殿下的男宠,对外更是个戴着脚镣的奴才,王大人肯避让他的锋芒不过是因为殿下宠爱他,卖他几分面子,怎么可能甘愿受罚?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王崇州居然没有反抗,沉默片刻后竟真的走出屋门跪在了院子里。 小太监追出门去看了,折返回来禀报时连冯溪都有些惊讶。 小太监忍不住轻声提醒冯溪:“王大人是陪着主子一起长大的,若跪久伤身,平白惹主子不快……” 听他搬出了南秀,冯溪更不会松口让王崇州离开了。 冯溪从前在家中时从不为难下人,但过去的温和良善早已经被消磨尽了,苟活于世的屈辱令他变得敏感又尖锐,病中的头痛欲裂也让他戾气横生。他深吸一口气,硬声吩咐:“去关上门,我冷了。” 小太监只好挪动步子颤巍巍地去关门,扶着门慢慢合上,直到看不见那道挺直背脊跪在雪地里的身影。 今日天寒,王崇州衣裳单薄,没一会儿便被风雪浸湿。最后还是南秀从郭水姜府上回来后听闻此事,亲自过来带走了他,甚至顾不上探望冯溪。 南秀喝了不少酒,被屋子里的热气一吹,双颊浮起胭脂红,眼中也盈着醉意。她揉揉额角,上下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王崇州,见他外衣几乎都湿透了,脸也冻得惨白,皱起眉不赞同道:“他叫你跪你就跪?” 王崇州平静地说:“冯公子是殿下在意之人。属下令他不悦,便是该罚。” 南秀确实在意冯溪,但见王崇州如此卑微自轻,她又有些生气:“往后你记着,整座东宫除了我,没人可以指使你做事。冯溪也不行。” 王崇州垂首应了声“是”,又轻抬起眼皮,询问道:“殿下喝醉了,可要用些醒酒汤?” 分明被冻得厉害,还在这里强忍着……南秀无奈地撵他离开:“什么醒酒汤?我看要先灌你喝一碗姜汤才对,赶紧回去换身衣裳。” 王崇州听话地再次应“是”。 还不等他转身,南秀又吩咐侍女把她出门时用的纸伞取来,放到他手上说:“外面雪还没停,拿着走吧。” 伞一入手,王崇州的手便微微用力合拢,纸伞的棱纹硌在手心。出门后这把伞也没有打开,被他牢牢握着,伴随风雪同他一道穿过回廊。 等他回房后不久屋门又被轻轻敲响,打开门看到过来找他的人是彩儿,手上正提着汤盅和药包。 “主子叫我送姜汤和药给你。”彩儿小声说,“主子还说,冯公子脾气又臭又硬,要你别与他一般见识。像今日这种事,往后再不要发生了。” 这种事指的便是他下跪的事。南秀反复强调,见不得王崇州自轻自贱。 彩儿传话的语气里全是对冯溪的不满。 “不敢。”王崇州嗓音温和,又带着外头风雪一样的淡漠清冷。 彩儿见他脸色惨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是两年前才被主子从战场上救回来的,第一次见到王崇州的时候还以为他是皇子一类的人物,后来才知道只是东宫中的臣子。 她想,即便他对冯溪不够恭敬,以他和太女一同长大的情分和受倚重的程度也不会真的受到责罚。为什么非要自己找苦头吃? “我先走了。”彩儿带着胡思乱想说道。 王崇州向她道谢后合上门。 屋外风雪声不绝。他走到桌边坐下,又将药包搁在手边,保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坐了良久。 第32章 强取豪夺的女配三 自辜时川死后, 西夷在边境蠢蠢欲动,几次意图来犯。 深冬时节他们果真卷土重来, 消息传回长安城,朝臣皆主战,南秀自请出征。她曾跟随辜将军数度打退西夷,天生神力,论用兵之道和在阵前的骁勇善战,鲜少有人比得上她。 下朝后施太傅朝宫门的方向走去,南秀从后面追上来, 喊了一声:“老师!” 施太傅停下脚步回身等她。 待她到了身前, 他立刻板起脸,吹胡子瞪眼轻斥道:“嬉皮笑脸, 又在殿前高呼,还是如此不稳重!” 南秀依旧挂着笑,道:“我又新得了一壶好酒。” 施太傅的神色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 清了清嗓子, 低声夸:“……上次的鲈鱼也做得好。” 两人并肩走出一段距离, 交谈着前线的战况,施太傅又正色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老臣在长安恭候殿下平安归来。” “老师不必为我担忧。”南秀神态间一派轻松,说,“何况我已经答应了阿音要教她骑马呢, 万万不能失约。” 她口中的“阿音”是施太傅的小女儿施凌音, 今年才十二岁。施凌音最喜欢的人就是南秀, 且以女皇身边的女官陆弥为楷模, 未来也想做南秀身边最受倚重的女官。 话音刚落,南秀看到了七皇兄南郁, 他正站在不远处定定望着她,脚步一滞,对施太傅说:“老师,我要过去同七皇兄说几句话,您先走吧。” 等施太傅走远了,南秀才慢吞吞地朝南郁走了过去。 才走出两步,又被快步迎上前的金平截了道儿:“太女殿下!陛下正在庆昌宫里等您呢,要您去陪着说说话。” 南秀指指南郁,对金平说:“劳公公先在此处等一等。” 金平躬身后退到远处,静静候着。 南郁从小聪慧敏锐,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之一,生得高大俊秀,一只手习惯性地负在身后。他右手有旧疾,是过去为了救南秀受的伤,在那之后连握笔都会发软颤抖。 当时两人一个十三岁,一个才九岁,南秀贪玩闯进皇宫的地下书阁,误触了里面安置的机关,幸亏南郁跟进去救了她。两兄妹曾经那么亲厚,恨不得整日黏在一起,长大后却像成了仇人一般。 这些年间,宫里宫外几件要案都莫名其妙地牵扯到了她身上,虽然最后有惊无险地洗脱了脏水,还是难免心有余悸。后来当她得知几乎每一次都是南郁想要置自己于死地,更是伤心难过,所以就算现在看开了,面对他时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不过南郁对她的恨意也不是没由来的。宫里曾有传闻,说他的生母是被女皇加害而死,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嬷嬷临死前又痛骂女皇心狠手辣,所以他恨透了女皇,连带着也恨上了她。 因为知道他注定是赢家,南秀认为自己打不过,但躲得起。 不过躲之前,“杀母之仇”这种隐患是一定要拔除的,毕竟很有可能因此丢了性命。南秀仗着提前窥得天机,主动替南郁将害死他生母的真凶揪了出来。 此刻他应当已经知道了真相吧。 南秀不肯说话,南郁低眸望着她毫无表情的脸,突然想到已经很久没见过她对自己笑了,嘴唇轻轻动了动,问:“张嬷嬷和梁太医,是你派人绑了送去我府上的,对么?”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27节 南秀点点头,视线落在地砖的缝隙上:“皇兄是个聪明人,应当早已经从他们口中问出想问的东西了吧?” 张嬷嬷与梁太医有了私情,两人联手用毒汁浸泡南郁母亲的小衣,致使她染毒离世,随后张嬷嬷又假意殉主来污蔑女皇,要南郁替母亲报仇。她凭借假死逃出了皇宫,和梁太医在宫外逍遥多年。 这本是故事结尾才要揭晓的,南秀为了让自己的下场不像上天安排的那么凄惨,不得不将这件事提前了。 南郁深深看着她,又说了句:“多谢。” 语气听着怪怪的。不过他被蒙在鼓里,错恨了母皇这么多年,心里别扭也情有可原。南秀知道他们两人再也回不到过去了,终于抬眼与他对视,释然道:“七皇兄好气色,看来有喜事将近,妹妹到时再登门贺喜。” 南郁这回没有接话。 南秀看了眼头顶的日头,与他告辞。而南郁一直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走远。 …… 对于南秀即将亲征的事,女皇又骄傲又担忧,感慨说:“从前你最娇气,连吃药都要人追在后面哄上大半天,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南秀趴在女皇怀里撒娇:“如今女儿长大了。” 女皇爱怜地摸摸她的脸,“再大也是母亲的女儿。”她这一生唯有南秀一个亲生女儿,私下里照旧自称“母亲”,语气无限溺爱。 “从前有时川带着你,母亲很放心。如今他不在了,你要多加小心,绝不可贪功冒进,知道么?” 南秀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主将便是小舅舅辜时川。他是女皇的义弟,但也只比南秀大了八岁,曾指点她课业,教会她骑马射箭,陪她在长安郊外踏春跑马。 那时候她初见冯溪,还惊讶地跑去和小舅舅说自己遇到一个人很像他,因为看呆了眼险些两马相撞,惹得对方脸色极差。 所以冯溪对她的印象一开始就不算好。 除了她,很少有人将小舅舅与冯溪联想到一起。小舅舅的样貌仿佛是从众人的记忆里抹去了,连郭水姜上一回都随口抱怨自己吃多了酒记性变差了,明明当年被辜将军英姿震撼时也动心不已,谁料这几年居然只能隐约回忆起他一个模糊的轮廓,印象最深的也只有那一双堪比星辰的眼睛了。 “我们阿秀若为帝王,小舅舅定为你荡平西夷,守卫河山。”南秀伏在女皇膝上,耳边还在回响着辜时川曾对她说的话。 女皇摸着她的头发,沉吟半晌后说:“也是时候该为你择一夫婿了。” “那个冯溪不行。”女皇又补充了一句,生怕她犯浑想要给一个罪臣之子名分。 南秀闷闷地说:“女儿不想成婚。” 女皇:“那可不行,你作为皇太女总是要成婚的。等你凯旋便不许再推了,得尽早定下来。” …… 从宫里回来后,南秀练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字。 彩儿见她写了厚厚一摞纸,一边给她揉着手腕一边心疼道:“写了这么久,您也不嫌累。” 南秀道:“练字静心。” 从前她不爱写字,小舅舅却常练字,渐渐的她也体会到了其中的乐趣。 晚膳后王崇州清点了各府送来的东西,列好单子请她过目。因为她要出征,非年非节,送来的礼大都讨巧,并不算十分贵重,比如施太傅府上送了一面护心镜,南郁送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礼单还没有看完,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下人慌乱的声音,像是在阻拦什么人,她一抬头,见是冯溪来了。 自从上次王崇州被罚跪后,南秀还没有再去见过冯溪,即将出征他却主动来了,不过显然不是为了送行。 他手里正提着鸟笼,笼里躺着一只鹦鹉,看起来已经死透了。 “这是怎么了?”南秀看他眉眼含怒,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彩儿,见彩儿的脸上浮现出不满,想她一定是知道些内情的。 南秀慢慢靠向椅背,一副准备断官司的样子,道:“说说看。” 彩儿犹豫了一下才说:“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教这只小畜生说了些对殿下您不恭敬的话。” 说到这儿她飞快地看了冯溪一眼,撇嘴说,“但这只鹦鹉是殿下特地送给冯公子逗趣解闷的,喂食喂水都是冯公子亲力亲为,我们其他人哪里敢碰?别是冯公子不小心将它养死了吧……” “它分明是被毒死的。”冯溪觉得齿冷,再看向表情淡淡的南秀更觉得她面目可憎。 南秀安抚道:“那我叫王崇州仔细查查。” 冯溪冷冷一笑:“你们这样又与贼喊捉贼何异?” 听了他的嘲讽,南秀抬指点点眉心,心里泛起无奈和倦意,说:“你要是喜欢这鹦鹉,我命下人再去寻只一模一样的。” 冯溪撂下笼子转身要走,走到门边脚步顿了一下,侧身讥讽:“若有朝一日大周落入你手中,百姓苦矣。” 今日随意毒死一只鹦鹉,来日寻常百姓也会是同样的境况。 南秀的声音难辨喜怒,问他:“那你觉得谁可为明君?”如今女皇仍在世,她却泰然与他谈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题。 冯溪沉默隐忍许久,将身体转回,撇开眼冷冷道:“昔年吴王文治武功,爱民如子,却惨死家中,若他在世——” 南秀嗤笑一声,慢条斯理打断道:“开元五年,吴王夜宴十三朝臣,酒中言‘女子怎可为帝’,醒后自知失言,入宫向母皇请罪。圈禁半月后,惊毙家中。” 南秀用了“惊毙”一词,这是事实,但在许多人包括冯溪心中,这个词不过是皇室母子相戮的遮羞布罢了。 她说完看了他一眼,便知他不信,又接着道:“许多人都坚信是母皇降罪皇长兄,可虎毒不食子。” 吴王生母亡故,从四岁起就由当时还只是皇后的女皇抚养。他在幼年时经历过宫变,被吓破了胆,长大后在女皇面前唯唯诺诺,不敢顶撞半句。醉酒后这段大逆不道的话传进宫中,女皇顾念着母子情分,只是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并没有想过要他的命。 “这样的话说给我听听也就罢了,别给自己惹麻烦。”他觉得吴王好,觉得吴王是惨死,别人轻易就能从这番话里揪住他的错处,扣他一个不满女皇的帽子。 南秀语气微冷,算是对他说的难得的一次重话,听得冯溪格外不舒服。 很快她又将冯溪房里的下人全都换掉了,冯溪见到身边一张张新面孔,还以为她是想以此给自己下马威。 而王崇州听闻此事后,主动来到南秀面前请罪。 他进门时看到跪在门边的小太监瑟瑟发抖,南秀望着他说:“这小太监对你忠心耿耿,将他带回去吧。” 这是他在冯溪身边安插的人。但南秀知道了也没有太过责怪,只罚了他一个月的俸禄,同时对他说:“你不必提防着冯溪,他为人蠢直清正,倒也没什么坏心思。” 王崇州心里泛起酸意和怒意。 冯溪的蠢都写在了脸上,做出的事也令人生厌,那只鹦鹉学他对殿下不敬,王崇州从得知的那一刻起就恨不能折断冯溪的脖子。 第33章 强取豪夺的女配四 冰雪消融之际, 南秀率大军凯旋。她这一场仗打得异常漂亮,西夷被击溃后奔逃数千里, 只剩些残兵败将,随后大周乘胜追击,大获全胜。 等回到长安论功行赏时,南秀却只向女皇讨了个令冯溪彻底脱离奴籍的恩赏。 在东宫的冯溪也早早听闻了南秀凯旋的喜讯,很快有宫人前来为他拆下脚镣,恭贺他自此摆脱了奴籍,却一直不见南秀得意地赶来欣赏自己感恩戴德的模样。 直到夜幕降临冯溪仍满心复杂, 当王崇州忽然推门出现时瞬间从床边站起, 怔怔望向他。 过来的人不是南秀,他心底有一丝失望悄然划过, 快得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数月行军加之身上带伤,南秀从宫中回来后小憩不过一个时辰就忽然发起高热来。出征时王崇州也跟随在她左右,此时身上像是带回了战场上的血腥煞气, 简单解释了几句后便对冯溪说:“请公子随我去主院为殿下侍疾。” 王崇州的语气十分强硬, 不容拒绝, 平素对冯溪冷淡恭敬,此刻眉目携霜,大有迫他出门之意。 而冯溪沉默了一下,并未像从前那样说什么难听的话,呆愣地应了一声:“好。” 春寒未尽, 又已经入了夜。冯溪心头五味杂陈, 出门时忘记披上外裳, 自然也没人会提醒他。 他身着单衣穿过料峭寒风, 紧紧跟在脚步匆忙的王崇州后面,走了一路被冻得唇色青白。等到推开南秀寝殿的大门才有暖香的热气迎面扑来, 逐渐温暖他发僵发冷的四肢。 王崇州并没有随他入内。 他呆呆地在外间站了一会儿。不远处一展屏风掩住 内室,屏风上画着一匹扬蹄的战马,边角处龙飞凤舞地写着几句诗—— “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 他猛地回过神来,提步走进内室。 内室里只有一个彩儿,看到他后不怎么开心地噘了噘嘴,但没有说话。 冯溪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南秀了,此刻目光落在床上发现她和之前相比瘦得厉害,厚厚的被子压在她身上,更显得单薄可怜。 彩儿一言不发地将床榻边的凳子让给他,然后站在屏风附近死死盯着他看。 冯溪默默坐到了床边。睡梦中的南秀仍保留几分警惕,听到响动声眉头跟着皱了一下,眼皮也颤了颤。 在他的注视下,她缓慢睁开了眼睛,只是眼底蒙蒙一片,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看到床边坐着的人有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她先是凝视了一会儿,然后费力地抬起手,指尖似乎要触上他的眉眼,近在咫尺时他却习惯性地轻轻偏头躲开了。 最终她的手垂落下来,握在他腕上。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腕,手心格外滚烫,面上颧骨处浮红,明显烧得很厉害。冯溪过去对她从没有好脸色,但如今想到她是因战事受伤,又知晓了她向女皇所要的封赏,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几度变化。 “我终于……荡平西夷了。”一片安静中,她忽然喃喃道,“你开心吗?” 声音细微带颤,像是一把毛茸茸的小刷子拂过他的耳朵。 冯溪被她握住的手也跟着一颤,没有出声,忽然想起出征前夕她与自己的那段对话: ——那你觉得谁可为明君? ——昔年吴王文治武功,爱民如子…… 许久,他嘴唇阖动,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祸害遗千年。” 同时眼底浮起些茫然的神色。 南秀很快又沉沉睡去,彩儿凑上前来为她仔细地掖好被子,瞥了冯溪一眼低声冷冷道:“殿下虽然睡了,你可不许走。” 冯溪没接话,只轻点了下头。 彩儿又叹气:真是看到他这张木头一样的脸就觉得厌烦! 冯溪就这么在凳子上坐了一夜,也不觉得困倦,在这段寂静又漫长的时间里想了很多事,想到南秀的讨人厌,想到两人初识,也想到他在长汤行宫被监工用鞭子狠狠抽打时她从天而降。 她对自己确实有恩,而自己不过是仗着她的喜欢,才有资格任性妄为。若论卑劣,她实在远不及自己。 第二日一大早南秀就不再发热了,睡了整夜也养足了精神,醒来后看到床边熬了一宿眼底微红的冯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坐起身笑着问他:“你在这儿守了一夜?” 沉吟后又道:“……可别是诅咒了我一夜吧?” 她最擅长煞风景,一夜未眠的冯溪脸色更不好看了,但也没有拂袖而去,仍端正地坐在床边。 没几日南秀的身体就彻底养好了,在此期间冯溪一直留在她寝殿,不过夜里不再需要他守着,只有白天时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呆着。 两人相安无事地共处一室。某一日南秀百无聊赖,心血来潮说要听琴曲,琴女便被叫来铮铮地弹了几曲,全都是些阵前鼓舞士气的乐曲。 冯溪握着书的手紧了又紧,觉得书页上的文字都变成了胡乱跳动的墨点子,实在看不进去,又被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索性将书一放,抬眼看着她没好气道:“你若想听,我先回西苑去,等你听够了再回来。” 南秀眼睛一亮,手顺势压在他的书上,在书页上轻轻敲着手指,笑盈盈地看着他:“看书多无聊啊,我们去街上玩儿吧?” 冯溪知道她是闲不住的性子,心里自然不想出门,可与她对视的一瞬间嘴上却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南秀见他默许,扬声命下人去备马车。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28节 两人乘坐着马车到了街上。虽然花灯节早就过了,仍有店家在开灯棚挂灯谜,也有几人驻足猜谜。南秀埋在心底的回忆浮上眼前,顿时来了兴致,催促冯溪下车,也带他凑到了三三两两的人群中。 简单的谜题都被别人解开了,只剩几道极难的还孤零零地挂着。南秀知道以冯溪的才学很轻易便能解开它们,于是撞了撞他手臂,指着最高最大的一盏灯,眼睛亮晶晶地同他说:“我想要那个。” 这句话和回忆里自己曾说过的一模一样。说出来的那一刻南秀都晃了神,视野内冯溪的这张脸也与记忆里的人缓缓重叠。 只是回忆里的小舅舅浅笑着应下了。 面前的冯溪却拒绝了。 冯溪只觉得周围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即便克制,依然别有深意。或许是他想得太多了,可还是十分抵触以如今的卑贱之身当街卖弄才学。 更令他无地自容的是,当他无措地将视线微微一移,就看到了不远处越走越近的表妹林萍儿。 一身粉裙的林萍儿眉目间正笼着轻愁。她生得极美,腰肢如细柳,步履款款,见到冯溪后也很快停了下来,遥遥望着他。 林萍儿身边的侍女畏惧地看了南秀一眼,谨慎催促她快些离开,可林萍儿却置若罔闻,丝毫没有挪动脚步。 南秀觉得这实在太巧了,于是同冯溪道:“太平街这么长,今日又非年节,你们二人还能恰巧相遇,可见还是有些未尽的缘分。” 冯溪看向她。 南秀真觉得他快要哭了。自己好似成了牛郎织女脚下的银河,千方百计地拦着有情人相见,哭笑不得间又想着:总归不是小舅舅陪在身边,明明在做一样的事,但她只觉得无聊透顶。 她转头望着那只高高悬挂的花灯,小舅舅若是在,这东西此刻已经在自己手上了。 林萍儿被侍女半求半迫地拉进了街边的铺子里,冯溪也慢慢收回了视线,这才发现南秀正在自己解灯谜,手上已经提了三盏花灯,店家和围观众人的恭维赞叹声不绝于耳。 冯溪颇为惊讶。 南秀解谜的速度比他还要快上一些,他心里才思索出答案,她就已经张口说出来了。 语速不紧不慢,看神态又胸有成竹。 不出片刻工夫,灯棚里仅剩的几盏灯都被她赢了过来。她将它们提在手上负在身后,手腕随着思索一下一下轻轻动着,形态各异的花灯在她手间摇曳不断。 临近午时她又带自己去登月楼吃饭,一直没提方才遇上林萍儿的事,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可他坐下后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愧疚别扭。 各色佳肴摆了满满一桌子,她略夹了几筷子后借口有事离席,让他先吃,却很久没有再出现。 半个时辰之后才有她的随从进入厢内,告知他:“殿下有急事先走了,命属下等到公子吃得尽兴后再送公子回家。” 冯溪一个人被留在了登月楼,有些莫名,有些憋闷,还有些奇怪的委屈。“回家”这个词令他心头一颤,口中顿感苦涩至极——他早已经无家可归,即便父亲有朝一日还能起复,知晓他委身太女,应当也不会再认他这个儿子了。 “走吧。”他垂头丧气地起身,一桌子菜自南秀走后他也没再动过,现下腹中空空,却毫无食欲。 随从护着他离开登月楼,上了马车。 而此时此刻,在登月楼最顶端的高台上,南秀双腿交叠架着围栏,一堆花灯挤挤挨挨地贴在一旁。她一手拿起小酒坛贴近唇边,清冽的酒水随着动作滚入喉间,目光无波无澜,朝下望着冯溪上了马车,又看着马车朝东宫的方向驶去。 只看背影,他也并不像小舅舅。 小舅舅比他高很多,肩膀也宽很多。 一股微冷的风自高台吹过,拂过她发间,像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摸着她发顶。她又灌了一口酒,觉得心里凝结不散的执念,好像被这一下轻而又轻的风吹散了。 第34章 强取豪夺的女配五 回到东宫后, 冯溪心里还是乱糟糟的,六神无主地坐了许久, 竟真的等到几名宫人赶来西苑,这些人受命为他收整行囊,同时也会作为随从与他一道离开。 王崇州一并出现,态度不像上次见面时那么冰冷。他是替南秀过来传话的——冯父因罪流放束海关,冯家旧宅被查封,南秀已经替他买了新宅作为落脚的地方。若他不想继续留在长安城内,也可以派人护送他去蓟州的外祖家生活。 他说了那么多, 冯溪却一句都没有听清, 等话音落了,迟疑问道:“她真的……要送我回家?” 王崇州道:“这不是公子您一直以来所期望的么?” 他已经恢复了良籍, 南秀又决定放他自由,确实应当开心。冯溪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笑不出来, 胸腔内的一颗心沉沉坠着。从前就算她为自己做了再多的事, 也只会觉得她是在挟恩图报, 可现在却令他有了负疚感。 这一群宫人的手脚又轻又快,动作麻利,很快便将他的东西收进箱中,整齐地摆放在院子里,他所处的这间屋子顿时显得空荡荡的。 王崇州环视屋内, 又温声对他说:“东西不算多, 但收拾起来也不容易。天色不早了, 建议公子明日再走吧。” “当然, 若公子实在心急,此刻便可以动身了。” 冯溪脑子发懵, 不知道自己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王崇州看了一眼他这幅呆滞的样子,漠然地转身走了。 他走后冯溪枯坐一夜,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怅然若失的滋味。天地之大,往后任由他来去,确实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但走了以后呢……他承了南秀的大恩,怕是永远也还不清了,一辈子都要欠她的。 他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冯溪沉默地换上一身素衣,独自一人走到了南秀的寝宫外。 一路上负责洒扫宫殿的下人都在看他。 而他神色未变,到了院门外后不吵不嚷,静静候着开门。 南秀晨练后听到禀报,吩咐下人将他带到了自己面前,看着他一脸慨然赴死般的神色,疑惑地问:“找我还有何事?” 想到昨日她还笑语妍妍地拉他上街去玩儿,此刻虽不至于冷言冷语,可眼底的淡漠却能看得分明。冯溪攥了攥拳,纠结片刻后慢慢屈膝跪在了她面前。 他从前这双膝盖是宁死不弯的,彩儿被他出其不意的动作惊得睁大了眼睛,不由望向南秀。 南秀也是一阵无言。 冯溪咬紧牙关,语气坚定道:“我……想奉殿下为主。哪怕做个文书,或是照看书籍。” 南秀没想到自己允许他走,他反而不肯走了。 “你这人——”她无奈的语气一顿,继续道,“你父亲获罪,连累了你,如今虽已非奴籍,却还是做不得官。” “只求留在东宫为殿下做事,也算……”冯溪有些难以启齿,又鼓起勇气,“也算为自己寻个营生。” 他自幼读书明理,决计无法接受自己沦为男宠之类的玩物,但如果在这东宫中谋一事务,可以堂堂正正地说话做事,直到偿还了自己欠下的恩,比这样靠她施舍得来自由要舒服坦然得多。 南秀静了许久。 她的沉默令冯溪背上都浮起了汗,下一句话于他来说简直如开赦一般—— “那让主事给你找件事做吧。”南秀道。 冯溪目露欣喜,嘴上磕绊了一下,有些不习惯道:“谢过殿下。” 即便南秀已经没了执念,总归对他无法冷眼相对。光凭这张脸,她乐意多照顾他几分,只是他若想要再多却没有了。 而东宫的主事得了吩咐之后,立马跑来旁敲侧击南秀的真实心思,不知道这是两人间的情趣,还是殿下当真变了心,想要随便找个空缺将人打发了。 看出她确实不怎么在意冯溪的去处,主事便先安排冯溪在库中做些整理的杂事。冯溪对此也毫无怨言,笑容倒是多了许多,一段时间过去,连彩儿偶尔遇见他都摆不出臭脸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又过了三个月,主事慎重地交给了冯溪一样东西:东宫的行止牌。 有了行止牌,就相当于是正式被东宫接纳了。令牌的背面刻有姓名,代表了身份,东宫主事对他的态度也和从前完全不同,是真的将他视作同僚一般。 这种改变令他手指轻颤,有种被认可了的感觉。他以指腹从令牌的凹凸雕纹缓缓滑过,眼眶发涩。 又一日雨后,冯溪等候在彩儿来往的必经之路上。 彩儿走近,好奇地以眼神询问他的来意。他先是没说话,抬起手给她看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 “是五彩糕。”冯溪将油纸包握在手上,东西还热腾腾的,食物香气直从里面往外钻,彩儿吸吸鼻子,听他补充说道:“我记得殿下喜欢。” 彩儿没立刻接过来,哼笑着说:“倒是学会讨好殿下了……你这人真是奇怪,从前殿下想留你在身边,你百般不情愿,甚至几次顶撞殿下。如今要你做杂工,你又态度大转。” 冯溪神色一滞,又勾起嘴角,坦然道:“如今靠双手为生,心里踏实。” 但他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两句,话里透着几分不好意思,“我不是想讨好殿下,真的是……是正巧看到了这东西,便买了。”又再次恳求道,“劳彩儿姑娘替我跑一趟。” “好吧好吧。”见他目光诚挚,彩儿也心软了。 随后她与冯溪道别,拿上五彩糕穿过回廊,脚下越走越快,没想到在拐角处一时不察撞上了王崇州。他身上可真硬,彩儿呲牙咧嘴地痛呼一声,手上的油纸包也不慎掉在了地上,被他一脚踏了上去。 “糟了!”彩儿连忙蹲下去捡。 王崇州慢慢抬脚后退了一步。 五彩糕松软,在他脚底下被碾碎成了渣滓溢出残损的纸包,肯定是不能吃了。 “冯溪的一片心意,可惜了。”彩儿有些愧疚道。 王崇州问清了东西的由来,说:“改日我去街上买了还给他,实在抱歉。” “你也不是故意的。”彩儿反过来安慰他道,“殿下早就不怎么吃这种东西了,算了吧。” …… 彩儿很快就将五彩糕的事抛在了脑后,忙于准备太女出行事宜。 城郊的长汤行宫已经建成,女皇特地带上随行宫人前往。去时女皇与南秀同乘御驾,在车上命侍女给她细数今日会到场的诸位世家子弟。 经过了第一轮筛选,今日能受邀来到长汤行宫的皆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侍女甚至带上了每个人的画像,从样貌说到才学,又从幼年糗事说到成年后的小嗜好。 是否考学,功名如何,通房几人……南秀靠着柔软的车壁,听得昏昏欲睡。 与她的不在意相比,世家中着实有不少人对帝婿的位置垂涎欲滴。太女正值大好年华,早两年就应当开始择婿了,能拖到现在已经算迟了。 在家中时齐叔良便被父母耳提面命,今日自然也急于表现。他在行宫的偏殿中屁股都还未坐热,听说女皇陛下想看人比箭,腾地一下站起身,匆忙大叫下人赶快去取来自己的弓箭。 下人取来了两把弓,一把交到齐叔良手上,另一把正欲送给帐中另一人时,却被齐叔良侧身挡了一下。 “穷乡僻壤来的,怕是弓都不会拿,别叫他在太女面前丢人了。”齐叔良冷哼一声,将另一把弓直接掷到地上。 那人却只顾坐着品茶,连眼皮都未抬。 齐叔良推开房门大步离开,下人战战兢兢地拾起地上的弓,以袖子仔细擦净了,恭敬地捧到那人面前。 “大少爷……这弓……” “我确实不会使弓。”被称为大少爷的男子抬头含笑道。 齐府的这个下人曾受过大少爷生母的恩惠,几番犹豫还是低声劝道:“您多年未归家,如今继夫人欺辱您,三少爷也对您如此不敬重,为何不为自己某个好出路呢?” 大少爷眉一挑,语气淡淡:“什么好出路?” 下人声音发颤,说出的话又格外认真:“您貌比潘安,若能得太女殿下青眼,齐家上下便再无人敢看轻您了。” 大少爷轻轻笑了一声:“你是说——以色侍人?” 下人连忙摇头,道:“能做帝婿是光耀门楣的事……更别说太女殿下骁勇无比,又绝顶聪颖,光是看三少爷的样子,您也该猜到这桩婚事有多好。” “嗯。我知晓了。”大少爷语气轻缓,听不出其中情绪。 下人又将弓捧起来:“今日女皇便是在为太女挑选夫婿,您万不可错过良机。” 另一边,行宫校场之上。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29节 齐叔良在靶前站定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见齐青长那个笑面虎并没有跟过来,松了一口气。他这个大哥身长肩阔,长相上听说肖似他父亲那个早就病死了的元配夫人,虽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是极俊秀的一张脸。 万一太女殿下看中了他那张脸,选了他,自己和母亲往后的日子不就难过了?太女养在东宫里的冯溪便是出了名的好看,可见是个爱美色之人。 齐叔良沉下心,拉开弓瞄准靶心。 与他隔着很远一段距离的南秀同时也搭箭抬臂,只是她不像从前那样求胜心切,甚至分神在想小舅舅教自己射箭时说的话,第二箭不意外地走空了。 一同比箭的只有五六人,自从看到七皇子南郁上场后,一些人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也就畏难放弃了。不过南郁明显未尽全力,有两箭射空,沉默着走下场,侍从跟在他身边小声说:“您故意让着太女,却叫那齐叔良拔了头筹,正得意呢。” 南郁并不在意。心道:南秀过去最喜欢在射箭上压自己一头,今日人却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不知是怎么了。 即将开宴,所有人都回了各自的座位坐下,女皇等到南秀也坐在自己身旁后特地问众人:“方才是谁胜了?” 齐叔良立即起身朝女皇见礼,又恭敬地自报家门。女皇打量着他的样貌,若有所思,微笑道:“果真是齐颍的儿子,当真虎父无犬子。” 南郁看着齐叔良被夸赞后涨红的脸,手落在膝头攥紧。 周围人向齐叔良投去了各异的视线,女皇欲为太女择婿,在座的几位世家公子都在考察的范围之内,齐叔良算是抢先露了一回脸。 南秀一直沉默,齐叔良说话时她连头都没抬过。 比箭谁赢了她也并不在乎。 女皇留意着她的反应,便知道她是对这个齐叔良没什么兴趣。 第35章 强取豪夺的女配六 女皇并不心急, 放眼望去席上有不少出色的儿郎,由着女儿再多考察几人也好, 将审视的目光从齐叔良身上收回,却在他右后方默默坐着的人身上猛然停顿了一下。 一晃眼,她还以为看错了。这孩子静坐时的气度……倒有些像时川。 小辈们才比过箭,再加上这道气质相似的侧影,女皇的回忆瞬间被勾了起来——过去凡是有比箭的场合,大出风头的人永远是时川,连箭无虚发的南郁都是经他指点出来的, 所以阿秀总是气不过, 明明是一样的老师,怎么南郁总能压她一头。 辜时川出身并不好, 他的父母皆为流民,在他还年幼时就把他卖了换取口粮。不过他人很聪明狡猾,靠着野路子将自己养到十四岁就跑去投军了, 又一路从小兵开始积累战功, 十六岁在军中便有赫赫威名, 年纪这样小却能有如此大的作为,当真算得上是天纵奇才。一年深冬两军交战,他于夜里率轻骑入敌帐救下了她的父亲姜皑,被父亲看重收为义子。 她年长他许多,早夭的第一个儿子甚至与他同龄, 所以对他亦姐亦母, 十分疼爱。而阿秀小时候性子像只泥猴子, 唯独在他面前文静一些, 很少叫他小舅舅,始终直呼他大名, 有几年他还带着阿秀天南地北地游玩,偌大的长安城都拘不住两人。 再后来,他于行军途中遇天灾身亡,那一整年阿秀连笑都不会了。 …… 齐叔梁落座后将这人挡得严严实实。 女皇想问一问他的姓名,不过想了想又作罢了,因为留意到他落座的位置,猜他应当只是齐家某个不受宠的庶子。齐颖看重嫡子,齐叔良也是齐家能力最为出众的一个子辈,阿秀连这个都瞧不上,更别说其他远远不如的了。 宴席正式开始,酒过几巡后又有臣子提议即兴作诗,请女皇赏面出题,再由席上人各显神通。这也是女皇默许的,为的是看看这些人的真才实学。 吟诗作对也是齐叔良擅长的,他藏不住心思,一直跃跃欲试。等题目一出,沉吟片刻后有了灵感便急不可耐地起身作答,可他洋洋得意地念完了诗,再环视周围人惊愕的脸色,却开始觉得奇怪。 怎么不像是敬服赞叹?他说错什么了么? 女皇也跟着皱起了眉。 候在桌边的贴身侍从扭头看了齐叔良一眼,险些左脚绊右脚栽倒在他的食案上,低声惊恐道:“三少爷……您的脸!” 齐叔良连忙抬手往脸上摸了摸,只觉得手触之处一片热辣,慌张低下头,看到盏中未喝尽的清酒倒映出自己涨红的脸。他拿起酒盏凑近眼前细看,这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浮起了可怕的红疹,短短几息的功夫面部已经肿大了一整圈,像猪头一样难看。 这是赤虫毒…… 齐叔良差点昏倒。他对这种毒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今日才偷偷命令侍从将这种毒粉放入了齐青长的饮食里,算算时辰,正该是此刻发作。 南秀终于第一次仔细看了这个叫齐叔良的人,红疹连成线爬满他裸露在外的所有肌肤,耳朵里听到的全是他惊恐的叫声。她皱了皱眉头,示意侍卫先将他拖走。 认出这是赤虫毒发作时的样子,南秀奇怪道:“赤虫毒?这不是远疆的毒物吗,怎么长安也有?” 女皇立即下令彻查所有食物酒水。南秀在一旁解释说:“这毒发作的时间长,看他的样子,应当是一早在家中时就中了毒。” 她说话时看到齐叔良的位置附近还坐着一人,其余人因畏惧齐叔良毒发后的反应,又或许是怕这东西会像瘟病那样传染,要么有多远躲多远,要么即便没有离席脸色也都不好看。唯独这个穿一身玄色袍的人定定坐着,正向自己看过来,似乎在仔细听她说话。 这人长得比冯溪还要好看,简直像一座玉做的人像。 然后他先将视线收回了。 南秀也自然地收回目光。 宴席就这么散了,南秀为躲清静独自跑去了马苑,随意挑选一匹马骑着它跑了几圈,直到跑得尽兴才停下。下马的时候她看到了林萍儿,穿一件月白色的纱裙莲步轻移,正由侍女陪在身侧向她靠近。 林萍儿应当是被南郁带过来散心的,不过显然效果不佳,在这张柔媚的脸上只写着忧愁和谨慎。明明是她主动来找自己,表现得却像是因受逼迫才不得不来的。 下人迎上来接过南秀手里的缰绳,恭敬道:“林姑娘已经来了半天了,说是想同殿下说些话。” 但南秀只看了林萍儿一眼,径直便要离开。 “殿下!”林萍儿连忙张口试图叫住她,结果发现她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慌张追了两步紧紧跟在她身侧,欲言又止道,“我表哥他……” 南秀知道林萍儿想为冯溪求情。但她只想远离这个人。 按照原定的故事,因为她几次为难林萍儿,南郁才会动了夺权的心思。后来自己惨死,他们两人之间的障碍被彻底扫除,南郁也就放弃了争夺皇位,与林萍儿相携离开长安,去做神仙眷侣了。 林萍儿性格柔善,绝非恶毒之人,可南秀深知原故事里只要自己靠近她就总会倒霉。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见她追得紧,南秀淡漠地表达了拒绝交谈的意思,脚步始终未停。这种态度急得林萍儿直接扯住了她的袖口,哀声道:“求太女放我表哥一条生路,他性格骄傲,绝不能一直留在东宫。” 说着就要下跪,南秀眼疾手快,侧过身一把将她提住。 林萍儿柔弱无力,被她扣住手臂后连动都动不了。 南秀无奈地说:“那我将他再送回这长汤行宫继续做苦力怎么样?虽说行宫建好了,也总需要下人洒扫修缮,或是送来这处马苑,叫他养马吧?” 林萍儿哑了,抬头望向她时眼眶红红的十分可怜,又支支吾吾道:“可我听说……表哥他已经不是奴籍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他并非奴籍,何必一副我欺负了他的样子?要论他在此事上承的恩情,给我下跪磕头都不为过吧?” 林萍儿道:“只要表哥留在东宫,外面的传闻永远会伤害他的。流言如刀,求您可怜可怜他,放他一马吧!” 南秀正想要告诉她这是冯溪自愿的,余光却见南郁忽然出现了,瞬间反射性地收回握在她臂上的手。因为失去了南秀力道的支持,林萍儿并不是故意而为,但还是因为一时没能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南秀垂眸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南郁,严肃道:“我真的没有欺负她,我发誓。” “是我没能站稳。”林萍儿歉疚极了,连忙撑着地面爬起身,同时小声替她解释。 南郁走近将林萍儿扶起来,等再抬眼时见南秀已经转身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袖口被轻轻扯了一下。 “嗯?”他低头望向林萍儿,她刚刚似乎说了什么,但他没听清,柔声问,“怎么了?” 林萍儿又说了一遍:“能不能求你帮我……救救表哥。” 南郁语气冷淡:“他留在东宫不好么?未来说不定连皇夫都能做。” “可表哥不愿意做什么皇夫。”林萍儿急忙为冯溪辩白。她与冯溪一同长大,很了解他的性格。 南郁面色更冷,眉轻轻一挑,说出的话并不客气:“不愿意?他算什么东西。” 林萍儿肩头一颤,脸跟着也白了。南郁将手落在她瘦削的肩头上,温热的掌心令她心中安定不少,眼泪挂在睫上,十分楚楚动人。 她本就是菟丝花一样的性格,全身心依赖着南郁,他说什么她都会听。此刻敏感地感觉到他好像有些不悦,怕再提表哥真的惹他发火,抿抿嘴,细声细气道:“我与表哥真的只是兄妹情谊……” “我知道。”南郁摸摸她的头,“所以不要再管他了。” 林萍儿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胸口上,想着等他心情好一些,再请他出面为冯溪解决困境。南郁性格虽冷,却对她足够好了,自己也很快就要嫁给他,到时夫妻一体,表哥是自己的亲人,他总不会坐视不理。 回到府中后,她还亲手做了汤,想给南郁一个惊喜。 林萍儿过去借住冯府,如今冯家败落又不得不住在南郁府上,但因为是未来的女主人,住得还算自在舒心。书房门口的下人得她示意噤了声,也不敢拦她,任由她推门进去了。 林萍儿才踏过门槛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连手上提的食盒都脱手摔在了脚边,里面的瓷盅滚出来,汤水淋漓地洒了一地。她手软腿软,险些滑坐在门槛上,眼前不足半步远的地方,有一老者面朝下趴在地上,肥圆矮小的身体因为失去了生机犹如一滩烂肉,周围的地面湿漉漉的,满是血迹。 旁边跪着一个正涕泗横流的妇人,发髻全乱,癫狂地说着话:“奴婢还有件事可以告诉您!别杀奴婢,求您网开一面……” 坐在椅子上的南郁正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他掀起眼皮看了林萍儿一眼,示意下人扶她起来,将她安置在一旁的圈椅上。 林萍儿忍住作呕的欲望,回过神后想要走,下人却已经将书房的门合上退出去了。房中昏暗一片,只点着一盏灯,她缩着肩惊慌失措地看向南郁,却见他只盯着那个妇人,并没有分出心神留意自己。 “ 张嬷嬷知道的秘密可当真不少啊。”南郁语气中夹着兴味,这幅模样令林萍儿十分陌生,甚至不敢再仔细看他。 “你倒说说看。若这秘密真叫我满意了,可以饶你一命。” 张嬷嬷之前没来得及将知道的所有事和盘托出,上一回受审时也只说了下毒暗害的事,而且梁太医待她情深,将下毒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头上,后来他们就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等死。 张嬷嬷还在异想天开,寄希望于南郁记着自己从小照看他的情分,如今看到了生的希望,颤巍巍说道:“您……您并非先帝亲子,女皇陛下一早便知道此事,替您的母亲将事情瞒了下来。” 林萍儿瞪大了眼睛。 南郁手指轻轻一颤,沉默良久,面上露出浅笑来。 他慢慢道:“所以按你的意思,女皇陛下非但没有害过我母妃,反而对我们母子有恩?” 张嬷嬷连忙点头:“正是,正是。女皇陛下与您生母是至交好友,也亏得陛下有手段,才能将此事顺利遮掩过去。” 第36章 强取豪夺的女配七 齐叔良闹出的意外破坏了行宫宴席, 齐家诚惶诚恐地等待女皇降罪,结果女皇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是齐家的儿子自此怕是无缘帝婿之位了。 女皇盼着女儿尽快成婚的心思不变,南秀已经在各类场合过目了长安城内大半适龄的世家子弟。不过她只对看热闹感兴趣一些,比如有的世家子弟被长辈施压,又无意入赘东宫,就想出了各种千奇百怪的生病理由。还有的不怕丢人,直接在她面前扮蠢犯错。 这些人是胖是瘦,是高是矮, 她过眼后一个也没记住。只记得其中一人也姓辜, 这个姓氏实在少见,她忍不住多问了几句那人的家世, 吓得他脸都白了。 难得清闲一日,南秀甩开随从又去了登月楼。 她站在登月楼的高台处向下看,意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微侧着身, 能隐约看到半张脸。 她愣了一下才看清:这不是那日宴上坐在齐叔良附近的那个人么? 齐青长身前是个糖画摊子。摊主做糖画的手艺高超, 画出了许多长安城的亭台楼阁,也有不少栩栩如生的动物。他驻足看了很久,引得摊主几次抬头看他,不知道他是好奇,还是正在挑选。 “您能做雁成塔么?”齐青长忽然问。 摊主要不是见他生得这样好, 衣着又金贵, 都要以为这人是来砸场子的了, 十分无奈地说:“公子可真是为难小人, 您说的这东西小人连听都没听过。要不给您画个游龙戏凤?你身后这座登月楼小人也能画出来!” 齐青长一怔。他也讶异于脑海中突然蹦出来的念头,自己并没有见过什么雁成塔, 又或许是他所遗忘的从前的记忆吧。 于是淡淡一笑,道:“算了,我……” “给他做一个。”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30节 南秀将银子搁在案上,指着一旁已经画好的佛塔说:“和这一个很像,只是檐角是飞翘起来的,要少两层……” 齐青长看向她,听她正很耐心地一点点给摊主解释,微怔后道:“谢谢殿下的好意,当真不必了。” 说完便转身要走。 “唉!”南秀的话刚在唇边漏了个音儿,盯着他背影又悻悻收了回去。她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脚下不受控制地迈开步伐跟在了他身后。 她想问他也知道雁成塔吗?雁成塔在大漠深处,是佛家的一处藏经塔,小舅舅带她去游玩时曾经从塔底路过。她方才见到他的侧影像是着了魔一样从登月楼上下来,一开始站在他身后本不想打搅他,可听到他提起雁成塔却没忍住还是出了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半条街,见他进了戏院,她也直接跟着进去了。这间露天的四角院内立着高高的戏台,台上演的是一出《文水姑成仙》。 戏里讲的是文水仙姑历劫成仙的故事。 仙姑在山村里长大,村民因为她生来长不大,永远保持一副孩童样貌而畏惧她,明里暗里喊她妖怪,因为天灾降临还架起祭台想要烧死她。后来她却为了救村民而死,自此功德圆满飞升成仙。 女皇喜欢听戏,南秀从小就被她抱在膝头听过无数戏文。 台上这出戏很有名,不过南秀小时候看过一次却不太喜欢。当时小舅舅和她坐在一起,听到她抱怨文水仙姑不该舍命救村民之后,说:文水仙姑因蒙山村聚魂而生,注定是蒙山村的守护神。她要救的不是想要烧死她的愚民,而是村中的每一个生命,哪怕一草一木。帝王之爱也当如此,疆土之内有愚民,有刁民,但帝王爱万民,而非个人。 她那时又追问:小舅舅说要为我荡平西夷,为何不是为黎民百姓呢? 小舅舅笑着说:因为我是俗人,我只护着阿秀,而阿秀承天命,所以要护着天下百姓。 …… 南秀视线一凝。 看到前方坐着的齐青长看戏看得认真,手落在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盏托边缘处。 小舅舅也爱做这个动作。 等他离开,南秀自然又跟了上去。 两人间的距离不算短,熙熙攘攘的街上南秀不紧不慢地走着,直到齐青长忽然停下脚步转过来看着她时,才心虚地不再继续向前了。看他的神色,分明早就知道自己就跟在后面,而且已经跟了很久。 南秀摸摸鼻子,索性直接走到他面前。 日光下他这张脸精致得不像真人,不笑时有些严肃,不知道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齐青长冷淡地问:“殿下为何一路跟着我?” “我……”南秀被他问哑了,视线飘到他肩头,又再移回他脸上,“我想问,方才那出戏你觉得怎么样?” 齐青长抬手自袖缘处轻抚了一下,他做这个动作时一般是有些不耐烦。 南秀看到这个无比熟悉的动作后,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齐青长最后也没有回答她。 看了一会儿他离去的背影,她的魂儿仿佛已经从身体里跑出去了一样。回到东宫后在桌边坐了许久才定下神来,发觉自己手中还紧紧握着书,攥得书脊都有些变形。 王崇州来时,见她翻阅的是一本《夜京广记》,这书里写都是些奇闻异事,尤其记载了一些神乎其神的鬼神之说。他收回落在书上的视线,过来是有事要向她禀报:“林姑娘的人,悄悄给冯溪送了信。” 南秀的眉轻轻一动。 王崇州继续说着:“冯溪今日与管事告假出门了,应当是去见林姑娘了。” 南秀并不在意,道:“林萍儿无非是想问他在东宫受了什么委屈,然后劝他离开这里。” “若冯溪被说动了呢?”王崇州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就放他回去啊。”南秀看向他回答道,“东宫又不是少不得他。” 王崇州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又沉默着压成一道线。 “您当真已经放下了?”他知道自己这话僭越了,殿下喜欢谁、想宠着谁不是他有资格置喙的。可还是忍不住想问一问。 南秀的心思完全不在冯溪身上,敷衍地“嗯”了一声后若有所思地问王崇州:“你说……人可以死而复生么?” 王崇州一时惊讶,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真是疯了。”南秀又笑着摇头,将手上的书扣在案头,自嘲低语道,“都在想些什么。” 但随即她的手又一顿。 既然自己能做梦预知未来的结局,可见这世上确实是有许多非常理可以推断的事。那么死而复生,也不算无稽之谈吧? …… 其实冯溪刚一踏出东宫的门便有些后悔了。 如今他已经不是什么东宫男宠,也不是下奴之身,以为能再清清白白地见到表妹会满心迫不及待,但心里却在发慌,总觉得不踏实,并没有感到多少喜悦。 不过想到表妹还在等着自己,虽然犹豫仍是继续朝着约定好的地点赶去。 二人见面后林萍儿劝冯溪离开东宫,但冯溪微微避开她的注视,低声问七皇子待她好不好。 提到南郁,林萍儿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她早已经为那日阴沉残忍的南郁找好了理由,张嬷嬷夫妇害了他的母亲,他就算折磨死两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察觉到冯溪似乎不准备离开东宫,林萍儿又诧异地问道:“是太女殿下不肯放你走,还是你不想走?” 冯溪诚实道:“是我不想走。” 林萍儿实在不解:“你不是一直很讨厌太女吗?” 冯溪一顿,缓缓说:“讨厌殿下……倒不如说是厌弃自己。如今留在东宫,是因为觉得自己应当报恩。” 第37章 强取豪夺的女配八 长汤行宫设宴那日郭水姜称病没有出席, 主要是因为当日与她曾有过婚约的夏侯廷也在受邀之列,生怕碰面后尴尬。结果错过了热闹, 她心里又犯痒,也想找个机会再邀人来自己府上玩一回。 郭水姜小时候入宫做了几年南秀的伴读,但因为好吃懒做,家里觉得丢人,也怕耽误太女读书被女皇责备,于是找了个理由将她从伴读的位子上换了下来,所以也算是在女皇跟前长大的。 女皇为了给她体面亲自下旨为两家赐婚, 可当年她执意悔婚, 闹得郭家与夏侯家直到现在都不再来往了。 郭水姜将想法同南秀一说,南秀破天荒地第一回主动让她去请一个人。 一听南秀想让自己给齐家送请帖, 郭水姜最先想到的只有齐叔良,表情顿时有点嫌弃,道:“你是想请齐叔良?他才学虽好, 也算颇有身手, 却是个好显摆的。” “不是他。”南秀摇头, “齐家有个刚回来的大少爷。” 她早派人打听清楚了齐青长的来历。郭水姜经她这一提醒,竟然也知道他,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想请他。” “齐家这位大少爷生母是齐侍郎的元配夫人,母子二人好像都不太得齐侍郎喜欢。这位夫人因病过逝后,祖父祖母又将他带去了霸州乡下, 那里穷山恶水的, 怕是书都没读过几本吧?” 郭水姜打量着好友的神色, 玩笑道:“你让我将他叫来, 万一当众丢了人,可别怪我。” “当然不会怪你。”南秀倚在围栏上, 反复想着那天和齐青长相见时的场景。他的样貌和小舅舅一点儿也不像,可就是有着一模一样的小习惯。 郭水姜全然不知南秀心里的惊涛骇浪,思索后又一抚掌,兴奋道:“还不如以你的名义去各家邀请!” 本来她怕有些世家不给自己面子,准备借用祖母恭和郡主的名头,现在一想何必这样麻烦,如果直接说是太女殿下想请人赴宴,哪家敢不来? 但令她意外的是,齐青长却回绝了。 这可不行,南秀想请的人就是他!郭水姜不死心地再度送帖相邀,接连登门的做法甚至惊动了齐家家主齐颍。 上次儿子齐叔良破坏了女皇和太女的兴致,齐颍哪里还敢再得罪太女,所以态度十分强硬,一定要齐青长前去赴宴,摆出一副他若不去就是不孝的态度。 …… 近乡情怯,说的就是当日的南秀了。 她只在水榭里遥遥看了齐青长一眼,见今日的他身穿一件蓝袍,比其余世家公子都高一些,容貌清俊,连以俊美出名的公子善韫站在他身侧都远远不及他。 听侍女声情并茂地讲了阁楼里发生的事,郭水姜笑得几乎仰倒,等南秀采了莲子从船上下来,连忙讲给她听:“善韫那个眼睛长在头上的家伙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你的那个齐青长慢条斯理几句话将他驳得面红耳赤,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过了今日,齐家大少爷怕是要在长安城扬名了。” 善韫是郭水姜的表弟。她朝南秀眨眨眼,邀功般道:“我这是替你先考一考他才学如何。” “他本就是个很会读书的长相。”南秀笑起来,又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命人将她采的这些莲子做了莲子羹送过去。 “总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但郭水姜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其实这句话是女皇曾经用来形容辜时川的。辜时川十六岁以前忙于活命,整日刀口舔血,读的都是四处搜罗来的杂书和兵书。但他又长了一张书生脸,更像文臣而不像武臣。后来做了大将军,他才重新从习字学起,日日练字、日日读书。 郭水姜又问南秀:“你将人请来了,怎么也不去看一看?” 因为有冯溪的事在前,南秀不想再从别人身上找小舅舅的影子,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也很无趣。可如今又在齐青长身上看到这么多同小舅舅的相似之处,若是近距离接触了,又发现他其实并不是,应当会更加失望,甚至绝望……所以她才会一直徘徊不前。 郭水姜光是在一旁看着都替好友着急,不过她以为好友只是乍然见到齐青长这么好看的男人忍不住春心萌动了而已,而过去对冯溪那就是一时鬼迷心窍,算不得真正的动心,如今真动起心来,哪怕是战场杀神也成了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 她是个急性子,以更衣为由暂时离开,过了一会儿,又让下人去请南秀到后院一趟。 南秀被带到后院的一处僻静院落,发现院门居然还是锁着的。 “水姜呢?”她看了一眼门上的铜锁,又见侍女神色自然地掏出钥匙打开门。 侍女对她笑了笑:“夫人请殿下在里面等一等。” 推开门后侍女便飞快退下了,只留下她一人。 顺着敞开的院门,南秀看到了齐青长。 他逆光站在院子里,正微微抬头在看花树上的落鸟,一片花瓣正好坠在他肩头,他抬手取下来捻在指尖细看,又像是在对着这片花瓣出神。如果不是隔着漫长分别的时光,四周景致又很陌生,南秀几乎要深深陷入过去的回忆中了。 女皇登基后,冷宫里年老或疯癫的失宠妃嫔都被放了出来由宫人妥善照料,整座宫殿也随之废弃。南秀逃学躲进冷宫院子中最大最茂盛的一棵花树上,最后只有辜时川成功找到了她。 辜时川站在树下,抬起头和她开玩笑说:“我还以为这树上养出了什么花木精怪,青天白日现了形。” 南秀刚直了直肩背,正想说话,结果脚下没站稳,手臂碰落的花瓣纷纷掉在他头上和肩膀上。他捻起一片,举在手上对她说:“这都是你犯花神的罪证,该罚你将这些花瓣都收拾干净。” 后来她真的把花瓣都收起来了,然后给他做了一个荷包,因为不会绣花,就用笔在荷包上写了个川字,结果将整个布面都染黑了。 …… 南秀注意到齐青长的衣裳和来时不同。 看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齐青长将花瓣握进掌心低头看了看,眼底有几分无奈:“被人用茶泼湿了衣裳,小厮带我来换,出来发现院门被锁上了。” “你怎么这么好骗?”南秀忍不住笑了。 齐青长没说话。被他这么盯着,南秀居然有些心虚,解释说:“可不是我叫人将你骗过来的。” 又问他:“你身边的下人呢?” 齐青长语气不明:“被府上的人骗走了。” 听不出他是在陈述事实,还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南秀揉捻指腹,神色间有点无措。过去冯溪很讨厌她,但她并不觉得难受,因为知道自己在乎的不过是那张脸。可现在面对齐青长,她却很怕被他讨厌。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31节 今日无疑又是一次没能给他留下好印象的相见。 南秀事后总结了一下,认为还是自己嘴太笨了。原本可以借机在院子里和他多说几句话,结果看他面色冷淡,脑子立刻发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想要再见面的理由也更不好找了。齐青长不爱参加宴饮,也没什么朋友,所以南秀不得不绞尽脑汁创造机会和他偶遇。 她发现他经常去听戏,光是《文水姑成仙》就听了三遍。 登月楼的甜汤鸭他会点,但从来不吃。 而她和小舅舅到登月楼吃饭必点的一道菜就是甜汤鸭,因为她很喜欢。 他和小舅舅喜欢吃的东西一样,不喜欢的也一样。没有人知道南秀发现这些后心里有多激动,同时也愈发小心翼翼。 她对齐家大少爷的喜欢毫不加以掩饰,连女皇都有耳闻。齐家欢天喜地,尤其家主齐颍更是得意,即便齐夫人心中不满继子如此走运,真的能入太女的眼,可毕竟齐家上下一荣俱荣,也勉强摆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她亲生儿子的脸还没养好呢。那赤虫毒虽然不会危及性命,可奇痒难耐,齐叔良的脸几乎被自己抓烂了。 一开始齐叔良还闹着说是齐青长害他,可查来查去,毒药是他身边人去买的,受不住拷打承认给齐青长下药的也是陪他长大的小厮。 齐颍气得要请家法,齐夫人抱住儿子哭着跪求,因为这桩事在齐府闹得人仰马翻。 又一日“偶遇”时,齐青长主动拦下了南秀。 他眉心轻轻皱起,看她时眼底照旧透着冷淡:“太女殿下,过去对冯公子也是如此步步紧逼么?” 在齐青长看来,自己也不过是又一个冯溪。 第38章 强取豪夺的女配九 自己与冯溪的事, 在长安城众人看来实在算是一桩艳闻。听到齐青长这么说,南秀知道他是被自己缠得生气了。 她眼睛里清凌凌的, 看起来很诚恳可信:“觉得与齐公子投缘,所以特别想交个朋友。” 齐青长皱起的眉轻轻舒展,他其实并不厌恶她,只是对她表现出的莫名亲近感到怪异,甚至在朝她恶语相向时心里还会掠过一丝微妙的不适。 这天之后,南秀怕心急坏事,忍耐着很长时间没有再出现在齐青长的面前, 也没有派人去打听他的事。 不去刻意探听, 他的消息反倒总往自己耳朵里钻,原因就在于好友郭水姜有一副热心肠。辜将军已经死了, 找替身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冯溪便是个失败的例子,所以郭水姜希望南秀能爱上其他人, 真正从过去的回忆里走出来。 郭水姜之所以能得到齐青长的一些消息, 是因为她表弟善韫与齐青长的来往多了起来。善韫性格高傲, 但自从上次见面后对齐青长也心服口服,缠着人家做了朋友,在生辰那日还特地邀他一起去山中打猎。 齐青长说自己不善弓箭,善韫反而兴冲冲地主动道:“放心,有我教你!” 善韫终于知道齐青长不如自己的地方了, 虽然他骑射不能算是出众, 但因为格外喜欢, 也勉强能拿得出手。 生辰当日善韫请来了许多人, 表姐拉上了太女,就连七皇子南郁也赏脸过来了, 一行人去了长安东边的山上。 上山后,齐青长摸到弓箭却有莫名熟悉的感觉,射出的几箭准头极佳。这种表现要是放在旁人身上,善韫肯定以为是装作不会,实则为了在别人面前大显身手。但和齐青长相处几次后,知道他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真心实意道:“你当真有天赋,若去投军,未来也定是大将军。” 善韫心底深处还有些羡慕。他从小体弱多病,家里护得紧,怕他受伤所以不许他学武学箭,一辈子就只有书读得好,也只能读书。今年实在心痒想要来山上打猎,借着生辰这样的日子母亲才同意了,还要派来一大群下人围着他。 抬头看到不远处七皇子南郁的马,他们同行几人正在追逐一只小鹿,善韫又对齐青长夸赞道:“七皇子殿下骑射一绝,曾经是辜将军手把手教出来的,见你这么有天赋,我都不敢胡乱教了,要是他来教你就好了。” 结果这句夸奖的话刚说完,南郁搭弓射箭时却失了准头,这一支箭居然直直朝着他们二人所在的方向飞来。善韫顿时被吓得大叫一声,脸色突变,眼睁睁看着箭射向自己旁边的齐青长。 齐青长却没有畏惧躲闪。箭几乎是擦着他耳侧划过去的,然后重重钉在了他背后的树上,尾端的箭羽震颤不停。 “抱歉。”南郁收了弓骑着马迎上前来,看着齐青长道,“一时射偏了。” 若是别人射出这样危险的一箭,善韫早已经破口大骂是不是瞎眼了或者手残了,但七皇子他可不敢得罪,回神后白着脸说:“殿下这一箭再偏点儿,怕是人都要血溅当场了。” 他仍心有余悸,声音小很但其中还是难免夹杂了几分抱怨。南郁不以为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弓,没有理会他的话。 齐青长道:“方才听善韫夸奖七皇子殿下箭术高超,倒是亲自见识了一回。” 南郁握弓的手一紧,慢悠悠问:“你这是在嘲讽我?” “不敢不敢!”善韫急忙抢白道。以他的家世尚不敢对南郁出言不逊,更不要说齐青长了。 这亏他是吃定了。善韫十分同情他。 而南郁仍在看着齐青长,像是执意等他回答,看他接下来是要与自己硬碰硬,还是为方才的话找补一番。谁知还不等齐青长继续说什么,南郁忽然敏锐地察觉到危险,微微侧首向一旁看去,随即瞳孔骤然一缩。 袭来的箭直接击在他手中的弓上,巨大的惯性令弓瞬间脱手,也震得他手心发麻。南郁微微眯眼,远处南秀正骑在马上,慢慢放下了拿弓的手。 紧跟着南秀的郭水姜看看好友,又看看南郁,心道:真是坏事了! 她没想到会撞见南郁险些伤了齐青长这一幕。刚刚南秀抬起弓箭的时候,她都还没反应过来。 南秀被方才看到的场景气到手都在发抖。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南郁起过冲突了,过去关系最差的时候也没有像今天这般真刀真枪地对峙。 南郁轻夹马腹,骑着马朝她靠近,等到近前时才问:“是想替他出头?” 他脸色不好看,南秀的脸色更不好看。 “我是你兄长,他又算什么,你的新男宠么?”他语气带着疑惑,像是想不通从小与自己亲昵的妹妹,为什么会为了护着一个外人而拿箭射向他。 南秀看他还有脸做出这样无辜的表情,只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要不是她想活命,两人间早已经连表面的兄妹关系都无法维系了,他就是杀掉自己的凶手。 “既然皇兄疏于练习,还是不要在人前丢人了。”南秀冷漠地笑了笑,“过去小舅舅如何教你的,看来早已经忘光了。” 南郁发现她的手还在轻轻颤抖。 “我可以再去同齐公子道歉。”他声音变得温和,“不要生气了,阿秀。” 南秀却没再理他,骑着马与他擦肩而过,去关切那个齐青长了。 南郁的亲随很快发现自家主子极度厌恶齐青长,甚至比之前那个冯溪更甚,于是安慰他,说这个齐青长和从前的冯溪都是一样的,不过是太女殿下无聊时的消遣,等兴头过了,自然会冷下来再去喜欢别人。 过了几日南秀去见女皇,女皇还问起了这件事:“和你七皇兄吵架了?” 之前两个孩子不知怎么了,经常闹别扭。后来阿秀主动缓和了关系,不再对兄长横眉竖目,女皇才放下心来。 “您怎么知道?” “你七皇兄同我说的。说他也不知道哪里惹你不悦了,好像是打猎时险些伤了你的心上人,为弥补,还特意送礼去齐家致歉。” “不想理他。”南秀嘟囔了一句,“其实七皇兄并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他哪里不喜欢你了?”女皇哑然失笑,“他从小就很在乎你这个妹妹。” 南秀总结道:“我们命里犯冲。” 因为他故意射偏那一箭,她当夜就做了噩梦,梦到自己和所有在乎的人都被他害死了。从前只是想尽量避开他改变自己的命运,现在对这个人只剩下厌恶和警惕了。 第39章 强取豪夺的女配十 七皇子南郁命人登府致歉, 这当真令齐家上下诚惶诚恐。 齐叔良顶着一脸狰狞的疤痕在其中拱火挑事,说齐青长也不怕折寿, 竟敢叫七皇子殿下来向他道歉,可别给全家招来祸端。齐老夫人却做主将礼收下了,还责备他不敬兄长。 祖母只喜欢齐青长这个从小在她膝下养大的孙子,从霸州回来之后,齐家人唯祖母之命是从,连他爹都半句也不敢忤逆亲娘。 齐叔良一直想寻机会找齐青长的麻烦,可他从霸州带回来的奴隶一个是疯子, 铁塔一样的身体, 又力大无穷,只肯听他的话, 另一个又矮又瘦,贼精油滑,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所以齐叔良一直觉得上回下毒失败反坑了自己的事, 都是齐青长在背后搞的鬼。 齐青长却懒得理会这个弟弟各种拙劣的阴谋诡计, 只将他视作空气。家中其余庶兄弟更是没什么存在感, 他在齐家仿佛是借宿此地的客人,全无归属感。 他忘记了许多事,过去的人和事都是听祖母和下人们一点点讲给他听,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祖母和祖父当年携他去霸州,是为了带祖父到霸州老家养病。直到祖父去世, 他守孝结束后, 祖母怕耽误了他的前程, 所以又带他回了长安。 …… 九月末, 长安城的燃香庆日,齐青长陪着祖母上灵山烧香。 天才蒙蒙亮祖孙二人便动身了, 路上已经有许多马车正朝着同一个方向赶,结果在半途中齐家马车的车轮却突然出了问题,再不能继续向前行驶,只好先将车艰难地移到道旁,以免影响后面的人。 齐青长扶着祖母等在车下,过了一会儿,见到一个圆脸侍女快步迎上来,福身后示意他们看向不远处,恭敬地说:“我家殿下请齐老夫人上车小坐。” 不远处停着的,正是东宫的马车。 齐老夫人先看了看孙儿,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才转头对侍女道:“那要先谢过殿下了。” 等走到了下车来迎的南秀身前,齐老夫人又再次致谢。 “多谢。”齐青长也跟在祖母后面谢道。 南秀朝他笑笑,然后如寻常小辈那样对老夫人体贴道:“才下过雨,天气潮湿,地上也泥泞,老夫人快到车上坐吧。” 但她自己却没有跟着回到车上,因为齐青长扶祖母上车后就没再动了,依然站在原地。 “是不是很巧!”南秀眼中有些小得意,知道燃香庆日肯定能在灵山见到他,没想到路上就能遇到,真是巧上加巧。她又连忙接着说,“今日也确实是偶遇。” 齐青长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来,“嗯。很巧。” 南秀也愈发开心了,思路跳跃,追问道:“所以我们真的是朋友了对么?” 对于和他成为朋友这件事,她实在很执着。齐青长神态放松,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说:“殿下不是早已经以朋友的身份自居了么?” 南秀见他没有反驳,眉眼弯弯。 “那你不要再叫我殿下了。”她又试探着说,“叫我阿秀吧。” 齐青长表情微敛:“殿下身份高贵……” “因为是朋友啊。”南秀自顾自喜悦地说着,“我也叫你青长好么?” 不等回答,她的语气又变得更加雀跃:“上次我去幽篁馆遇到了一把绿歌琴,店主人说已经被齐府的人定下了。是不是你?” 齐青长沉吟后,道:“殿下也喜欢?若是喜欢,我可以赠予殿下。” 他并不会弹琴,只是见到好琴之后总觉得亲切,已经买过许多了。而且光凭太女殿下让他祖母上车的事,他也应当答谢。 南秀发现自己这话也确实有点像与人索要东西一样,忙摇头说:“不是我喜欢,而是我有一把绿衣,听说与绿歌琴是出自同一位匠人之手。可惜我不会弹琴,放在我那里也是可惜了,不如送给你这样的爱琴之人。” 齐青长沉默。 “不要再拒绝了。”南秀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齐青长垂眸笑道:“盛情难却。只好,提前谢过阿秀。” 他话间微微停顿了一下,最后的“阿秀”两个字念得轻,咬字的方式令南秀十分熟悉。 说完,他抬眼温和地看向她。 南秀却匆忙低头,眨掉眼底泛起 的泪意。 听到两人的说话声,齐老夫人没忍住撩起车帘,见太女殿下和自家孙子正肩并肩站在马车旁。殿下时不时侧过头轻笑,看起来格外开心。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32节 过了一会儿,齐家的马车修好了。 继续前行的路上,齐老夫人忍不住问齐青长:“你喜欢太女殿下么?” 齐青长想了想,道:“我与殿下确有几分投缘,算是朋友吧。” 孙儿从病中醒来后性情大变,倒是从不会说假话。他说是朋友,那便是当真没什么男女之情。心里倒也说不上遗憾,因为齐老夫人并不指望他真的能做未来皇夫,遵照他父亲的心愿为齐家上下谋得更好的前程,只希望他健康平安。 齐青长随祖母入寺上香后回到府中的第二日,南秀当真命人将那把绿衣琴送来给他。 而对于赠琴一事,王崇州异常不解:“那绿衣,是辜将军的遗物……” 南秀却只是说:“绿歌和绿衣,本就是应当凑在一起的。” “还有事?”她回答完后发现王崇州不动也不说话,抬头看向他。 王崇州低头沉声道:“无事。那属下先退下了。” 南秀点点头,继续看书。 因为走神,王崇州在回廊上和抱着东西被挡住视线的冯溪撞了个正着。 冯溪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站起身后被他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关切地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过去冯溪几次三番为难王崇州,还不讲道理地让他在雪地里罚跪,后来在东宫的日子过得安稳了,想起那些事就觉得后悔,所以面对他时总有一些讨好。 王崇州很快收敛了表情,竟主动约他喝酒。 冯溪不太会喝酒,喝了之后醉得很快,之前与卫襄打架就是因为醉酒发泄。但王崇州释放了善意,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犹豫后点头应下了。 王崇州每日都清醒冷淡,从没听说过他外出同人喝酒这种事,没想到住处还真藏有几坛好酒。 两人并不算熟悉,往日里王崇州都不大搭理冯溪,刚开始喝的时候还十分客气,你一口我一口,也几乎不说话。渐渐喝得多了,才终于有话可聊。 王崇州醉酒后眼神迷蒙,深深看着冯溪。冯溪也有些头重脚轻,揉揉额角,看到他的视线又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 也没脏东西啊…… 王崇州忽然笑道:“如今你不必再怕殿下会打你的主意了。” 冯溪上头的酒意瞬间褪去一些,酒杯在手心里时而紧握时而放开,支支吾吾说:“我早就不怕了,殿下是我的恩人。” 王崇州用微凉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个蠢人。 如今他天天挂在嘴上的就是报恩,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那些藏在他眼底的细碎波动,在王崇州看来都是对殿下的冒犯。 王崇州嘴边含着笑,心底的恶意再也压不住:“殿下过去看中的无非是你这张脸。” 冯溪知道自己生得好,他从小就因这张脸被许多人喜欢,所以过去一直厌恶南秀见色起意,逼他就范。 王崇州却似乎在认真想着什么,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说:“你从前,从来没有见过辜将军么?” 辜将军?大名鼎鼎的辜时川么? “没见过。”冯溪诚实摇头。 辜将军整日带兵打仗,即便在长安时最常出现的地方也是宫中,冯溪只隔着很远的距离见过骑在马上的他,事迹倒是听得不少,知道他是极其英武厉害的人物。 王崇州抿掉嘴边的笑意,低声道:“殿下喜欢你,是因为你和辜将军长得很像。如今殿下又遇到了一个和辜将军性格相似的,比喜欢你的时候还要用心,连将军的遗物都能毫不犹豫地送出去。” 说完后他苦笑了一下,又说:“那个齐青长,肯定比你懂事多了。” 冯溪先是不解其意般皱起眉,懂了他此话的意思后呆呆坐着,敞开的窗子吹进一阵冷风,酒全醒了。 而王崇州醉得趴在手臂上,喃喃念着:“我失言了,明日该向殿下请罪……”他声音愈来愈低,话音落下后就不再说话了,似乎是睡着了。 冯溪颤抖的双手慢慢无措地交握,久坐半晌,心里才逐渐觉得难受地要命。 殿下原来……并不喜欢自己么? 只是因为,他有幸生了一张和辜将军相似的脸? 第40章 强取豪夺的女配十一 真的坐实了朋友关系之后, 南秀愈发得寸进尺了,开始给齐青长源源不断地送东西, 或珍贵或有趣,无一不用心,不过多数时候都会被他退回。 这种情况一连持续了两个多月,最终被他收下的也只有一盒茶叶、一份点心,但她依旧乐此不疲。 看着侍从轻车熟路地将今日送来的礼物抱到面前,齐青长无奈地揉着额角,有些后悔答应和南秀做朋友。这份热情实在难以招架, 他也自认是个俗人, 无法不动容。 直到年末时频繁的送礼才中断,因为南秀奉命去了远疆铲除西夷余孽, 她对西夷的恨意深入骨髓,每一回都是主动请战。听闻此次战况同样凶险,自她战后回到长安, 又开始有宫里的太医不断进出东宫, 可她对此事却只字未提。 清早侍从常八斤拿着信进房来, 放到齐青长手边,像是救星降临一般开心道:“太女殿下派人送来的信。” 旁观多日的常八斤看得很清楚,太女殿下出征后没办法继续缠着主子,主子反倒不习惯了。离开的时间一长,本就少见笑颜的主子更加沉默。 薄薄的信封拿在手上轻飘飘的, 没什么重量, 齐青长只略顿了一下, 轻阖的眼睁开后仿佛是放弃了某种抵抗。 他打开了信, 而信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后日带你去看雪景。” 好像笃定他不会拒绝一样。 后日天放晴,日头高悬, 从天际投射下来的阳光白蒙蒙的。南秀和齐青长没有乘坐马车,让随行的侍卫留在山脚下等候,二人分别骑着各自的马结伴上了山。 沣湖的雪景是这山中一绝,汩汩水流之上像有一团浮动凝结的雪雾,美不胜收。齐青长今年才回到长安,并没有来过此地,却觉得这片湖水似乎在自己梦中出现过。 站在湖边,南秀以拳抵唇闷闷咳了两声。 病都还没有养好就约他出门。齐青长忍不住侧头看向她。 南秀察觉到他的视线,却还扬起脸朝他无知无觉地笑:“我那里光是你退回来的礼都能摞得很高了,所以想着若下一次再送东西,可得当面送,或许你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说完后她又像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黒木漆盒。盒子里放的是她亲手雕刻的木雕,为了今日能够当面送给他,昨晚马不停蹄地连夜赶工,还因为忙中出错在手上划出了一条伤口。 又为了“物尽其用”,她故意露出泛红的伤痕给他看,而且生怕他看不见一样,这一只手反复在他眼前晃过。 再有一天这伤怕是都要痊愈了。 齐青长凝视着她。战场上的艰难她从不抱怨,却执意让自己看这道小小的伤处,不由得摇头轻笑。 “喜欢么?”南秀轻声问。 木雕被他握在白皙修长的五指中,以指腹轻轻自木雕起伏的刻痕划过,仿佛能从这个动作感受到他的无限珍惜之意。 “嗯,谢谢。”他认真道。 “喜欢就好。”南秀翘起嘴角。她的声音虽轻,四个字落在齐青长的心上却像是很重。 两人在沣湖边站了一会儿,天上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齐青长问南秀会不会冷。 “不冷。”难得独处,又有许多话可以说。南秀只觉得她整个人热气腾腾的,满心欢喜,恨不得绕着沣湖跑上两圈。 她如此开心,齐青长也不忍扫兴催她离开。 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才不得不走了。 南秀转头向后看,拴着两人马的树旁此刻只剩下了齐青长的那一匹。 她对齐青长说:“我的马跑了。” 可惜实在装不出震惊的表情,说完这一句后先不好意思地笑了,但做戏要做全套,她还是坚持说自己的马不见了,又抱怨它贪玩不服管教。 齐青长道:“那坐我的马吧。” 南秀压下面上的喜色,如愿以偿翻身上了齐青长的马,又朝他伸出手:“我坐在前面来骑马带你吧。” 齐青长却走上前握住缰绳,说:“此处离山脚并不远,我牵着马带你下山。” 南秀是想和他同骑一匹马才说了谎,可不是为了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让他受罪,不赞同道:“路上都是雪,你这么走下去怕是鞋子都要湿透了。” 随即她无奈地发现,他居然真的准备让她坐在马上,自己徒步下山,哪里还会有什么旖旎的小心思,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屈指抵住唇。口哨声自唇间响起,很快传入林中。 过了一会儿,她的坐骑轻盈地从林间跃出,小跑过来凑近蹭她手心,要多听话有多听话,又怎么可能乱跑? 见她吃瘪,齐青长眼底笑意浮现。 ……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南秀甚至觉得齐青长已经对自己动心了,没想到一段时间后他又忽然冷淡下来,不再赴约,不再收她的东西,甚至归还了古琴绿衣。 胡乱猜测无济于事,她直接来了齐家。 太女突然登门,吓得齐家严阵以待,生怕怠慢了她。南秀并不在乎什么虚礼,也没心情应付齐家人的恭维,只想找到齐青长问个清楚明白。 等到真的见了面,迎上他冷漠的表情,南秀的心头随之一颤。 齐青长知道她因何而来,没有避而不谈,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冷淡道:“既然绿衣是殿下故人的遗物,那便应该妥当收好,不该送给我这样无关的人。” 他本不想说得太多,那只会显得自己实在可笑,但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克制说道:“若殿下只是想在我身上找别人的影子,怕是要令殿下失望了。” 南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难道要告诉他,他就是小舅舅吗?这么说只会坐实了他的这番话,也更伤人。 “我没有想从你身上找别人的影子……”她只能如此说。 虽然是实话,可怎么都像是狡辩。 齐青长头一回体会到羞愤是何滋味。他眸色如墨,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却对面前脸色苍白的她说不出任何尖锐的话。这显得他更加可笑了。 因为他拒绝继续交谈,这日两人的相见不欢而散。 南秀走后,齐青长坐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手背碰到搁在一旁的书,缓缓攥紧手指,心中一片涩然。 轻易动心,一腔真心又轻易被打碎。 而南秀心中郁郁,跑去郭水姜的住处喝了不少酒。可惜她酒量很好,无法一醉解千愁,头脑仍十分清醒,只手脚有些发软,躺在船头怔怔望天。 郭水姜听了隐去一部分内容的前因后果后无奈道:“你可真是一根筋、死心眼。” 她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编些话来哄哄他?反正又不能扒开你的心,看你最爱最在乎的人到底是谁。上下嘴皮子一碰,甜言蜜语就能哄得他服服帖帖。” 说得容易,南秀却做不到。 几日后齐青长的祖母生病了,南秀只敢转托善韫送药材和药方,人却没有再出现。 听说东宫送来了许多东西,齐青长什么也没说,好像全然不在意。直到一旁的常八斤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他手上的书已经很久没翻页了。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33节 第41章 强取豪夺的女配十二 接下来的日子里齐青长仍亲力亲为照顾病中的祖母, 闲时看书下棋,完全看不透他的心思。但常八斤默默觉得主子所表现出来的平静都只是表象而已, 不免担忧地想:主子将情绪这样强压在心里,怕是早晚要坐病。 而对于东宫众人来说,这段时日只恨一天不能掰成两天来用,因为临近太女生辰,东宫上下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庆宴。 生辰前一日黄昏,彩儿神秘兮兮地跑来对南秀说:“王崇州为您准备了惊喜,就放在花园的凉亭中。” 然后由她为南秀引路, 将人带到了花园里。 等走到凉亭前, 见亭子四面围着层层纱幔,真像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样, 这般神神秘秘的,令南秀确实也生出几分好奇,问:“到底是什么惊喜?” 彩儿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 同样期盼地睁大了眼睛细看。 微风拂过垂落的纱幔, 天色渐暗,下人们次第燃起灯火。一道人影随光映在轻纱上,微微晃动着。 南秀驻足望去。 纱后的人缓缓走了出来,穿一件华贵的蓝袍,长身玉立, 却始终不敢抬眼, 拱手恭敬道:“见过殿下。” 他的声音清雅温润, 如玉石相击, 但其中的颤抖也听得清晰,而且拱手作揖的姿势别扭僵硬, 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着紧张怯懦。 南秀瞬间明白了王崇州的意图,不由觉得好笑。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不明道:“抬起头来。” 赵淇依命抬头。他眼底闪烁,只迅速地扫南秀一眼,连她的模样都没敢看清,就又匆匆忙忙垂眼去盯地面小路上的鹅卵石。 南秀打量着他,发现他长得比冯溪还要像小舅舅,连声音也有三分相似,真不知道王崇州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个人。 她的神色转淡,吩咐说:“叫王崇州来见我。” 说完将人抛下抬脚便走。 王崇州送给殿下一个俊俏的男人做什么?彩儿不明所以,又见殿下明摆着对这份“惊喜”并不满意,连忙追上去。 “殿下!”彩儿小心地问,“那这个人要如何安排?” 南秀敷衍道:“哪儿来的便送回哪儿去。” 这下彩儿可犯了难,只好转身又走回到赵淇面前,看他在殿下走后满脸慌张,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是可怜,于是放轻嗓音对他说:“别怕。你是从哪儿来的?殿下叫我们送你回去。” 赵淇恭敬又畏惧地回答道:“我自江州来,有位大人说、说让我来服侍贵人。” 听了他的话,彩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道王崇州可真是胆大,怎么还给殿下找了位男宠啊? 南秀回到院子里等王崇州来见。等人来了也没有责备什么,只说了句:“又找来一个‘冯溪’做什么?” 王崇州怔了怔。 殿下说又找来了一个“冯溪”,而不是又找来一个“辜时川”,说明并没有将这个人视作辜将军的代替。 只要能令殿下开心,到处搜罗与辜将军长得像的人并不是件难事,这些人也不过是哄殿下开心的玩物罢了。比如冯溪那个草包,就算样貌再肖似,对于殿下来说也只是一时的新鲜,厌了就会抛弃,不会有任何留恋,但只有齐青长是不同的。 果然,有了这个齐青长,殿下再也不准备寻找新的替代品了。 他思索后道:“齐公子只会令您难过,于是属下便想着……可以再找来一个听话懂事的。” “最近你管得多了些。”南秀语气平淡,其中意味却令王崇州心头一凛,后悔不已。 他立刻跪下沉声道:“请殿下责罚。” 南秀嗯了一声,道:“去领罚吧。” 彩儿听说王崇州受罚后十分惊讶,过去太女从来不会责罚他,但转念一想他的确僭越了,实在是不得不罚。 …… 生辰日一早,南秀先入宫陪母皇吃了饭。在回去的路上听到车外鼎沸的人声,她叫停了马车,然后下车带着彩儿去街上闲逛。 四处人流不断,叫卖声不绝于耳,天子脚下繁盛的街景便是这太平盛世的缩影。南秀在一处小摊前停下,一整排掌心大小的陶瓷人神态各异,有哭有笑有怒,还有一个仿佛在抱拳讨饶。 不知道他消气没有。南秀垂眸笑起来。 “您笑什么?”彩儿见她笑了立马好奇地问。 南秀用指尖点着陶瓷小人的额角,说:“瞧它们有趣。都买下来吧。” 刚看着彩儿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陶瓷小人收进盒中,付好了钱,南秀忽然又听到不远处的街角传来拳打脚踢声,期间还伴随着咒骂嘲讽,定睛一看,被打的人居然还有些眼熟。 同样被声音吸引了目光的彩儿也认出了那个人——那不是昨日在东宫的赵淇吗?这才隔了一夜,怎么就沦落到被人围起来打的地步了? 在东宫里看到的赵淇身穿华服,相貌堂堂,今时今日却只穿着粗布衣裳,头发又凌乱地半遮着额头,看起来格外寒酸狼狈。彩儿昨日问出他是外乡普通百姓,被王崇州手下的人带到了长安,后来她也将人又交到了王崇州的手上,怎么离开东宫后没有被送回家乡呢? 而打人者南秀也认识。 赵淇被人重重一拳打在鼻子上,鲜血顿时流了出来,被重击后身形不稳摇晃两下,有几滴血溅落到了卫襄抬起来想要继续踢他的脚上。 卫襄一见到这人的脸就想起冯溪,之前自己被迫去东宫负荆请罪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可被他冲撞后又勾起了那段不快的回忆,所以也是在借题发挥,带着下人揍他出气。 卫襄翘了下靴头,看着鞋面斑驳的血点,厌恶道:“舔干净了才许走。” “大人饶命……”赵淇脑袋发懵,只会不断喃喃求饶。 卫襄刚准备命人强压着赵淇给他舔鞋,却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卫公子真是好大的火气。” 这道声音带着轻慢和讥讽,他听着就觉得刺耳,还以为是谁不长眼竟敢为这个乞丐出头。谁料扭头后发现身后站着的人竟是太女,先是一愣,而后连忙松开了撩着袍摆的手,站直身体小心谨慎地问道:“……殿下怎会在此处?” 他脾气就算再火爆也是有脑子的,哪里敢顶撞太女? 南秀懒得理他,看了看惨兮兮的赵淇,说:“起来吧。” 彩儿板着脸看着卫襄等人,代为回话道:“你们还不走?要等我家殿下送你们么?” 如此不客气的话令卫襄的脸色瞬间变得又红又白,却也不敢反驳,只能憋着满肚子的气悻悻离开。 赵淇被人扶起,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血迹,瑟缩着低声道:“谢殿下相救。”迎上南秀低眸看向自己的冷淡视线,除了这句感谢,其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彩儿倒是主动问他:“你怎么还留在长安?” 赵淇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解释道:“不慎被人骗走了钱。” 东宫的人出手大方,给了他一些钱后让他自行离去。可他贪恋长安城繁华,沿街游逛时不知怎么撞进赌坊了,只用了半夜的时间连外衣都输没了,最后还是赌坊老板看他可怜,又施舍给了他一些银钱。 他本想今日租赁车马回乡,然而实在捉襟见肘,在长安城兜兜转转许久,神思恍惚间不慎惹到了方才那一群主仆。 旁边的彩儿忽然开口提醒南秀:“殿下……” 南秀看了她一眼,又顺着她的目光抬眸。 然后看到了齐青长。 齐青长正站在不远处,他的视线落在了赵淇的脸上,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第42章 强取豪夺的女配十三 看到齐青长, 南秀的表情变得既惊讶又喜悦,可他却已经收回目光侧过身要回到马车上了。 她几步迎到马车前, 笑着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齐青长被她扯住了袖口,避开不去看她盈满笑意的眼睛,只能站在原地道:“没有‘好久’。” 南秀仿佛没看到他的冷淡,从彩儿怀里拿过装着陶瓷小人的盒子,塞进他怀里,说:“既然遇到了,这份礼正好当面送给你。” 又见他轻轻叹气后想把盒子还给自己, 直接将手背在身后, 笑着说:“不喜欢就丢了吧。” “不过今日刚巧是我生辰。”她弯弯眼睛,“所以就算不喜欢, 还是留下它吧。” 就连常八斤听完这番话都心软了。太女生辰,多少人想送礼都送不进东宫,却在这一日捧着礼物来哄主子开心, 看到主子不为所动, 他可真是替两人着急。 东西强塞出去了, 她也就不再拦着齐青长离开,甚至还朝他挥挥手,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说:“下次见。” 街上人来人往的确实不方便说话。常八斤默默替主子找好了理由。 等到坐回马车里,他看到主子一直在看着手中的木盒,也不打开, 生怕主子真会一气之下把这东西丢掉, 忍不住替太女说起话来:“殿下方才或许只是仗义执言, 皇城中斗殴惹事, 太女作为储君,总不好坐视不理。”绝对不是又有新的男宠人选了。 “我知道。”齐青长道。 常八斤观他态度, 并不像生闷气说假话的样子。 “那您怎么……”对太女殿下没有好脸色呢?常八斤没敢直说出来,齐青长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齐青长很清楚,他只是在自己和自己较劲罢了,并不是气她。 听说孙子和太女殿下之间似乎是有了些不愉快,这桩事可大可小,齐老夫人有些担忧,故而在身体大好后,借着感谢太女赠药的由头特地邀她来齐家外宅小坐。 此处外宅堪比世外桃源,也是老夫人亲自带人开辟出的一处菜园。 南秀登门当日,齐老夫人亲迎她入府,带她各处参观。 老夫人一身利落打扮,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精神矍铄,目光平和有力,说话时也不疾不徐,极有气度涵养。提起这菜园的由来,她和南秀说:“……在霸州时我与夫君买了田庄,偶尔自己种些菜果,如今回到长安来也闲不住。” 又说:“青长孝顺,一直在我床前照顾。如今我这个老祖母痊愈了,他却病倒了,所以带他来这里养病散心。” 虽说痊愈了,老夫人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只是看着硬朗,实则不少陈年旧疾,内里早已经如一堆枯草腐叶,怕也很难等到孙子成婚那日了。太女看起来对青长是真心的,若两人间是有误会没能说清,这样错过实在太过可惜,所以她今日才想寻时机让两人说说话,但又不好贸然让他们相见。 齐老夫人有意如此说,南秀听到齐青长病了,果然道:“我想去看看他。” “逛了一会儿也累了,当真是一把老骨头了。”齐老夫人没有正面应下,只是道,“殿下若不在意,还请容我去那边屋子里歇一歇,再来继续陪伴殿下。殿下请自便。” 老夫人走了,她身边的下人却留了下来默默为南秀引路。 南秀知晓老夫人的好意,没有戳穿,从善如流地随着下人的脚步到了齐青长所住的院子门前。 待她到时,院门正从里面被打开。站在门边的齐青长衣着整齐,发冠一丝不苟,唯独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她,表情很意外。 南秀讶异地问:“是要出门?” 齐青长回过神道:“院子里闷,想出去透透气。” 然而常八斤在他身侧默默说:“大少爷是听说殿下您来了——” 齐青长转头看向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常八斤还是赶紧闭上了嘴。 南秀笑了笑,问道:“我可以进去么?” 齐青长袖中的手动了动,最终微侧过身,给她让路。 外宅这样隐蔽的环境令两人放松许多,即便进了他的卧房也无人阻拦。她入内后神色坦然,顺着书架仔细看他读的书,又走到桌边观赏他下的残棋,简直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样闲适自在。 “他也喜欢这些书么?”他站在她身后,语气沉静道。 南秀吸吸鼻子,说:“怎么总觉得某人的话酸酸的。” 她转过身直视着他,不再逗他了,端正神色说:“你的喜好便是你的喜好,不是你像他,也不是他像你。”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34节 既然小舅舅没有了过去的记忆,即便她声泪俱下地和他讲述过往,他也注定无法共情,只会令他难受生气而已。她并不执着于让两人真的合二为一,齐青长想做谁,那他就是谁。 齐青长没有再追问。两人坐在桌边就着他剩下的残局对弈,临近结束,南秀视线落在棋盘上,捻着棋子说:“多了我在这儿陪你,是不是比你自己下棋有意思多了?” 说完迟迟不见他落子,含笑抬眼时却发现他的指尖在轻轻颤抖,她立刻收起了所有笑意,急忙问:“你是不是在难受?” 已经不需要他回答了,看他愈发苍白的脸色和浮起薄汗的额头,就知道他分明难受得厉害,还一直强撑着和她下棋说话。她站起身将他扶到榻边坐下,哭笑不得道:“你逞什么能啊!” 刚要直起身去叫下人,齐青长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喘出一口气,缓慢问:“……他比我更像,是么?”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他憋在心里多久了。 看来还是在意那个赵淇。不过他应该并不认识赵淇,为何会如此猜测?难道是直觉吗?南秀心软得厉害,一边想着一边抬手要去摸他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发热了,同时解释道:“我……” 刚说出一个字,忽然被他用力拉向身前。他微抬起头直接轻撞在她唇上,因为在此事上生疏,也只会由轻到重地贴合着,嘴唇冰冷,按着她颈后的手心却是滚烫的。 南秀顿时石化,迟迟没有任何反应。 齐青长也并不懂要如何深入,贴着她的唇,半晌后理智渐渐回笼,慢慢放开了她。 “抱歉。”握着她手臂的手却没有放开。 他想到自己找来的辜时川的画像,又想起前几日在街上看到的赵淇,只感到妒意翻涌。 两人静默下来,呼吸相闻,气氛却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南秀咳了一声,率先打破沉默,问:“你不在意了?”突如其来的和好令她还有些无措,虽然开心,还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试探。 “在意。”齐青长回答后又停顿了一下,“也不在意。” 见南秀露出疑惑的神情,他暗笑自己毫无原则,其实这样矛盾的心思他自己都解释不清。 就这样吧。他放弃和内心做抵抗。 “生辰快乐。”他忽然说。 南秀眼睛慢慢睁大,撞上他沉沉的目光后又觉得耳根发热,错开视线笑话他:“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齐青长低声说:“那天没说,一直在后悔。” “那……向你讨一个礼物,不过分吧?”南秀嘴角微翘。 “你想要什么?” 南秀看向他说:“要你不许生气了。” 这样明摆着的事情还要如何许诺?齐青长忍不住笑了,身体上异常不适,心中却难得的轻松,有些虚弱道:“这个不算,重新说。” 南秀认真想了想,“那……这件事真的过去了,以后也不许你因为类似的情况生气。如果你有不悦,可以来问我,我会向你解释的。” 她也知道自己是仗着他心软得寸进尺。已经哄得这么容易了,还想要他给出承诺。 这一次的摩擦其实全凭他让步,因为她无法否认他此前的所有质疑,在自己心里他就是辜时川。 但他只认为自己是齐青长,所以很难不因此气愤。 他深深看着她,默然片刻,郑重道:“好。” 第43章 强取豪夺的女配十四 仲夏时节, 南秀带齐青长在城郊骑马淌水,两人一起种桃树, 又在苷芦亭整夜听雨喝酒。半年后齐青长的祖母因一场急病于睡梦中离世,即便母皇不满,南秀也要等他守孝结束再举行大婚。 此前两人曾经遇到过一次刺杀,南秀为救齐青长被划伤了手臂,这点小伤对于数度征战沙场的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受伤的事兜兜转转还是传进了女皇的耳朵里。女皇将她召入宫中,先看向她的手臂, 又将视线抬起认真盯着她, 许久后问道:“为了救他?” 伤早已经好了,南秀自然不会承认, 含糊说:“是我不小心。” 女皇失望道:“你是储君,竟然不顾性命为一男子挡刀。既然要做未来的天下之主,就不该拘泥于小情小爱, 你小舅舅曾教导你的那些话已经全抛在脑后了么?” 女皇也在齐青长的身上看到了辜时川的影子, 长汤行宫初见时便觉得像, 后来亲自到东宫撞见两人的相处,更震惊世上居然会有气质神情 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但与女儿南秀不同的是,她反而因此对齐青长并无好感,觉得他心怀不轨才会刻意模仿辜时川。 其实南秀也考虑过向母皇坦白一切,可母皇已经坚信齐青长有意模仿小舅舅, 过去也并不清楚她爱慕小舅舅的事。按照两人曾经的身份, 若真在一起于世人眼中与乱/伦无异, 或许母皇还会怀疑她是因为无法接受小舅舅的离世所以陷入了幻想中, 怕是很难相信复生这样离奇的说法,她不敢赌坦白后会不会给齐青长带来无尽的麻烦和危险。 南秀沉默了半晌, 问:“只因为爱一个人,就不能做好这天下之主吗?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女皇叹道:“我听说自他守孝之后,东宫内再无宴饮,更听不见丝竹声。他能牵动你的喜忧,又能让你舍命保护,这与祸水何异?” “祸水”这种形容令南秀不禁莞尔,无奈地说:“我本来也不喜欢那些宴席上的热闹。” 女皇仍继续说着:“如果有一天他觉得长安无聊了,想要你陪他离开长安……” 南秀打断说:“他不会的。” “但他有这个能力。”女皇眸色转厉,“这就是他的罪过。” 南秀没有再继续出言顶撞,只是轻轻叫了一声“母亲”,然后伏在她膝头,不动也不说话。 女皇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叹息着问:“你到底喜欢他什么?认识也才不过一年半载,从前喜欢的都不见你如此上心。一个男人罢了,长得再好看也就是一张皮相,会衰老会看厌,有什么值得你做到这个份上!” 女儿为了那个齐青长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光凭这一点就足够使女皇心生警惕。 …… 齐青长又独自来到了苷芦亭。 几个月以前,他还和南秀在此地喝酒谈心。 进入亭中后外面渐渐下起雨来,他从亭下伸出手,雨水很快淋湿了他的指尖。他想:这些总归是独属于他和南秀的记忆,而不是属于辜时川的。 常八斤看着主子望着雨幕孤寂的背影,替他感到委屈,因为女皇似乎要将他赶回霸州去,这当真是无妄之灾。 太女喜欢主子,主子也喜欢太女,他不懂女皇为何会突然对主子有如此大的偏见,实在霸道又毫无道理。如今太女和女皇还在角力,他真怕女皇盛怒之下直接下旨处死主子,那还不如为保命先回霸州去。 常八斤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丧气道:“大少爷,咱们回霸州吧。” 他们总不能和女皇硬碰硬,若真的这样做了,到时候恐怕真不能活着走出长安城了。 “为什么要回霸州?”齐青长收回手又转过身,神态居然堪称悠闲。 当然是为了活命啊!常八斤再狡猾聪明,也只能使些阴谋诡计罢了,面对皇权威压不过是一只能被随意踩死的蝼蚁。 “您没错,太女殿下也没错,但如今女皇陛下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又何苦螳臂当车?暂且先回霸州,等到有朝一日太女登基……”他声音越来越低,飞快地看了齐青长一眼,小声继续说着,“太女自然会再将您接回来。” 齐青长短促地轻笑了一声。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当初在长汤行宫,齐家下人要他在南秀面前多多表现,争取得她青眼,好能成为未来的皇夫人选。 当时他觉得可笑,认为那是“以色侍人”。 “您还有心情笑……”常八斤已经愁得好几天吃不下睡不着了。 齐青长道:“我是在笑自己,好像成了误国的妖妃。” “呸呸呸!哪有这样形容您自己的?”常八斤涨红着脸,“您是男子,什么妖妃不妖妃的。” 他满腹怨气接着道:“如今太平盛世,您也从未做过什么错事坏事,女皇陛下这样实在有失公允!” 齐青长以眼神示意他看向亭外,兀自陷在气愤中的常八斤还以为是有人追杀到此地来了,急忙回头去看,但亭外什么都没有。 “雨停了,咱们该走了。”齐青长淡淡说。 令包括女皇在内的许多人觉得意外的是,齐青长并没有因为怕死而听话地回到霸州,也没有仗着太女庇护留下来,而是选择投军,又从兵卒做起远赴边城,看起来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流放。 但对于南秀和齐青长来说却不是。因为终有一天他会回到长安,回到南秀身边。 …… 三年后的深冬,女皇染病,卧床养了数日才有所好转。 屡立战功的齐将军奉诏回了长安,随即又入宫觐见。 女皇屏退左右,正回想着几个月以前齐青长送来的那封信上所写的内容,抬头时便看到他已经走入了殿中。记忆里那个已经模糊了许多的影子和此刻这道颀长的身影逐渐重叠在一起,随着他越走越近,面容也变得清晰起来。 女皇也是直到今日才突然察觉,她已经记不清辜时川的模样了,原本以为那个自己看着越长越高,叫自己“长姐”的少年郎早就化作了一抔黄土,没想到竟会以另一幅样貌再次归来,但她并不觉得畏惧。 她深深看他一眼,又朝他招手:“时川,到长姐这儿来。” 齐青长慢慢走到女皇身前。 女皇端详着这张陌生的脸,展颜道:“倒是我枉做恶人了。”因为一念之差将人逼去边城受了三年的苦,女儿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时时记挂着。 又问他:“你敢向我坦白,就不怕我拦着你们在一起?” 虽无血缘,可他是她的弟弟,而阿秀是她的女儿。 齐青长垂眼道:“还请陛下成全。” 女皇笑了一声,听到这个称呼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他不会做回辜时川,只想做齐青长。所以没有“长姐”,只有“陛下”。 想得倒是美。她故意板起脸道:“自欺欺人。” “阿秀必然也早就知道了吧。但她却信不过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敢同我坦白,宁愿你去边城吹风受罪。” 齐青长说:“是我当时还没有恢复记忆。” 女皇见他手上捧起一根竹条,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南秀还没有踏进宫殿便从宫人口中得知母皇要罚齐青长,急忙快步走进来,迎面撞上母皇促狭的视线。 “来得倒是快。” 南秀心口砰砰直跳,环顾四周找人,又问:“您为何要罚他?” 女皇久病后难看的脸色都变得红润了一些,喝茶一样喝着药,说:“这原本就是他欠下的。” 当年她就觉得这臭小子看阿秀的眼神不对劲,问了他,他只说没那份心思。当时她就告诉过他,若有朝一日他越了界,势必要狠狠揍他一顿。 女皇倒没有故意让女儿心急,很快领着她到后院来见齐青长。 当初南秀也挨过几下竹条,不过那时候掌刑太监放了水,打得像是挠痒痒一样,这一次打在齐青长背上的却明显用足了力道,满院子都是刺耳的回声。 竹条打在他宽阔的肩背上,很快一道道血痕就浸透了单薄的衣裳。他挺直背脊跪在庭院中,听到脚步声后抬眼望向她。 平和的目光中瞬间浮现出点点笑意。 三年未见,南秀眼底泛起红。 女皇还在旁边看热闹:“吃不了这份小小的苦,还想娶走我的女儿吗?” 闻言,南秀迈向齐青长的脚步顿了一下,震惊地转头问:“您同意了?” 女皇意有所指道:“有人亲自带着竹条来领罚,等受完了这通打,再谈也不迟。”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35节 第44章 强取豪夺的女配(完) 太女大婚, 普天同庆。 南郁听到开门声从醉梦中惊醒,慢慢睁开眼睛看向站在门边的人, 视野里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一道婀娜的身形,仍陷在半醉半醒中的他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他梦到自己杀了南秀,直到此时手还在轻轻颤抖着,庆幸只是一场梦而已,但喉间依然像是堵着一团棉花,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已经成为七皇子妃的林萍儿一身盛装, 见到他醉醺醺的样子, 走近后担忧地问:“今天是太女殿下大婚的日子,你没去, 就不怕惹陛下不悦么?” 她的声音让他清醒了许多,身影还在他眼中摇晃着,勉强坐直, 又沉默着喝了一口酒。 “不要再喝了。”林萍儿夺下他手中的酒杯, 想到他几次三番对南秀的为难, 无奈道,“你何苦总是要与太女针锋相对?皇位到底有什么好……” 南郁苦笑:“我对皇位无意。” 从前他处处为难南秀时,她还曾试图讨好自己,缓和二人的关系。可后来他向她服软,却还是回不到从前, 所以他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因为不甘心, 所以他几度派人刺杀齐青长。 南郁对林萍儿仍有怜惜, 朝她惨淡一笑, 道:“离开皇子府吧,和我一起留在这儿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林萍儿震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郁却没有解释, 只是重复道:“快走吧。” 他这样含糊其辞,林萍儿自然不肯走,但第二日还是被他的心腹强行绑上了马车。不久后,她听闻七皇子南郁以谋逆罪论处,被女皇送了一杯毒酒,但也有人说他仍被幽禁在关押获罪皇族的清河苑中等待发落。 两人分别前南郁已经预言自己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林萍儿绝望地认定他一定是被女皇害死了。 冯溪在七皇子失势后得知表妹林萍儿下落不明,心情既怅然又庆幸。南郁对表妹是真爱,临死前护她周全不算是一桩难事,宫里也并没有继续追究,只希望她能看开些,从此隐姓埋名安稳度过余生。 但没想到很快他又再次见到了林萍儿,在看到她第一眼时就被吓了一跳。 林萍儿脸颊凹陷,唇色惨白,简直像孤魂野鬼一样。 她忽然跪在冯溪面前,吓得他连连后退,惊慌道:“你这是做什么?” “求表哥带我去见太女殿下。”林萍儿语气凄婉,伸出手紧紧攥着他衣袍下摆。 但冯溪漫长的沉默让她逐渐绝望,接下来的话更是令她如坠冰窟。 “我在殿下面前哪里说得上话。”冯溪心灰意冷地想,他早就无颜面对太女了,更别说厚着脸皮去求她什么。 林萍儿木然跪坐着,又忽然回过神来一样颤抖着手扯开衣裙。她来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知道表哥从小就爱慕自己,今日哪怕献身于他,也要求得一个见南秀的机会。 见状冯溪急忙瞥开眼,厉声要她掩好衣裳,“你这是做什么!” 看到他满脸惊慌愤怒,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爱意怜惜,林萍儿默默垂泪道:“表哥……萍儿真的无人可求了,只有你能帮我。” 冯溪背过身对着她,说:“你无须如此。” 他以为林萍儿只是不肯面对现实,走投无路想要去向太女求情,纠结拖延许久,才在她不断的苦苦哀求下道:“我会帮你这最后一次。” 他也不知七皇子到底是生是死,答应了她之后心中很快又生出几分悔意,犹犹豫豫地问:“假如……七皇子真的已经死了,你要如何?” 林萍儿黯然道:“那我便彻底死了心吧。” 南秀也答应见林萍儿一面,其实心里很清楚冯溪这个傻子又被他亲爱的表妹利用了。林萍儿执意要来见自己,无非是想为南郁报仇。 结果却发生了南秀预料之外的情况——在林萍儿突然掏出匕首意图刺杀时,冯溪突然多此一举扑过来替她挡刀。 说是挡刀,几乎是在主动往林萍儿的刀尖上撞,顺着伤口溢出来的血很快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裳。 林萍儿以为自己误杀了冯溪,震惊之余手中染血的匕首跌落,呆呆地束手就擒。南秀召来医官来为冯溪包扎伤口,听他靠在床边喃喃说:“我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冯溪心中的林萍儿善良柔弱,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没想到竟真的敢刺杀太女。他泪眼朦胧地看着南秀,感觉到胸口濡湿,一阵阵泛着疼,手脚也软得厉害,但却完全不怕死,心里想着能为南秀而死,至少她会念着自己一辈子。 然而南秀看了一眼他的伤处,与医官对视后哭笑不得道:“放心吧,没伤到要害,而且以林萍儿的力气也没有刺多深。”林萍儿虚弱得不成样子,凭着怨气支撑才能勉强刺出一刀,南秀想要躲开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实属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医官又在一旁幽幽补充说:“冯公子应当是有些畏血眩晕。” 南秀失笑。 她又转头看向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的林萍儿,对她轻声道:“他没有死。” 虽然没有说出名字,林萍儿却立刻反应了过来,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赫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再问了一遍:“他没死?” 南秀点点头,说:“我可以送你去找他。” 两行清泪顺着林萍儿面颊留下,她激动得失了声,除了流泪什么都说不出来。 南秀又提醒她道:“但他不会再变回过去的样子了,现如今与废人无异,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去到他身边么?” 女皇的一杯毒酒虽然没真要了他的命,可也废掉了他的心智。是痛快地赴死,还是懵懵懂懂地活着,也是南郁自己选的。这是女皇对他最后的仁慈。 林萍儿悲喜交加,最终恍惚说道:“能活着就很好了,我只要他活着。” 南秀示意侍卫将她带了下去。当初预示梦境中两人的结局便是相携离开长安,如今也算殊途同归吧。 …… 养好伤的冯溪又愧疚又难堪,辗转反侧整夜后决定离开东宫,不管是另寻营生也好,去游历四海也好,总归是没有脸继续留在长安了。 他走之前想请王崇州喝酒,被拒绝了还是没有放弃:“就当是还你那次请我的。” 王崇州被他缠得不得不应下。两人再次对饮时,借着醉意,冯溪劝王崇州想开点。 王崇州本就是千杯不醉的体质,嘲讽地看着他发癫。 冯溪见他表情镇定中夹杂着对自己的不耐烦,哼笑一声:“你自以为看得清我的心思,笑话我装模作样,自欺欺人……难道你就与我不同吗?” 听到他这番话,王崇州渐渐握紧拳,手背青筋暴起。 冯溪笑了笑,继续说着:“你比我惨多了,我能看得开,选择离开东宫。但你舍不得离开殿下,哈哈……” “很好笑?”王崇州慢慢问。 冯溪也有点后悔戳人痛处,抬起头刚要为自己的口不择言道歉,忽然眼眶剧烈一痛。 隔日彩儿送冯溪离开东宫,直到上马车前他都一直低头用袖子挡脸。 她觉得奇怪,歪头细看才发现他为何要如此,惊讶道:“呀!你眼眶怎么青肿成这样!难不成又被人打了?” 冯溪耳朵通红,索性破罐子破摔,放下袖子恨声道:“王崇州打的。” 彩儿意外道:“他打你做什么?” 冯溪冷笑:“因为我戳到了他的痛处。” “王崇州最是好脾气了。”彩儿嘟囔了一句,明显不信他的话。 冯溪终于品出了王崇州的阴险,当初假装喝醉向他透露辜将军的事,根本就是不怀好意!他抬手摸了摸眼眶,又痛得嘶了一声,转身爬上了马车。 马车落下帘子上了路,听着耳边清脆的马蹄声和滚滚车轮声,他还是没能忍住挑起车帘,向外看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巍峨东宫。 沿着宫墙马车渐行渐远,他落寞垂眼,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 女皇在禅位太女之前为郭水姜和夏侯廷赐了婚,从前便已经为二人赐过婚了,只可惜那时候缘分未到,平白错过多年。这一回夏侯廷主动求到了女皇面前,郭水姜也被他的执着打动。 等到二人成婚时,南秀已经登基。 大婚当日女皇和皇夫亲临夏侯府,荣宠可见一斑,其余世家更不敢不给郭家和夏侯家面子,礼单流水一样从早唱到晚。 面对多年未见的齐青长,郭水姜的表弟善韫都不敢认了。若说从前的齐青长尚算温和,如今更多是冷峻,只有面对女皇时才有浅浅的笑意,也许真是从军后磨砺出来的吧,就如同一柄插在鞘中的宝剑,掩藏锋刃却极具威慑。 女皇倒是眼中带笑地望向自己,对齐青长说:“这不是你过去在长安难得的朋友么?” 吓得善韫连酒盏都端不稳了,正慌张地准备起身向女皇陛下见礼,却见她温和地笑笑,示意自己不必动。 齐青长也看向善韫,目露友好,只是仍是不那么热络。 婚宴结束后,南秀和齐青长没有立刻回宫,而是趁夜去了登月楼。 两人坐在登月楼的高台上,远望灯火辉煌的繁华长安。 此刻登高远眺,南秀忽然想起从前来:“我记得小时候你带我爬到宫里的九层台上看烟火,结果下来后被母皇斥责了一通。” “不要以为我如今记忆没有完全恢复,就隐去前因后果不提。”齐青长笑道,“可不是因为我带你登高,而是你趁施太傅睡着用火燎了他的宝贝胡子,他带着宫人到处抓你,所以我领你躲在了九层台上。” 他一顿,似乎是在边回忆边说:“结果你不肯下去了,我只好陪你在上面看了大半夜的烟火,第二天施太傅罚你抄的书还是我熬夜替你写完的。” 当时她信誓旦旦说一定会掌灯陪着他,结果趴在他旁边睡得香。 南秀惊喜:“你果然都想起来了!” 之前他还只能回忆起一小部分,如今连细节都能说出来。 笑过后,她语气又有些寂寥:“母皇禅位后没有住在长汤行宫,而是离开了长安……把我一个人丢在宫里了。” 南秀眼底一热,心头有些酸涩。 一场重病过后女皇深感力不从心,有辜时川在女儿身边,她更能放心地离开了。 身旁人轻轻道:“我会永远陪着你。” 南秀笑着侧首看他。齐青长眼中映出她的身影,夜空星河浩瀚,万千光辉也不及他这双眼睛。 她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被她全身心依赖着的滋味使他心中柔软至极,抬手轻轻碰她含着薄泪的眼睛,又用指腹轻轻抹掉泪痕。南秀顺势将脸轻轻贴进他掌心,撒娇说:“那你这回一定要长命百岁。” “我答应你。”他神色郑重,语气认真,令南秀的一颗心终于真正地安定了下来。 第45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一 夜已经很深了。 南秀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还在努力保持清醒对着油灯认字,同时浑浑沌沌地在心里想着:为了能和孟大哥多说几句话可真不容易啊。 三个月以前, 她和父亲上山采药时从河里救上来了一个男人。倒也幸亏他懂得自救,提早将自己绑在了一根浮木上,所以即便因为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还是没有被湍急的水流彻底淹没。 在他昏迷的时候南秀日日守在床边照顾他。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秀好看的人呢!虽然一直闭着眼睛,脸色也很不好看,但眉毛浓黑漂亮,睫毛比她的还要长, 鼻子高挺, 嘴唇薄薄的,没有一处不精致好看。因为生得太过高壮, 身下的卧榻都显得格外拥挤狭窄。 南秀天天盼着他能醒过来。就这么仔仔细细地照顾了三天之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清凌凌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时候, 南秀直接闹了个大红脸, 连忙躲在了父亲身后, 但又忍不住探头继续打量他。 还是那张好看得让人不敢直视的脸,再配上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更加令南秀的心砰砰直跳,好像要从胸口蹦出来了一样。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36节 他醒来后礼貌地谢过了他们父女的救命之恩,又说他是洛阳孟氏, 名孟徐。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南秀心想, 孟和徐都是很常见的姓氏, 竟然直接组成了他的名字。 南父感觉到女儿似乎是春心萌动了, 暗笑着推她出去熬粥备菜。南秀一步三回头,恨不得脚底生根长在孟徐面前。 等人终于走了, 南父对孟徐道:“小女年幼,又少见生人,让公子见笑了。” 孟徐摇摇头,道:“令爱纯稚无邪……而且还要多谢她的耐心照顾。”他虽然昏迷着,倒也不是全无知觉,南秀在他耳边的碎碎念念其实听到了不少。 南父又问孟徐是因何而伤,看他身上的伤处皆是深可入骨的刀伤,可见不是普通的意外。 孟徐含糊解释道是由于家产纷争所致。 南父信了大半。因为他气度谈吐不凡,破损的衣物也能看出来都是十分名贵的料子,肯定出身不低,高门大户中嫡子庶子争夺家产闹出人命的事屡见不鲜,所以倒也能说得通。除此之外,孟徐长相正派,看着格外面善,也令南父逐渐放下戒备。 由于断了腿,孟徐还是无法下床自由行走,几个月来全靠南秀主动请缨细致照顾。 南秀的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每天只要一碰到孟徐的身体就会红了耳朵和脸,有时候连脖子都是通红的,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很喜欢孟徐。 但孟徐总是不动声色地和她保持距离。不过承了人家父女的大恩大德,实在不好冷言冷语,所以孟徐面对天真热情的南秀心里时常感觉纠结无奈,尽量应她所求,时不时陪她说说话。 南秀怕他养病无聊,得知他喜欢看书后便跑去了城里,用从小到大攒下的钱给他买了许多杂书,又为了能和他多说一些话小心翼翼地请他教自己认字。 其实她自懂事起就和读书习字有仇,天天想着逃学去武馆练拳练腿法,长大一些又学长枪学刀剑,只勉强认识一些字,能颠三倒四背出几首诗词歌赋,让她老老实实坐下看书简直像要了她的命一样。 连南父都不强求她继续读书了,由着她去学功夫,至少还能强身健体,危急时刻也能保护自己。 油灯的光晕微微晃动了一下。南秀眼前一黑,练字的毛笔逐渐脱手,很快“啪”地一声落在桌子上,而她也软软趴在桌面,侧脸压着未干的墨上彻底睡着了。 然后她梦到自己嫁给了孟大哥。 她曾经在城里见过迎亲的场面,没想到自己出嫁的时候场面更加盛大热闹。周遭满是震耳欲聋的爆竹唢呐声,她坐在摇摇晃晃的八抬大轿里,红盖头垂在眼前,冰凉的珠玉随着轿子晃得她眼晕。 很快她又被一群人簇拥着送进了洞房,孟大哥用金称挑开了她的盖头,她满心羞涩欢喜地抬起头,却撞上他冰冷如刀的视线。 南秀直接被吓醒了。 纸上的墨迹糊得不成样子,她顶着半脸墨水丧气地挠挠额角,又将废弃的纸团成一团。 这个梦实在太过真实,梦里那种难受的滋味久久萦绕在南秀的心头,导致她一整天都食欲不振。不过等再看到孟大哥的那张脸时她又只能听到砰砰的心跳声了,活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满心满眼都是他。 但南秀也知道,等孟大哥养好了伤之后肯定会离开这里。 南父不忍心女儿深陷进去,心知孟徐对女儿无意,也做不来强人所难的事,挟恩图报要求他回应女儿的一腔真心。 …… 南秀渐渐在父亲的开解下想开了,孟大哥就像她曾经救过的那只羽毛刚刚长齐的小雀,等学会飞了就会远远飞走,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 只是她没有想到,不等孟徐痊愈离开,一伙蒙面山匪从天而降,将她住了十六年的房子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南父拼死将二人送往深山,到了山口前不远处捂着腹部重重栽倒,伤处涌出的鲜血不断溢出他的指缝。他浑身发冷,白着脸咬牙让他们快走。 南秀哭着摇头,不肯松开父亲的手。 “爹你起来啊,我们躲进山里就好了……”南秀的手一直在颤抖,她没有机会和那群人硬碰硬,南父察觉到他们绝非善类,所以聪明地没有选择缠斗,而是带着他们向山上逃命。 “爹不成了……”南父疼得满头冷汗,捂着腹部的伤口强撑起最后的力气,望向孟徐道,“阿公山地险难行,常有野兽出没,南秀熟知山路,那些人追不上你们的。快走!” 最后他又深深呼吸,苍白着嘴唇郑重说道:“……我将南秀托付给你。”说完,他抬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孟徐的肩头。 孟徐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赤红着眼睛狠下心松开了他,让他靠在一块大石背后。而南秀哭得腿软,根本站不起来,也完全不想站起来,宁愿和父亲死在一起,孟徐只好一把将她扛到肩上,然后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往山的入口处疾行。 南父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了夜色中,与巨石融为一体。 “爹……”南秀泪如雨下,很快用力挣扎起来,被孟徐放下后立刻就要往回跑,却又被他紧紧抱住了。她一口咬在孟徐的手臂上,用力得几乎要咬下他一块肉,嘴里很快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对不起,对不起。”孟徐喃喃念叨了两遍,然后咬紧牙关一个手刀将她劈昏。 南父说阿公山艰险,野兽也多,实际情况确实如此。孟徐带着昏迷的南秀艰难地于暗夜中摸索前行,几次险些栽下深坑或是陡坡。 身后追杀的人根本不敢踏入这片漆黑又响彻野兽嚎叫声的山林。 勉强捱到清晨,南秀在孟徐的怀中慢慢苏醒。她眼睛红肿,从醒来的那一刻就开始流泪。 孟徐知道他们父女将那伙凶徒当成普通劫财害命的山匪了。 最近几年周边很不太平,山匪横行,但孟徐却知道普通山匪不会有那样的身手,也不会拿着那样的兵器。昨夜是自己给这对救了他性命的父女带来了杀身之祸。 但他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目光沉沉地望着脱离他怀抱后紧贴石壁将自己缩成一团,正在不断流泪啜泣的南秀,竟说不出实话。 他欠了南秀。这辈子都还不清。 日升日落,南秀流干了眼泪,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不肯说话,好在终于肯吃一些东西了。两人在山中靠着山果和溪流中的鱼度过了几日,为防追杀的人在原路设下埋伏,南秀带他从另一条隐蔽的小路下了山。 因为无法去寻父亲的尸首,南秀给他立了衣冠冢,但坑里也只有一支刀鞘。对着木板做成的墓碑上用血写出的名字,她磕头磕得额上都破了,不断有血渗出来,然后顶着血痕呆呆地坐在坟前,巴掌大的小脸上神情木然,眼睛干涩发疼,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孟徐默默背起她,带她下山。 他稳稳背着她走了很久,在半路时忽然认真地对她说:“南秀,我会娶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南秀没有回应什么,趴在他背上仿佛睡着了。 孟徐典当了身上仅剩的值钱的东西,带南秀去了洛阳。等到了洛阳,南秀才知道原来他叫孟微勤,孟徐不过是他的化名。 洛阳孟氏,钟鸣鼎食之家。孟微勤作为孟家的嫡长子,非但无庶出兄弟与他争夺地位和家产,更是早早成为了整个家族的顶梁柱,就连在圣上面前都能说上几句话。 家中唯二的长辈是祖母梁氏和母亲胡氏,婆媳二人皆雍容华贵,言谈得体,看到狼狈稚嫩的南秀后眼中浮起浅浅的嫌弃。 南秀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站在这两人面前,感受到她们的态度并不算友好,面无表情地自报家门。 孟微勤的小妹孟菱看起来和她同龄,对她有些好奇,听到她带了些口音的话,强忍住笑意,细细打量着她。 等孟菱听到兄长说这个长相秀气但穿着寒酸的小姑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难免大吃一惊。老夫人和孟夫人更是惊讶,但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嫌弃人家了,立马换上了一副热情的模样。孟夫人更是直接上前拉住了南秀的手,几乎是热泪盈眶地感激她救了自己儿子一命。 南秀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被扯住的手。 孟微勤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头作为安抚,又转头对祖母和母亲说:“我还决定要娶南秀为妻,请祖母和母亲择定好吉日,为我二人筹备婚事吧。” 第46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二 南秀从落魄孤女变为孟家的恩人, 如今又成了孟微勤口中的未婚妻。 他的话犹如平地起惊雷,就连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老夫人都瞬间变了脸色。南秀感觉到孟夫人握着自己的手猛然用力, 原本慈爱的笑容也显得僵硬起来。 南秀陷入了 沉默。她确实很喜欢孟大哥,在这个世上也仅剩他一个勉强能算作依靠的人了,但又能看出孟大哥的家人并不希望他为了报恩娶自己为妻。 听到孟大哥说要娶她的话,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开心。 孟夫人细看面前这个瘦小安静的丫头,摸出她手心都还有着一点薄薄的茧子,可见定是穷苦人家出身,实在不是自己满意的儿媳人选。 老夫人眉间紧皱着, 沉吟后道:“婚姻大事关乎一生, 总不好这样草草定下。人家姑娘刚来,应当先安顿好再说。” 孟微勤了解祖母的脾气, 看出她是在拖延敷衍,但也没有急着争辩什么,先命人将离自己院子最近的一处院落打扫出来安置南秀, 还亲自挑选了一些服侍她的下人。 然后才又去了祖母的住处。 孟夫人也正在这里等着, 一看到儿子的身影埋怨立刻就写在了脸上。但她一辈子养尊处优惯了, 儿子从小主意大,她管教的机会并不多,成年后也拿不出母亲的威严,所以即便心急如焚,还是尽量语气委婉地劝道:“就算是天大的恩情, 何至于娶她进门?我们孟家再养一张吃饭的嘴又不是件难事!” 孟微勤径直跪在了两位长辈面前, 认真且慎重道:“南秀的父亲临终前将她托付给我, 没有他们父女, 我也不可能活着回来。父亲在世时教导我们子女要知恩图报,如今唯有给南秀一个归宿, 才算报答了南家父女莫大的恩情。” 老夫人见他这般固执,手中的拐杖重重敲着地面,沉声问道:“就非要你来给这个归宿吗?” 按照她的意思,可以由孟微勤的母亲出面将南秀收为养女,让她未来能够以孟家嫡女的身份嫁一个好人家。南秀今年十六岁,只是一介孤女,又生在穷乡僻壤,哪里能做得了孟府的主母。 若孟微勤真的娶了她,宫中徐贵妃那边更是不好交代。如今贵妃娘娘正得圣宠,又刚诞下小皇子,风头无两,她的亲妹妹徐引襄与孟微勤青梅竹马,这两个孩子是他们两家一早便默许将来会凑做一对的。 但孟微勤心意已决,老夫人和孟夫人根本拗不过他。好在又得知了南秀刚丧父不久,这段时间理应为父守孝,并没有到火烧眉毛的程度,总算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其实说起来,原本老夫人和孟夫人对徐引襄也并不是十分满意。只因徐引襄是个病秧子,常年离不得人在身边照顾着,几乎隔几日就要喝药,情绪稍一激动便会昏倒。 过去孟微勤将她捧在手心呵护,陪她长大,颇有非她不娶的架势。老夫人和孟夫人好不容易认命了,结果又来了个乡野长大的南秀,简直两眼一抹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等到用晚饭时,孟夫人又在悄悄观察着南秀。即便她仍然不赞同这门亲事,还是难免先拿出了婆母挑剔儿媳的态度看她,不指望她规矩礼仪半分不差,只是怕她行为粗野上不得台面,连洛阳城里平头百姓家的女儿都比不上。 这一点上南秀倒叫她有几分满意,用饭时一直安安静静的,眼皮都很少抬。 孟夫人暗暗点头,一抬眼却正撞上儿子冷淡的视线,尴尬地抿了抿嘴。 …… 孟微勤顾不上修养身体,第二天又带上足够的人手回到阿公山下寻找南父的尸骨。 南秀坚持要与他同去。他们赶到那日分开的地点时南父早已经不知所踪,沿途询问村民才知道已经有好心人代为收敛了南父的遗骸,又用一副薄棺将人草草下葬了。 孟微勤给了那个人许多钱财作为答谢,又请来大师将南父的坟迁到了一处风水宝地。 南秀在父亲的坟前跪了大半夜,从逃命到现在她瘦得十分厉害,性情也大变,不像从前那样活泼爱笑。孟微勤隐隐体会到了心疼的滋味,虽然并不爱她,可心里清楚自己注定要做为她遮风避雨的伞,护她此生周全。 他的伤还没有彻底养好,经过来回几次颠簸后疼痛难忍,强撑了许久最终还是倒在了南秀的身上。 南秀慌张地扶住他,摸出他浑身烧得滚烫,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孟府的下人见状急忙顺势催促她回洛阳,心知如果她不肯走,孟微勤势必会一直陪她留在这里。 她只好再给父亲磕了几个响头,将坟地的方位记在心底,然后红着眼睛带孟微勤上了返程的马车。 回到洛阳后,南秀发现之前住了一天的院子已经从里到外修葺一新。她从没有住过这么好的地方,也经常在偌大的孟府中迷路。 孟府中住进一个孤女的事儿也早就传扬了出去,众人都在猜测她的身份和未来的安排,直到听说孟府开始为孟微勤和她商定婚事了,这才震惊地发现这个孤女居然要嫁给孟家如今的家主! 其实虽对外说是商定婚事,自然也考虑了南秀父亲才刚刚亡故需要守孝,所以只算定了大致婚期。也因为孟微勤怕南秀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所以先将消息放出去,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孟家,不必怕人议论诋毁。 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最震惊愤怒的当属徐家人,听说徐家小姐徐引襄听后当场就昏了过去。 孟菱从徐家探望好友回来后唉声叹气了好几天,最后命侍女准备了一些崭新的衣裳和首饰,亲自带去了南秀的院子里。 孟菱猜她肯定没见过这些好东西,打着主意想哄她悔婚。 一个小小的村姑懂什么?孟府家大业大,她根本无法胜任主母的身份,作为孟家主母以后甚至会入宫面圣,到时候怕是直接丢人丢到圣上的眼前……只需要将这些实话说给她听,也许就能令她知难而退了。 孟菱先是表现得格外友好,东西一拿出来,南秀身边的侍女便准备去接。 “哎。”南秀微微提高声音叫住了侍女,摇头道,“不要拿。” 孟菱表情一僵,勉强笑道:“你是哥哥的救命恩人,我送你些好看的小玩意罢了,还是收下吧!” 南秀不是想针对她,坦诚说:“你不必送我东西。孟大哥让我住在你们家,我已经很感激了。” 孟菱从她的语气和话中感觉到她应该是个挺善良胆小的姑娘,并没有理所当然的倨傲态度,于是也多了两分真心,慢慢坐在桌边谨慎地问:“……你真的要嫁给我哥哥吗?” 南秀看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可……”孟菱咬咬唇,也顾不得太多了,硬着头皮将话说完,“我哥哥从小便钟情徐家的女儿,即便还没有正式定下婚约,但两家早已经默认了这门亲事。”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37节 她和徐引襄是手帕交,早盼着她能嫁进来。徐引襄因为太过难过犯了病,孟菱去看她时见她伤心至极,也跟着很不好受。 而“徐”这个姓氏令南秀不由怔然,心道:怪不得孟大哥当初要化名孟徐,她那时候听了还觉得这个名字实在奇怪,原来是化用了心仪之人的姓氏。 所以现在孟大哥是因为觉得欠了恩情不得不还,才被迫放弃了心上人改娶自己么? 还不等南秀回过神来,孟菱脸色突变,慢慢站起身,朝着门口怯声道:“哥……” 站在门边的孟微勤表情严肃,冷漠地说:“带上你的东西回去。” 孟菱脸都气红了,狠狠跺了下脚,走到他身旁时忽然站住脚步,不死心地问:“你现在还敢面对引襄吗?引襄都快要难过死了,她直到现在还不愿相信你要娶别人为妻!” 她也顾不得南秀就在旁边,满心想着替好友出头。 孟微勤沉默下来。他的视线移到南秀身上,看她孤零零坐着,正呆呆地望向自己,又想到她红着眼满脸是泪的样子,轻轻偏过头,疲倦地对妹妹说:“南秀是你未来的嫂子,这一点不会变。” 孟菱甩袖跑走了。 这对兄妹居然因为自己这个多余的人吵了起来,南秀踌躇着站起身,又尴尬又愧疚。她揪了两下袖口,低声说:“我不知道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南秀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变成了一个坏女人,正在做一对有情人之间的阻碍。要是早知道孟大哥心有所属,她也就不会跟着他来到洛阳住进孟家了。 孟微勤听了她的话后更加愧疚。 责任感和心中对徐引襄的在乎不断拉扯着他,但从在阿公山背起南秀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对徐引襄放手了,承担起他应当承担的,放弃他注定无法得到的。 虽然这一日之后孟微勤依然坚持娶她,南秀却是真的不想嫁给他了。 可惜她小可怜的形象在孟微勤心中根深蒂固。他总认为南秀是知道他心有所属才会想着成全他,毕竟过去她对他的喜欢从不加以掩饰。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无依无靠了,这让孟微勤无法心安理得地放手。 孟夫人隐隐察觉到南秀对儿子的抵触,立刻见缝插针,甚至开始主动为她挑选其他适合的人家。而南秀还在寻找离开洛阳的机会,一边等待着时机,一边无奈地应付着孟夫人的种种积极举动。 孟夫人挑来挑去,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一个远房侄儿身上。她这个侄儿虽然家境普通,可已经考中进士了,肉眼可见地有前途。她心地并不坏,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为南秀选出个好婆家,然后将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到时候孟家就是南秀的娘家,是她身后的靠山。 先斩后奏的孟夫人直接将侄儿请到了府上,相让两人见一见,最好能说上两句话。 被叫来的南秀有些局促地坐在椅子上。 几位侍女陪在一侧,其余人都暂且避开了。孟夫人的侄儿还在试图与南秀谈论诗词歌赋,南秀简直像在听天书一样,觉得连厅外的鸟雀叫声都比他的话易懂。 胡文对南秀的样貌很满意,就是觉得她实在太瘦小了一些,看起来又很不爱说话。 他们这场短暂的见面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孟微勤回来了。 他冷若冰霜的脸令胡文心底生寒,觉得再不告辞可能会被他直接扔出府去。 南秀见孟微勤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忍不住想:孟大哥要是自己的亲哥哥就好了。 第47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三 胡文向来畏惧孟微勤这个不苟言笑的表哥, 甚至顾不上与姑母辞别,忙不迭地离开了孟府。 在内间喝茶的孟夫人得知儿子提前回府还略有些心虚, 果然一出来就看到他正板着脸,但发现他赶跑了胡文,还是不悦地瞪他一眼,又将南秀拉到自己身边,笑眯眯地问:“我这个侄儿如何?” “不怎么样。”孟微勤冷声替南秀答了话。 见南秀只顾着垂头揪手指装傻,真是气死孟夫人了,可又不好对着这个谁的话都听的小村姑发火, 沉下脸斜睨着孟微勤冷笑道:“是是是, 就你好!” 孟微勤懒得同母亲争论,直接带走了南秀。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孟夫人气得直揉心口,侍女急忙给她端来茶水。她猛喝一口顺过了气,皱眉抱怨道:“我还不是为了他着想, 怕他被人嘲笑娶了个什么都不懂的孤女!” 她前些时候问南秀读过什么书, 南秀说只会写几个字。 又问南秀女红如何, 她说只能勉强缝补。 琴棋书画皆是一窍不通,更不必说管家看账等事,最后无奈地问她究竟会些什么,她脸都没红直说自己舞刀弄枪还不错,也懂一点药理。 孟夫人当即两眼一黑, 想要教导她都不知从何教起, 目前还只能让女儿孟菱指点她识字。 侍女哄着孟夫人安抚道:“如今家主又立了功, 得圣上大力夸赞, 整个洛阳城哪位夫人不羡慕您呢,又有谁敢笑话家主?” “那也是我儿拼命换来的。”孟夫人由气愤转为疼惜, 想起儿子这一回所遇的凶险仍心有余悸。 为了助登基不久的圣上扳倒镇南王,孟微勤遭歹人追杀,只差一点就丢了性命。如今朝局稳固,他自然成了功臣之一,确确实实是搏命换来的功劳。 孟夫人喃喃道:“尽善尽美难呐。” 此刻躲在门外,撞见哥哥带着南秀离开的孟菱有些心烦意乱。哥哥连母亲的面子都不给,看来真是打定主意要娶南秀了,然而自己的好友依然没有死心,特地命人给她带了口信,说想见一见南秀。她已经纠结了一整夜,不知道该不该帮徐引襄这个忙。 最终从小相伴长大的情谊还是令孟菱心软了,第二天陪南秀读书时小心翼翼地开口约她出门。虽然她教得不认真,南秀也学得不认真,两个人到底朝夕相处了好几日,看到她满眼恳求南秀便没有拒绝。 出门当日孟菱故意甩开了所有侍从,因为她和南秀身边都是孟微勤的人,很怕擅自带南秀见徐引襄的事会惹怒他,所以才想要避开侍从悄悄去赴约。 约定的地点在浮金楼的厢房内。两人刚到门口孟菱就忽然捂住了肚子,涨红着脸说要去解手,又催着南秀先进去,她稍后就来。 南秀不疑有他,独自推门进入了厢房。 不过她才踏入一只脚,就看到房内桌边坐着一个华服公子,手上的折扇摇啊摇,人生得眉目风流,正笑着看向她。她第一反应是走错了,说完“抱歉”后还不等收回脚,后背就被人重重推了一把,直接踉跄着跨过门槛。 门在身后“啪”地一声合上了。 南秀不明所以,人显得有些呆,但心里也隐隐知道来者不善,将后背贴在门上没有轻举妄动。 华服公子自桌边起身,朝她走了过来,边走边轻蔑地说:“看到你之前还以为是什么天仙一样的人物,原来只是个干干瘪瘪的黄毛丫头……孟微勤是看中了你什么?” “你是谁?”南秀其实不怎么害怕,因为对面的人只比她高一头,又格外瘦,这样身材的她轻松撂倒七八个也不在话下。 她贴着门的姿势落在徐燕元眼中犹如瑟瑟发抖的小猫小狗,抬手就能将她捏死。 “我是徐引襄的弟弟。”徐燕元站在距南秀两步远的地方,嫌恶地皱皱眉,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和她说话都算抬举她。 知道他的身份后南秀懂了,他肯定是来替姐姐抱不平的。 幸亏她已经提前知道了徐引襄是谁,也知道了她和孟大哥才是一对有情人,不至于毫无心理准备任人羞辱。 徐燕元又不客气道:“但凡要些脸面,你就该立刻滚出孟家。”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也没必要和他解释,南秀不想和陌生男子独处一室惹出闲言碎语,转身要走。 徐燕元以前最崇拜孟微勤,也一直默认他就是自己未来的姐夫,岂料突然出现了个南秀横插一脚。眼看着这么多年两家默许的婚事就要毁于一旦,他认定是她使了手段死缠着孟微勤不放。 察觉到南秀想走,他心急之下向前迈了一步直接伸手去拉她,同时口不择言道:“你想攀高枝不如来做我妾室,我们徐家也不比他们孟家差!” 他猛地倾身靠近,呼吸都喷到南秀耳边了,这令南秀又惊又怒,不假思索地回身朝他挥出了一拳。徐燕元根本没想到她野蛮到竟敢打人,动作还那么快,完全来不及躲闪。 偏生南秀从小力气大,惊怒下的一拳直击徐燕元面门,居然只一拳就将他打晕了。 他重重倒在地上,如此不经打,吓得南秀脸色微变。 …… 徐家最受宠的小少爷横着被抬回了府,徐家人大怒,但因为理亏也不好主动来寻南家的麻烦。 孟菱是被徐燕元假借徐引襄之名坑骗的,对南秀愧疚得不行,一直无声地掉着眼泪。徐燕元是个混世魔王,从小到大只听姐姐徐引襄的话,要不是南秀有些身手,今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她抹了一把泪,哑声说:“我……我这就代南秀去徐家道歉。本就是我闯下的祸。”说话时完全不敢看哥哥的脸色,刚刚只瞥了一眼,就知道哥哥正处在盛怒之中。 孟微勤抬手拦下了她,压着火气漠然道:“为何要去向徐家道歉?应是徐燕元来向南秀道歉才对。” 孟菱不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又越想越愧疚,捂着脸哭出声。孟微勤没心情安慰闯祸的妹妹,勉强缓和了神色拍拍她肩膀,然后转身去了南秀院子里。 他来时南秀正坐在院子当中发呆。 南秀不后悔动手,但后悔下手重了点,实在没想到徐燕元仿佛是个纸糊的人,一拳就给打晕了。 抬起眼小声对他说:“对不起。” 她觉得自己是给他惹麻烦了。 孟微勤抬手轻轻摸她发顶,放柔声音说:“你是为自保而已,打了便打了,凡事有我呢。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只要你打得过,也只管打回去。” 南秀眼眶发酸,闷闷地“嗯”了一声。 孟微勤在她身边坐下,忽然说:“害了你父亲的那伙人,已经都死了。” 南秀先是一怔,又震惊地看向他:“当真?”她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用力揪住他袖口,呼吸也沉重起来。 孟微勤顿了一下,不自在地避开她灼灼的视线,垂眼道:“他们不止犯了一桩事,官府一路追查抓捕,前日确实尽数伏诛了。我亲自去验明了正身。” 他又耐心解释道:“因为牵扯到其他不便外传的事,所以不能带你亲自去看,抱歉。” 南秀虽然没能亲手杀了仇人,也已经很感激孟微勤了,恍惚地松开了扯着他袖口的手,呢喃说:“谢谢你,孟大哥。” 她眼底含泪,道谢过后水光一闪,一颗泪珠直直坠落在孟微勤的手背上。他仿佛被她温热的泪灼到,轻轻颤了一下。 南秀没有注意到孟微勤复杂的神色。 父亲曾经和她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有不少仇家,她甚至怀疑过那日是仇家来寻仇,没想到会是官府一直追查的犯人。如今虽因罪伏诛,到底也算大仇得报了。 大喜大悲过后她生了一场病,等到病愈,孟微勤特意带她上街散心。期间留意到她多看了几眼小摊上摆放的拨浪鼓,于是默默掏钱买下送给她,想要哄她开心。 “这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南秀嘴上这么说,但已经紧盯着拨浪鼓摇动起手腕了。 她眼底晶亮,在南家养白了一些模样也变得更加秀丽,笑盈盈的十分可爱。孟微勤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又听她格外真心地说:“除了我爹,还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咚咚的鼓声一下下响着。 南秀心中平和又盈满感激,知道孟大哥肯定还是很喜欢徐姑娘的,实在没必要用一辈子来报恩从而抱憾终身。如今父亲的仇已经报了,所以她更想走了。 回去后她又斟酌了两日,然后留下一封信跑了。信上也写不出感人肺腑的华丽辞藻,只认真感谢了孟家众人这段时日对她的照顾,然后端端正正地在末尾写了“勿寻”两字。 她没有拿孟家的任何东西,唯独没舍得扔下孟微勤给她买的拨浪鼓。 第48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四 南秀买了匹马一路向南走。身上仅有一小部分孟微勤曾塞给她的银子作为路费, 如银票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全留在了孟府。 天气渐热,她骑在马上被晒得满头是汗, 想着已经离洛阳城很远了不用再急着赶路,索性停在路边一处茶棚歇脚。坐下后一边喝茶一边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很快被坐在不远处的几个男人吸引了视线。 这群人样貌都很年轻俊俏,穿戴不凡,每人手上还佩有刀剑,看起来训练有素,又因为实在太过安静, 反而在这间简陋的茶棚中显得很扎眼。连南秀都能一眼看出他们当中是由谁发号施令, 因为那人的气度明显区别于其他人,身穿一件深蓝色外袍, 黑色腰带上镶着玉扣,正静静坐着。 他居然生得比她这个女人还要白,身形清瘦, 肩宽背直, 握着茶杯的手指修长有力。过于好看的人总是会让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南秀也不能免俗,谁料他旁边坐着的男子忽然抬头迎上了她的视线,目光锐利且不善,紧接着剩下的几人也朝她看了过来,只除了他本人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南秀怕无故惹事, 赶紧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喝茶, 但仍能感觉到那些人还在盯着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的压迫感才慢慢消失, 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也加快了喝茶的速度。 几杯茶下肚后她起身准备离开, 手才握上包裹,余光却见方才在那桌坐着的一黄衣男骤然栽倒,桌子上的茶壶被他撞翻在地上发出很大一声脆响,随即四分五裂,一片碎瓷直接飞溅在她脚边。 黄衣男仰面躺在地上抽搐起来,同桌的人立刻将他团团围住了,所以南秀只来得及看清一眼,发现他脸色发紫,仰起的脖子上浮现出点点紫斑,一看就是中了麻漆草的毒。她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可一帮人围着他束手无策,显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只能做些无用功,再拖延一会儿工夫人都该死透了。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38节 父亲行医多年,她又是耳濡目染长大,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摸摸肚子,为省路费她好几顿饭都没吃饱,现在又饿了。 “我救他,你们请我吃饭。”她站在两步外对他们说。 一身蓝衣的黎玹站起身看向她。 她赶路多日风尘仆仆,从头到脚只能勉强算是干净,汗湿的发丝还贴在巴掌大的小脸上,闪烁的眼神显出几分警惕,还是该在家中被父母保护的年纪。 南秀握了握手中粗陋的剑鞘,她这把剑和他们的相比根本不够看,是用很少的钱买来防身的。 她也没有继续靠近这些人,抬起手从衣领内扯下戴着的红绳。绳上坠着一个圆滚滚的小铜球,她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用力抛给了黎玹。看他稳稳接住了,才说:“他应当是中了麻漆草的毒,这里面的药丸可以解这种毒,捏碎了就水给他服下便好。” 黎玹朝她道:“多谢。” …… 南秀吃饱后坐在客栈的房间里发呆。 蓝衣男子名叫黎玹,她救的人是他的亲卫,现在也如愿得到了他给的一大笔钱财。不过中毒的人还没醒,所以这些人不肯放她走。但她又没做任何坏事,因而面对这样几乎被软禁的状况也并不觉得心虚。 只是按理说那个中毒的人早该醒了,可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人来告知她结果,假如出了什么其他的意外,倒是真给自己找麻烦了……好在那个叫黎玹的看起来很讲道理,态度也很温和,应当不会胡搅蛮缠。 南秀又坐着想了一会儿,决定去找黎玹问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房门口无人把守,只是无法随意下楼,她走到楼梯边礼貌地询问守卫,想知道黎玹的房间在哪里。 守卫早得过吩咐,对南秀知无不言,痛快地为她指了路。 她绕过一个转角来到黎玹房门前,欲敲门的手刚要落下,就听到里面有人语气恭敬地说:“那位南秀小姐便是孟家要找的贼女……说她偷了家中至宝。” 闻言她神情一变。 隔着轻薄的木板门,说话的人又继续道:“孟家飞鸽传书想请您帮忙寻人,居然正巧被咱们撞见了,倒是省了许多事。” 南秀的神情从惊讶变为疑惑,又转为被误解的羞耻——她怎么会偷孟家的东西?可即便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此时此刻怀中那一点点被自己带走银子突然显得滚烫起来,她局促地捏起拳,眼眶潮热。 房内的主仆二人静了下来。 两人都是耳聪目明的高手,听到门外渐渐离开的脚步声,东平道:“是否要将她提来审问?” 黎玹摇了摇头:“她救了西平,若孟家当真因她丢了什么,钱财我自会替她补上。” 虽然传书托他帮忙找人,他也猜出孟家根本没有丢失至宝,不然早已经派出自家下人追到此处了,而且他并不认为那个小姑娘是个贼人。她眼睛透亮,为人良善,之前西平毒发她犹豫一番还是出手相助便是最好的印证。 东平回想着南秀的模样,瘦瘦小小的,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敢独自在外赶路,可见就不是什么柔弱的娇贵小姐。但因为公子识人素来很准,所以他也不再对南秀心存偏见了。 只是两人没想到方才离开的人竟很快又折返回来了,还主动敲响了房门。黎玹与东平对视一眼,示意他去开门。 东平打开门,看见南秀抱着包袱站在门口。他天生一副严肃相,已经尽量缓和神色,问道:“您这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南秀的动作打断了。 南秀立在门外没动,只将怀中抱着的东西扔进了门内,又将手里一直攥着的钱袋子丢在上面,飞快说着:“这是我全部的东西了,还有你们给的钱,大可以亲自来翻来查,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所谓的贼女,有没有偷走他们孟家的东西!还有我住的房间,也派人一并去搜了吧。” 她仿佛憋着一口气,说完后脸涨得微红。 黎玹认真望着她,没有说话。倒是东平被她这一通话闹了个大红脸。 “我——”东平似乎想解释,但看她眼底红红的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急得额上都开始冒汗了。 南秀强忍下委屈,把后背挺得直直的,毫不畏惧地说:“我确实是你们口中的南秀,也确实是从他们孟家偷偷跑走的,但我只是不想继续呆在那里叫孟大哥为难罢了。” 没想到自以为好心的离开,竟叫人在背后偷偷泼了她这样一盆脏水,委屈无处发泄,想不明白为什么孟家人要说她是贼。 黎玹俯身将她的东西拾起,又拍了拍上面的薄灰,走到她面前。 越想越难受,她一滴泪忍不住,其余的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往眼眶外涌。黎玹向她靠近,她忍不住后退一步,低垂的眼帘内闯进他一只如玉的手,将包袱和钱袋子递到她面前。 她没有伸手去接,瓮声瓮气地强装坏脾气道:“还不快仔细翻查?这次不查,等我走了你们别想抓住我。” 黎玹低声一笑,柔声说:“你这便要走?” 南秀身体一僵,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没什么底气地反问:“怎么……你们要强定我的罪不成?” 撞进黎玹带笑的眼中,听他道:“你这样走了,脏水可就洗脱不了了。” 南秀心口一松,道:“我不在乎。”她将包袱从他手上拿回来,却没再碰那个钱袋子。 “这个不要了?”黎玹将钱袋子又再次递给她。 “可不敢再拿了,若你们反口说是我偷拿的,我当真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她抿抿嘴,定了定神,看向他认真道,“感谢你们请我吃了一顿饱饭,方才过来是想问你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并非故意探听你们讲话。如今说清楚了,这便要走了,后会无期。” 她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善良明理,受了委屈流着泪也会为自己认真分辩。黎玹收起了浅笑,认真道:“随我回洛阳,我可以为你洗脱冤屈,等事情结束再回报你的恩情,派人送你去想去的地方。” 南秀拒绝说:“谢谢你,当真不用了。” 她语气十分坚定,黎玹沉默了一瞬,想到她对孟微勤的称呼,又问:“你与孟微勤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恩人。”南秀将二人所谓的婚约抹去不提,真心想要成全孟微勤和徐引襄。她和父亲救他本就不图回报,父亲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他,也是怕她无人照顾,但被无故冤枉了又难免生气,所以才会和黎玹强调自己对孟微勤有恩而非欠了他们孟家的 她细看黎玹的表情,发现他是真的愿意相信自己的话,心情轻松许多,忍不住对他多说了几句:“既然你也认得孟微 勤,若回洛阳之后看到他还在找我,麻烦和他说我在洛阳住不惯也吃不惯,不想呆在那里了,不用再找我。” 说完后她的表情又重新变得失落起来,在心里想着:她被污蔑成贼女的事,孟大哥知情么……如果知情,那这番话又有什么转达的必要呢? 她不愿回洛阳去,黎玹也不会强求,到时自会想办法帮她洗脱冤屈。又看她满脸纠结,仿佛能看穿她心思一样,说:“传信给我的是孟家的老夫人,并非孟微勤。但他究竟知不知晓此事,我目前也还无法断言。” 黎玹很少向人许诺什么,但她失落的表情实在过于明显,于是道:“不论他知情与否,我回洛阳后都会代你向他解释清楚,你大可以放心。” 第49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五 听到黎玹答应帮她向孟大哥解释, 南秀再次同他道谢。 “那我走了。”南秀完全是凭着一股被冤枉的怒气才敢跑来和黎玹主仆对峙,到底是个没经过什么事的小姑娘, 说不出别的场面话了,抬手摸摸头发,低声辞别。 黎玹看她仿佛一瞬间泄了气,整个人甚至显出几分手足无措,不禁莞尔。 “西平的毒已经彻底解了,正在房里修养。我与东平误解了你,实在是过意不去。”他手上托着钱袋, 方才说话一直是眼中含笑的, 这时候却只剩严肃认真了,“这钱你若还不肯收, 西平醒后得知救了他命的恩人竟是受足委屈后空手离去的,也要怪我们了。” 南秀被他说得晕乎乎的,还真抬手把钱袋子接过来了。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没错!既然他们非要给这钱, 那便堂堂正正地收下。 钱袋子沉甸甸地压着她手心, 她最后看了黎玹一眼正要转身下楼, 忽然听到楼下有纷杂的脚步声传来,好奇地向下一看,顿时惊立在原地。 涌入的一行人间,走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本该在洛阳的孟微勤。 她失神的同时, 孟微勤也站定在了楼下正抬头朝上看。 他穿一身朱色外袍, 抬起脸的一瞬间南秀看清他面上尽是冷意, 即使与她目光相接时那种令人发颤的冷意依旧停留在他的眉眼间, 随后很慢地褪去了,最终转为平静。 南秀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敏感地察觉到异样,不由得向后退了小半步,正好撞上迎上来的黎玹。 孟微勤的视线又移到了黎玹身上。 因为黎玹刚刚询问了自己和孟微勤的关系,孟家又托他寻人,南秀以为两人至少是熟识的,但现在看起来却好像不太熟,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打招呼。 孟微勤走上楼,一直到他停在自己的面前,南秀才说:“……我没有拿走南家的东西。” 说话时低垂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她一向如此。 孟微勤对这样的她再熟悉不过,心中一片冰冷,嘴上却道:“我知道,只是误会而已。随我回家吧。” 南秀抬眼看他,发现他明明还是之前的样子,方才身上怪异的冷漠像是一瞬间消失了,不过眉头还在皱着。他身后的随从阿守也是一脸不快,半是埋怨半是担忧地对南秀说:“您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跑出这么远,真是急死家主了。家主这几日快马加鞭地赶路,旧伤又犯了,昨日还直接昏倒了。” 南秀被阿守说得有些愧疚,见孟大哥脸色的确难看,想起之前那次重伤他的头就受过严重的碰撞,后来时不时还会头疼,手揪着袖口,小声说:“对不起。” 黎玹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既然你们孟家已经托我找人,又何必勉强着亲自追过来,脚程上还比不过一个小姑娘。”他的语气并不客气。 阿守被他冷淡的视线扫过,立马噤了声,不敢招惹这个活阎罗。老夫人习惯了对黎大人颐指气使,没有告知家主便传信给他,还当他是过去黎家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落魄庶子,任人呼来喝去,而阿守却很清楚这位黎大人的铁血手腕。 镇南王浴血沙场多年,什么罪没受过,有一副铁打的脊梁骨都在他的刑房中撑不过半天。而老夫人还活在从前呢,亲女儿嫁去黎家,生下嫡长子黎玉,后来把庶子黎玹也养在身边,在孟家这对母女眼中黎玹不是黎玉的弟弟,而是一个侍从,生来就矮嫡子一头,要为嫡出兄长当牛做马。 黎夫人确实养大了黎玹,指使他做些事倒没什么,可老夫人又不是他的亲外祖母,居然也学着女儿将黎玹视为帮家里做事的仆人,家主曾劝过几次也不见老夫人收敛。阿守每次撞见都心惊胆战的,黎玹态度越温和,他心里越发毛,生怕有一日惹恼了这位,给孟家带来祸事。 孟微勤凝视着南秀:“是我该说对不起。” 南秀打定主意不会再回洛阳,孟微勤却没有坚持再劝,而是将带来的人都遣走了,独自陪着她留了下来。 东平觉得稀奇,回房后对黎玹道:“孟家家主竟还是个情种呢。” 黎玹对此却未做评价,始终若有所思。 南秀想过偷偷一走了之,但孟大哥回房前脸色比刚来的时候更难看了,连照顾他的阿守都被他强硬地赶走了。天色渐晚,两人的房门正对着,她几次忍不出来看,但他的门一直关得严严实实的,听不到里面任何响动。 南秀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放轻动作进入他的房里看他。 孟微勤早在门被推开时就知道是她来了,但仍合眼躺在床上。 听到她脚步轻悄地凑到床边,随即是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身体缓慢向他倾近,然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喃喃说:“怎么还在发热。” 她从身上翻找出退热的药丸融在水里,又叫醒他喝了下去。 清凉的水滚入喉间,苦涩的药香缓缓弥漫开。她努力撑起他的身体,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简直把他当作瓷人一样对待,嘟囔说:“自己找罪受。” 声音越来越低:“你快回洛阳去吧,我爹的仇已经报了,我们两清了。” “我们一起回洛阳。”孟微勤掀起眼皮看她,他的虚弱和即将入夜时分屋子里的昏暗让两人间气氛变得格外暧昧。南秀这个村姑哪里见识过这等刻意的勾引,还傻乎乎地在心底反省自己色性难改,连忙将他扶回原样躺好,又拉起被子把他的身体严严实实地盖住。 色令智昏,这样是不对的。她用力提醒自己。 南秀要走,却被他轻轻勾住袖口。 “我与引襄更多是兄妹情谊……”他嘴边浮现无奈的浅笑,“我要怎么说你才会信我。” 南秀觉得他好像有些变了,但到底哪里变了也说不上来,想着或许只是错觉,毕竟他们分开也才不过数日而已。 她从他手上收回自己的袖子,认真地说:“喜欢一个人哪里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的,你将恩义看得太重了,我只想嫁给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 这话说得真是诚挚好听,要不是他曾经听过、信过,又被她狠狠欺骗了,此刻也会像上辈子那样因为这番话动容,进而更加愧疚。孟微勤的脸半隐在稀薄的烛光中,嘴边讽刺的笑意很淡,几乎看不分明。 前世他被南父所救,又间接害得南秀成为孤女,所以一直想要弥补偿还。 南父临终前的托付让他决定娶南秀为妻,同时也知道自己与引襄再无可能了,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然而南秀在得知自己与引襄的过去后先是默默离开了洛阳,被他寻回后又三番两次为难引襄,甚至因此惹怒了徐贵妃被下令责打。 闭门悔过结束她一改从前的尖锐恶毒,变得温柔沉默起来,又主动与单纯善良的引襄修复了关系。她擅长医术,用自己的血来为引襄续命,那段时间也真的使引襄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他更觉得自己亏欠她良多,可他的愧疚却反被她当作筹码,直到如愿害死了引襄。 引襄死后他仍然只当是她体弱,久病难医,毕竟大夫很早前也说过她难活过二十岁。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居然如此恶毒,直到他因遭暗杀伤重濒死,南秀才冷漠地同他坦白一切,令他死不瞑目。 除此之外,他脑海中还多了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比如南秀离开洛阳不过是苦肉计中的一环,即便他没有追过来,她也会顺水推舟与黎玹同回洛阳。再比如她之所以敢服用慢性毒药害人,是因为她有一些可解百毒的药丸,也是凭此意外救了黎玹的亲卫,从而得到了黎玹数次相助。 他与黎玹不熟,但几次接触知道此人冷情寡言,铁面无私,没想到会为虎作伥,在暗地里毫无原则地帮助南秀。 孟微勤对南秀的愧疚早在前世她一次次恶毒行径中被消磨干净了,只是再度睁开眼,一切重来,他居然还是无法对她下死手,将未来的磨难扼杀在发生之前。 他想,或许他可以利用她为引襄治病。 这是上辈子她欠引襄的。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39节 等还清她欠的债,或杀或留,还要看她自己的选择。如果她依然作恶…… “你晚饭都没吃,我给你带了些小菜和米饭,记得吃。”南秀走到桌边碰了下食盒,然后头也不回地说,“我先走了。” 孟微勤看着合上的门扉出神。 听着南秀那些善良到几乎天真的话他还是会恍惚一瞬,但上辈子的教训太过深刻了,又令他的心重新冷硬起来。 南秀原本想让黎玹将孟微勤一起带回洛阳,但他们一行人第二日就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由于孟微勤头疼的毛病依旧没好,她也不敢丢下他一个人,两人就这么长住在了这间客栈里,别别扭扭地僵持了好些天。 一大清早,孟微勤听到敲门声,披衣去开门。 门一开,南秀便把热腾腾的烧饼塞进他手里,然后站在门口没有动。 “怎么了?”他问。 南秀无可奈何地朝他道:“我们回去吧。” 孟微勤笑了笑,“好。” 南秀真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执着,既然他喜欢报恩,那她又何苦为难他也为难自己,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 “孟大哥,你认我做妹妹吧。”南秀想了很久,也就这个法子比较可行,“这样不是皆大欢喜么?” 有了孟大哥这么好的哥哥,她这辈子至少也能安安稳稳的,孟夫人也不用急着将她打发走。 “好。”孟微勤一顿,应了下来。 听他同意了,南秀脸上的笑容更明亮了一些,反倒积极起来跑回房收拾东西。 她真的能有一个新家了。南秀在心中雀跃地想。 两人收拾好后一起离开了客栈,牵着马顺着长街一路往城门的方向走。正当午时,街上人头攒动,孟微勤躲闪不及被迎面跑过来的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用力撞了一下。 男人埋着头,草草说了句:“抱歉。” 南秀先是担心孟微勤的身体,随即又猛然往他腰间一看,然后对着跑远的男人大喊了一声:“站住!” 孟微勤往腰间一摸,钱袋被方才的男人偷走了。他甚至没来得及伸手拦住南秀,告诉她不必追了,她就已经扔下缰绳追着男人跑了过去。其实本来就没剩几块碎银子,就算丢了也无妨。人生地不熟她也敢与贼人追逐,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孟微勤冷下脸不欲理会,但脚下的动作先于想法,已经紧紧跟了上去。 那个贼人也没想到南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跑得如此快,又如此执着,两人你追我赶地跑出了大半条街。 最后孟微勤在一条小巷子的尽头找到了南秀,看到她一身狼狈,抬起脏兮兮的脸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一下,好在浑身上下并未见血,应当也没吃什么大亏。他走过去静静看着她,道:“丢了便丢了,走吧。” 南秀走起来姿势有些不自然,挪动两步到了他面前,又蹭了蹭脸上的土。 她把钱袋子举起来,在他眼前摇晃了两下,喜笑颜开道:“给你!我抢回来了。” 孟微勤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面前这双笑盈盈的眼睛半分杂质都没有,能一眼望到底,而有着这样干净眼睛的主人,为何能在谈笑间毫无负罪感地置人于死地呢? 想到她做过的事,他满心复杂。 南秀觉得他真奇怪,怎么又忽然不说话了。想要再向他走近一步,结果因为腿疼没忍住皱起眉“嘶”了一声。 因为大意,她被贼人的同伙用竹竿重重打中右腿绊倒,好在靠着敏捷的身手迅速爬起来又追上了他们,硬生生逼得他们将钱袋子抛还给她了。 “你又怎么啦?”南秀把钱袋子上的灰拍净了塞回他手上。 自从孟微勤答应做她的哥哥,她对他更亲昵了一些,态度也更自然,还难得和他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说自己不该大意,不然一定能揪住那两个贼人胖揍一顿,再将他们扭送官府。 孟微勤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蹲下,示意她趴到自己背上来。 南秀想起他在阿公山时也曾背过她,还许诺会娶她为妻。不过当时她情绪崩溃,毫无回应的心情,现如今两人的关系虽然变作兄妹,可她爹如果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感到欣慰吧。 第50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六 跑掉的人居然又被儿子给追回来了。 再次见到南秀的孟夫人表情十分不自然。在得知南秀悄悄跑了之后, 她心底又愧疚又开心,恩人的确是恩人, 可要她认命地看着这么个无父无母、连字都不识几个的小姑娘嫁给自己前途无量的独子,未来还要养育下一任家主,她就像是被架进油锅里一样浑身难受。 孟微勤祖母的态度比孟夫人还要极端一些。她对孙子寄予厚望,自他刚能拿稳笔的年纪对他的要求便极为严苛,原定的孙媳徐引襄身体不好,可也是正经的高门贵女。如今后位空悬,徐贵妃是最有可能成为继后的人选, 徐家这门姻亲不知有多少人眼馋。 上一回她入宫, 徐贵妃特意召见了她,提起孟家变卦的事时脸色极差, 说的话也阴阳怪气,吓得她只好连连赔笑。徐贵妃见不得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妹妹受委屈,南秀又胆大包天把她弟弟也给打了, 这仇势必是会算在整个孟家头上的。 因此老夫人在得知孙子带人去寻南秀后, 知道找到人是早晚的事, 先发制人给南秀扣了个偷窃的罪名,让凶名在外的黎玹先行将人找到扣下。 但凡有些骨气的人,受此侮辱后也断不会再进孟家。老夫人甘愿由自己来做这个恶人,也不想得罪睚眦必报的徐贵妃。 孟夫人没有婆母这么心狠,但也不敢忤逆婆母, 所以面对南秀时更加愧疚, 忍不住想要补偿点什么, 往她院子里新添了一批侍女, 衣裳首饰也成堆地送进她房里。 同时孟夫人也感觉到南秀好似变了许多,从前人显得沉默谨慎, 带着一股小家子气,这次再回来人却变得开朗自在了。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刚丧父不久……孟夫人脑补后更加心疼南秀,几番思量竟开始着手找各种老师入府教导南秀,将她往未来主母的方向培养。 嘴上没说认命,其实心里是认命了。 连迟钝的孟菱都察觉到了母亲的转变,悄悄问:“您是想开了么?同意我哥哥娶南秀了?” 孟夫人神色一僵,叹气道:“她对微勤有恩,就是对咱们孟家有恩……之前我虽不同意,也不过想法子给她另择一门好亲事,绝不想污了她名声,那不是恩将仇报了么?微勤才将人找回就又外出为圣上做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可要替他看顾好南秀。” “祖母这事做得确实不对。”孟菱也极不认可老夫人的做法,因为徐燕元的事她本来就对南秀有愧,现在更加同情她了。 南秀还以为孟微勤已经和他家人讲清楚了,所以孟夫人对待自己时才变得如此慈和自然。尤其孟夫人为了弥补,好几次暗示她把自己当作亲生母亲一样,又说孟府就是她的家,这种态度更令她误会。 孟菱自认“倒戈”,不再抵触南秀成为自己的嫂子,但又觉得这无疑是对好友徐引襄的一种背叛,因此格外心虚,开始尽量避免与徐引襄碰面,想等事情尘埃落定再恢复往来。 …… 察觉到孟菱在刻意躲避自己,徐引襄心情郁郁,忍耐了几日后主动撑起精神来到孟家找她。好友都亲自登门了,孟菱自然不能避而不见,只好将她请进门。 徐引襄还携带了厚礼,说是为替弟弟徐燕元来向南秀致歉。 弟弟莽撞闯祸被南秀打伤,徐引襄心里承认错在弟弟,是他活该,可给南秀道歉她确实也做不到。她一直在等着盼着嫁给孟微勤,结果南秀从天而降抢走了她的姻缘,她不可能不怨,但也知道最该怨的人是孟微勤。 不能怪南秀,又不忍心怪孟微勤,徐引襄几乎要把自己逼疯了。现在以这个借口跑来孟家连她自己都觉得羞愧。 从前关系要好,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起的好姐妹此刻面面相觑,表情都很不自在,徐引襄率先打破沉默道:“其实我一直想向南姑娘当面致歉的,今日过来不知道能不能……和她见上一面。” 徐引襄从小就有着让任何人为她心软的能力。孟菱看她漂亮的眉眼间笼着轻愁,神情里还透着小心讨好,心软得一塌糊涂。 引襄从小到大都是被家人捧在心尖上的,哪里这样求过人? “好吧。”孟菱咬咬唇,“你在这儿等我。” 孟菱跑到南秀院子里发现母亲也在,她正在教南秀学琴。孟夫人书香门第出身,论才学也是洛阳城众多贵女中一等一的,琴艺更是一绝。她亲自指点南秀学琴,南秀生疏手笨,她也并不生气着急,极有耐心地按着南秀的手指一点点教她。 孟夫人这几个月可算是找到有趣的事了。孟府明面上是她管家,但老夫人事事要亲自过目,从没有放权给她,教养儿女通通不需要她插手,一双儿女才会走路就送去老夫人的院子里养着,做了几十年唯唯诺诺的儿媳,每日看书养花,真正需要她劳心做的事寥寥无几。 自从教南秀读书学琴后日子过得飞快,孟夫人觉得很开心充实。虽然南秀学琴时手笨一些,读书也磕磕绊绊的,显然没有这些方面的天赋,可她听话又努力,偶尔孟夫人也由着她在院子里打拳舞枪。 一开始院子里的侍女还被南秀舞得虎虎生风的长枪吓得尖叫,躲得远远的,生怕扎到自己身上,可见到那枪活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牢牢粘在南秀手上,又逐渐觉得新奇佩服。 孟夫人也没见识过这些,不过长枪是她派人去买的。一开始南秀只是拿着木枝过过瘾,她发现后上了心,才有了现在南秀手上这把崭新的红缨枪。 南秀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母亲。孟夫人真心待她,她也将孟夫人看作生母一样敬重着,虽然不喜欢学诗学琴,也努力练习哄孟夫人开心。 琴弦发出刺耳的铮鸣声,南秀又弹错了。 孟菱看到母亲在笑。 她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自从开始教导南秀,母亲脾气都比从前好了,毕竟面对一个笨学生就算生气也无济于事。 “不学了不学了。”孟夫人轻握了一下南秀的指尖,“真是听得我耳朵疼。” 南秀笑起来,说:“比昨日好一些。” “又在自夸。”孟夫人摇头责备,笑意却一直在眼底,抬眼时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女儿,立刻喊她过来。 孟菱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上前小声说:“母亲,引襄来了。” 笑意渐渐从孟夫人脸上褪下,她先看了身旁的南秀一眼,没看出什么异样来,沉吟后道:“徐姑娘是贵客,不好慢待。” 她握上南秀的手腕,带她起身,询问道:“我们一起去见,好么?” “好。”南秀听到徐引襄的名字时心里只掠过浅浅一丝波澜,很快又重回坦然。 孟夫人催南秀去换了一身不那么素气的衣裳,又亲自给她挑选了首饰,很担忧她会在面对徐引襄时露怯。洛阳城中少有哪个姑娘在徐引襄面前能挺直腰杆,因为都远远不及她貌美。 不过即便露怯也不是什么大事。孟夫人端详着镜中南秀清秀稚嫩的面庞,轻轻摸了下她的发顶。 三人同去见了徐引襄。 南秀见到徐引襄的第一眼确实被她的美丽所惊,但也只是以纯粹欣赏美人的心态望着她,并没有如孟夫人担心的那样觉得自惭形秽。 徐引襄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了,眉眼如画般精致秀巧,披风下浅绿色的纱衣在阳光下泛着轻薄流动的光,衬得她整个人如同九天仙女一样好看,或许是因为常年生病,露在衣裳外的皮肤白得透明,唇色也淡淡的。 孟夫人一直留意着南秀,观她态度自如,神色也镇定,这才放下心来。 徐引襄先同孟夫人见了礼,然后步履款款地走到南秀面前,水盈盈的眼睛始终盯着她。 南秀也回望着她。 徐引襄终于见到了南秀的庐山真面目,克制地上下打量着她。她和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最初听说她时还以为是个比自己更美的绝代佳人,不然又怎么会令孟微勤非娶不可。后来燕元说她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也确实十分瘦小,只能算是个清秀佳人。 还以为至少能在南秀眼里看到心虚愧疚,没想到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淡定坦然,徐引襄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调整好心情,道:“上次……是我弟弟燕元不懂事,他被家人宠惯坏了,行事乖张无礼。时隔多日我这个做姐姐才来替他向你道歉,希望你不会怪罪。”说完后屈膝朝南秀微微福礼。 孟菱反射性地托了她手臂一把,第一反应便是她不至于如此。 徐引襄生来就是受宠的,宫里尊贵的贵妃娘娘都对她轻声细语,若被徐家人知道她向一个乡野丫头行礼,倒会怪罪南秀不知身份了。 南秀没有回应,孟夫人已经将话题岔开了。 徐引襄过去经常来孟府找孟菱,那时候孟夫人对她尚算关切。可如今多了一个南秀,能明显感觉到孟夫人态度一改从前,显得冷淡不少,这种变化让她如在喉间哽了根鱼刺,坐得不自在,笑得也格外勉强。 应付了几句孟夫人的场面话,徐引襄心中难受,又始终说不出告辞的话来。每一次想将话头扯到南秀身上,都被孟夫人三言两语敷衍过去,坐了好一会儿竟连一个字都没能听到南秀张口说过。 南秀也知道孟夫人的担忧和好意,只管顺着她做个哑巴,听她生硬地转移话题,又对上孟菱无可奈何的眼神,抿抿嘴有些想笑。 一直拖延到正午,孟菱叹着气拉起徐引襄的手,温声细语地留她用饭。徐引襄强颜欢笑着回握了一下,半推半就地留下来了。 就近在孟菱的院子里设了小宴,几人分席而坐,每人的食案上还放有今日新到的螃蟹,但这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孟菱母女都不怎么喜欢,只因为徐引襄爱吃才特意摆上的,其余河鲜也有好几种。孟菱习惯性地提醒徐引襄说:“你身子不好,还是老规矩,只许吃一点点。” 徐引襄笑着点头。 南秀低头看着碟子里的螃蟹,好奇地细看了一会儿,但直到最后也没有碰。 徐引襄使用工具亲自将螃蟹熟练地拆分好,剥离蟹肉放入盘中,然后才慢条斯理地享用起来。孟夫人和孟菱完全是为了陪她,都只吃了几口。 用过饭后,徐引襄不得不离开了,她最后看了南秀一眼,心中酸涩难过。 等孟微勤回来,两人是不是就要正式议婚了?徐引襄越想越不甘,但又毫无办法,难受从心底蔓延至全身,她皱眉起身想要同孟夫人道别,忽然踉跄了一下,抬手捂住了腹部,突如其来的腹痛令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40节 南秀看到她的异常后觉得奇怪,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孟菱同样察觉到徐引襄的不适,连忙凑上前问:“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我——”徐引襄眉头皱得更紧,眼前一黑,软软栽倒下去。 …… 孟家人将席上出现的所有菜品都查了一遍,最后查出只有螃蟹含毒。好在徐引襄吃得并不多,这才没有危及性命,不过因为她体质实在太弱了,中毒后反应格外强烈,遭了许多罪。 孟夫人和孟菱只吃了一点,在徐引襄发作后不久微感不适,呕吐后因为服药及时也没什么大碍。 唯独南秀没有碰过席上的螃蟹。她看出几人中毒后掏出身上的解毒药丸给她们服下,老夫人却信不过她,认为乡野土方子非但不能救人,说不定还会害人,一边责怪她胡乱用药一边焦急地命人去请大夫来府上救人。 她解释说自己懂药理会医术,老夫人也懒得理她。 最后大夫急急忙忙赶到时几人情况都稳定下来了。南秀站在角落里没说话,被误解了倒也不怎么难过,反正能救人就行。 结果事后徐家人却开始质疑为何只有南秀没有中毒,又听说她懂医懂药,更怀疑起她来。徐孟两家无仇无怨,孟夫人孟菱也都吃了毒螃蟹,自然不会是孟家人想要害徐引襄。 但南秀身份不明,谁知道是不是包藏祸心?孟老夫人借平息徐家人疑虑为由,当着徐引襄父母的面将她房里所有的东西都仔仔细细查了一遍。 她随身带的几个瓶瓶罐罐更是被重点查验,里面的药丸尽数碾碎了让大夫一点一点闻。 徐家的下人也参与了翻查,将其中一只空瓶交到徐父的手上。 徐父握着瓷瓶问南秀:“这里面的东西呢?” 南秀直视着面前蓄着长须的老大叔,平静道:“里面之前放的也是解毒丸。” “已经空了,为何不扔?”徐父语气咄咄逼人。 南秀诚实回道:“瓶子也不便宜,不是空了就要扔的,又不是用不到了。” 老夫人本来让孟夫人在院子里好好歇着,但她听到侍女回禀的消息后很不放心,还是强撑起身子赶来了南秀院中,正好听到了徐父质问的话。 看到南秀孤立无援地站在院子里,心里很不舒服。 孟夫人走上前站在南秀身后,冷冷对徐父说:“她平日连自己的院子都很少出,今日菜品筹备也完全没有经过她的手,哪里有本事隔空下毒害人?你们徐家若是怀疑我们孟家下毒害引襄,大可以来质问我这个管家的人,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也是奇怪,南秀方才直面徐父的逼问都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还有心情神游天外,想着这个老大叔的法令纹真深啊,一看就是个严肃不好惹的人。此刻孟夫人赶来为她说话,她反而鼻子一酸,后知后觉感到委屈起来。 孟夫人将手扶在南秀肩上,说实话面对徐家父母她心里也有几分打怵,可儿子临行前将南秀托付给自己,又朝夕相处了数月,哪怕养只小猫小狗都有感情了,更别说一个笑起来甜甜的乖乖的,偶尔还会讲笑话逗自己开心的小姑娘。 南秀眼睛红了,微微垂下头。 徐父一哽,他们和孟家是多年的交情了,也不好真的撕破脸皮。老夫人任由徐家下人在院子里翻查,其实就是默许徐家人在南秀身上发泄怒火。 而徐家与南秀本就有旧怨,徐父疼爱徐燕元这个老来子,从来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结果南秀毫不留情的一拳直接把人打晕了,又丢人又遭罪。 有孟夫人出头,徐父徐母又实在抓不住南秀的把柄,继续胡搅蛮缠就为了为难一个半大丫头,传出去也不好听,最终还是愤然甩袖离去了。 终于送走了徐家这一群人,孟夫人紧绷着的肩头才放松下来,揉了揉泛疼的太阳穴拉着南秀回屋坐下。 看到她眼眶是红的,孟夫人点点她鼻尖,勉强笑着说:“多大了还哭鼻子。” 南秀眼泪“啪”地一下砸落下来,吓得孟夫人不知如何是好,生疏地将人抱进怀里 ,她也不会哄,僵硬地拍了两下南秀的后背,小声说:“没事了,坏人已经被赶跑了。” 孟菱小时候她都没机会这样抱着哄,更别说早熟稳重的孟微勤。 南秀瘪瘪嘴,想开口说话,眼泪却还在继续往下掉。 这眼泪怎么还越哄越多了?孟夫人手忙脚乱地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南秀渐渐冷静下来,低声说:“谢谢您。” 孟夫人帮她把脸侧的发丝勾到耳后,“谢什么,这样反倒生疏了。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你就将我看作自己的亲娘,哪有亲娘不为自己受委屈的女儿出头呢?” “嗯。”南秀吸吸鼻子,含泪笑起来。 “又哭又笑,成什么样子?”孟夫人笑着给她擦到脸上残留的泪痕。 本以为这件事顺顺当当地结束了,孟夫人还派人往徐家送了许多名贵的补药。怎么说也是在他们孟家出的事,总要担几分责任。 谁成想没过几天,宫里竟来了人将南秀带走了。 不必猜也知道来的是徐贵妃身边的人。孟夫人再担心南秀也不敢阻拦宫侍,自她被带走后一直在老夫人面前唉声叹气,坐立难安。 老夫人被她走得眼晕,无奈地喊她坐下:“贵妃总不至于动私刑,南秀既然没做过亏心事,又怕什么?” “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怎么会不怕?”孟夫人越想越急,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连眼睛都急红了。 “一个没爹没娘的丫头,你还真上了心。既然这么喜欢,我看立刻叫她认你做干娘。”老夫人抿了一口热茶,没好气道。 孟夫人看着淡定的婆母,心里又急又怨,忍不住说了句:“谁的儿媳谁心疼。” 老夫人猛地将手上的茶碗撂在桌上,清脆的响声吓得孟夫人缩了缩肩膀。 这时候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婆子打起帘子来通禀:“家主回来了!” 孟夫人眼睛一亮,快步迎到门边,欣喜道:“可算是回来了!” 孟微勤身上的软甲还未脱,连日奔波显得有些不修边幅,才迈过门槛就被母亲一把握住了手臂。垂眸看到她满脸不安,微带疑惑地问:“发生什么了?” 孟夫人顾不上关切儿子一路的辛劳,一口气将前因后果讲完。 听罢,孟微勤神情顿时一肃,转身便要走,老夫人连忙喊人拦住他,跟着站起来怒道:“你还要闯进宫里去不成?看看外头这天色,不要命了吗!” 缓过一口气,怕他冲动,又道:“又不会真的要了那丫头的性命,只是徐贵妃怜妹心切,才想要亲自问一问罢了。” 孟微勤心知肚明。徐贵妃宠爱引襄这个唯一的亲妹妹,怀疑是南秀有意加害,才会要她进宫。可冷静后想到前世南秀的恶毒,他的脸色又逐渐冰冷起来。 孟夫人也不敢让儿子真的闯到宫里去,紧紧握着他的手臂,同样陷入两难中。 …… 后宫中。 南秀站得腿都疼了才终于看到徐贵妃。 她被半请半迫地提来此处时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困在这座宫殿里既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同样没有人敢和她搭话。 这种令人因不知未来而陷入惊恐的手段,是宫里刑讯时常用的。南秀没见识过,但也并不觉得恐慌,难捱只体现在酸痛的双腿和空空如也的腹中。 看到穿着精致宫装、面庞美艳的徐贵妃出现在自己面前,南秀动作生疏地跪下见礼。 徐贵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也懒得和她废口舌,直接问道:“那日在孟家为何只有你没吃有毒的螃蟹?难不成你恰好不喜欢?” 所有菜中唯有螃蟹有毒,偏偏她只没碰螃蟹,徐贵妃不信真会如此巧合。 南秀摇摇头。 徐贵妃目光一厉,“那又为何不吃?” 这时有掐着尖细嗓音的太监隔帘喊了一句:“圣上驾到——” 南秀看到徐贵妃面上的厉色一缓,眉眼顿时柔和下来,也顾不上继续审问,越过她往前走了几步,对着来人黏黏腻腻地说了一句:“您怎么来了?” 皇帝朝徐贵妃皱眉:“你这又是在胡闹什么?” 也不等徐贵妃解释,说完这话他已经绕到了南秀身前,命她抬起头来。 南秀没想到进宫一回连皇帝都见到了。她以为所有的皇帝都是威严的老头子,没想到如今在位的居然是个看起来格外年轻俊朗的男子,面相还没有徐引襄的父亲严肃,眉目舒展带笑,完全看不出是掌握天下人生杀予夺的九五至尊。 “我妹妹引襄在孟家出了事,席上几人皆中了毒,偏生这小丫头没事,后来还拿出了解毒的丹药。所以我才想审审她。”徐贵妃挨着皇帝坐下了,柔弱无骨地往他怀里靠。 皇帝扶着徐贵妃的肩让她坐好。 “那朕倒来一起听听,你是审出了什么。” 徐贵妃自觉聪明,得意地分析:“她既然不讨厌螃蟹,怎么那日一口未动,难道不奇怪吗?” 皇帝早习惯了徐贵妃的刁蛮任性,并不觉得这是个站得住脚的质疑,但还是顺着她又问了南秀一遍,语气却很温和:“为何没有吃那螃蟹?只管实话实说,朕不会冤枉了你。” 南秀坦诚道:“因为我不会吃。” 皇帝与徐贵妃皆是一怔。 南秀继续说:“我从没见过什么螃蟹,因为怕露怯被人嘲笑,所以没有碰。” 皇帝回神后忍不住笑起来。 本是应黎玹那小子所求,他才会屈尊来后宫断这种芝麻大小的案子,结果居然听到这么啼笑皆非的理由。 徐贵妃无语地望着南秀:“你没见过螃蟹?怎么会没见过!” 第51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七 因为皇帝插了手, 即便没有明说却明显是站在南秀这一边的,徐贵妃再跋扈任性也只能作罢, 悻悻放她离开。但由于入夜后宫门早已经关闭,南秀不得不在宫里暂住了一晚,次日清早才得以离宫。 宫人为她引路。 南秀顺着长长的宫道走到侧宫门,顺着开启的小门看到了一身白衣的黎玹,正静立在门外的马车边等她。她已经提前知道了会在这里看到他,可真的见到了人,表情却忽然变得尴尬起来, 慢吞吞走到他面前, 清了清嗓子。 身后的小太监捂嘴偷笑。 黎玹微感疑惑,低头凝望着她。 南秀的耳朵通红, 眼神飘忽,一板一眼道:“你倒是懂拿朕给你的东西来英雄救美。” 她磕绊了一下,又快速小声补充说, “……这是圣上让我转达给你的话。”说完慌忙从袖子里掏出一枚令牌, 双手捧着送到他面前, “还说这东西你也继续收着吧。” 她脸红得像要滴血了。黎玹似笑非笑,在清晨稀薄的日光中俊朗得不像话。 小太监暗道黎二公子当真是仙人之姿,即便见过多少回也会不由赞叹,偷笑够了主动上前一步替南秀解释道:“是圣上对南姑娘说了,这句话一个字都不许差。南姑娘自然不敢违抗圣旨。” “劳烦公公了。”黎玹微微颌首。 他从南秀手上将能任意进出宫闱的令牌拿回, 并没有借机笑话她, 简短道:“咱们走吧。” 南秀收回手正色说:“谢谢你。” “已经听你说过许多声谢了。”黎玹轻笑, “上次答应过要替你同孟微勤解释, 结果他亲自找到了你,我倒是白得了你一句谢。” 南秀摇摇头, “这次是一定要谢的。”要不是皇帝突然来了,还不知道徐贵妃会如何为难她,即使最后没能要了她的性命,光是跪几个时辰也够自己受的了。 黎玹收了笑,又问她:“孟老夫人有为难你么?” 孟老夫人放出消息说她偷盗,不就是为了逼得她无法继续留在孟家么。但听说这几个月她在孟家生活得还算自在,他也没有继续窥探小姑娘生活的心思,便没再多管闲事了。这一回对她施以援手,已经算用光了他难得的善心。 南秀思考后答说:“倒也不算为难。” “没受欺负就好。”黎玹语气自然,毫无暧昧之意。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41节 正准备踏上马车,南秀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徐贵妃宫里?” 黎玹眉轻轻一动,回道:“推算出来的。” 南秀又惊又叹:“你真厉害!” 她语气中甚至还流露出了几分羡慕。见她竟是真的信了,黎玹眼底带笑,也不再逗她了:“骗你的。” “啊?” “怎么什么都信。”黎玹无奈。 南秀挠了下额角,不好意思地笑笑,又为自己小声辩驳:“我也不是谁的话都信的。”黎玹现在在她心目中就是个热心肠的大善人,说什么她都会信。 黎玹示意她看车夫,说:“这一次是西平的功劳。他看到你上了宫里的马车,担心你出事。” 西平彻底养好身体之后一直想亲口向南秀表达谢意,他在孟家的大门前遇到宫里的马车,随后又看到南秀独自一人被宫侍带了出来,敏锐地察觉到不妙。 南秀顺着黎玹的目光看过去,见车夫正朝她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西平刚刚不敢插话,此刻主子终于提到他,他才激动地大声说:“谢过南姑娘救命之恩!” 南秀忙道:“举手之劳,不必谢我。” “上车吧。”黎玹催促。 南秀爬上车问他:“那你呢?” “我骑马回去。”边说着边转过了身,去牵一旁的马。 南秀钻进车厢,一手攥着车帘,探出小小的脸喊住了要走的黎玹:“黎公子!” 她也不太会夸人,憋了半天只认认真真地说了句:“你真是个好人。” 外界对自己的评价或是心狠手辣、或是麻木不仁,黎玹还从没有听人说过他是个“好人”。 黎玹没再回应,南秀见他表情疏淡,也就轻轻放下了帘子。 …… 南秀终于回了府,一整夜都没能睡好孟夫人最先迎上来,摸着她微凉的手臂红着眼睛念叨:“可算是回来了!宫里那位……为难你了么?” 南秀笑着摇头,“我没事,半点苦头都没吃到。” 孟夫人长长舒出一口气,又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奇怪地问:“微勤呢?” 南秀也跟着往自己后面看了一眼,但只看到空空的庭院,疑惑地问:“孟大哥回家了?” “对啊!他还去接你了,天没亮便出了门。”孟夫人诧异道,“既然他没有接到你,那你是怎么回来的?坐宫里的马车么?” 南秀坦白道:“是黎家的二公子黎玹将他的马车借给我了。” 听到居然是黎玹帮了她,孟夫人颇有些意外,更觉得感慨。老夫人传信黎玹那一回幸亏南秀走运,假如落入了他手上还真是件麻烦事,她平日没少听关于他的闲话议论,没想到他竟如此好心,猜测他应当也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吧。 “或许是正好错过了。”孟夫人没有继续纠结在这件小事上,又催她回去休息,“快回院子里歇歇。饿不饿?我已经让厨房给你备好了早饭。” 回了自己的院子后,南秀只看到侍女晓秋忙前忙后,却一直没见到翠儿。翠儿和晓秋都是她房里的侍女,平日一同负责照顾她起居,怎么会连人影都看不到。 晓秋被南秀问起才支支吾吾地禀明了情况:“翠儿那日正好在席间侍候,所以家主昨夜便将她喊去问话了。”她用词很委婉,但实际上翠儿就是被提去审问了。 南秀默默坐了一会儿,忽然问晓秋:“是府上的下人都审了,还是只审了我身边的?” 晓秋回道:“这个不知。可要奴婢去打听一下?” 事关徐引襄,南秀怕孟大哥也不相信自己。但又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实在幼稚,既然府上出了事,席上出现的必然都要审问一遍,她太过敏感了。因此说:“不必了。” 好在没过多久翠儿就全须全发地回来了,晓秋可算是放下了悬着的心,连忙拉她到南秀房里。 喜悦道:“姑娘!翠儿回来了!” 跟着翠儿一起过来的还有孟微勤身边的李姑姑。李姑姑手上提着一盅药膳,除此外另有一支锦盒,微微笑着对南秀道:“家主已经回府了,只是还有事要忙,先命奴婢来看看您。这药膳是安神压惊的好东西,锦盒里则是家主送您的礼物。” 她把盛着药膳的瓷盅亲手放到南秀面前,打开盖子道:“您趁热尝尝。” 药香四溢,晓秋小声讲了一句:“好香啊。” 南秀从小学着辨认过许多药材,不过在医术上远不及她爹,凑近闻了闻药膳,只知道里面有许多名贵的药材。 李姑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吃了一口。 入口带着一股血涩气,并不像闻着那么香,南秀有些嫌弃地皱皱眉。但这是孟大哥一片好心,旁边站着的李姑姑又满眼期待,她最终还是一口一口慢慢这将一整盅连汤带水的药膳吃进了肚子里。 李姑姑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等李姑姑走后,南秀又将桌上的锦盒打开,看见里面躺着一只巧夺天工的玉簪。她闻到簪子上也带了一股药气,心里隐隐觉得怪异。 晓秋道:“您总是打扮得太过素气了,家主应当也看出您不喜招摇,这簪子真是又内敛又好看,正正衬您!不如现在奴婢就替您簪上吧!” 下午时孟夫人来看南秀。 虽说翠儿无事,南秀却没想到问题竟还是出在她院子里。在螃蟹中下毒的是她院子里的一个粗使下人,按理说碰不到府中所用的食材,不知道钻了什么空子搭手搬运了那一批螃蟹。 孟夫人特意来告知南秀,也是怕她从别人口中听到后胡思乱想,自责道:“是我疏忽了,这批下人全是经我手安排的,要不是微勤将全府的下人都查了一遍后揪出这人来,不知他还会如何兴风作浪!” 两人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后,孟夫人才突然发现南秀头上多出一只玉簪。她所有的首饰都是自己亲自挑选的,所以一眼就猜出了新簪子的来历。 “是微勤送你的吧?”孟夫人笑道,“这臭小子厚此薄彼,我这个做母亲的可要嫉妒了。” 南秀腼腆地笑笑,抬起手摸了一下发间沁凉的玉簪。 孟夫人真是越看她越喜欢,像是在亲手养大一个姑娘,用几个月时间把她从瘦瘦小小的豆芽菜养出两分娇嫩的样子了。 亲亲热热呆了一下午,孟夫人又拉上南秀去吃晚饭。 两人走之前她还起了兴致亲手为南秀绾发。南秀乌黑的长发绾起,露出漂亮的脖颈,身上换了件青翠的长裙,粉色的腰带束得腰肢细细的。 到前厅时孟微勤已经在此处了,几月未见,南秀朝他露出一个笑来。 而他先是定睛望着她发上那根玉簪,然后才将视线移到她脸上。 南秀迎上他的目光,只当这簪子是哥哥送给妹妹的东西,自然开心不已。受她喜悦的心情影响,孟夫人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扶着她的肩头问孟微勤:“已经几月未见了,瞧我们秀秀可是大不一样了?” “长高了一些。”孟微勤沉默后道。 孟夫人白了儿子一眼,笑骂:“怎么嘴笨成这样,连夸人都不会夸!” 第52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八 春生夏长, 秋收冬藏。 一转眼南秀在孟家已经生活了小半年。 夜里下了一场大雪,窗外风雪声呼号不绝, 晓秋被屋内冒着热气的炭笼熏得犯困,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而南秀还在对灯细致地练着字,写上许久才会略歇片刻,揉一揉手腕放松。 晓秋抬手拍拍自己的脑门,清醒一些后走进内室将汤婆子塞进被子里,听翠儿小声念叨了一句:“近来姑娘的腰身瘦了许多。” 晓秋随口应道:“姑娘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变瘦一些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在学习上过于刻苦用功了, 劳心又劳神。” 翠儿将衣裙捋平整,仍然觉得奇怪:“那也瘦得太快了……冬日里总要胖上一些的。” 每日南秀饮食规律, 饭量也不小,但还是迅速消瘦下来。翠儿负责照管她的衣物,早就发现了异样, 半个月前才送来的袄子, 明明刚穿上时腰身是正好的, 这两天就有些松了。不过她脸色还是红润润的,出落得越发好看了,这也都是短短几月间发生的变化。 孟夫人也发现了这一点,但她也如晓秋那样心大,感慨说:“秀秀就像花枝, 我们孟府有合宜的土壤, 便将她养得越来越好了, 天注定该是我们孟家的人。” 南秀在孟家住下的最初几个月, 孟夫人燕窝鱼翅大把地拿来给她吃,恨不得以牛乳泡澡, 才好不容易将她的皮肤养白一些。自深秋到如今,她整个人迅速变美,肌肤雪莹莹的透着光,唇红齿白,发色原本只能算乌黑,现在也格外油亮柔滑,从头到脚堪比脱胎换骨一般神奇。 孟夫人甚至觉得她人也变得聪明了一些。 不过只有晓秋和翠儿两个贴身侍奉的侍女清楚,南姑娘的“开窍”全是夜里点灯熬油换来的。要是女子可以科考,以南姑娘这种努力程度,也绝对可以金榜题名了。 孟微勤不确定是否因他提前窥得天机,插手扰乱了一些原定的轨迹,所以导致这一世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虽然许多事情按照他的记忆分毫不差地发生了,可南秀表现出来的性格却和前世大不相同。 毒螃蟹一事他着手彻查后证实与她并无关联,此后她与引襄也再没有任何交集了。引襄安然无恙,而她每日只知道笑呵呵地与孟菱打闹,打牌人手不够时还要拉他充数。 每天南秀最大的事就是听孟夫人讲学教琴,她从小没有体会过的母爱都在孟夫人身上得到了。孟菱也总跑来找她玩,三人凑在一起打叶子牌,赢走了孟夫人许多金贵首饰。孟夫人乐得哄两个小丫头开心,经常隐藏实力装输,院子里整日都是欢声笑语。 孟微勤的院子离得近,常能听到她们的笑闹声。 孟夫人若有事离开,正好他又闲在府上,过不了一刻钟他的院门就会被敲响。打开门便能看到南秀弯弯的笑眼,眼巴巴邀请他去院子里吃点心打牌,偶尔还要负责给她与孟菱做裁断,评定两人画作优劣,选一个胜负出来。 自然每一次都是她输。她学画才几个月而已,孟菱虽然画技平平但也是得过名家教导的,不过她从不气馁,每一幅画都珍惜不已地卷起收好,摆放在书阁上。 孟微勤偶尔会指点她几句。 有时候他会觉得恍惚,前世的记忆好像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面前这个爱笑开朗的南秀才是真真切切的。 初八这一日是他生辰。 全家人一同用饭时都送了生辰礼给他,唯独南秀支支吾吾地说还没来得及准备。 他倒并不在意。但等入了夜,孟菱却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了南秀院子里,迈过门槛看见院子当中摆放着一面不小的绣屏。走近后发现绣屏上并不是用绣线绣出来的图案,而是画出来的一幅画。 南秀撑着灯站在绣屏后,语气含笑道:“这是我最满意的一幅了,还请老师点评。” “为了练出这幅图,秀秀画废了不知多少张纸。”孟菱心疼又骄傲地说,“但她觉得这礼太轻了,不好意思在全家人面前拿出来。” 南秀的影子投在画间,藏在绣屏后抬手摸了摸鬓发,她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动作。孟微勤沉默了下来,很久后才道:“谢谢。” …… 连日来的大雪终于停了。 恰逢黎夫人生辰。黎家选在御马苑设宴,又向各家送去了请帖。御马苑从前只供皇室使用,今上登基后改建成了跑马的地方,还允许世家租借,不过因为价贵又须走关系才能预定得到,这里时常空置着。 一早孟夫人就带着一双儿女和南秀出了门。 孟菱想要与南秀同乘,裹着厚实的披风钻进马车里,坐下后对立即向她抱怨:“黎玉喜欢出风头,他又不学无术,去御马苑一定又是他的馊主意,要借他母亲的生辰拉着大家玩什么马球蹴鞠。但凡肚子里有点墨水,今日就是吟诗奏对,玩些风雅的文墨游戏了,也不会叫我们大冷天在外面受冻。” 孟菱不喜欢骑马,每次遇上这种场合都要发发牢骚。她甚至连骑马服都没带,继续沉着脸说:“我之前骑马,靴子不知怎么卡在马镫里了,真是差一点摔下来,连做了好几日坠马的噩梦。” 到了御马苑,果真如孟菱说的,黎玉迫不及待地开始拉人打马球。今日连丰宁公主都赏脸来了,黎玉求胜心切很想在丰宁公主面前露露脸,所以语气很不客气地要求黎玹帮他打。 当初圣上还是太子时痴迷马球蹴鞠,连他都不是黎玹的对手。 黎玹却没理会他。 一旁的黎夫人轻轻蹙着眉:“玹儿,你哥哥和你说话呢。” 黎夫人发了话,黎玹仍不肯给面子,自顾自坐在原位把玩手里的东西。 如今的黎玹已经不是黎玉能动辄叫下人打骂的无宠庶子了,就算黎玉再生气,也还是只能强压怒火忿忿离开。结果他刚牵马上场,就被一身火红骑装的丰宁公主毫不留情地赶了下来,完全没有顾及这是黎家办的宴会,需要给黎玉几分面子。 丰宁公主指名要南秀上场。 哥哥不知道被谁叫走了,也不在此处,不然丰宁公主至少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收敛。孟菱在心底直呼救命。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42节 孟菱隐约知道公主是喜欢她哥哥的。不过公主虽是圣上唯一的妹妹,却并不是乖张跋扈的脾气,从没听说过有刁难人的事迹,就算之前表现出很不喜欢徐引襄,也没有刻意为难过她。 但孟菱怕公主被妒意冲昏头脑,毕竟南秀的出身又不像徐引襄那么高贵,可以被她随意揉捏,于是斟酌着替南秀婉拒道:“她是小地方来的,从没有玩过这些东西,也完全不懂规则,可别扫了公主的兴致。” 丰宁公主听后抬抬下巴,满不在乎地指挥孟菱:“那你给她讲。” 孟菱无可奈何地看向南秀,只好将规则细致地给她解释了一遍,又见她全程表情淡定,还真是在认真地听。 讲完后孟菱觉得这简直是赶鸭子上架,不忘提醒南秀打不好没关系,千万不要敷衍了事,因为公主最讨厌别人敷衍她。同时暗暗祈求南秀平安就好,可别跌下马来受伤。 四下环顾一圈,哥哥孟微勤依旧不知所踪。 南秀将规则记在心底,又默念了两遍,然后利落地翻身上马。 丰宁公主已经早早进入了场中,整场比赛持续近一个时辰,她从志得意满逐渐变成震惊意外,最后眼睁睁看着南秀把代表胜出的旗子摘下,随意倒插在身后的腰带上,骑着马跑到场边。 场边人的视线全随着南秀移动,从头看到尾的孟夫人激动得脸都红了,就连不怎么看得起南秀的黎夫人也跟着赞了一句。黎玹改换了坐姿,同样抬眸往场边看。 对于南秀胜了自己这件事,丰宁公主倒没有生气,离场后反而敬佩地看着她说:“下一次我要和你一队!”随后她又主动热情地拉着南秀一起玩,害得孟菱不得不落单,还不敢抱怨半句。 一样看到南秀在赛场上英姿的人还有徐引襄。 徐引襄说不清心中的滋味,若不是身体太差,她也很想像其他人那样在场上策马驰骋。她心里始终憋着一股劲,突然很想要学会骑马,命家中的下人挑来了一匹温顺听话的,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骑上马背慢吞吞挪动。 替她拉着缰绳的下人满心担忧,哭丧着脸道:“您若是出了事,小人这条贱命怕是保不住了。” “我又不是纸糊的身子,就坐在马背上走两圈而已。我看谁敢拿这事为难你?只管认真教我就是了。”其实徐引襄骑在马上也有些害怕,视线几乎不敢离开马身。 丰宁远远看到了徐引襄,立刻抛下南秀骑马迎上前,绕着圈打量她身下的马,还俯身摸了摸马脖子。马顿时显得有些发躁,在原地不安地踏动马蹄。 南秀没有跟上来,还在扭头寻找孟菱的身影。 丰宁直起身对徐引襄说:“这马倒是好马,可惜你不会骑,真是浪费了。” 徐引襄知道丰宁一向不喜欢自己,不欲与她起冲突,示意下人牵马带着自己去别处。丰宁没有阻拦,唇边浮起浅笑。 走出几十米远后,驮着徐引襄这匹温顺至极的马却忽然发起狂来,扬蹄狠狠踹开了扯着缰绳的下人,带着她狂躁地飞奔起来。隔着一段距离,南秀听到徐引襄刺耳的惊叫声,回身便看见了这危急的一幕。 她想都没想,骑马追了上去。 …… 南秀大着胆子救下了徐引襄,但却随她一起重重跌下了马。 摔得七荤八素间,南秀模糊地看到一群人正向这边跑过来,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是麻的,耳朵里也在嗡嗡响着。闻讯赶过来的徐燕元不明情况,先是心急如焚地检查了姐姐的情况,发现她已经晕了过去,暴跳如雷地朝着南秀叫嚷起来:“怎么一遇见你就总没好事!” 这句话异常刺耳,气得孟菱一把将他用力搡开,虽然也很担心徐引襄,可她是亲眼看到了的,幸亏南秀不顾安危地救人,不然情况只会更糟糕。 “秀秀,你还好吧?”孟菱扶起南秀关切地询问,旁边忽然有人倾下身不由分说地将南秀拉入怀中,她一抬头才发现是哥哥来了。 孟微勤将南秀抱了起来。 与此同时,徐引襄悠悠转醒。 她看到孟微勤怀抱着明显十分清醒的南秀,甚至没有向自己投来半分目光。 第53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九 孟微勤抱起南秀时发现她和之前相比轻了太多, 他很更清楚其中的缘由,心情也就越发复杂难言。 南秀在他怀中紧绷得厉害, 低声说:“放下我吧,我没什么事。”身上摔得生疼,但确实无大碍,还是能自己走路的。在众目睽睽下她倒没有觉得害羞,实在是被各色视线扎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徐家姐弟的,一个哀怨一个愤怒, 想忽视都难。 徐引襄难过得要命, 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徐燕元恼怒不已,咬牙切齿地喊:“孟微勤!你就当着我姐姐的面如此——” 徐引襄慌乱地紧紧揪住了弟弟的袖口, 含泪朝他摇着头,让他不要再说了。周遭那些同情的、看热闹的目光都使她如芒在背,不愿意继续留在这里丢脸。 “谢南姑娘救下我。”徐引襄仓皇未定, 努力撑起身体站起来, 尽量平静地同南秀道谢。 孟微勤脚步微顿, 终于看向了她,但还是一言不发抱着南秀离开了。 晚上孟夫人把儿子叫到身边,慎重其事地和他商量:“今日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南秀抱走,这婚期势必要尽快定下了。” 平民百姓家里守孝本就不像世家大族那么讲究,南秀又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孟夫人算算日子, 觉得成婚也无妨了。 孟微勤没有拒绝, 稍作沉吟后道:“劳烦母亲了。” 孟夫人严肃的表情软化下来, 笑着说:“仔细想想你们还真是有缘,不然屺州那么远, 偏偏南家父女救了你。既然是上天定下的姻缘,必然会叫你们一生圆圆满满。” 孟微勤兀自沉默着。 “怎么瞧着不大开心?难不成你还放不下徐家的那一个?”孟夫人试探地问着他。婚姻大事关乎一生,这人可是儿子自己认定的,如今终于顺他心意了,还能有什么不满足? 孟夫人一本正经地叮嘱道:“南秀是个好姑娘,你可千万别做出什么朝秦暮楚的糊涂事来。” “没有不开心。”孟微勤扯出一抹笑,郑重说,“尽快吧。” “你急也 没用。”孟夫人撇撇嘴,“筹备婚事哪有那么容易,先安安心心等着吧。” 对孟家母子的对话浑然不知的南秀还在握着摔断的玉簪发愁。 她就是害怕骑马时簪子跌落,才用帕子包裹起来放在怀中,结果因为坠马还是掉出来摔断了。近旁的晓秋看到她一脸愁容,走上前关切地出言询问。 南秀立刻反问她哪里能修补断裂的玉簪,还展开手给她看玉簪如今残损的状态。 晓秋一看是家主送给姑娘的那只簪子,也跟着开始心疼,但瞧断纹还算规整,又让南秀不必担心,出主意道:“明日奴婢便出府到各大玉器铺子里问问,一定是能修补的。” 听她信誓旦旦地说可以,南秀放下心来,让她把玉簪先收进盒子里。 晓秋第二天清早揣着玉簪出了门,约莫一个时辰后跑回来禀报南秀说:“店家将玉簪留下了,不过还要等上几日才能将玉簪彻底恢复如初。”她还和玉器店铺的主人约定好了取回东西的日期。 南秀并不心急,只要能把簪子恢复原状就好。 离开玉簪的第二日夜里,她莫名有些心悸,睡着后也就渐渐平复了。 第四日夜里,依然心悸难眠,翠儿给她熬了一碗安神汤,喝下之后还是辗转到半夜才浅浅入眠。 第五日夜里她自梦中骤然惊醒,继而头痛欲裂。 住在孟家偏僻院落中的尚岐子正抱着枕头做着美梦,猛然间被人拉住胳膊大力自榻上提起,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睁开迷蒙的眼睛,半天才看清孟微勤冷肃的俊脸。 “随我去南秀院中。”孟微勤将衣裳扔进尚岐子怀中,催促他尽快穿衣。 尚岐子猜出是南秀出事了,手忙脚乱地把衣裳穿好,然后跟在步伐急促的孟微勤身后来到南秀的院子里。他是孟微勤上一次归家时带回来的“旧友”,一直挂着这个名头长住在孟家,也没什么存在感,下人都以为他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尚岐子一看到南秀眼下的状况当即便念叨了一句“不好!”慌慌张张地为她施针。 南秀汗出如雨,雪白的寝衣已经被湿透了。她紧紧皱着眉,合着眼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委顿在孟微勤怀里,昳丽的眉眼蒙着一层汗水,在夜里朦胧的灯光下更显得娇艳夺目。 她很难受,细碎的呻/吟传进孟微勤耳中,令他焦躁不安,眼睛始终没有从她的脸上离开。 尚岐子又忙不迭地指挥着房中的下人打水来,还强调说:“再多找些冰块泡进浴桶里。” 闻讯赶来的孟夫人听说他们要把南秀放进冰水里浸着,惊讶地阻拦:“姑娘家怎好在这么冷的水中泡着,是会坐病的!” 尚岐子安抚她道:“她身体强健又体质特殊,在冰水里只会觉得好受许多。” 孟夫人摸着南秀滚烫的额头和身体,忧心着急之下也只能选择听尚岐子的话。 南秀被放入装满冰水的浴桶后,紧皱的眉头果然渐渐舒展开了。她仍陷在昏迷中不安地攥着孟微勤的手,孟微勤感受到她几乎瘦成一把骨头的手从滚烫转为冰凉,眼底晦涩,另一只手缓缓捋开粘在她额上和脸上的发丝。 孟夫人不忍见南秀受苦的场面,被侍女扶去外间坐着了。 此处再无旁人,南秀呼吸平稳,安静地昏睡着。孟微勤低声问尚岐子:“千秋蛊还要在她身体里养多久?” 尚岐子方才急得团团转,也忙出了满身的汗,见南秀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了,抹着汗回道:“才养了不过三个月,急什么。” 他叹了口气,又道:“药玉簪本就是用来压制蛊虫躁动的,她觉得疼,应该是离开簪子太久了,又正遇上蛊虫活泛的时候,赶紧将簪子找回来她就不会疼了。” 但尚岐子看到南秀刚刚那副样子也有些心虚愧疚,小声含怨说着:“这损阴德的法子我本不想做,要不是欠你一条命,我才不会干。” “到底要多久。”孟微勤又冷声问了一遍。 尚岐子心算一番,嗫嚅道:“少说也得再有半年。徐家那个我不是替你瞧过了么,还能活个三五年呢,足够她等到千秋蛊养成了。” 瞥一眼孟微勤沉肃吓人的神情,他又道:“你派去寻五毒虫的人若能尽快带回消息,就可以按照我之前给你的法子提前取出南秀体内的蛊虫,但提前引出的蛊虫也只能为徐引襄续十年命而已。” “千秋蛊本就是耗人命数的东西,不断吸□□血,等人被熬死了,蛊才算养成。不过用五毒虫提前引出来倒也不算前功尽弃,而且还能保住南姑娘一条性命,亏耗的身子好好养个几年,还是能养回来的。” 即便是带着前世的恨意,自以为看透南秀的恶毒,孟微勤也没有准备真的让她以命换命,给徐引襄一个长寿的身体,只是借她独特的血液滋养蛊虫,这还是上辈子的她佯装好意提出救徐引襄的法子。 几月相处下来,他慢慢发现南秀并不像前世那么恶毒,开始后悔武断地“惩罚”她,好在如今弥补还不算晚。 “我明日亲自带人去姮女山找五毒虫。”孟微勤说道。 南秀醒后完全忘记了昨晚的痛苦,身上清爽温暖,被厚实的被子紧紧裹着,整个人懒洋洋地还有些犯困。 晓秋和翠儿明显被吓得不轻,连床都不许她下。她算着日子还惦记着让晓秋出府去取玉簪。 晓秋想起昨夜家主也莫名其妙地问起玉簪在哪儿,牢记着家主的叮嘱,又把话咽回肚子里——其实不用她跑腿了,家主说他会去取的。 午后孟微勤来到南秀的院子里,一进门就看到她蜷在躺椅上睡得正香,手软软搭在小腹处,还握着书。晓秋小声说:“姑娘醒来后还是精神不济,刚看了小半刻书就又睡着了。” 孟微勤点了下头,示意房中侍女都退下。 身后房门被轻轻合严。他看她无知无觉地合眼睡着,俯下身将玉簪轻轻戴回她发间,手虚虚悬在她发顶,很久才缓缓收回。 南秀再次醒来的时候日头都已经偏西了,孟夫人带着食盒赶来陪她吃饭,还提到孟微勤又因事离府了。 才刚提过婚事就又不见人影,孟夫人不禁埋怨说:“上一回一走就是几个月,刚安生没多久竟还要出门。你昨夜病得厉害,他也不知道多陪陪你。” 孟夫人让南秀不要急,等孟微勤回来就会给他们两个定婚,还说府上已经开始筹备了,她女红不好也没关系,负责绣嫁衣鞋袜的绣娘都已经物色好了。 南秀越听越觉得奇怪,错愕打断道:“孟大哥没和您说吗?” “说什么?”孟夫人说了一大通话,犹然沉浸在筹备儿子婚事的喜悦中。 “他已经认我做了妹妹,婚约一事早就作罢了。”南秀还以为孟大哥早在带她再入府那日,就将此事和家中长辈说清楚了。 孟夫人属实没想到两人已经决定做兄妹,不做夫妻了。她仔细回忆着这段时间与儿子的交谈,确信他从来没有透露过半分。 臭小子! 孟夫人黑着脸暗骂了一句,但情绪很快又恢复如常,反而隐隐透出几分促狭。她拍拍南秀的手,慈爱道:“他肯定是后悔了,所以才会在我面前装作没有这事一样,还求我尽快筹备你们两个的婚事。” 第54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十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43节 孟夫人还想着等儿子回来好好地拷问一番。 没想到孟微勤归来时却受了伤, 她哪里还记得责怪什么,只剩下满心的担忧。 更深人静。 孟微勤在梦里又回到了屺州南家父女居住的那间竹屋, 窗外阳光正盛,鸟鸣声吵醒了他。他皱眉装睡,感觉到南秀很慢地倾身凑近,带着颤意的呼吸喷在他侧脸上,刚想睁眼阻止,她却在更近一步之前迅速退开了。 画面一转又变成了两人成亲,她穿着嫁衣扑进他怀里, 眼里喜悦中带着执拗, 显得有些癫狂。可等他推开她时,却看到她用泪蒙蒙的一双眼睛委屈地望着他。 前后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忽然从梦中惊醒。 睁开沉重的眼皮后又感到一阵眩晕, 喉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轻轻蜷了蜷手指,偏头看到妹妹孟菱坐在自己床边, 正垂眼对着昏黄的光往他手上伤口处涂抹药膏。南秀裹着十分厚实的披风安静地坐在一侧的凳子上, 替她举着油灯照亮, 看样子已经很困倦了。 孟菱看到他醒了,眼睛一亮,轻声说:“你终于醒了!祖母总是信不过秀秀的医术,不许她胡乱用药。白天你这里一直有大夫守着,我们只能晚上过来了。” 南秀眼底疲色稍减, 强打起精神向他解释道:“老夫人请来的大夫比我厉害多了, 已经解了你身上的毒, 但你不知为何一直沉睡着, 我和孟菱才想来看看。不过我学艺不精,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来, 只能帮你治治外伤了。” 孟菱得意地说:“秀秀的药膏可好用了,我才给你抹了两回,手上的伤都愈合得差不多了。”她说完没听到哥哥回应,抬头一看,见他正看着南秀呢,眼里分明是看不到别人了,脸一红,背过身去将药膏塞进南秀手上。 “我真是不该留在这里讨人嫌。”孟菱咕哝着说了一句,又把油灯接过来,“我来拿着灯,你给我哥抹药吧。” 南秀却站起来说:“既然孟大哥已经醒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要走,孟微勤强忍着头昏脑涨马上撑着身子试图坐起来。孟菱紧忙抬手扶了一把,却见他不及说话先咳出一口血来。 南秀也吓得凑上前扶他。 孟菱看着被子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慌了神,直起身道:“我这就去叫大夫来!”刚要转身就被孟微勤握住了手臂。 孟微勤咳出堵在胸口的血反倒舒服了一些,他为了抓到五毒虫被蛰伤,又不分昼夜地赶路回来,踏进府门把东西交给尚岐子之后心弦一松就挺不住倒下了。同时他也察觉到南秀手上根本没什么力气,人变得瘦骨伶仃,手腕细瘦得像是能被轻巧折断。 他草草抹掉嘴边的血,哑声问南秀:“尚岐子有没有让你服过药?” 南秀露出疑惑的表情:“……没有。” 孟菱听他呼吸声沉重,脸色也很不好看,强硬地扶他躺下休息,劝说道:“我去将尚大夫找来给你瞧瞧。” 尚岐子在府上的存在感太弱,孟微勤受伤昏迷时他和老夫人请来的大夫一起为孟微勤解了毒,但全程也唯唯诺诺没什么底气的样子,实在不像什么医术高明的神医圣手,而且南秀身上奇怪的病症他也束手无策。除此之外孟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现在听孟微勤提到他才想起来跑去找。 孟菱一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头还疼过么?”孟微勤涩然问。 南秀摇头。 她一直没有再坐下,孟微勤知道她想走又不好意思走。 “回去休息吧。”他虚弱地对她说。 南秀坚持道:“我等孟菱回来再走。” “死不了。”孟微勤自嘲地笑了笑,仰躺着望向帐顶,不再说话了。南秀对他态度一如既往,只是他心里总是愧疚,甚至连正视她眼睛时都忍不住躲闪。 南秀站了一会儿就觉得累,最后还是选择不为难自己了,老实地坐回凳子上。她自己也察觉到了身体上的异样,孟夫人还请人来为她调理,可谁都说不出问题,只能开些温补滋养的方子给她服用。而且她上次莫名其妙地昏迷,还做了一个混乱又真实的梦,梦到她嫁给了孟大哥,但又妒忌着出现在他身边所有的女人。她无法理解梦境中自己的所作所为,从噩梦中醒来后隐隐庆幸没有像梦里那样固执地非他不可。 孟菱一来,南秀果然就走了。 尚岐子被带到孟微勤面前的时候满脸心虚。 他没想到孟微勤居然真的能找到五毒虫。五毒虫只在姮女山出没,踪影难寻,而且异常难捉,即便身手再好也有丧命的危险,孟微勤作为孟家家主又怎会以身犯险?偏偏他亲自去了,把五毒虫完完整整地交到了自己手上。 如今五毒虫有了,按理说他应该按照之前说的那样把千秋蛊从南秀的身体里引出来,可他从不曾实际操作过,只在书中看过粗略的描述。前几天孟微勤还昏迷着,他几次都没敢真的下手尝试。 现在也不敢说实话了。 尚岐子进退两难。踌躇半天后,他说:“就要过年了,等年后再说吧,五毒虫也要养一养才能用呢。” 孟微勤喘息艰难,又痛苦地咳出一口血。方才南秀在时他一直强忍着。 “你真是命大,中了毒还敢日夜兼程地赶路。”尚岐子见他不以为意地擦净了血,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冷冷地打断了,听他冷淡地说: “还请尽快。” …… 这是南秀第一次在洛阳过年。 年初一一大早,孟菱就拉着她上街去玩。街上人马熙熙攘攘,到处都是鼎沸的人声。 因为近来南秀精神时好时坏,孟菱不敢带她在街道上挤来挤去,先带她去游人少一些的布满阁请祈福幡。祈福幡色泽艳丽,上面绘着异域文字和图腾,南秀看得一脸新奇,旁边的孟菱兴致勃勃地对她介绍说:“这祈福幡是西赏国传来的东西,听说很灵验。愿咱们这一年都健康顺遂,无病无忧。” 布满阁中游人寥寥无几,整座大殿内因为空寂,人说话时都能听到些许回音。 南秀学着孟菱的姿势虔诚地对着布满神像拜了拜。青绿色的斗篷衬得她更白嫩了,纤瘦的身体看着叫人怜惜,连指尖都显得如透明一般。 孟菱握了握她的手,见她脸色红润精神也好,犹豫着问她要不要去街上再玩一会儿。 “本就是出门看热闹的,哪有不去的道理?”南秀回握了她,脚步轻快地带她顺着台阶向下走。 孟菱谨慎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两人在侍卫的保护下去了洛阳主街游玩。一开始她们还有意识地避开人很多的地方,可随着游神队伍涌入街巷,越来越多看热闹的百姓向同一处涌动过去,稍一分神就容易走散。 黎玹在浮金楼上,顺着打开的窗看到了南秀。 原本只是百无聊赖地倚窗喝酒,却在攒动的人头间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手上握着祈福幡,正站在街角,时不时还踮起脚尖四处张望,身边只跟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看起来是和同伴在一起时被拥挤的人流冲散了。 南秀到处寻找孟菱的身影无果。孟府的侍卫也不敢轻易离开她,只能和她一道用眼睛在喧闹的人群中搜寻孟菱等人。 正焦急间,一个戴面具穿蓝袍的人忽然出现在了她面前,看了她一眼,示意要为她引路。 侍卫看这人凭空出现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顿时警惕地护在南秀身前。但南秀皱眉细看几眼后,甚至没有问他的身份,便对侍卫说:“我们跟着他走吧。” 侍卫犹豫片刻,还是听从了南秀的吩咐。青天白日又满街行人,这个人身形瘦长,还是独身,不至于胆大包天敢当街犯事。他们跟在他身后始终隔了三四步的距离,最后竟真的在他的指引下找到了孟菱。 孟菱隔着游神队伍站在街对面用力朝南秀挥手,侍卫扬声惊喜地说:“姑娘,二小姐就在对面!” 南秀回应了孟菱之后发现面具人做了好事就要默默离开,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口,很快又松开。 黎玹回身看到她盈满笑意的眼睛,就知道她认出了自己,抢在她开口前道:“你不会又要同我道谢吧?” 果然是他!南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帮自己,但也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拆穿他的身份。被他打趣以后道谢的话也讲不出口了,抿嘴笑了笑,祈福幡在她手上转啊转,望向他时眼波流动间满是相熟的笑意。 其实黎玹只是嫌麻烦而已。既然被认出来了也没再伪装,看着她道:“街上人多,别再和同伴走散了。” 穿过人群走过来的孟菱只来得及看清这男人的背影,好奇地问南秀:“那是谁啊?” 长长的游神队伍在此刻也正好与她们彻底擦肩而过了。南秀撒谎道:“不认得,可能是指路的神仙吧。” 孟菱笑着说她怎么傻兮兮的,“这游街的神仙也都是人装扮的。” “那就是个很好心的人吧。”南秀认真地说。 两人痛快地玩了大半日,然后开开心心地回到府中。没想到深夜时南秀的头疾再次发作,且来势汹汹,很快便昏迷不醒。 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孟微勤只来得及披一件单薄的外裳,尚岐子比他早到一步,正手忙脚乱地喊人打水取冰。 南秀再度被放入冰水中,坐不住,也倚靠不住,虚软的身体不断沿着浴桶壁往水中滑,眉头始终紧紧皱着。能看出就算是泡进冰水里,也不能像上次那样令她的痛苦有所缓解。 孟微勤让屋子里所有人都退下了,包括既担忧南秀身体也担忧他此刻伤重未愈的孟夫人,只留下尚岐子。 他面色雪白,忍着喉头的腥甜勉力撑着身体,手扶在浴桶边缘,静静看着浸泡在水中无声无息的南秀。 南秀戴着簪子却根本压制不住千秋蛊的躁动。尚岐子也慌了,颤颤巍巍对孟微勤解释道:“或许是之前离开簪子太久,也或许是她的血太特殊了……” 头顶着孟微勤冰冷的、如同看死人一样的视线,尚岐子毫不怀疑南秀再这样继续受苦下去,孟微勤即便现在看起来虚弱不堪也会用最后的力气直接将自己掐死在她面前,让自己提前为她偿命。只能咬牙拿出五毒虫,准备按照书上的做法为南秀引出千秋蛊。 孟微勤立马将南秀从水里抱起来,喊下人入内为她换衣。晓秋和翠儿再迟钝也感受到了屋中窒息的气氛,畏手畏脚地上前为南秀换上干燥洁净的衣裳,然后屏住呼吸躬身退了出去。 孟微勤用被子紧紧裹住南秀,只露出她苍白的小小的脸。他的衣袍水淋淋地贴在身上也顾不得去换,整个人紧绷着,尚岐子看着他像看孤魂野鬼一样害怕。 他这幅样子也和厉鬼没什么分别了。 之前尚岐子还敢低声抱怨两句,此刻因为怕死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敢太重。拿刀的手几次抵上南秀的手腕,始终发憷,当着孟微勤的面他手都软了,刀自然划不下去,最终还是孟微勤亲自动的手。 血很快顺着被划开的伤口渗出来。 尚岐子拿碗接血的手一直在颤抖,时不时飞快地瞥孟微勤一眼,而孟微勤始终垂眼看着沉睡的南秀。好在只一会儿千秋蛊便受五毒虫吸引顺着血水落入碗中,尚岐子暗暗吁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看着半死不活的蛊虫,又惧又怯道:“尽快给徐家姑娘送去吧。” 昏迷中的南秀不安地动了动。 孟微勤从盛满血水的碗中捞出蠕动着的、带血的千秋蛊,失神地握在手中,低眸看着。 尚岐子叹道:“它得南姑娘血脉滋养这些时日,拿到外面千金万金也换不来啊。” 孟微勤回过神,呓语般问:“这东西既然可以为人续命,那如果再用回到南秀身上呢?” 尚岐子诧异了一下,诚实回答说:“它是南姑娘的血养大的,记得南姑娘血液的味道,所以只会向她索取,并不能帮她延长寿数。” 孟微勤低低笑了一声。 “那它有什么用。” 尚岐子不明所以,答说:“它虽然没能完全养成,但至少可以为徐姑娘续很久的命。” 孟微勤置若罔闻,听罢竟慢慢收拢五指,将千秋蛊用力捏死在了手中。 尚岐子顿时惊叫一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血顺着孟微勤的掌心流下来,他眼底湿润,手一直在颤抖。愧疚使他恨不能代替南秀受苦,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地把这只吸食她血液生长的蛊虫拱手送给他人。 第55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十一 南秀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 万幸的是醒后头不再疼了, 但身体仍旧虚弱乏力。即便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她依然会觉得冷,嗜睡的症状也一直存在着, 而且记性变差了。 孟微勤自欺欺人地相信着从她体内取出了蛊虫,她亏损的身子就早晚可以养好,所以将各种药材流水一样送进她的院子里。 南秀喝多了药觉得连呼吸都是苦的,但也知道这些药材有多金贵难得,所以每一回都捏着鼻子喝光了。她感觉不习惯的还有另一桩事,就是孟微勤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面前。 孟府里哪个下人不知道,家主娇养着位瓷人儿, 整日喝药养病, 身边离不得人,少见从院子里出来, 但势必是要做未来家中主母的。 孟老夫人听到这种说法后震怒不已,直接甩手摔碎了茶杯,叱骂孙子忤逆, 非要娶一个将死之人, 结果怒火攻心竟一下子病倒了。气病了又不肯喝药, 就这么生生拖着。孟夫人在床边侍候哄劝着还要听她不间断地咒骂数落,后来索性装起病来在自己院子里躲清静。 没想到这场不大不小的病拖久了还真成了大毛病。某日睡一觉醒来,孟老夫人突然变得口歪眼斜,涎水直流,连续好几天都说不出话。这下子孟夫人也害怕了, 开始劝孟微勤向老夫人服软, 生怕他传出去不孝的名声。 孟微勤进宫向圣上请旨, 带着太医院圣手入孟府为老夫人看诊施针。老夫人遭了一通罪后开始惜命, 终于不再怄气了,仔细听太医的嘱咐认真喝药调养。 等老夫人的病情彻底稳定下来, 孟微勤照旧固执,来到她院子里跪了大半夜。夜里一场春雨将他从上到下都淋透了,中毒后大病初愈,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几次摇摇欲倒,又勉强撑住。 屋子里孟夫人一边抹泪一边握着老夫人的手,哭诉道:“再跪下去,怕是他的腿就要跪废了。”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44节 老夫人无声叹气,以手势示意下人把孟微勤拉进房中。 孟微勤头发和衣裳俱是湿漉漉的,脸色青白得吓人,知道婚事被默许了,跪在老夫人榻前磕了一个头:“孙儿不孝……谢祖母成全。” 因为忤逆不孝,第二日起他又自请入祠堂罚跪。 老夫人对这个固执得要死的孙子是真没脾气了,由着他爱娶谁娶谁,心想大不了等南秀病死了再续娶一个。 院子外头发生的种种事都没能传进南秀耳朵里,但她也知道孟微勤一直在筹备着迎娶自己,很不懂他为什么如此执着。孟夫人看出她的犹豫,心里七上八下的,红着眼睛恳求道:“你就当是怜惜我这个做母亲的,应了他吧!” 寄人篱下,又被一直对自己很好的孟夫人如此低声下气地哭求,南秀既点不下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每天睡着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要多很多,孟家花费大价钱为她续着命,她觉得自己现在和一个累赘也没什么差别,拒绝与否好像都没什么意义了。 南秀没有直接拒绝,孟夫人就当她同意了,随后府中迅速开始置办婚礼上需要的东西,又选定好了良辰吉日。 孟微勤来南秀院子的次数也更多了。 多数时候只能看到她的睡颜,有时候躺在榻上,有时候临窗靠坐在躺椅上,看的那本游记许多天才只看了一半。遇上她清醒的时候孟微勤会给她读书,比她自己看要快一些。 这一日南秀难得精神很好,他来时她正坐在桌边练字。 看她手上发虚,握笔都费劲,孟微勤心里酸涩难言,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不要再写了。” “许久没练了。”南秀懊恼地皱了下眉。她手腕软着,总是写不好。 她没有再抽回自己的手,孟微勤攥得更紧了一些。 南秀还是不太习惯和他亲近,任他握了一会儿后不自在地轻轻挣脱开,搁下笔给他看纸上写好的字,表情多了几分鲜活,扬眉道:“虽然手上没力气……不过和从前相比有很大进步吧?” 他低低“嗯”了一声。 南秀觉得两人间气氛真是怪尴尬的,又问:“孟菱说你还在到处搜罗珍奇药材?” 她看他一直皱眉,脸上的神情总是认真又凝重,无奈地笑笑说:“我真成了药罐子了。” 每次看她的笑容孟微勤心里都像针刺一样难受,反驳道:“不要这么说。” 其实南秀倒是不怕死,手撑着下巴支在案上,望着窗外冒出新芽的树,喃喃说:“我昨天梦见我爹了。” 她说这个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心里很想父亲,因为无人倾诉只能说给孟微勤听了。 孟微勤却觉得这个梦很不吉利,隔日请来驱邪的法师在孟府办了一场很大的法事,明明以前十分厌恶这些东西,现在却想借此求个心理安慰。 婚期渐近,他心里总是不踏实,患得患失,非要把南秀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觉得安稳一些。有时候她沉沉睡着,他还会探指在她鼻下试探。 尚岐子依然嘴硬南秀的身体在慢慢恢复,但他的行动可比嘴巴诚实多了,趁夜顺着孟府墙角的狗洞钻了出去,头都不敢回地撒腿狂奔。他也知道自己没本事成功躲过孟微勤的追拿,咬咬牙选择跑去徐家求救。他怀里揣着被孟微勤捏碎的千秋蛊,觉得这半死不活的蛊虫还是能用的,至少能去徐家换个庇佑。 …… 春四月,距离婚期只有一个月了。 孟府下人私下里悄悄议论这婚事办得急促,倒像冲喜。 南秀消瘦的脸颊居然略丰盈了一些,孟夫人欣喜若狂直念着阿弥陀佛,觉得一定是因为她的身体在见好了,很快就能恢复从前的康健。恰逢丰宁公主送帖邀请孟家女眷赴宴,孟夫人几番思量后决定带着南秀出散散心。 之前几次别家的宴请她都只带了女儿孟菱应邀,席上偶尔会被问及南秀,也不敢坦白说她身体不好,带不出门。这样的次数多了,外面渐渐也有了许多不那么好听的猜测,其中很大一部分人说她不喜欢南秀,所以才不肯带她出来见见世面。 孟夫人心头哽着一口气,很想光明正大地向众人介绍南秀是自己属意的儿媳妇。 这次公主府设宴徐引襄也来了。过去她和丰宁公主不至于说交恶,但若遇上了互相也没什么好脸色,不过上次意外落马后丰宁公主到徐家探望过她一回,两人坐在一起说了一下午的话,关系也随之缓和了不少。 后来丰宁公主又几次约徐引襄踏青游玩,两人俨然成了闺中密友。 丰宁公主不仅身份尊贵,人也生得貌美俏媚,徐燕元这个从前眼里只看得到亲姐姐的浪荡子也逐渐喜欢上了她,几次来往再加上尝到了她给的甜头,甚至隐隐对她有几分唯命是从的意思了,徐引襄对此还有些吃味。 公主府中的这场宴会盛大且奢靡,丝竹声伴随着酒香穿过春日的庭院。孟夫人被劝了不少酒,孟菱也喝得脸颊酡红,醉得一个劲儿往南秀肩上歪。 孟夫人不敢让南秀沾酒,所以她面前的酒盏里只有茶水。 南秀全程吃了几口菜,嘴唇只在盏沿碰了碰,微微湿润,其余时间一直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玩孟菱垂落的发带。 徐引襄遥遥望过去。丰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静坐着的南秀,举起酒盏掩嘴一笑,带着醉意伏在她耳边说:“听说还有一个月,孟微勤就要娶南秀为妻了。” 徐引襄没说话,垂着的长睫颤动两下,紧紧抿着嘴唇。 “你伤不伤心?”丰宁明知故问,抬手喝尽了盏中的酒,眼底却很清明。 徐引襄自顾自盯着南秀,没有注意到丰宁别有深意的神情,深吸一口气违心回道:“还好。” 南秀救过她,如今她连恨这个人都不能了。苦笑着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但酒太烈,径直灌入口中后呛得她开始不停地咳嗽,苍白的脸都涨红了。 丰宁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怪异道:“你倒是大度。” 徐引襄借醉趴在了桌上。 酒过几巡,席上纷纷有女眷离席更衣。南秀也陪着脚下虚浮的孟菱去了后院,结果两人这一去后迟迟未归。 孟夫人左等右等不见人,连酒都被吓醒了,起身慌慌张张地和公主府的下人一 同到处寻找,一番人仰马翻后却只在廊道栏杆下的草丛里看到了人事不省的孟菱。 南秀不见了踪影。 第56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十二 南秀失踪, 孟微勤恨不能将整座洛阳城翻过来找她。 此事连圣上都有耳闻,听说人是在丰宁府上失踪的, 还特地召她入宫讯问。丰宁公主在皇兄面前表现得格外愧疚,苦恼说:“南姑娘确实是从我府上凭空消失的,可当日宴请的女眷众多,谁知道是哪个将她掳走了?我已经任由孟微勤在公主府上挖地三尺,将院子搅得一团乱,还把大半人手都借给他寻人了。” 圣上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又忽然问:“你对孟微勤, 还没死心?” 丰宁公主瞪大了漂亮的眼睛, 辩解说:“怎么会!孟微勤眼里从来都瞧不见我,我早就放弃了这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 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倒是徐家的二公子徐燕元很好。”她微微笑着,露出些得意的神色来。 “回去吧。”圣上收敛了神色,显得有些冷淡, 却没再继续追问她什么。 丰宁莫名有些忐忑, 但很快又平复了心情, 心想南秀出身低贱,皇兄能过问一句已经很难得了,怕是转眼就抛在了脑后。 丰宁与圣上同父异母,原本关系不算亲厚,但圣上其余兄弟姐妹都因为各种原因亡故了, 如今只剩她这一个小妹, 所以对她多有纵容。她也正是仗着与圣上的兄妹情分, 丝毫不怕得罪了孟微勤。反正孟微勤是找不到南秀的, 更揪不住自己的把柄。 她施施然离了宫。 回到公主府,侍从前来向她禀报, 说徐燕元已经在洛阳城外候着了。 丰宁嘲讽一笑:“就让他等着吧。” 又唤来侍女,“换一身衣裳,去见见引襄。” 公主并未给徐家送去拜帖,万一徐姑娘不在家中呢?侍女只在心里想着,没敢提出疑问。 洛阳城外,一座竹楼伫立在密林深处的溪水边。 尚岐子缩着脖子坐在桌边,覆在眼前的黑布被粗鲁地一把取下,他有些畏光地眯起眼,视线清晰后才看到对面的徐燕元正在闲适地喝着茶。 窗外阴沉沉的,风雨欲来。下人合上了窗子,砂石不断敲打窗棂发出细响。 尚岐子坐得浑身都僵硬了,徐燕元才悠悠开口说:“若我将南秀抓来了,你能再养出一条续命的蛊虫么?” “应当、应当可以吧……”尚岐子结结巴巴道。 徐燕元放下茶杯,笑着说:“你不必如此害怕,我可与那个孟微勤不同。他翻脸不认人要杀你,我却不会。” 说完他单手将桌子上的匣子打开,露出里面塞的满满当当的金锭子。 “果真能做到的话,这些就都是你的。” 尚岐子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只飞快扫了一眼后就不敢再看了,低眉顺目地说:“我只求保命。” 徐燕元正要笑他胆小,忽听到楼下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霍然站起身,顺着下人推开的门向外看去。刀刃相接的铿锵声很快向上蔓延,一群手持利刃的黑衣人如同一群暗夜中的蝙蝠涌上二楼,迅速与他的守卫缠斗在一起。 他的守卫很快都倒在了血泊里,尚岐子被眼前血腥至极的场面吓得躲进桌下瑟瑟发抖。 门扉大敞,最后一个守卫喉间涌着血仰面倒进屋内。 门边的孟微勤手中提着血淋淋的长剑,抬起狠厉的视线看向他,溅落在面上的血水缓缓滑至下颌。 被孟微勤找来了,徐燕元反而不觉得害怕了,站直身体漠然回望。 “南秀呢?”孟微勤走进来问他。 徐燕元不知道为什么消息走漏得如此快,又或许孟微勤手段通天,才能在短时间内能找到自己面前。实际上他根本连南秀的影子都还没见到!丰宁公主说很快就会将人送来,可还不等她的人出现,孟微勤就已经追来这里了。 他是为救姐姐徐引襄才把主意打在了南秀头上,孟微勤带尚岐子来洛阳,不也是存着同样的心思么? 那为什么又要半途而废呢?徐燕元觉得不甘心。 孟微勤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 巨大的愤怒瞬间冲昏了徐燕元的头脑,口不择言道:“我已经将她杀了!” 孟微勤攥住他的衣领,五指大力收紧令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第三次问道:“她人呢。” “她已经死了,我亲手杀的。”徐燕元的脸憋成了猪肝色。他一字一顿地挑衅,又抽出腰间的匕首猛地朝孟微勤胸口奋力划去,只在他小臂上划出一道伤,但也趁机脱离了桎梏。 他倒退了两步,看着孟微勤冷然恐怖的神情,愤怒地说着:“微勤哥,我从小就将你看作我亲哥哥一般,敬佩你、喜爱你。那个南秀到底有什么好!她就该死,就该流光身体里的血——” 他未完的话戛然而止,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缓缓低头向下望,自他腹部穿出一截雪白的剑刃,已被鲜血染红,血水顺着剑锋滴落在地面。 目睹一切的尚岐子双腿打战,下襟很快就湿了一片。 徐燕元重重栽倒在地,面朝下趴在地上不动了。 属下走上前,低声询问:“不留活口吗?” 孟微勤合着眼,徐燕元狰狞的表情仿佛还在眼前,睁眼后又是一片淡漠,冷冷道:“去找丰宁。” 静山寺后院。 丰宁坐在树下的石桌边斟酒,手一倾,一杯清酒慢慢淋在树根下的土中。她又伸出穿着华美绣鞋的脚在上面踩了踩,发间的珠玉随着她的笑不停乱颤。 孟微勤就是在这个时候找来的。 他带来的人已经将静山寺团团围住,每个人从头到脚都做了伪装,完全认不出身份。孟微勤走到丰宁面前摘掉面具,丰宁才惊觉是他,本以为能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没料到一日间事情就败露了。一开始她还试图装傻,问他有没有找回南秀。 下一刻就被他扼住了脖子。 孟微勤的表情冰冷至极,丰宁公主感觉呼吸越来越艰难,终于知道害怕了,在他手上用力挣扎着说:“你敢杀我?我可是本朝公主!” 但她本就是偷偷来静山寺做坏事的,心里也发虚,怕自己死在这里无人知晓。当下赌的就是孟微勤不敢轻易杀她,不然宫里早晚会怀疑到他头上。 他却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 “上辈子,原来很多事都是你做的。” 孟微勤突然松开了手。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45节 丰宁重重坐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脖子咳了几声后手脚并用地爬向一边。她的侍从很怕死,撞上孟微勤的视线便急急说道:“树下埋着人!” 孟微勤的神情霎时一变,顾不上寻找工具,直接疾行至树下跪地徒手挖起土来。这边的泥土潮湿且色深,与周围对比格外鲜明。 属下连忙喊人一起帮忙,另有两人跑去找可以挖土的东西。 孟微勤的手指很快磨出了血丝,但他就像是不知道疼一样,板着脸不间断地挖着。直到一个格外巨大的红木箱子映入眼帘,他手上的动作一滞,肝胆欲碎,喉头瞬间泛起一股腥甜。 “将箱子抬出来。”他声音沙哑地催促。 将手扶在箱身上时寒意渐渐爬满他的全身,脑海中空荡荡的,耳边也嗡嗡作响。 但等打开箱子,箱中人却是表情痛苦几近昏迷的徐引襄。 她才被埋进土里不久,又是置身巨箱中,所以性命无忧。此时终于能吸入新鲜空气,闭目大张着嘴剧烈喘息着。 孟微勤手上发软,赤红着双眼看向丰宁,问:“南秀呢?” 丰宁白着脸嘴硬道:“我就是讨厌徐引襄而已……这里也只有她。” 锋利的剑架在脖子上,侍从哪里还敢装哑巴,畏惧道:“南姑娘、被公主扔给了其他几人……怕是、怕是凶多吉少了。” 丰宁战栗地看向孟微勤,哆嗦着嘴唇依然在狡辩:“简直胡言乱语!我与南秀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有喜鹊停在树上,振翅的声音惊得她上半身一耸,盯着孟微勤染血的双手,又看向他的脸,颤声威胁道:“你若对我动手,你们整个孟家必然也大祸临头,到时候你的祖母、母亲,都要为我陪葬!” 孟微勤的属下从怀中掏出的一个瓷瓶,得主子沉默示意后快步走到丰宁的面前,叫来两人将她死死按住,然后捏住她的脸,面无表情地把瓷瓶中的液体尽数倒进了她嘴里。 徐引襄死里逃生,已经清醒了不少,无力地依靠箱子看着孟微勤,脸上惊喜和畏惧交错,吃力地关切道:“你杀了公主,不怕害了孟家吗?” 孟微勤却没有理会她,转过身大步向外走。 他的属下将丰宁公主的侍从拖拽起来,看到失魂落魄的徐引襄,想起徐燕元已然惨死,她这个亲姐姐还不知道,心中难免唏嘘,落后一步向她解释:“徐姑娘不必害怕,公主只是会忘记今日发生的一切。” 不过也不是单纯的遗忘,这药灌下了肚起初只是让人偶尔显得呆滞一些,看起来还是健康正常的,此后一日比一日严重,最后一觉不醒。 自己差点就死在了丰宁的手上,徐引襄再善良也做不到同情她,只是担心孟微勤和孟家而已,被他忽视后心里苦涩至极,久久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收回目光看到丰宁那张美艳的脸,虽然她服药后表情明显变得恍惚,仍有些后怕,瞥开眼不再看她。 一场倾盆大雨落下。 徐引襄坐进马车里,虚弱地静倚着车壁听外面的落雨声,等雨势小一些马车才上了山道。她很想尽快回到父母和弟弟身边,知道他们现在一定十分担心自己的安危。 她不敢寻仇,隐隐又觉得孟微勤是不会轻易放过丰宁公主的,自己需要操心的只有如何同父母弟弟交代今日的事。 …… 马车重重颠簸了一下。 西平隔着车帘向车内的主子告罪,又忍不住抱怨这条路实在太难走了。他不懂老爷子一把年纪为什么非要住在这么高这么险峻的山上,难不成真把自己当成隐世的老神仙了? 南姑娘病重昏睡,西平跟随主子一起带她上山,来找主子的外祖父为她治病。不过他一边挥着马鞭,一边怄气想着:主子的母亲当年为了所谓的真爱执意嫁进黎家,却只能委屈做妾,最终郁郁而终,老爷子好面子早就不肯认女儿和外孙了。这次他们艰难上山,怕还是要吃闭门羹。 反正之前几次拜访,主子带过来的礼老爷子照单全收,人却一直不肯露面。主子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每一回来都要在外面站上好几个时辰,偏偏老爷子心硬如铁,从不开门。 也就是主子不愿和长辈计较,不然以西平的暴脾气早就拎起东西走人了。 路越来越陡峭,但已经能远远望见姜老爷子建在山峰顶上的院子了。 车内。 南秀似乎有要醒来的意思,但皱着眉最终还是没能睁开眼睛,又像再度陷入了噩梦中,神情很不安稳,手也在试图隔空抓握着什么。 黎玹默念一句“得罪了”,然后隔衣握住她手腕,同时轻声说道:“别怕。”她果然被有效地安抚了,呓语两声,渐渐平静下来。 沁凉的肌肤隔着单薄的衣料紧贴着他掌心,细得仿佛能轻易折断的手腕严丝合缝地被他扣住。 见她睡得安稳了,他轻轻松开手。 救下南秀后本该立刻送她回到孟家,但她强撑着精神请他带自己离开,也没说送她去哪儿就陷入了昏迷。 或许是看她太可怜了吧。黎玹想。 若不是因为这场意外,再过不久她就要嫁给孟微勤了,现在的情况倒像是他把孟家的人偷走了。他还从没做过这种事。 西平又小心谨慎地赶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吁”一声勒住缰绳。 再往上的山路就要凭双腿走上去了。 西平扛着行囊,手里还要提着老爷子上回指名要的两坛子酒。黎玹将南秀背在背上,顺着长长的石阶向峰顶走。 姜老爷子大名姜道云,年轻时候云游四海,有妙手回春的本事。自从女儿跟着他看不上的男人跑了,就常年隐居在长君山不肯离开半步。人越老越固执,黎玹的母亲至死都没能再见老父亲一面,遗愿就是儿子黎玹可以为祖父养老送终,替她尽了未能完成的孝道。 如果不是带着孱弱的南秀,黎玹还是会像往常叩三次院门,无人理会便在院外沉默地站上大半日,再留下东西离开。 这一回他背着南秀,没人理会就一直叩门。铜环反复撞在门板上,吵得姜道云披上外衣出来大骂,声音中气十足,还脱下鞋直接往院墙外扔,结果正好掉在西平头上。 西平痛呼一声。 “外祖父。”黎玹隔门道,“让玹儿进去吧。” 姜道云嘴角抽搐了一下。外孙脾气很像他,固执得要死,虽然一次次上山,但站在门外什么话都不说,自然也从不叫他外祖父。 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他鼻子里哼出一声,硬邦邦地问:“带酒了吗?” 西平兴奋大喊:“带了带了!” 姜道云有了开门的理由,沉着脸下了门闩,开门瞪向黎玹。 看他背上居然背了个纤瘦的姑娘,颇感意外,想明白后又冷冷一笑:“怪不得!” 说着便要关门。 黎玹直接一脚踏入门内,被厚重的木板门狠狠夹了一下腿也面不改色,看向姜道云道:“还请外祖父救她一命。” “不救!”姜道云气得翻了个白眼,抬着胳膊把他往外推搡。 西平撂下怀里的东西,黎玹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适时地让开空档,任西平弓着腰猛冲过去将姜道云拦腰抱住,硬生生将他顶上肩膀,扛着他进了院子里。 第57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十三 姜道云没想到一向看起来寡言少语的外孙竟然像变成了一个泼皮无赖一般。他被西平放下后气得不轻, 恼火道:“她与我无亲无故,凭什么救她?” 但说的也只是气话而已。看南秀病恹恹的样子, 但凡医者总会动些恻隐之心,姜道云也不例外。而且人都已经踏进院子里来了,僵持片刻后他还是允许黎玹将南秀带进了屋内,放在榻上。 慢吞吞上前摸南秀的脉搏,他皱眉说:“死不了。就是实在虚弱了一些,要靠长时间的昏睡来养精神。” 黎玹道:“我信您。” 姜道云哼了一声:“无需恭维我。” 南秀沉睡的面容十分平静,黎玹的视线一触即离, 见外祖父开始准备熬药施针, 站起身帮忙。 姜道云斜他一眼,又看着他白皙的手, 阴阳怪气道:“你是高门大户养大的娇少爷,可不敢让你这样的人搭手做这些粗事。” 黎玹对外祖父的阴阳全盘接纳,继续沉默地做着杂事。 他不顶嘴, 姜道云也骂不出更多的话了, 只脸色仍不好看, 但也开始下达短促命令指挥他做事。 西平想让主子在旁边歇着,这些琐事由他来做就好,黎玹却朝他摇摇头。 等药熬好,黎玹扶起南秀喂她喝,好在她隐约有意识可以缓慢吞咽, 但也折腾了许久才喝尽。姜道云旁观着他亲力亲为, 动作小心谨慎, 更确信外孙对这个小姑娘别有心思。 姜道云年纪大了, 漫长的施针过程结束后精神不济,直起身疲倦道:“接下来就守着她吧, 最迟明晚就会醒来了。不过醒了也能说就完全好了,还要看看情况。”西平自告奋勇想替主子守着,结果被姜道云嫌碍事赶出了门。 第二日未到午时,姜道云的房门被叩响,一开门便看到黎玹顶着一双熬红的眼睛站在门口。 “她醒了,外祖父随我去看看吧。”黎玹说。 看他表情,姜道云就知道南秀身上还是出了点问题。不过倒也不算在意料之外,南秀此前喝过太多乱七八糟的药,体内还有余毒未清,过长的昏睡时间到底对心智也有损害,这都需要细致耐心地调养。 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只用一天工夫就还黎玹一个活蹦乱跳的南秀? 果然,人确实是醒了,可醒后的南秀却显得懵懵懂懂的。 她坐在床上不说话,起初神情满是疑惑好奇,看到屋子里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三个,又多了些警惕。 姜道云看她睡足一觉脸色都变好了,不慌不忙地对黎玹说:“你也别急,又不是一辈子这样了,短则三五日,长则几月半年,早晚会恢复的。”他对自己的医术极有信心,黎玹也没有急迫地质问外祖父什么,始终留意着南秀此时的表现。 南秀脑子里像是塞着一团雾气,谁都不认得。她在这间屋子里看了一大圈,眼里始终透着好奇,最后视线还是落回了黎玹身上,格外认真地盯着他看。 她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黎玹,他长得又好看,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黎玹被她紧盯着,竟难得在与人对视时率先移开视线,但很快又重新看向她,尝试着询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南秀不答话,呆坐一会儿,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黎玹先是疑惑,听到她肚子里传来细微的叫声,才了然。 原来是饿了。 西平从震惊中回过神道:“那、那我这就去做饭!” 吃饭时南秀倒会观察其他人是怎么吃的,一开始拿筷子的姿势还有些别扭,越来越熟练,应当是找回了一些肢体记忆。不过吃完后,她将手朝黎玹一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表示要擦手。 黎玹犹豫后还是叫西平去打了一盆水,浸湿帕子轻握着她的指尖亲自给她擦净了。南秀对这个第一眼见到的人充满了信赖,他任劳任怨地给自己擦了手,也就更加觉得他好。 而被她这样依赖的黎玹仍有些不自在,生疏地照顾着她。原本还试图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是现如今的南秀像孩子一样,他渐渐也自暴自弃了。 一开始肌肤接触时身体会不自觉地僵硬,逐渐也放松了下来。 因为姜道云这里没有女子衣物,也缺少一个能照顾南秀的侍女,黎玹和西平住了一夜后第二日清早下了山。他们走的时候南秀还在睡着,待到醒后,她在整座院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也没能找到黎玹,于是自顾自坐在院子里等他。 姜道云知道她脑子还不清醒,和她说话被忽视后也不与她计较,看她恨不得将院门盯出个窟窿来的架势甚至觉得很有趣,调侃了一句:“你这丫头成门神了。” 大半日过去,她还坐在石凳上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苦等着。他无奈地劝她先回屋子里休息,劝说无果,又喊她在院子里一起收拾药材。 还以为她依然会装作没听到,没想到她对药材却很有兴趣,听话地走过来坐在了他对面。 其实姜道云没指望她真能帮上什么忙,可也没想到她只会添乱,又不忍呵斥这个傻乎乎的丫头,还要护着药材不被她糟蹋了,没一会儿就被她闹得满头汗,开始后悔自己多余好心。 好不容易盼到黎玹回来了,姜道云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受够了一般朝他大吐苦水:“她什么都不认得,又对什么都好奇,我的药材被她搞得一团糟!你快快将她领走吧!” 黎玹一出现,南秀就变成了他的小尾巴,全然听不懂姜道云的指责,只顾走到黎玹旁边扯住他的衣袖。 他走一步,她就跟一步。 黎玹不由得轻笑,衣袖也任她拽着,对外祖父说:“她现在情况特殊,请外祖父海涵。” 姜道云摆手让他们快走,别在这里碍自己的眼。 西平也从刚开始的不习惯,一日间就已经变成了见怪不怪。此刻的南姑娘对主子的依赖就像是雏鸟离不得照顾,他到现在都还没得到南姑娘一个正眼呢,南姑娘的眼睛里就只能看得见主子一人。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46节 黎玹看向南秀,她也正看着他。 他说不清自己心头的滋味,总归不仅仅是怜她此刻懵懂无知。这一次下山除了衣裳发带,他还给她买了些点心,一路上揣在怀中不止一次设想她收到这些东西会不会开心。 临时买来的侍女年纪不大,手脚倒是很麻利,经黎玹应允后先带南秀进屋换了身新衣裳,又拢起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为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 侍女不算多么聪明,但也会察言观色,虽然看出南秀心智上不似常人,也只是装作哑巴一样一门心思做着分内的事。上山时爬石阶的路程不短,她又紧张,现在腿和手臂一起轻轻颤抖着,但挽发的手又快又灵活。 南秀忽然回头看她。 突然的动作吓得她手一顿,小声说:“是不是弄疼您了?” 南秀却把旁边的凳子扯过来,拍拍说:“你也坐。” 侍女舒了一口气,露出腼腆的笑来:“没事的,很快就能挽好了。” 两人在屋子里只呆了小半个时辰。隔着打开的窗子,南秀听到黎玹喊她吃点心,马上开心地起身出了门,坐去石桌边。点心还是温热的,她小心翼翼地捏在手上尝过一口后,眼睛慢慢睁大了,心情都写在了脸上。 黎玹也忍不住跟着露出笑意来。 南秀发现他在笑,以为他也想吃,大方地把咬过的点心送到他嘴边。 西平知道主子爱洁,肯定不会吃别人咬过一口的东西,连忙阻拦说:“公子不喜甜——” 黎玹却神情自然地将糕点接了过来,然后在她的注视下咬了一口。糕点甜腻,他仍然不喜欢,但还是一口一口吃完了。 他觉得不该和她计较。如果拒绝,她说不定要红眼睛了。 西平先是讶异地睁大了眼,又闭了嘴,觉得自己真是多事。 由于峰顶无聊,几日后姜道云建议黎玹将南秀带下山,让她多接触些烟火气,见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事,对她的恢复也能有些好处,所以黎玹思忖过后特地挑了个暖和的天气带她下山去玩。 因为南秀对于山下这件事还无多少实感,所以起初并不觉得兴奋,真的置身于热闹的街上之后才明显多了很多笑容。 沿街摊上叫卖的物件,凡是她多看两眼的,黎玹都买了下来。 擦肩而过的小娘子没有戴帷帽,南秀几次回头看她如云的鬓发,又摸摸自己发顶,脸上浮现出几分羡慕来。黎玹发现后沉思着四处望,见沿街卖衣裳的铺子里是一位女掌柜,便拉着南秀的袖口进了铺内。 女掌柜从未见过这么俊俏的男子,又看他身侧还站着位娇美的小姑娘,只觉得是一对金童玉女,十分热情地迎上前。 黎玹有礼地问:“可否劳烦掌柜为她梳发?嗯……”他一时不知如何形容,停顿后补充说,“高一些,精巧一些。” 女掌柜先是一怔,而后笑着应下了,拉南秀坐下巧手为她绾了一个繁复好看的发髻,又捧来铜镜给她仔细欣赏。 隔着镜面,黎玹与南秀盈满喜悦的视线相撞,袖子手指一蜷,心跳更快了一些。 不断得到满足的南秀体会到了山下的好,等他们逛到很晚了,黎玹再去拉南秀,她却不肯走了。最后给她买了一匣子兽皮制作的人形皮影,哄着劝着才使她重新坐回马车上。 她坐在马车里怀中紧紧抱着皮影匣子,还在透过车窗向外张望。 黎玹觉得好笑,问:“舍不得走了?” 南秀用力点头。 他承诺说:“改日咱们再下山来。” “明日。”南秀声音清甜,转头看他,“好么?” 黎玹惊住了,心底一喜,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说的头一句话。 他当然点头应了。 结果第二日忽然下起了大雨,下山不便。 看着被暴雨砸得东倒西歪的枝杈,西平真怕南姑娘任性起来吵着闹着非要下山。但她只是心情不好地闷在被子里,饭也不吃了,一直在摆弄那一匣子皮影。 西平想了很多办法哄她开心,都收效甚微。 黎玹在廊下站了许久,雨势渐渐小了,天也黑了。昏黄的光晕投在窗子上,他微微侧身,听到侍女低声劝南秀睡觉,南秀却不应声,思索后去外祖父屋子里讨要了一面小炕屏。 又拉上西平,借用为南秀买的皮影给她演了一出影戏。 全程一直是西平在说,一会儿粗声扮演着牛郎,一会儿掐着声音扮演着织女和王母,他知道以主子的性情讲不出这些描述男女纠缠的民间故事来,只能靠自己努力。可他武艺超群,却没读过太多书,更不大会讲故事,好好一出牛郎织女讲得七零八落。 黎玹本来只是沉默地配合他,忽然在这时接了话,温凉的声音穿过屏风,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好在是给了牛郎织女一个圆满的结局。 南秀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听得仔细。 故事讲完了,黎玹静默良久。 这些日子他几乎习惯了南秀的依赖,西平也不敢问他们何时回洛阳去。直到昨夜他的手下传信入山中,说圣上急召他回洛阳。原本只能再陪她一日了,没想到又遇上下大雨,导致无法下山完成对她的承诺。 西平还自作聪明地给黎玹出主意,说不如他们先偷偷离开,反正总会再回来的,害怕直说了会引得南姑娘哭闹,不肯放他走。黎玹失笑,南秀虽然没有痊愈,却从没有蛮不讲理过。 黎玹从小屏风后起身。 西平对侍女招招手,两人先行退出了房门。 南秀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里蒙着水光,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到床边两步远的地方才停下来。方才的故事听得意犹未尽,追问他:“明日还有故事听么?” 黎玹说:“我要暂时离开几日。” 南秀眼神天真,虽不舍,还是道:“那我等你回来。” 黎玹心底轻轻一陷。 第58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完) 孟菱看到孟思还站在母亲院子里, 路过的下人都不敢管他。 他才七岁,初来乍到也不敢在府里乱跑, 一直埋着小脑袋揪衣裳。孟菱动了恻隐之心,叹叹气,走上前牵着他进了屋。 屋内,孟夫人倚靠着榻上的软枕在发呆,见女儿进来了,掩饰着双眼的红肿,将脸转向另一侧。 孟菱把小孟思轻轻推到母亲身前, 说:“人既然都领进来了, 您何必把气撒在小孩子身上?” 孟夫人看了孟思一眼,眼泪差点没能忍住:“他把这孩子抱来, 想养在我膝下。” 孟菱心里浮起酸涩。 哥哥身体每况愈下,却一直不肯服药。如今孟家无后,他不娶妻, 反而从旁支领了一个孩子回来, 取名孟思, 难怪母亲要难过多想。 孟夫人声音带了哽咽,听得孟思手足无措,拘谨地缩着肩膀。见此,孟夫人抬手想在他发上摸一摸,安抚这个年幼的孩子, 最后还是没能落下来, 摆摆手, 闭眼道:“找个院子将他安置下来吧。” 孟夫人接纳了孟思的事很快传进了孟微勤院中。孟微勤挥退了报信的人, 闷闷咳了两声。院子里阳光明媚,他却觉得冷, 披衣坐在桌边漠然地继续看书。 半日时光又转瞬即逝。对于家主选定的孟思,孟府上下言辞谨慎,不敢胡乱议论。 “家主!找到人了!” 下人边喊边跑进门来,喜悦地看着孟微勤,气喘吁吁道:“有南姑娘的消息了!” 闻言孟微勤的表情瞬间变化,直起肩背,灼热的视线定在下人身上,恍惚问:“当真?” “确信无疑!” 他急切地扶着桌角站起,欲再问,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下一刻猛地咳出一口血来,随即眼前一黑重重栽倒。 孟微勤重病缠身又拒绝喝药,能撑到今日才昏倒全凭他过去有一副强健的体魄支撑着,如今被喜讯冲击后乍一卸力,病情汹涌,一连昏迷了两整日。 等他从噩梦中惊醒后,人都还未完全清醒,立刻撑起身,扬声喊那日带来南秀消息的人进房中问话。待问清南秀此时所在的地点,顾不上下人叠声劝阻,执意要亲自去寻她。 下人跪了一地,孟微勤视若无睹地穿好靴。 “这回总该肯喝药了吧?”直到听到母亲的声音他才抬起头。 孟夫人走到床边坐下,又命人端来药碗送到他嘴边,红着眼睛劝说:“你就要以这幅样子去见她吗?再吓到她。” 孟微勤沉默片刻,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然后道:“让母亲忧心了。儿子不孝。” 孟夫人知道他急不可耐,也不多费口舌拦他,满眼担忧地 同他商量道:“带上大夫同行,好么?” 孟微勤默默应下,一个时辰后便带人启程,又为求迅速一路骑马,随行的大夫被颠得都快散了架子,还要劝他定时喝药。 好在有了希望,他不再抗拒治病。 …… 天朗气清。 南秀听到院门口的马鸣声,眼一亮,跑过去开门。 姜道云也以为是黎玹回来了,谁知院门一开,为首的竟是一个样貌陌生的高壮男人。 失而复得令孟微勤格外小心翼翼,他呼吸放轻,凝视着面庞红润、笑容还未来得及收的南秀。 “你是谁?”南秀好奇地问他。 孟微勤心重重一跳,眼底的神色有了变化。 这一群人看得出是连日赶路风尘仆仆,姜道云总觉得他们来者不善,上前拉了南秀一把让她躲在自己身后,欲抢先关门,门外的人却拦下了他的动作,将厚实的木板门牢牢抵住。 姜道云带着南秀后退两步,黑着脸问:“你们来此处有何事?” “得罪了。”孟微勤方才还温和的表情陡然变得冷漠,懒得回应,身后其余人上前将姜道云制住。 见南秀脸上满是畏惧慌乱,孟微勤心中难受,缓和了神色说:“秀秀,我是你夫君,随我回家吧。”她会变成如今的样子都是因为他,眼见她痴痴傻傻更令他如万箭穿心。 “别信他!”姜道云大喝一声。 南秀是个傻子,任何一人想要带她走,她怕是都不懂如何挣扎反抗。 孟微勤的视线落在姜道云身上,从上到下审视一番,“为什么南秀会在此处?” 姜道云不答话,而他也并不是非问不可,命大夫先为南秀号脉。大夫号过脉后惊讶地说她如今身体大好,至于心智问题也不敢断言,或许这辈子都会是个傻子。但这话他也不敢明着说出来触孟微勤的霉头。 其实孟微勤并不在意,哪怕南秀此生都如此,也是孟家唯一的主母,他唯一的妻子。 院子里药香弥漫,到处都是晾晒的药材,他环视后再次看向姜道云,心中已有数,问:“是医者?” 姜道云须发全白,精神矍铄,确实像个隐世圣手。看来南秀身体能调养成现在的状态,皆是因为有他,孟微勤略一思索后道:“一起带走。” 姜道云却笑笑:“我发过誓,这辈子绝不活着离开此山,你倒不如先杀了我。” 孟微勤默然半晌:“老先生救了我妻子一命,我自当报恩,怎会杀您?既然您不愿走,继续留在此处便是了。今日叨扰了。” 姜道云唾了他一口,骂他假惺惺。 孟微勤不以为意。他用披风紧裹住南秀,把她抱在怀里,转身迈出院门沿着长长的石阶一路往山下走。为了能让她舒服一些,又在山下买了马车。 从头到尾她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再和他讲过话,一直是木呆呆的,只知道睡觉和出神。 回程路上马车一路疾驰,难免颠簸。昏昏欲睡的南秀几度被吵醒,皱起眉小声说:“让马车慢些好么?”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47节 她终于肯与自己说话,孟微勤受宠若惊,立即让车夫放慢前行的速度。 南秀又沉沉睡了片刻,睁眼时撞上他沉沉的视线,迟钝许久后呢喃说:“我梦到我爹了……好想去看他。” 她这话说得突兀。 孟微勤收紧手臂,南秀在他的注视下始终回望着,眼睛透亮天真,全无杂色。 他抬手轻柔地抚了下她的额发,命车夫改道屺州。 一路上她照旧乖乖的,不时透过窗看沿路的风景,孟微勤抱着她,她也不挣扎。有时候在途中停驻,下车歇脚,她也静静挨着他坐,远眺天际缓慢下沉的落日。 长时间的舟车劳顿令孟微勤身体愈来愈差,他睡着的时间很短,更多的时候都勉强保持清醒陪伴在南秀身边。 终于到了屺州,所有随从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上山前南秀却说了一句:“我讨厌那么多人跟着。” 孟微勤就真的没让随行的人一同上山。 他一言不发地带着南秀找到了南父的墓。南父墓前杂草丛生,南秀跪在地面一点一点拔去杂草,他搭手时与她手背相触,又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 从正午到日落,南秀在原地默默守了很久。山风吹过她单薄的身体,孟微勤喉间干涩,说:“我们走吧?” 南秀没有应声。 孟微勤指尖颤抖,停了片刻后再次说:“秀秀,我们回家吧。”语气几乎是卑微的。 南秀转身看他。 迎上她的视线,孟微勤露出苦笑。自她提出改道时,他便一直在自欺欺人。 此刻她手上正握着一把短匕,他看到了,反而慢慢上前两步,最后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停下,说:“这一刀是我欠你的。” 南秀攥着匕首的手在颤抖,这是黎玹留给她防身用的,两人都不曾想到会这么快用上。她哽咽说:“你为我父女带来祸事,我不知此事,随你回了洛阳。” “而你心知肚明,又怎么好意思要我嫁你?” “又怎么敢再来找我?” 她声音渐大,抬起刀尖用力抵在他胸口处,他却手按着她手腕,将刀尖压得更深。离她越来越近,终于能抱住她,他忍着痛楚低声说:“三十五日前,应是我们的婚期。” 南秀表情冷漠。 她在昏迷前,脑子里已经多许多奇怪的记忆,浑浑噩噩睡了一觉,这些零碎记忆像是被线串起来的珠子,清晰的像一个话本,又在她脑袋里重新演绎了一遍。 原来她应当是有一个“前世”的。 前世父亲上山采药带回来一个浑身湿淋淋的重伤的男人,正是孟微勤。孟微勤同样化名孟徐留在她家里养伤,她也同样喜欢上了他。 只是前世的她对孟微勤更多了一些占有欲,希望他能永远留在屺州,娶她为妻。可惜孟微勤对她不假辞色,还向她坦白自己已有心上人,然而她犹不死心,磨着父亲帮忙撮合。父亲不赞同,苦口婆心劝了她许多回。 后来她又以绝食相迫,父亲才无奈地去问了孟微勤的想法。孟微勤照旧拒绝了,承诺以重金相酬来偿还他欠下的恩情。父亲老实本分,做这种挟恩图报的事只觉得脸热,回来后严厉训斥了她一番,让她尽快死了这份心。但还没等孟微勤离去,就有一伙人杀上门来烧屋夺命。 父亲惨死,孟微勤不得不带她回到洛阳,路上愧疚地告诉她这伙人是为他而来,因此连累了她们父女。 到了洛阳之后她知道了徐引襄的存在,嫉妒令她做下无数错事,惹得孟微勤更加厌烦她。丰宁公主也为她出谋划,替她撑腰,让她更加有底气处处为难徐引襄。每一次孟微勤气极时,她就会搬出父亲来令他愧疚。 好像在她的脑子里只有爱孟微勤一件事。 与“前世”不同的是,今生她与父亲在一同采药时救下了孟微勤,孟微勤也从没有说过那伙贼人是冲着他来的。她若是知道他间接害得父亲惨死,又怎会和他一起去孟家生活? “对不起。”孟微勤胸口剧痛,松开握住她手腕的手,抬起指尖想触碰她侧脸,可见她眉眼间满是厌恶,又迟迟落不下手。 “对不起。”他又喃喃说了一遍。 他的身体太重,南秀后退一步,任他摔倒在地上。 远处天幕只剩血红色的晚霞。她垂下染血的手坐在草地上,等着孟微勤的那群随从察觉到异样上山来。 她很累,只想陪父亲多待一会儿。 没过多久便听到纷乱的脚步声靠近,但她也依然合着眼,倚靠着父亲冰冷的墓碑纹丝不动。 而看到这一幕的黎玹心脏紧缩,几乎踉跄着跑到近处,伸手去摸她苍白的脸。 他因为临行前南秀的一句等他回来,日夜兼程赶回洛阳,待事了后又匆忙折返。迟钝如西平都察觉到了主子的急切,以及主子对南姑娘的情意。 没想到她却被人掳走了。得知消息后的黎玹头一回体会到了气血攻心的滋味,率人紧追不舍搜寻一路。现在他将南秀抱在怀里,感受到她还有心跳和呼吸,手克制不住轻轻地抖。 南秀闻到了令自己信任依赖的气息,眼皮沉重,下一刻便陷入深深的昏迷中。 ……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昏睡中被吓醒。 孟夫人顶着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睛出现在她梦里,哭着问她孟微勤在哪里,而她侧过身,惨死的孟微勤暴露在孟夫人面前。 不停摇晃的马车车厢中,黎玹隔衣虚虚抱着她,整夜都没敢合眼的他在她惊醒后轻抚她的后背,低念:“不要怕——” 听到熟悉的声音,南秀忽然用力反抱住他,流泪道:“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黎玹这才惊觉,南秀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南秀还在喃喃继续说着:“我梦到了孟夫人。她照顾了我很久,把我当作亲手女儿一样……但我杀了她的儿子。” 她急需倾诉,将与孟微勤的往事一五一十地和黎玹说了,却讲得颠三倒四,身体和嗓音都在不断颤抖着。黎玹知道她恨孟微勤,但又太过善良,真的以为自己亲手杀了人之后心中负担很重。 他用袖子轻擦她额角的汗,低声问:“你后悔杀他么?” 南秀沉默很久,哑声说:“我不后悔。”但眼睛却空洞洞的。 黎玹道:“他没死。” 南秀身体变得僵硬,呆呆望向他。 他接着说:“重伤逃回洛阳去了。” 感受到南秀的身体忽然放松,黎玹知道自己没有赌错。南秀那一刀并没有刺进孟微勤的要害,她也狠不下心补刀。孟微勤现如今的身体千疮百孔,早已经苟延残喘了,往后仔细养着,也不过是多活几年。 不过孟微勤不是逃回洛阳了,而是仍在黎玹手中扣押着。丰宁公主因他而死,黎玹握有他的把柄,随时可以禀明圣上。 车厢中静默下来,只剩车轮厚重的吱呀声传入车内。笼罩在南秀心头的不适和自厌渐渐散去,平复了心情后,面对黎玹,她微露窘态。 前些天脑子不清楚,但她还记得发生过什,因此当下看到黎玹,立刻尴尬起来,手足无措地扯了扯衣袖。 黎玹心思几转,两人间就这么一直沉默着。良久,他打破沉默对南秀说:“过年时在街上遇见你,总觉得你看起来有些异样,所以命人查了一些关于你事,希望你不会介意。” 南秀想,自己只是帮过他一回,而他已经帮了自己许多回了。现在还救了她的命,这份恩情实在无以为报。 他又说:“丰宁公主手上的人命不止一条,我因替圣上留心着,在她身边安插了人,因此救下了你。” 听他一点点耐心地解释自己不知道的那些事,气氛恢复如常,她也不再像刚刚那么尴尬了。 黎玹说完后垂眼,发现她手上有一道细细的伤口,而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将手往身后藏了藏。 “我看看。”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拉她手腕,凑近时又反应过来自己逾矩了,立马停住,慢慢蜷起手指,收回了手。 南秀道:“只是不小心被草叶划伤了,一点儿也不疼。” 但黎玹还是向车外的西平要来了随身携带的伤药。 南秀小声道谢。 黎玹说:“之前在山上……” “之前的事……”南秀攥着药瓶,犹豫着要不要假装自己把在山上发生的事全忘了。 “你不会想说,在山上发生的一切你都不记得了吧?”黎玹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浅笑望着她。 想到那段时间的亲昵,南秀心跳得越来越快。 “太闷了。”她转移话题道。 车外适时传来一声惊雷,巨大的雷声自天际滚过。西平急急甩鞭,想趁着这场大雨之前找到可以落脚避雨的地方。 “雨前的确很闷。”黎玹含笑调侃后,却又正色说,“总会雨过天晴的。” 他语气认真,眼神也坚定。 南秀眼睫湿润,缓慢地点点头。 第59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番外) 长街上人声鼎沸, 孟微勤静静站在桥头的柳树下。 枝头有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来往的车马行人不断路过他身旁, 但无一人朝树下投来视线。他遥遥望见一辆马车稳稳停在街边的一间铺子门前,死寂苍白的容貌才在顷刻间有了两分变化。 身穿粉色纱衣的南秀自车上下来,面庞莹润,眉眼在太阳光下明艳至极,身旁跟着侍女,身后又有侍卫随行保护着。 孟微勤算了算时间。黎玹与圣上密谈后,圣上下旨将他派往此地为官, 已经两年有余了。 他朝南秀的方向走了过去。 南秀似有所感地转过头, 视线自他身上扫过时他却匆忙避开了,下一刻又觉得好笑。 现在谁又能看到他呢?他已经成了孤魂野鬼, 自南秀来后,他也被束在此地游荡,但却甘之如饴。 这是他死后的第二年, 也同样是他在屺州长街游荡的第二年。 不知是黎玹好心, 还是圣上念及他有功, 丰宁公主身死一事到底成了悬案,没有连累孟府上下。但他回洛阳后沉疴难解,又意志消沉,于次年在祖母、母亲及妹妹的恸哭声中死去了。 或许哭声中也有年幼的孟思吧,那个他亲自带回家中, 交由母亲抚养的孩子。 他为孩子取名“思”, 确实是因为在思念着南秀。 后来得以找到南秀, 又与她相伴几日, 现在想来,那些时日更像是他偷来的。若非南家父女救他, 他早就应当死在屺州,这样仔细算起来,他偷来的又何止三五天?所以如今长留此处,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不过他虽然身在屺州,再想靠近南秀却不能了,只能留在这条长街上等她偶尔出现,此刻忍不住慢慢靠近铺子,但依然不得不相隔很远的距离,听着里面传出的对话声。 女掌柜热络地问她:“娘子是要成婚了吧?” 南秀面上飞起红霞,应了声是。 可以生活在故乡,南秀很知足,也很感谢黎玹。黎玹选择在屺州为官,其中缘由她并非不知。 父亲的心愿就是开一间医铺,如今医铺生意红火,她也要嫁给他了。 挑选好布料,侍女付了钱,南秀转身走出铺子。 踏上马车前,她又转头向着方才看了一眼的地方望去,依然没什么特别之处。 而隔着虚空,孟微勤正与她相望。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48节 第60章 假千金女配1 梁应舒穿着昂贵精致的粉色套装, 脚踩恨天高,娇娇娆娆地走到桌边, 刚一坐下就对着南秀兴师问罪:“怎么没见你发朋友圈啊?” 南秀很喜欢在朋友圈炫富。前天她姑姑花了两千万给她在游艇上办了一场生日宴,还请来了几个当红明星,却在她的朋友圈里了无痕迹,这可不像她平日的作风。 梁应舒昨天精挑细选出一张合照,耗时耗力把自己p得又白又美,完全不输旁边那个以美貌著称的女明星,发在社交平台上还不过瘾, 又发给了南秀, 求着她再发一遍。 “发出去让人嘲笑我么?”南秀扯扯嘴角。 “怎么啦?”梁应舒吓了一跳,一脸关切地看向她, 这才发现她今天居然没有化妆。平常恨不得精致到每一根发丝,此时却素面朝天,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你居然还不知道。”南秀喃喃念叨着, 扫了一眼自己手机上不断闪动的微信消息提示, 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人, 都来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给她发“抱抱”表情包。 有人长篇大论说世事无常,让她一定要看开点。 “到底怎么了?”梁应舒前天玩了通宵,昨天一直在家里补眠,九点多接到南秀的电话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确实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爸妈找到了他们的亲生女儿。”南秀双臂交叠搭在桌上, 脸上一片漠然, “今天一早接回家的, 然后我就跑出来了。” 这消息着实惊到了梁应舒, 她愣住半天,回过神后拿起手机看了眼今天的日期, 傻傻说:“也不是愚人节啊,你开什么玩笑呢,还是写剧本呢?” 南秀没有说话。 梁应舒盯了她许久,才确信她说的是真的,眉毛都快皱成一团,小声问:“所以,你爸妈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南秀沉默下来。梁应舒甚至以为她要哭了,顿时坐立难安,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试探道:“你是领养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今年都二十三了,之前二十几年他们是干什么吃的,难道是不小心把亲生女儿弄丢了?”梁应舒胡乱猜测着。 南秀打断她的脑补,说:“是抱错了。我的亲生父母,一个月之前因车祸重伤,送到医院之后抢救无效去世了。我爸妈——” 她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深深呼吸后又继续说:“一直陪着亲生女儿处理好了那边的后事,然后才和我坦白的。” 这实在太令人震惊了。梁应舒消化了半天,不解道:“那当时怎么没和你说?” 即便没有和亲生父母相处过,那也毕竟是带南秀来到这个世界的两个人。 “他们说是为我好。”南秀苦涩地笑起来,“我前天还在给自己庆祝生日。” “一个月前我在做什么——”她双眼放空回忆了一下,呢喃着说,“出国玩儿了一圈。” 临行前还和爸妈要了一笔钱。不知道他们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把钱给她的。 “这也不怪你,你又不知道。”梁应舒满眼心疼,伸手去摸她搁在桌上的手臂。 她的手臂摸着冰凉凉的。梁应舒更心疼了。 南秀却迅速整理好了情绪,一副不太在乎的样子淡淡说:“他们早上还怕我想不开,劝了我很久,说只当我是多了个姐姐。” “按理说,我是占了别人的人生,也没什么资格抱怨。”她拿着小匙搅弄着杯子里的咖啡,早上没吃饭,现在忽然饿了。 “先去吃饭吧。”南秀道。 两人随便找了一家餐厅。坐下后梁应舒一直在仔细观察着南秀的神情,发现从她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异样了。她一向没心没肺,梁应舒也不知道在此刻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勉强笑着安慰她:“就算南家不认你这个女儿了,你还有婆家撑腰,照样是豪门阔太,可以挥金如土。” 南家远远比不上陈家,毕竟陈家有个陈书则,他还是南秀的老公。 两人难得有一回是全程沉默着吃完了饭。 梁应舒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转移南秀的注意力,灵机一动举起手机说:“给你看看我新交的男朋友。” 她打开相册后把手机递到南秀面前,将里面最新的照片一张张翻过去。前面的几张还算克制,只是头挨着头在自拍,后面的已经有些露骨了。 南秀推开她的手机,语气没什么起伏地低声调侃:“你又和高中生搅在一起。” 这已经是梁应舒本月换的第三个小男友了,其中没有超过二十岁的。 梁应舒嫌弃道:“谁像你和一个老男人绑死了。” 陈书则比南秀大四岁,梁应舒总说她嫁了一个老男人。 梁应舒偏爱姐弟恋,陈书则不仅年纪比南秀大了几岁,性格还格外冷漠严肃,因此她一直觉得两人并不般配。 从餐厅出来以后,梁应舒问南秀是不是要回南家,得知周六是陈家例行聚餐的日子,于是开车把她送到了陈家的别墅。 南秀下车后朝好友挥手道别。 梁应舒摇下车窗,仍然不放心她,小心翼翼地问:“真的还好吧?” 南秀点点头,淡笑着说:“回去的时候开慢点。” 梁应舒想再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陈家众人肯定也已经听说这件事了,南秀进门后会面临怎样的局面还未可知。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看着好友的车离去,南秀才转过身。 她进入别墅时大表姐罗文敏正坐在沙发上陪陈母看电视。罗文敏听到声音后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提高嗓音说:“这个剧不好看,小姨你看过《爱在离别时》吗?” 陈母招呼南秀坐到自己身边来。 她对电视剧的要求没那么高,一般调台时遇见播什么就看什么,随口应和外甥女:“你喜欢哪一个咱们就看哪一个。” 罗文敏故作夸张地说:“这是个很老的电视剧了,女主原本是富家千金,结果出生的时候被坏人掉包了,女二号反倒从穷人家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女儿。没想到电视里讲的事居然也能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南秀懒得理她,坐在沙发另一端摆弄手机。 陈母皱起眉用力拍了外甥女一下,勉强笑着打圆场:“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看这个了,我不喜欢。” 南秀在陈母心目中是个孝顺体贴的好孩子,只有一点她始终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南秀原本是小儿子的女朋友,都快谈婚论嫁了,结果最后却嫁给了大儿子。 而且还是小儿子车祸苏醒后在国外疗养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大儿子是什么品性她再了解不过,绝不会故意抢弟弟的女友,所以一开始她对南秀这个儿媳充满了抵触。 这事在富人圈子里也议论了许久,传到耳朵里的几种说辞就没有好听的。 但结婚后这一年多南秀经常过来陪她,倒也不会什么甜言蜜语,也从不恭维她,远不及外甥女罗文敏会说哄人的话,但就是乖乖巧巧的惹人疼爱,甚至比保姆还眼尖,察觉到她身体上的不适立刻带她去了医院。本来从年轻时起她就是极软和的性子,几乎没有和人红过脸,与南秀相处的时间长了,心里的不满也逐渐消散了。 不过现在南家又出了这档子事,不知道还要被议论多久。陈母默默叹气。 吃饭时罗文敏还在喋喋不休,又数落起南秀喜欢乱花钱的恶习。她自诩上流人士,对南秀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一向嗤之以鼻,讽刺道:“只有那些假名媛才爱炫富,庸俗。” “大表姐,我刚才就忍不住想说了。”南秀接话道,“你今天这身搭配好土。” “南!秀!” 罗文敏在一家时尚杂志社供职,今年刚爬上主编的位置,对自己每日穿着打扮最为重视。南秀这句话比直接说她丑还让她生气,声音瞬间变得尖利刺耳:“你懂什么时尚?” 南秀眨眨眼,语气诚恳:“我不懂。但你真的穿得像只火鸡。” 罗文敏重重撂下筷子,指着她道:“你——” 陈母无奈地看着两人拌嘴。若是南秀落了下风她肯定是会为南秀说两句话的,因为文敏今天做得确实不对,说的话也太过分了。不过两人经常吵架,每一次都是以文敏气急败坏告终,南秀私下里也和她提过,让她不必插手,只管看热闹就好。 这时透过落地窗,陈母看到有一辆车缓慢开进了院中,待看清是谁的车后,讶异又欣喜道:“书则回来了!” 南秀微微扬眉。 罗文敏也立刻收了声。她不敢得罪表弟陈书则,他冷漠少言,最不爱听这些吵闹,尤其是当众和他妻子吵架,倒像在打他的脸。 罗文敏一直坚持这样理解。她并不认为陈书则的不悦是由于在乎南秀这个人,只是夫妻一体,不得不在人前维护妻子的面子罢了。 在陈书则踏入别墅的那一刻,罗文敏还在恨恨地想着:这两人早晚离婚!毕竟当初南秀是用不入流的手段爬上了他的床,抛弃了因车祸重伤的男友,这个男友还是他从小疼爱的亲弟弟,谁会喜欢这种恶毒又有心机的女人? 现在南秀甚至连勉强能和他门当户对的家世都没了,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陈书则个子很高,身形瘦长,合身笔挺的西装衬得整个人格外挺拔,只沉默站着就足够有气势了。 陈母惊讶地问他:“你不是在国外出差吗?” 陈书则的视线先落在稍远几步的南秀身上,又看向母亲,说:“那边的工作结束了。” 经过长途飞行,他依旧连头发丝都不显凌乱,西装从上到下也一丝不苟。而司机正站在他侧后方,戴着白手套提着他的行李箱。 南秀之前在心底吐槽过他龟毛、喜欢耍酷,但不得不说这样确实显得很帅。 “吃过饭了么?”陈母等不及儿子回答便示意保姆再去做几道菜。 陈书则却没有准备久留,对母亲说:“我是来接南秀回家的,今天还有些事要处理,明天再来家里陪您吃饭。” 听了他的话陈母也没有生气抱怨,立刻笑着说:“那就明天再过来。你们夫妻俩也快一个月没见过了吧?” 她拉住南秀的手臂,轻轻把人往儿子身边推。 南秀顺势走到了陈书则面前。 “回家吧。”他垂眸看着她说。 南秀默默点头。 她还不清楚他是否已经知道了南家发生的事,如果还不知道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和他讲。 罗文敏见陈书则面对南秀时神情温和,竟一句质问的话都没有,以为他是刚从国外回来还没有收到消息,急忙上前一步试图喊住他:“南家的事——” 陈母用力掐了一下她后腰上的软肉,暗示她闭嘴。 陈书则和南秀也根本没有因为她这一声叫喊停下,若无其事地一同走出了别墅大门。 司机开了另外一辆车回家。这一辆车上只有他们两人,南秀坐上副驾驶后一直偏着头往窗外看,始终在发呆。 直到陈书则在半路停了车,她才忽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 “怎么停在这儿了?”她奇怪地问。 陈书则没有看她,平静道:“如果难受的话可以哭一场。” “?”南秀满头问号,再开口时语气抵触,“我又不是疯子,干嘛在这里发疯。” “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一些,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南秀嘲讽道:“你改行做心理医生了么?” 陈书则不太会安慰人,他眼神沉静地望着南秀,看得她慢慢收敛起脸上的怒色,攥紧手包,闷声说:“……我讨厌你。” 她迅速偏头,一滴眼泪直直砸在手背上。 强忍了一整天,却在傍晚自以为完全将情绪消化掉的时候哭出来了。 陈书则没再说话。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49节 眼泪越流越汹涌。发泄过后,南秀抽出两张纸巾毫不顾忌形象地用力擤着鼻涕。 她喜欢炫富,想让身边人觉得她是被父母溺爱着的,而不是从小在空荡荡别墅里长大的小可怜,永远只有沉默寡言的保姆和司机陪着她。 没想到现在连这份血缘关系都是假的。亲生父母去世的时候她还无知无觉地在外挥霍,养父母将真正的女儿领回家中,大度地表示旧怨一笔勾销,还会对她视如己出。 妈妈拉起她的手,指着夏暖说:“你以后可以叫她姐姐。” 而夏暖像看小偷一样地看着她。 那一刻南秀的脑袋里忽然凭空多出来一段记忆。原来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世界一直在按照一本书中的剧情发展着,故事的女主是夏暖,而她只是一个抢夺了女主富贵人生的恶毒女配。 第61章 假千金女配2 书中的她作为恶毒女配, 最重要的身份是男主陈清礼的初恋,但并不是什么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而是背叛了男主的心机女。两人在高中时早恋,又一起出国留学,感情很好,陈清礼脾气火爆但也很包容她的任性刁蛮。 没想到一场意外的车祸导致陈清礼昏迷不醒,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她在病床前守了两个月,因为看不到任何希望,逐渐动起了歪心思, 借着照顾他的机会不断接近他的哥哥陈书则, 还故意传出许多暧昧传闻。 陈清礼苏醒后得知了这一切,对她由爱生恨, 为了报复她跑去追求和她针锋相对的夏暖,男女主由此开始了一段你逃我追的虐恋故事。 这个世界大体的走向虽然和书中一致,但偏差也不少。最大的不同便是书中的自己 没能成功嫁给陈书则, 在陈书则这里反复碰壁后, 见陈清礼奇迹般地痊愈了, 又后悔不已地跑回去纠缠他,最终被所有人厌恶,竹篮打水一场空。 脑海中这段多出来的记忆所塑造的“自己”,令南秀觉得异常陌生。可她又确确实实照着书上的剧情早恋、留学,然后得知自己的身世。 她醉酒后和陈书则同床了一夜, 实际上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也绝对没有存心勾引他。之所以会嫁给他, 是因为两人被拍到了一系列纠缠搂抱的照片和共宿一夜之后一同出门的视频, 她爸爸气愤地要求陈书则必须负起责任。 原本以为陈书则懒得理会她爸爸纸老虎一样的威胁,毕竟在他面前南家那点家业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他还算是见证了她和弟弟的恋爱全程,又怎么可能同意娶她? 高中时陈清礼为了她和校霸打架,被勒令叫了家长,来的人就是陈书则。在国外读书时她和陈清礼在街上吵架,他气得甩手走了,走出一条街又跑回来找她,不知道她已经按着手机地图找到了地铁站,还以为是走丢了,吓得他立刻给同在国外的陈书则打电话,那天陈书则还真的神通广大到无须报警就找到了她。 没想到见证了这一段过去的陈书则还是选择向她求了婚。 陈母虽然性格温和,当初肯点头同意也一定不是件容易的事,小儿子遭遇车祸才苏醒不久,大儿子却要娶差点成了弟媳的人。南秀实在想不出陈书则是怎么说服陈母的。 其实她和陈清礼在车祸前就已经分分合合了好几次,每一次陈清礼撂下狠话又后悔求和。在他出车祸的前一周,他们已经冷战了好几天。 南秀在很早之前和陈清礼说过,冷战超过三天就算默认分手。外面各种传言闹得沸沸扬扬,爸爸又吵得她心烦,心想反正已经被扣上了勾引男友哥哥的帽子,于是稀里糊涂地点头同意了陈书则的求婚。 偶尔她会有点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尤其在得知书中剧情以后,更觉得因为这件事被陈清礼记恨很麻烦。 往后没有她从中作梗,也许陈清礼和夏暖能少经历很多误会和波折。希望夏暖可以像书里描述的那样,尽快治愈陈清礼的内心吧。 南秀坐在车里哭够了,瓮声瓮气地对陈书则说:“走吧。” 又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陈书则看了看她红红的眼眶和鼻尖,握紧方向盘,沉默着再次发动车子。 他今天突然回国,又用这种方式让她发泄了情绪。南秀心中对这场婚姻的懊悔少了一点点。 回家之后,陈书则照旧在书房忙到深夜。南秀泡澡、敷面膜、护肤,一套流程完成后自顾自钻进被子里睡觉了。 没有失眠,反而一夜无梦。 等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陈书则已经走了,床的另一侧也没有躺过的痕迹,昨夜他应当是直接睡在客房了。 下楼之后发现餐桌上放着留给她的礼物。 一张四方卡纸端端正正地搁在礼盒上面,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 他的字迹很好辨认,是南秀见过最好看的字。 南秀捏着卡纸,心想她的生日其实也是属于夏暖的。不过再想起这些事好像没有昨天那么难过了,兴致勃勃地将礼盒拆开,心里虽然有预期陈书则向来出手阔绰,看到里面的东西还是被惊到了。 里面放着一条镶满钻石的项链。简直是闪瞎眼的程度。 以前她听说陈书则这个人很内敛很有内涵,送些本身价格昂贵但外在又能彰显艺术涵养的东西才符合南秀对他一贯的设想,没想到送老婆礼物居然一直这么“财大气粗”。 结婚以来,每个该送礼物的纪念日、特殊日期她都会收到陈书则的礼物。 所有礼物的相同点就是贵、而且特别特别贵。 正好迎合了她爱炫富的人设,每一次收到她都会在朋友圈晒图,然后当天就会看到陈书则的点赞。 陈书则的朋友圈里一条图文都没有,平时在共友的分享下面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南秀还以为大老板日理万机,没有浏览别人生活琐事的时间,第一次收到来自他的点赞提示时还以为看错了。 他工作繁忙,多数情况礼物是由秘书转交,她也默认是秘书代为挑选的。对此她倒并不在意,收礼物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不论是谁送的,都无一例外会出现在她的朋友圈里。 她习惯性地寻找手机,想给项链拍个九宫格。 钻石项链的火彩闪耀夺目,清早的客厅中漂浮着淡淡的新鲜的花香。她握着手机,忽然没有了发图炫耀的冲动。 一直想以此证明自己备受家人宠爱,不过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实在是很没意思。 * 中午的时候姑姑给她打来了电话。 南秀和姑姑南佳云的关系非常好。南佳云是不婚主义者,把侄女视作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南母不喜欢庆祝生日,她和南父从不过生日,自然也不会给女儿过,所以南秀从小就眼馋别的小孩子可以在这一天吃蛋糕吹蜡烛。南佳云偶然得知了这件事,此后南秀的生日都是她在张罗庆祝。 看到来电显示,南秀许久都没能按下接听键。但铃声执着地响着,她还是屏住呼吸接了电话。 接通后她一直沉默着,电话那端传来南佳云轻柔的声音:“你爸妈说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一直不肯接。” 南秀鼻子顿时一酸。 “不管怎么样,总要回去和他们认真地谈一谈。”南佳云劝说的语气十分认真,“我待会儿去接你。” 南秀这一回没再拒绝。 南佳云赶来的时候看到南秀的气色还不错,暗暗舒了一口气,但见她妆也不化了,平时那些夸张又精致的小裙子也不穿了,头发清汤寡水地披散在肩头,心里又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南秀倒不是转了性子,只是懒得打扮。 坐进车里,南佳云说的话和南父南母说的大同小异,让她只管安安稳稳地继续做南家的小女儿,过去怎么生活,以后就还是怎么生活,上一辈的事与她无关。怕她有心理负担,甚至都没提过夏暖的名字。 姑姑这幅谨慎小心的样子令南秀心酸,她霸占了别人的人生又哪里有耍性子的资格。所以从踏进南家大门起,她就变得格外乖巧好说话。 夏暖的态度也平和了许多。 按照书中的剧情,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南秀就开始发疯,处处针对夏暖,夏暖本就对她有怨,所以此后两人之间摩擦不断。而现实中的南秀在得知身世的当日,只是沉默地跑出了家门,没有和夏暖真正结仇。 夏暖面对南秀时心底油然而生的强烈厌恶,是错位人生被纠正后注定会存在的。即使她从小不愁吃穿,但踏入南家带着花园和泳池的别墅,看到穿着精致裙装、连耳坠都是钻石的南秀,自然会觉得愤愤不平。 她大学时学的专业是金融。得知自己只在财经杂志封面见过的知名企业家陈书则是南秀的丈夫后,更觉得上天开的这个玩笑太大了。 南秀占着属于她的锦绣人生,享受到了无穷的财富、嫁给了以前的自己绝对无法碰触到的男人。 漠然的南秀和一本正经端坐在沙发上的夏暖完成了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相见。南父南母终于放下心来,觉得天下太平了。 南母欣慰不已,提议一周后在夏暖生日这一天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将亲生女儿归家这件事昭告亲友。其实早在把夏暖带回南家的当天消息就已经放出去了,只是还缺少一个正式的场合让她在众人面前露一露面。 夏暖一听到宴会选定的日期便皱起了眉。 南父也说这日子不太好。 为了能早一年上学,夏暖的年纪被改大了一岁,生日也是胡乱写的。这个生日本应该属于南秀,让夏暖在这一天认祖归宗,难免会觉得不舒服。 经南父暗示后南母也立马反应了过来:“确实不合适,而且也太仓促了。” 南佳云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始终沉默的南秀,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我去找人算算,挑个吉利的日子。”南母说完便给朋友打了电话,走到一旁交谈。 宴会的日期最终定在了半个月之后。 南秀不想掺和。但在长辈灼灼的注视下,又不得不答应一定会出席宴会,她心想:他们希望向大众展示一个和睦的南家,其实大众感兴趣的只有真假千金扯头花。 这一切都和书中的剧情一模一样。若继续按照书中的情节展开,这次宴会她会令夏暖当众难堪,陈清礼则会从天而降为夏暖出头,反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算算时间,陈清礼也要结束养病,从国外回来了。 第62章 假千金女配3 临近宴会到来, 南秀已经听到过好几次有关陈清礼的消息。 第一次是在她自己的咖啡店里。那天上午难得跑去店里坐了一会儿,正无聊刷剧的时候店员晓柔随口和她分享八卦, 说剧里那位女主角萧燕和豪门阔少陈清礼被狗仔偷拍到了。 “刚看到新闻的时候,我还在想萧燕长得好看,名气又大,何必选择和富二代在一起。很多富二代对女明星就是玩玩而已,到了年纪又会收心娶门当户对的白富美。”晓柔语气一转,“结果我一看到配图,当场入股这对cp了。” 晓柔是颜控, 之前她在网上见过的富二代大都相貌平平, 跟在肤白貌美的女明星旁边连保镖都不如。而陈清礼和萧燕被拍到的图氛围感拉满,表情淡漠的豪门大少在雨夜为明艳动人的女明星撑伞, 这幅画面直接击中了晓柔的少女心。 当然最重要的是陈清礼长得够帅。 这个萧燕在书中世界是自己的情敌之一。南秀微妙地共情了她,因为她们两人都是男女主爱情道路上的绊脚石,最终也都会被狠狠打脸。 晓柔见南秀听得认真, 以为她感兴趣, 还翻出了手机上的存图给她看。 梁应舒来的时候看到南秀正在兴味盎然地听店员科普什么是互联网磕cp, 好奇地坐下旁听,发现二人的话题围绕的男主人公居然是陈清礼,顿时震惊又无语。 等晓柔因为忙着做事离开了,梁应舒立刻向南秀强调一定要警惕陈清礼发疯,还建议她索性甩锅陈书则。 “如果陈清礼来找你吵架, 你就让他先去问问陈书则怎么好意思和弟弟抢女人。” 当年校霸纠缠南秀, 被南秀拒绝又恼羞成怒, 说了很多侮辱人的话, 陈清礼听说之后直接把他按在地上揍,揍得他满脸是血, 后来差点被开除。在同班见证全程的梁应舒直到现在想起当时血糊在校霸脸上的场面还心有余悸。 南秀第二次听到陈清礼的名字是在陈家聚餐的时候。他回国好些天了,但聚餐时只打来了一个电话。当时婆婆克制地扫了她一眼,然后有些不知所措地嘱咐着电话那边的小儿子注意身体。 南秀想起梁应舒那句“和弟弟抢女人”的话,没忍住看了旁边沉默吃饭的陈书则一眼。 陈书则回望她,对陈清礼这通电话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她和陈清礼有许多共同的朋友,其中几个曾为他打抱不平,明里暗里谴责她始乱终弃。她心情好的时候会解释两句,说他们早在车祸前就冷战分手了,心情不好的时候理都不会理。 而对于她的说辞几乎没人相信。因为一旦和陈清礼提到她,就会瞬间激起他的怒火,完全是一副被渣了以后无能狂怒的样子。 * 宴会当天她没急着起床,埋在被子里睡到自然醒,又掐着时间懒洋洋爬起来洗澡挑衣服。下楼的时候意外发现陈书则居然没去公司。 他身上的西装明显是赴宴会穿的。 “你要和我一起去?”南秀轻皱了下眉。 陈书则感觉到她的抵触,默然片刻。 “如果你不想——”他刚准备退让一步,南秀忽然灵光一闪说,“那我要去换一件和你这一身搭配的礼服!” 既然夫妻档出现,怎么能不搭成情侣款?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50节 其实南秀原本不希望他和陈清礼在这次宴会撞上,三个人凑齐了很容易起摩擦,所以今天才决定独自赴宴。但凡因为她给这场宴会带来任何风波,爸妈都会觉得她是故意让夏暖难堪。 不过她又不会主动找事,事情也就不可能按照书中的走向发展,她和陈书则更不可能永远躲着陈清礼。 南秀回到楼上换了一件蓝色长裙,颜色和陈书则的领带相衬。 陈书则一直站在楼下等她,看她提着裙摆脚步轻快地走下楼梯,笑眯眯地站到他面前,说:“咱们走吧!” 她没有特地做发型,头发柔顺地披散着,显得脸更小了。 陈书则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南秀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他说:“你要这样多笑笑。不要像我高中的数学老师,有时候明明很想笑,非要保持严肃。” 她的数学老师曾经也教过陈书则,又勾得她想起曾经的趣事。 坐到车上之后她顺着这个话题打开了话匣子:“他还教过你一年,非常喜欢在课上夸你聪明,说你从小就一路跳级被保送入大学,出过一张很难的卷子,整个年级段只有你拿了满分。我当时被月考逼得晕头转向,还在纸上写了你的名字贴在墙上拜,求你保佑我顺利及格。” 亏她想得出这办法。陈书则失笑,又反问:“只求及格?” “学神不会理解学渣的最高追求……能及格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絮絮叨叨讲个不停,陈书则只偶尔插话,也让她倾诉欲更强了,不知不觉就说了一路。 抵达酒店后,两人在侍应生的指引下进入宴会厅。 南秀看到不远处幸福和谐的一家三口站在巨大华丽的水晶吊灯下。南父南母簇拥着亲生女儿夏暖,穿着体面、笑容慈爱,不厌其烦地把她介绍给每一位亲人挚友,最后在宾客的提醒下才发现了自己的到来。 这场宴会的主角本就是夏暖,她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但还是有很多人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往南秀身上飘。 过去凡是在此类场合,南秀的礼服裙和佩戴的珠宝总是最吸睛的,见她今天衣着打扮格外收敛,旁观的人心思各异。南家比不上陈家,但也足够跻身豪门行列了,现在她没了南家女儿的身份,不知道陈书则会不会因此嫌弃她。 很多人试图从陈书则脸上寻找到答案,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他与南秀形影不离,看起来十分恩爱。 有了陈书则,南秀自然而然开始依赖他,脑子也不怎么转了,到最后直接放弃和谄媚地凑上前违心安慰她的人社交,反正陈书则都能应付。 她一直都没看到陈清礼出现,还以为剧情又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已经过了他英雄救美的时间,夏暖也顺利地在众人面前留下了好印象,她只盼着宴会赶快结束,迈出脱离主线剧情的第一步。 没想到临近宴会尾声,在去洗手间回来的路上她险些撞进他怀里。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入场的。 陈清礼冷不丁地出现吓了她一跳,微微瞪大眼睛后退了几步,定了定神,低声说:“抱歉。” 他以前看着就是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现在却苍白阴郁,身体也消瘦了一大圈,因为个子高,虽然很瘦也像一堵墙一样堵住了南秀的去路。 她的反应就好像是两个陌生人险些在拐角处撞到一样。陈清礼咬了咬后槽牙,冷笑着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南秀应了一句就立马闭上了嘴,不想再刺激到他。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她可远没有此刻这么乖巧,都是她骑在陈清礼头上作威作福。但她这般表现落在陈清礼眼中反而成了心虚愧疚,盯紧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南秀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竖起大拇指道:“医学奇迹,意志坚定。” 听到她胡言乱语他更加生气。 见她说完就想跑,陈清礼挪动脚步,仍是挡在她身前,眼底满是厌恶,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又冷又硬:“你真的不觉得愧疚吗?” “我们已经分手了。”南秀与他相隔几步,叹气说,“你要是讨厌我,就当我是空气好了。”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你没有心。”陈清礼忽然一笑,眼睛里满是冷色,“就像你亲生父母一样,为了让自己的女儿享受富家千金的生活,偷换了孩子。真是劣质基因。” 南秀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其实话一出口陈清礼就有点后悔了,但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昏迷中醒来,女友却成了嫂子,一颗心又瞬间变得冷硬。 在国外修养时无人敢告诉他,他深爱的女友已经嫁给了他的哥哥。心心念念想要恢复健康,尽快回国,甚至昏了头从没有想过为什么她没有来探望过自己。 现在她被话刺得难受,自己应该开心才对。 南秀慢慢朝他走了过来。她还和以前一样好看,肤白如雪,冷脸时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高中时候追求她追求得很辛苦。南秀成绩不好,光是给她整理学习笔记他都熬了好几个通宵,全靠着持之以恒打动了她,结果她根本没有学习的脑子,朋友私下里都说老天给了南秀惊艳的美貌却拿走了她的智商。 只是越觉得她美,陈清礼就越生气。 蛇蝎美人不过如此。 “怎么,生气了?”陈清礼讥讽地说,“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第63章 假千金女配4 另一边, 宴会厅中依然是杯觥交错的热闹场面。 夏暖逐渐习惯了这种陌生的场合,握着高脚杯的手也不再轻微颤抖, 即便还远远达不到游刃有余的程度,也不至于会让人看了笑话。南父南母低声夸赞她今天表现得很好,他们欣慰的目光给了她更多的底气和勇气。 南秀刚出现时是她最紧张的时刻。就算没有自己身上这样隆重的礼服和一丝不苟的发型、神情里也满是懒散和应付,南秀周身环绕的那种从小用金钱养出来的贵族气质也会让她像个娇气的公主。 但假公主就是假公主。注意到四周投向南秀的那些或同情或嘲笑的视线,夏暖紧绷着的心才放松了一些。她不忍见父母伤心,大度地接纳南秀做自己的妹妹,已经是很艰难地让步了。 夏暖知道自己还能做得更好, 她总会超过南秀的, 会成为让父母自豪的女儿。 在这样复杂的心境之下,她的视线忍不住落在了不远处的陈书则身上。 夏暖知道自己不应该对他好奇, 他已经和南秀结婚了,两人也从未有过交集。但她总忍不住想,陈书则娶的究竟是南秀这个人, 还是南家女儿这个身份。 她知道豪门中有很多联姻。 如果从小在南家长大的人是她, 现在嫁给他的应当会是她吧……随着浮想联翩, 她的脸渐渐红透了,不过更多是因为觉得羞耻,回神后立刻在心底唾弃自己。 陈书则在和旁边的人讲话,一手轻托高脚杯,姿态闲适。 夏暖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这时忽然又听到远处有响动声传来, 周围人的视线也都循声聚到了那边。 长长的自助餐桌尽头, 南秀正和一个身穿银灰色西装的清瘦男人面对面站着, 两人好像是起了摩擦。夏暖疑惑又紧张地转头望向父母。 “南秀那边好像出事了。”她语气担忧。 南父南母也皱起眉。南母拍了拍她的手臂, 示意她先在原地等着,他们夫妻二人过去看看。 等南父南母一走远, 附近就有人开始小声议论:“陈清礼什么时候回国的?” “南秀要有大麻烦了吧。” “甩了弟弟,嫁给了哥哥,陈家南家可要热闹起来了。” “兄弟俩不顾颜面争抢一个女人,要我是陈夫人,可真是恨死南秀了。” “陈夫人脾气好,听说早被南秀哄得晕头转向了,还在外面经常夸她。” 夏暖没有完全听懂他们交谈的内容,但也大致了解了,原来南秀以前和一个叫陈清礼的男人谈恋爱,在陈清礼出国之后,又变心嫁给了陈书则。 她不由得再次看向陈书则方才所站的地方,发现他也已经不在那里了。 * 南秀自认已经足够忍让了,但推开陈清礼后没能走出多远,他又再度追上来。 他也不拉扯她,只是不断阻拦她的去路,一直纠缠到了餐桌旁边。避让间,她的后腰撞在木质桌面坚硬的边缘,疼得她轻轻一嘶,心里的火直往头顶窜。 她脾气不太好也是出了名的,很少让自己受委屈,陈清礼咄咄逼人的架势令她极不舒服,但还是顾忌着场合,只皱起眉压低声音让他滚开。 见她脸色难看,陈清礼习惯性地想顺着她,又收回脚暗骂自己没出息,为了证明自己对她只有恨没有爱,说出口的话也就加倍刺耳:“你亲生父母死了,但你从来没去看过,对吧?自欺欺人死死抱着南家女儿这个身份,唯恐南家将你扫地出门。” 南秀霍然抬头。 她眼底几乎是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意,强撑的冷漠表情也有了裂纹,透出几分脆弱来。 陈清礼攥了攥拳。 “要哭了?”他哼笑,边说边环视一圈,“听说今天的宴会是为了让南家真正的大小姐认祖归宗,你出现在这儿不会觉得羞愧吗?”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南秀身上,可还不等看清她此时的状态,却先眼前一黑,额头也跟着一痛。 再次睁开眼,懵懵地低头看身上大片黏腻的奶油,一团混杂着果酱的糕点渣滓“啪”地坠落在他擦得光亮的皮鞋鞋尖上。 盛放蛋糕的瓷碟摔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四分五裂地飞溅到两人脚边。 他额发和睫毛也糊着零星的白色污渍,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狼狈。 南秀舒出一口气,把点心碟子直接扣在陈清礼头上以后心情好多了。“真抱歉。”她慢吞吞地把手指上蹭到的奶油抹到他胸口,抬眼看着他说,“没能控制住。” 她话音刚落,手臂被人从后面轻轻一握。 正要转头向后看时陈书则已经挡在了她面前。她也很不客气地龟缩在他身后,开始扮柔弱可怜。 陈清礼轻轻舔了下嘴唇,看向面前的两人。 南秀今天才见到陈清礼,陈书则却不是,前段时间是他亲自去接弟弟回的国。 当时的陈清礼才刚得知真相不久,真的很想和陈书则打一架发泄愤怒,但最后还是没那个胆子。兄弟俩从小丧父,陈书则又早熟,待他如兄如父,敬重和畏惧压制着他的怒火,但受到背叛的感觉也更加强烈。 陈清礼死要面子,口不择言地说他早就不喜欢南秀了,陈书则也就是捡自己不要的罢了。 但他并不觉得哥哥会喜欢南秀那种头脑简单的笨美人,好友也都说是南秀见他重伤昏迷,苏醒无望,所以抛弃了他千方百计地纠缠哥哥。如今两人结婚,是南秀阴谋得逞了,而不是两情相悦的缘故。 陈书则站在弟弟面前,看着他西装上的一片狼藉和额角残留的红肿。表情淡淡的,却让陈清礼莫名有些心虚。 之前当着哥哥的面说自己不在乎南秀,一回国还是没忍住跑来找她,搞得一身狼狈,实在丢人。但心里又很憋屈,凭什么哥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南秀身前,明明是南秀先对不起他的,他才是最受委屈的那个人。 “回家去。”陈书则简短道。 陈清礼没动,眼睛红红的,一直盯着南秀。 三人正僵持时,脸色铁青的南父赶了过来。 南父以前对南秀的态度是恨铁不成钢。南秀从小到大成绩不好,高中和陈清礼早恋又闹得全校沸沸扬扬,现在知道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那种恨铁不成钢中又夹杂了一丝微妙的嫌弃。 他们夫妻自学生时代起就是天之骄子,后来忙于工作,往返于国内国外出差,每一次给南秀打电话询问她的成绩都会被她气到心梗,没想到会生出这么笨的女儿。直到找到亲生女儿之后,发现她成绩优异又刻苦努力,再对比被宠坏了的南秀,不由得暗叹一句“怪不得”。 但总归是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哪怕是小猫小狗也是有感情的,所以南父南母商议过后,又经得夏暖同意,决定继续让南秀做南家的孩子。 南母除了怜惜亲生女儿在普通人家成长生活,错过了太多本该拥有的东西,所以花费更多精力和时间细致陪伴外,对两个女儿尚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南父心底的天平却明显是偏于夏暖的。 “今天是你姐姐重要的日子,闹成这幅样子,丢不丢人?”南父开口就是指责。 南秀抬头看了一眼爸爸,同时看到了爸爸身后正向这边走过来的夏暖。 “是清礼冲动。”陈书则看向南父,回护南秀的意味直接摆在明面上。 南父哑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反驳陈书则。做老丈人的不得不给女婿面子,传出去也不是件好听的事,但他也确实不敢摆谱。 他一直觉得女儿南秀高攀了陈书则。和陈清礼谈恋爱的时候两人都一团孩子气,倒也挺般配的,而陈书则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成功支撑起陈家偌大的家业,在做生意这方面就连他这个行商几十年的老油条也拍马都赶不上。 夏暖走到南父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口:“爸爸,算了吧。先让这位先生去换一身衣裳。”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51节 南秀视线在夏暖和陈清礼之间转了两圈。她试图躲过书中的剧情,现在也不知道算是躲过了,还是殊途同归。 这是夏暖和陈清礼的第一次见面。 陈清礼和陈书则长得有些像,但气质迥异。夏暖看他有点眼熟,认真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前些天在网上看到过有关他的娱乐新闻。 新闻上说他和当红女星萧燕正在热恋中。 配图上的他冷漠又俊美,一副很不好接近的样子,此刻距离很近,样貌远比修复过的糊图更有冲击力。 第64章 假千金女配5 因为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不等宴会结束,陈书则就向南父南母道别了。 陈清礼被哥哥扫了一眼, 也一同道别。 夏暖连忙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陈清礼,示意他先擦一擦西装和头发。陈清礼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接过纸巾,缓和了神色同她道谢,但声音依旧冷淡。 出门后等人将车开过来,南秀就直接坐进了车里。距车外几米远的地方陈书则在和陈清礼说话,她透过车窗看过去, 陈清礼微微低垂视线, 态度很不服气。他心里还憋着火,但又不敢对着陈书则发出来。 以前和陈清礼谈恋爱的时候, 南秀也撞见过两次因为陈清礼犯错,陈书则找他谈话的场景。不过或许是想给弟弟在女友面前留点面子,每一回看到她出现, 陈书则就会沉默着放过陈清礼。陈清礼当时还讨好地对她说, 以后他哥再骂他, 她一定要来救他。 其实她那时候也有点怕陈书则。学生时代的学神光环,加上他一力支撑陈家企业,平时总不苟言笑,所以觉得他很难接近。 很快南父南母也出现了。两人面上都带着亲切的笑,南父还抬手在陈清礼肩头拍了拍, 南秀都能猜到他在说什么, 无非是和从前一样数落她不懂事, 让陈家兄弟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夏暖陪伴在一侧, 肩头还披着南父的外衣。 南秀按下车窗。 南父慈爱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里:“……暖暖和清礼还是校友呢,等清礼继续回学校读研, 还要麻烦清礼多多照顾我们家暖暖。” 陈清礼对南父南母一向礼貌,顺着这番客套话再次看向夏暖,朝她轻点了下头。 夏暖的脸一下子就 红了。她攥着肩头爸爸的西装外套,也对着他点了点头。 车里的南秀反复回想着爸妈责备的目光,以及他们和夏暖站在一起的画面。确实有点嫉妒了,但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也懒得去争去抢。 升起车窗后,她在心里是这么暗示自己的。 但实际上回家之后心情仍然十分不好,一言不发自行上了楼。没过一会儿陈书则来敲门,她也侧躺在床上装睡没有理会。 敲门声响几下就停了。 眼泪顺着眼角流进枕头里,她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渐渐真的睡着了。 * 睡足一觉之后理智回笼,南秀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 她洗了澡吹干头发,又换上家居服离开卧室往楼下走,停在楼梯上看到陈书则正坐在沙发上翻阅文件。他身上也穿着家居服,一副短时间没有出门计划的样子。 南秀奇怪地想:他难道最近的工作热情锐减吗?居然还留在家里。又思考着要不要先道歉,现在自己的背后可没人撑腰了,陈清礼是他的弟弟,虽然只差了几岁也算是他一手带大的,怎么看都是他们更亲近一些。 她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陈清礼出糗,虽然陈书则选择挡在她身前替她话,也许只是不想妻子和弟弟当众吵起来丢自己的脸而已。 但转念又一想,昨天本来就不是她的错,凭什么道歉。 南秀纠结的表情恢复如常,继续往楼下走。 而陈书则在听到她下楼的声音之后,先是抬眼看向她,然后拿起手机一边拨通电话,一边起身走向她。 南秀被他堵在楼梯口,和他隔着几节台阶的距离疑惑地站住脚步,问:“怎么了?” 陈书则说:“清礼的电话。” 南秀看出他是想让自己接电话,睁大了眼睛:“听他骂我吗?” “和你道歉。”陈书则走上楼梯,见她没有表现出抵触,才将手机放在她耳边。 电话另一端无声了片刻,陈清礼不怎么情愿的声音传过来:“对不起。昨天我不该发疯。” 惊讶全都写在了南秀的脸上。她看向陈书则,真心实意地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真是把弟弟拿捏得死死的。 陈书则失笑,不等她回应就收回手机挂断了电话,给她让路:“下来吃饭吧。” 南秀脚下像是踩了棉花,飘飘忽忽地跟在他身后走到餐厅里。阿姨已经把早饭做好了,看样子他也还没吃,一同坐了下来。 “你不会在等我一起吃吧?”南秀一边吃一边随口问。 陈书则很自然地“嗯”了一声,又忽然问她:“礼物,不喜欢吗?” “嗯?”南秀迟钝几秒才想到他是在说那条钻石项链,“很喜欢,谢谢你。” “没看到你在朋友圈里发照片,还以为你不喜欢。” 他的语气实在太正经严肃了,南秀有种领导认真审阅工作内容的感觉,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弄得哭笑不得,解释说:“在朋友圈发的不一定就是喜欢的,喜欢的也不一定非要发出来。” 她紧接着又眉眼弯弯道:“但你从前送的礼物,我也都是喜欢的。” 不能打击送礼人自信,何况她确实挺喜欢的。 南秀在不知不觉中开心起来,昨天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 ……如果她没有喝醉酒的话。 晚上她赶去陪失恋的梁应舒唱歌喝酒。梁应舒是千杯不醉,她这个作陪的人却没喝几杯就坐不住了,红着脸紧握话筒直往沙发上倒,迷迷糊糊地就着屠洪刚激昂的背景音乐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梁应舒的小男友跑来和她认错,两人又拉又扯,最后在角落里甜甜蜜蜜地抱在一起和好了,南秀窝在另一端呼呼大睡。 半夜十点多陈书则接到了梁应舒用南秀手机打来的电话,立刻从公司赶来接南秀。他进门的时候梁应舒和小男友正在亲亲密密地互喂水果,见人来了,梁应舒眼睛一亮:“你可算来了!” 她指指沙发延伸进暗处的地方,南秀怀抱着话筒闭眼蜷在那里睡觉。 陈书则走到南秀身边,轻轻抽出话筒搁在一边,而后轻松将她抱起来。南秀被挪动后半睡半醒地抱住了他的腰,脑袋在他怀里拱了两下,找到一个无比舒服的姿势,很快再次沉沉睡着了。 开车一路返回家中,陈书则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着躺在后座的南秀。 她睡着的时候很乖,脸红通通的,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团。他的外衣盖在她身上显得很大,只露出她一张小小的脸。 到家之后,他用外衣裹着她把她抱回卧室床上。放下她以后,她温凉的手臂又再度缠上来,一直固执地抱紧他的腰不肯松手,醉得认不清人了,呢喃着说:“不要留我一个人在家里……妈妈。” 她头发早已经蹭乱了,长长浓密的黑色卷发铺散在被子上,睡熟后终于松开了手,却又躺在了他的腿上。 他很少在卧室住,怕她像刚结婚时一样抵触。醉了反而能坦然地共处一室。 相似的场景发生在一年前。那时候南秀心情不好,醉酒误触了他的电话。他因为担心出事,急忙赶去接她,又被她缠着一起喝酒,听她讲了很多心事。 送她回家的路上他还算清醒,司机在前面开车,他和她坐在后排几次试图把缠抱自己的她扯开,但私心也同样使他的动作没那么坚定用力。他知道自己在犯错,不管弟弟和南秀是否分手,他都不该招惹她,更不该趁她喝醉纵容自己的私心。 结婚前夕他也察觉到她偶尔会表现出后悔,但还是装作没看到。 陈书则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手悬在南秀熟睡后无知无觉的脸上,近在咫尺,最终还是没有落下。他拉松了领带,任她这么躺着,保持着这个姿势靠在床边坐了一夜。 * 清早南秀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 陈书则醒的比她还要早,但一直没动,直到她起身才皱了下眉,腿已经麻得没知觉了。 南秀摸着脸说:“你没给我卸妆!” 陈书则反射性答:“抱歉。”他完全忘了这件事。 对于同床这件事南秀早就接受良好了,两人已经结了婚,早晚要滚床单的,何况昨夜只是纯洁地抱在一起而已。她下床去浴室卸妆洗漱,没有关门,正刷着牙时他也跟着走了进来,看起来泰然自若。 陈书则以往用的都是客房的浴室,今天却反常,隔着镜子,在她的注视下找出新的牙刷。 两人对镜一前一后站着。 南秀洗漱结束忽然转过身盯着他看,目光炯炯。 陈书则耳根微微泛起红。 “你耳朵好像红了。”她凑近小声说。 “不要闹。” 陈书则抬手轻轻压在她额头上,没有推,仅仅是挡着她继续靠近。 “靠近一下都不行。”南秀嘟囔了一句,又说,“走的是禁欲风吗?” 陈书则一顿。 南秀不继续闹他了,准备绕过他向外走,他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顶着她好奇的眼神,他酝酿片刻,正色道:“南秀,我们试试好么?” “试什么?” 他格外认真:“做真正的夫妻。” 南秀默默无语了一阵儿,说:“我也没准备和你做假的呀。” 主要是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不熟,躺在同一张床上她控制不住浑身僵硬。而且她还以为陈书则也讨厌她,所以才主动搬去客房住,后来又频繁去国外出差,在国内时也经常忙得不见人影。 “我还以为——”陈书则没有将话说完,忽地一笑。 南秀也恍然:“原来你不讨厌我!” 陈书则无奈地说:“我怎么会讨厌你。” 南秀数落他的罪行“你整天忙着工作,我还以为你是在躲我。” “对不起。”陈书则正经向她道歉,很快忍不住再一次翘起嘴角。 顿了顿,又抬起手在她头上很轻地摸了一下。 第65章 假千金女配6 南秀被他摸了一下发顶, 抬眼看他。 她从第一眼看到陈书则的时候就知道他好看,但他又那么冷淡严肃, 让她生不出半点旖旎心思。陈清礼偶尔提到他,也是描述他如何管教自己,所以在看到他之前,她脑海里对他的设想是一个老气横秋又喜欢说教的沉闷大哥形象。 她尤其抵触冷淡的人,不爱和这种个性的人打交道,所以才会极度厌恶冷战。从小被父母丢在别墅里,看得最多的就是他们出门工作忙碌的背影, 怎么哭闹都只会被不耐烦地推开, 让她“懂事一点”、“只要在家里乖乖的做什么都可以”。 陈清礼喜欢玩极限运动,性格张扬热情, 是最容易打动南秀的一类人。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52节 两人对视一会儿,南秀率先移开了视线,红着脸去衣帽间换衣服。本来红了耳朵的人是他, 结果自己居然在他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了, 实在有点丢人。 就连婚礼上她都没有体会过害羞的滋味。 两人婚礼的豪华程度也算是轰动一时, 宴请无数名流到场,南秀对那天的记忆却有点模糊了。就记得誓词很长,陈书则的声音很好听,他握着自己的手有些用力。 婚礼前,求婚这个步骤陈书则也一板一眼地完成了, 而她依旧表现得比较敷衍。她也以为陈书则同样是以走过场的心态对待的, 现在回想一下, 从一开始他的态度就很认真。 现在好像一夜之间两人的关系就不一样了。对于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南秀虽然努力表现得不在意,但她知道现在自己内心还是挺脆弱的, 一定是陈书则趁虚而入了。 她努力为刚刚的忽然心动找借口。 从衣帽间出来后镇定地和陈书则说今天要去咖啡店。 这周她还没去过咖啡店,前两天就和晓柔说好了今天会去看看。 陈书则跟着她下楼走到门口,轻倚着墙看她。她被他盯着,连包都差点忘了拿,随口问:“你什么时候去公司?” “今天不出门。我等你回家。”陈书则说。 南秀居然生出一种把他独自抛在家里的负罪感。 “那我走了。”她转过身准备出门,停顿一下又转头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店里转转?” 陈书则站直身体道:“好。” 他应得痛快,南秀先是傻傻站着原地等他,然后又回过神在客厅坐下。他上楼换了一身休闲装就下来了,南秀见他穿西装的时候比较多,乍然见他这幅样子还有些新奇。 “我们走吧。”他说。 于是南秀迷迷糊糊地就带着他出门了。 她的咖啡店开了两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带陈书则过来。 见两人挽着手进门,店员晓柔瞬间惊呆,直到两人走近才说:“老板你原来有男朋友了啊!”男朋友还这么这么帅! 陈书则温声和晓柔打招呼:“你好,我是南秀的丈夫。” 晓柔更加震惊,老板真的藏得太深了吧……平时只有她的朋友梁小姐常会过来,完全没有透露过她已婚的身份。 很快晓柔的表情又变得有些不自然,尤其是当角落坐着的一个男人站起身以后。 她看向那边,又收回目光飞快地扫了陈书则一眼。 南秀一头雾水,顺着角落的方向扭头,只看到零零散散的客人。 “怎么了?”她问。 晓柔发现老板是真的不记人。 她还没想好怎么向老板介绍一个根本没在她记忆里留下痕迹的人,江聘已经走过来了。 江聘在附近的一所大学里读书。半年前在店里遗失了学生卡,来找的时候南秀正好坐在前台。他见了南秀一次后,这半年时不时会过来,可惜南秀一星期也许只会来这边一两次,他碰不到人就会点一杯咖啡在角落独自坐很久。 一来二去晓柔都认识他了,还问出了他的名字。但他人比较沉默内敛,晓柔也只和他搭过一两次话。 江聘用力捏了捏手里的书。 之前他第一次遇到南秀的时候,她就在看这本外文版哲学书,长长的卷发垂下来,手指细白,侧影像一副油画一样好看。他已经将这本书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都快背下来了。 此刻终于得以和她再度碰面,江聘指尖都激动得轻轻颤抖。陈书则看到迎面走过来的男人迅速泛红的耳尖,和明显因激动颤抖的嘴唇,很轻地皱了下眉。 他右手垂落,握住了南秀的手。 南秀手一热,低下头看两人交握的手,错过了与江聘的对视。 这场面令江聘的脚步一滞,脸色也随之变白。他张皇片刻,结结巴巴地对晓柔说:“您好,结账。” 晓柔僵硬笑着低声说:“已经结过了。”目光里满是同情。 “奥是的,抱歉。”他垂下眼帘,顿了一下,失魂落魄地朝门外走。 陈书则全程没有说话,只和南秀并肩站着。 晓柔都替江聘心碎了。 南秀的视线这才落到路过自己身前的江聘身上。他手里那本书很眼熟,一闪而过的瞬间她立马辨认出来,是之前她坐在前台无聊,店里勤工俭学的学生借给她看的。她翻了半天,好歹也是在国外呆过几年交流无障碍的,结果里面的内容根本没怎么看懂,因此印象深刻。 这段小小的插曲就这么被轻轻揭过了,南秀连江聘的脸都没看清。晓柔默默觉得自家老板的老公一定是腹黑款,无声无息就处理掉了一个情敌。 南秀和陈书则在角落挑了位置坐下了,顺着落地窗能看到这座城市里最繁华的一条街。陈书则定睛看着不远处的喷泉,看了好一会儿。 两人聊天时南秀好奇地问起陈书则对自己的初印象,又强调:“诚实说。” 他想了想:“很麻烦,很娇气。” 南秀从小学起就开始收到小男孩的情书了,很多人因为第一眼就放话要“征服”她,尤其是中二期的少年,觉得她高傲漂亮,能追到她会很有面子。包括陈清礼都是对她一见钟情的。 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不就是害你弟弟被叫家长了吗?怎么就娇气了。”南秀嘟囔。 陈书则说:“不是那一次。” 他示意她看窗外远处的喷泉池,“第一次见你是在那里。” 南秀惊奇地看过去,又听他继续描述当时的情景,这才恍然是哪一天。 陈书则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陈清礼把一个粉色小包挎在脖子上,任劳任怨费力地背着她,她还在一手拿着甜筒吃。 陈清礼嘴上抱怨,脸上带笑:“小祖宗,餐厅就在前面了,我可没那么厚的脸皮背你进去。” 他当时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可真是没出息。 南秀挑眉。 原来他那个时候已经见过自己了。她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当时好像是不小心崴了脚,也就背了十几米远。” 简直太巧了。她说不上是应该为提及过去的小情侣行径难为情,还是笑陈书则居然能一脸正经地回忆这段过去,反正他见证过太多她和陈清礼谈恋爱的场景了,也不差这一次。 * 快到下午的时候,两人还没有从咖啡店离开,陈书则接到了陈母打来的电话。 陈母说:“有时间的话,今天晚上来家里吃饭吧。” 陈书则看了南秀一眼,征求她的意见:“妈妈让我们回去吃饭。” 南秀直接凑到电话前说:“好啊妈妈,我想吃糖醋小排。” 她语气自然亲昵。身体越过桌面,漂亮的脸蛋离得很近,近到陈书则微微低头就能碰上她的鼻尖。 说完这句话,南秀又坐回了原位。 陈母原本愁闷的声音因为南秀的撒娇多了几分轻松,又问了陈书则今天想吃的菜,这才挂了电话。 陈书则提醒说:“清礼应当也会在。” 南秀不以为意:“在就在呗,反正有你他不敢得罪我,对吧?”她笑眯眯地看着陈书则,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架势。 陈书则认真地“嗯”了一声。 南秀收敛了一些笑意:“只要他不再发疯,我肯定是不会招惹他的。” 临近晚饭时间,两人直接开车去了陈家别墅。 下车之后才走出几步,南秀忽然“哎”了一声,轻轻点起一侧脚尖。还不等她酝酿出疼痛的表情,陈书则已经替她说了出来:“脚崴了?” 南秀点点头。 陈书则无奈看了她一眼,认命地背起她。 南秀趴在陈书则后背上,被他稳稳背着走了两步,得意地说:“我要说我是装的,你会把我扔下去吗?” 陈书则没说话,作势要松了力道,吓得南秀猛地收紧了手臂用力环住他的脖子。 陈书则眼底都是笑意:“你再用点力,我都没办法呼吸了。” 南秀的手依然环着,微微放松力道说:“我不装崴脚,我们怎么亲密接触,这是在培养感情。” “确实如此。”陈书则忍笑,“你费心了。” 陈书则单身多年又没有红颜知己,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异类,外出应酬也半点不沾女色,南秀以前还和梁应舒八卦过他几句。梁应舒说他看起来是个工作狂,连相亲的时间都挤不出来,要不是南秀大发慈悲收了他,怕是会拖到长辈等不及直接给他安排盲婚哑嫁。 南秀奇怪梁应舒怎么如此了解。梁应舒说她表姑女儿在工作场合对陈书则一见钟情,拜托到梁应舒妈妈这儿来,请她帮忙和陈母搭线,让两个孩子相亲。 梁应舒妈妈和陈母是高中同学。陈母耳根子软也是出了名的,还真的和梁应舒表姑吃了两回饭,不提相亲,只说叫两个孩子见见面也好。结果当天又给梁应舒表姑打电话致歉,很为难地说陈书则没有时间。 怎么可能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梁应舒听表姐抱怨过一次,当时就安慰她说要么陈书则心里有人了,要么就是个不婚主义者。 “我谈恋爱的经验总归是比你多了一些的,有这个义务……嗯,教导教导你。”南秀煞有介事地说。 陈书则应声:“那往后就要请南老师多多指教了。”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南秀主动从他背上跳下来。两人进门后发现陈清礼果然也来了,还在楼上睡觉。 马上开饭时才被陈母喊下楼。他头发乱糟糟的,随便抬手捋了两下,看到南秀和陈书则后神情别别扭扭的,直到菜上齐了,也没给过南秀一个正眼。 能不和他打交道南秀也乐得轻松,饭吃得很开心。 她胃口越好,陈清礼就越吃不下去。 吃饭中途他突然道:“你不是不吃芹菜么?以前和我谈恋爱的时候,还总要我帮你吃。” 陈母被小儿子的话惊得手抖,勺子重重磕在汤碗边缘。 南秀知道陈清礼故意的。她满不在乎地说:“因为书则喜欢啊,我乐意陪他吃。” 其实南秀根本就不讨厌吃芹菜,反倒是陈清礼不怎么喜欢,只是她从小没怎么体会过被父母哄着吃东西的滋味,谈恋爱的时候陈清礼宠她,每次她故意说不喜欢,又说不想浪费,陈清礼就会主动帮她吃。 现在想想当时真酸啊,而且也仗着陈清礼喜欢自己才任性捉弄他。 陈清礼听到她的话,用力攥紧了筷子。更觉得她是在讨好哥哥。 南秀的表演欲忽然上来了,“我以前太任性了,而且挑食这种习惯非常不好。” 陈书则没有戳穿南秀“表演”。陈清礼自找没趣,再想说话,看到哥哥警告的眼神也说不出来了。 陈母也在桌子底下踢他的腿。 吃过晚饭之后陈清礼径直上楼了,窝在游戏室里玩激烈的枪战游戏。 过了一个小时,陈母觉得不放心,推门进来,小心地坐在他身边问:“你和妈妈说实话。南秀嫁给你哥哥的事,你心里是不是还觉得难受?” “谁在乎啊。”陈清礼在巨大嘈杂的游戏背景音中说,“随便玩玩而已,哪有那么认真。” 陈母依然满脸担忧。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53节 她要是一个强势的母亲,当初必然不会同意这样离谱的事。即便车祸前南秀和小儿子已经分手了,再和大儿子在一起,也是不应该的。 但她表现出最激烈的反对也只是在陈书则对她说想娶南秀的那天晚上,让他在陈父的遗像前跪了一整夜冷静冷静。 直到现在她还时不时忧心大儿子和小儿子会因此生出隔阂。 陈清礼发现母亲沉默,又问:“他们呢?” 陈母说:“回他们自己的家了。” 巨大鲜红的game over 显示在屏幕上。 陈清礼紧握着手柄,没再说话。 第66章 假千金女配7 南秀手指轻轻揪着还有点潮湿的发梢, 趴在卧室的大床上握着手机和好友聊天。从陈家别墅回来以后,她刚洗过澡, 梁应舒的电话就打来了。 梁应舒的抱怨从电话中传出来:“我这次是真的不会原谅他了!他太幼稚了,我谈过几次恋爱和他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吃飞醋真的很下头。” 这才过去一个晚上,刚和好的两个人又开始闹分手。以往南秀肯定会和好友站同一阵营一起数落对方的不是,今天她却明显有点走神。浴室的门关着,她听不到里面的水声,但一刻不停地在脑补着。 脑补得面红耳赤。 梁应舒痛骂半天都没能听到南秀的附和,注意到已经近十点了, 声音一顿, 后知后觉地压低嗓音道:“我不会——打扰你们了吧?” 南秀脸更红了,在床上滚了一圈, 趴在被子里闷闷地说:“没有。” “我还是挂了吧,明天再说。”梁应舒笑得贱兮兮,体贴地抢先挂断电话。 南秀都来不及阻止, 最后只能郁闷地在微信里给她发了一句:“真没有!” 消息刚发出去身后就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吓得她肩膀一颤, 直接把手机扣在了被子上,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像是做贼心虚一样。她故作镇定地回头看向陈书则,见他也洗完了澡,但并不想她脑补中的那样只下半身裹着浴巾, 而是穿着白色的t恤短裤, 头发微潮, 露在外面的皮肤泛着浅浅的白粉色, 看着没有白天时那么一丝不苟,遮盖得严实反倒更透着一种奇怪的诱惑感。 南秀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色女。 他看了她一眼, 又折返回浴室,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吹风机。 “怎么不把头发吹干?”他语气如常。 南秀恨不得从头红到脚,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变成了一只蒸螃蟹。而他居然还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坐下来,见她呆怔,又问需不需要他来帮忙。 她耳朵红得快滴血,一把抢过吹风机,“我自己来就好。” 陈书则心底浮起笑意,又觉得心中柔软。 吹风机的嗡嗡声响在耳畔,暖热的风不断打在她发上和颈上,南秀心不在焉地吹干了头发,然后径直闷头往被子里钻。说好了做真夫妻的,但她又想临阵脱逃了。 她觉得自己这样真的很怂,不过怂就怂吧,反正今天她太紧张了。 陈书则躺在她身后,她蜷起自己的身体背对着他。 “关灯吧,我困了。”她故意含糊着声音小声说。 结果他窸窸窣窣起身,却没有关灯,而是忽然朝她靠过来。 她猛地转身,亮晶晶的眼睛里透着警惕。 陈书则轻笑一下,把她连同被子整个平移进自己怀里,伸长手臂关了台灯,闭上眼睛说:“睡吧。”语气带着轻哄。 南秀屏住呼吸趴在他胸前。 他身上很暖,她在一片漆黑里趴了很久,连数羊的方法都用上了仍然睡不着。 “你睡了么?”她沮丧地问。 他答:“没有。” 但眼睛也还是闭着。 两人间又静了许久。 南秀抬起手最先摸到他的鼻子,又小心地向下,指腹柔软微凉,动作轻轻的。陈书则握住她的手,想催促她快睡,正要出声,唇和下巴的交界处忽然一暖。 她凑上来吻他。 陈书则僵了片刻,感觉到她在颤抖,抬手轻轻压住她的脖子,微低下头迎合她的动作。她颈间肌肤又滑又凉,被他一碰,整个人立刻瑟缩了一下。 她很快又破罐子破摔,手臂缠上他脖子。 被他更深地压进怀里。 她呼吸艰难想仰头向后躲一下,但躲不开了。 无比混乱的一个晚上。 她脑袋发懵,整个人热气腾腾的,总是落不到实处。中间头撞在床头的软垫才清醒了两分,很快又陷入起起伏伏的纷乱中。 …… 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南秀醒来的时候屋子里还是暗沉一片。她枕着陈书则的手臂,脑袋里依旧塞着一团浆糊没有彻底清醒。 陈书则早已经醒了,但没有吵醒她。醒来的时候她睡得还正香,歪斜地埋在他臂弯里,发顶贴着他下巴,整个人紧紧贴合在他身上,呼吸平稳。 他静静躺着,一只手轻搭在她肩头。 南秀彻底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在他硬实的手臂上用力掐了一下。 他轻轻一嘶,随即又笑了,把她笼进怀里压着抱着。不想起床了,只想一直这么抱着她。 南秀却毫不留情地把他往被子外面推:“我饿了。” 听她这么说他又痛快地坐起身,而她迅速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 “想吃什么?”他捡起地毯散落的t恤和短裤后问。 南秀都不敢看他,胡乱捋了一把凌乱的头发,说了声:“随便”,然后裹着被子去浴室洗澡。 出来后拿起手机才发现居然已经快中午了。 昨天实在胡闹太久。 原来昨晚最后梁应舒还给她发了一个很黄暴的表情包。她盯着看了一会儿,脸颊滚烫,迅速退出聊天界面。 抬头看到陈书则刚好推开门。他做好饭后在客房洗了澡,又算着时间上楼,边走向她边道:“吃饭了。” 南秀脚下刚迈了一步,就被他牵住。 她实在有一种自己被当成小孩哄的感觉,上下楼走过无数次的路还要他带着走。而且凭什么他就可以这么坦然淡定啊! 南秀也努力让自己变得淡然一些,但还是差点左脚绊右脚。 * 夏暖约了赵宁宁一起用下午茶。 赵宁宁是她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听说她回到了亲生父母身边又辗转联系上了她。前段时间事情太多一直没有见面,直到前几天她才想起来还没有和赵宁宁找机会叙旧。 碰面后深入聊了大半天时间,交换近况后终于找回了一点曾经的情谊,此后几天里断断续续都见过面。赵宁宁又酸又羡慕,见识了夏暖如今住的别墅,跟着她出入高档餐厅,看她身上每天不重样的高奢品牌服装和珠宝,深刻意识到两人已经是不同阶级的人了。 夏暖被认回南家后也多了一些想认识她的同龄人。意外的是有一个人居然还是通过赵宁宁联系到了她,热情地约她一起玩。 赵宁宁提到这个人的时候表现得格外激动,“陈秋你认识吗?现在圈子里很红的一个女星!” 陈秋是有名的红毯美女,每天在网上的新闻就是艳压各路女明星,风评很差,整天都在被骂。夏暖经常在微博上刷到她,惊讶地问:“你怎么认识的陈秋?” 赵宁宁有些不好意思:“我去她所在的公司应聘,后来成了她的助理。”她话说得含糊,其实也只做了陈秋两天的助理而已,而且隐隐猜到了陈秋会让她成为助理的原因,此前迎面碰上都不会甩给她任何眼神,是听说她和夏暖认识之后才主动和她搭话的。 赵宁宁默默想,再红的女明星在南家这种真豪门面前也不算什么,应该是想巴结夏暖吧……想到这儿,她心里时而浮起与有荣焉的滋味,时而又嫉妒好友命好,总之心情异常复杂。 能在现实生活中和女明星有交集,夏暖心底也升起一丝期待。犹豫一会儿后应下了邀约,让赵宁宁代为传话。 可真到了应邀见面的那一天,夏暖从刚进门时起就有些后悔了。 巨大的包厢里男女都有,嘈杂的音乐声震耳欲聋。这里和普通的ktv差别很大,更像一个饭局,酒气烟气弥漫,角落处还摆放了两个牌桌。 她进门时四面目光汇聚,衣着精致的男男女女带来不小的压迫感,让她比之前参加南家宴会时还要 紧张。而且那个时候有爸妈陪着,更有底气,此刻莫名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赵宁宁推她进了门。 陈秋最先上前和她打招呼。镜头之外的陈秋不像参加各种红毯时那样浓妆艳抹,但也还是十分美貌艳丽。 她握住夏暖的手,轻声细语地自我介绍,又为夏暖一一介绍其他人。周围的人大都是一些小明星,这些隐约熟悉的面孔令夏暖逐渐放下了戒备。 尤其当她看到了萧燕之后,便更加放心了。 毕竟最当红的女星都在的局,总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场合。 带着这样的心态她被劝着喝了不少酒。起初还知道拒绝,但陈秋实在太会说话了,皱眉时又我见犹怜,哄得夏暖找不着北。 而带她过来的赵宁宁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陈清礼被朋友喊来玩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被几个人围住的夏暖。萧燕懒懒地依偎着他,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昨天约他的时候他没应,大家还以为他不会来了。此刻陈清礼人虽然来了,可也不想搭理萧燕,推开她送到面前的酒杯,满脸不耐烦。 第67章 假千金女配8 原本今天有约, 结果梁应舒被小男友缠得脱不开身,还是头一回放南秀鸽子。南秀在餐厅里独自吃了点东西, 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突然收到了陈秋的微信消息。 陈秋直接发了一个十几秒的视频给她。 但其实她和陈秋的关系一般,所以没有立刻打开视频看里面的内容,而是先回了一个“?”,猜测她是不是发错人了。 陈秋是陈书则三叔的私生女,也是南秀的高中同学。以前南秀不知道她身世的时候两人只有同班三年的同学情谊而已,毕竟高中时各有小圈子, 哪怕坐在一间教室里上课也只能算得上是点头之交。后来南秀和陈书则结了婚, 陈秋反倒对她热络起来。 陈书则的父亲去世以后公司被三叔陈尹把持着,但能力有限, 内部被他搞得一团糟,后来陈书则学成归来,陈尹本来不把他放在眼里, 一副任由他折腾的架势, 没想到最后只能灰溜溜放权给他。陈书则也给他留了几分颜面。 陈秋比南秀还大半岁, 却一直叫她嫂子,每次甜腻腻的语气叫得南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即便南秀的回应总是稍显冷淡,她也完全不在乎,讨好表现得很明显。 陈秋见她有回应,紧接着又发来一句: 【嫂子, 要不要来看热闹?】 南秀本想直接拒绝, 陈秋又给她发了一个视频。 【给你看个好玩的!】 这一回南秀把视频点开了。视频画面晃动得厉害, 她一眼就认出被拍摄的对象竟然是夏暖。夏暖的脸红红的, 意识明显不太清楚了,穿着一条白裙子, 细长的双腿在暧昧的灯光下白晃晃的。有个男人正笑着拉扯她的手臂,还在劝酒。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54节 南秀不记得书里有这个情节,难道是她改变剧情带来的蝴蝶效应?但有一点她忽然想起来了,书里的她是恶毒女配,陈秋则是她最得力的狗腿子之一,属于无脑帮忙出坏主意的恶毒炮灰。 【你在哪儿?】 南秀立刻询问陈秋所在的位置。 但陈秋半天都没有回复她,她拿起包站起身先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准备给陈秋打电话。 这时陈秋终于磨磨蹭蹭地把定位发了过来。 她立刻语音回复道:【你先替我看着点夏暖,别让她再喝了。】 语音能听出语气,她声音严肃正经,甚至有些警告的意味。 陈秋说想让她“看热闹”,应当是以为她和夏暖水火不容。她也不想管夏暖的闲事,但陈秋和夏暖无冤无仇,想必是存了给自己出气的心思。陈家人确实不怕得罪南家人,陈秋又是喜欢戏弄人的性子,好在如今是公众人物了,绝对不敢闹得太过火。 可即便如此,南秀还是怕事有万一。她想到家里的爸妈,无奈地决定过去看看。 结果南秀赶到的时候,推开门就看见陈清礼坐在包厢的沙发上,正翘着二郎腿把玩手里的粉色手机。 夏暖倚靠着茶几坐在地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却没有人上前把她扶起来。陈秋畏畏缩缩地坐在沙发边角,不敢再出声招惹堂哥,虽然两个人的年纪只差一个月,但陈清礼脾气不好,她又只是他三叔的私生女,和他根本没什么来往。 包厢里人都还在,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精彩,视线在陈清礼和南秀之间来来回回。 “来看热闹?”陈清礼先是抬眼看着她,定定看了一会儿才问。 南秀觉得自己真是没事找事。既然是书中世界,女主又怎么会真的出事,男主无论如何都会从天而降英雄救美的。 她用指腹刮了下眉心,颇有些被剧情戏弄的无奈感,无可奈何地说:“我在视频里看到了夏暖,怕她出事才过来的,你爱信不信。” 又说:“既然你在,劳烦你把她送回家。” 说完转身就要走。 陈清礼自沙发上起身,几步上前来拦她。 南秀立刻躲开他靠近的身体,满脸不耐烦。 像是这种聚了一半富二代一半小明星的场合陈清礼很少来,萧燕给他打了两个电话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挂断了。他心情一天比一天差,那天家庭聚餐之后更是随时处在爆发边缘,想叫好友出来喝酒,但想到几个朋友今天都在这里,索性也过来打发时间。 陈秋不知道他会来,也不知道他认识夏暖,更没想到他还会替她出头。手机被他抢走了,拍的视频也删光了。 陈清礼删视频的时候发现陈秋已经给南秀发了其中的两段。看到两人寥寥几句对话,他的表情瞬间冷漠,然后黑着脸发送了定位。 看清她此刻脸上的不耐,陈清礼更是气闷,压着怒火调笑道:“费劲心思嫁给我哥值得么?如果后悔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再续前缘呢。” 他离得近,一垂眼就能看到她大衣领口下露出的大片细腻柔滑的肌肤,立刻抬眼避开。 南秀与他对视,声音不大也不小:“犯病了就去吃药。” 她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傻子。 陈清礼气极反笑,不等她再次握上门把,他倒是先板着脸打开门走了,又将门重重甩上。 南秀不在意他随时随地的发疯,见他走了,她倒是不急着离开了,视线落在夏暖身上。 陈秋却立马紧随其后追了出去:“堂哥!我手机!” 陈清礼脸色实在难看,但听到喊声还是站住了脚步,嘲讽道:“谁是你堂哥?” 虽然三叔带着这个私生女认祖归宗了,他还是对陈秋没有好脸色,尤其此刻心情不好,更是冷着一张俊脸浑身带刺。 陈秋小心翼翼地指指他紧攥着的手机:“手机可以给我了吗?” 陈清礼冷冷一哼,把手机抛还给她,又再次朝门口看了一眼。 南秀没有出来。 他转身离开。 陈秋丢了脸也不想再回去,等陈清礼走远了,她也给经纪人打电话催促他们来会所门口接她离开。 包厢里。 夏暖肯定不是自己来的,但南秀环视屋子里一圈,都不像是她的朋友,任由她醉醺醺地坐在地上。 南秀只好上前拉着夏暖的手臂把她生生拽起来:“跟我回去。” 夏暖软成了一摊水一样,滚烫的脸挨着南秀颈窝,觉得她皮肤凉凉软软的十分舒服,不停蹭来蹭去,南秀咬牙撑着她,低声骂:“你是猪吗,谁都相信。” 最后是萧燕搭了一把手。 萧燕和夏暖在书里也闹得很难看,坑了夏暖许多回。望着笑意温婉,看似人畜无害的萧燕,又低头看了看迷迷糊糊的夏暖,南秀瞬间有一种升级成了上帝视角的感受。 她给陈书则打了电话来接自己,也给南家的司机打了电话。 萧燕陪她等在夜风里,南秀让她先回去,她只笑着摇摇头,并不担心站在外面被路人或是身边层出不穷的狗仔拍到。夏暖勉强能站稳了,一直在抱着南秀碎碎念,南秀不胜其烦,几次把黏在身上的她扒拉开。 萧燕凝视着夏暖,看了一会儿,对南秀说:“清礼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今天却为夏姑娘出了头。” 太敏感了。 南秀默默想:你的危机感是正确的。但他们两人是天定的缘分,你和我一样注定只能当女配了。 陈书则很快就到了。 下车后他走到南秀身边,摸摸她微凉的手背,“怎么在外面等?” “让这个酒鬼醒醒酒。”南秀扶着夏暖肩头,无奈一哂。 陈书则的视线在醉得满脸通红的夏暖面上扫过,冷淡的目光令夏暖酒都醒了一部分。再加上已经吹了会儿冷风,她和刚刚相比已经安静了许多,等家里的司机来了之后立马听话地上了车。 萧燕也向南秀道了别。 坐进车里,她看到南秀抱住了陈清礼哥哥的手臂,仰起脸朝他笑。陈清礼的哥哥摸着南秀的发顶,表情一改方才的冷淡,眉目都是舒展的。 外界传言陈书则被南秀纠缠,能结婚也是因为南秀使了不入流的手段,但现在细看两人相处,明显是两情相悦的。想到方才在包厢里南秀对陈清礼的冷漠和不客气,萧燕有些生气又有些庆幸。 生气的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却被南秀轻易背叛,庆幸的是陈清礼身边终于只剩她一个了。 * 南秀有些吃不消。 晚上活动太频繁了,陈书则倒是精神好,第二天还能长时间处理公务加上给她做饭,她直接腰酸背痛躺在床上摆烂。 阿姨少了做饭的工作,只需要做做其余家务。陈书则做饭的时候她想搭把手也被拒绝了,不过心想着也就是新鲜两天,先生工作那么忙,总不会天天给太太做一日三餐。 而且太太喜欢吃的菜有很多又费时又费力,先生做不来。 结果陈书则遇到不会做的菜就直接请教阿姨,阿姨站在一边教他,学上一次也就记住了,而且复刻得非常完美。 南秀躺在床上玩手机,梁应舒突然给她发来了一段视频,随后又是一段语音。 【你和陈清礼又起冲突了?】 视频很长,录到了夏暖醉酒失态,陈清礼英雄救美,也录到了她和陈清礼的冲突。视频里陈清礼的声音清晰:“费劲心思嫁给我哥值得么?如果后悔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再续前缘呢。” 陈秋手机里的视频全都删了,但那天包厢里人多口杂,不知道还有谁也偷偷录了这一段。 梁应舒气得直骂陈清礼神经病。 南秀却不以为意,回了一句:【录就录了呗。】 她是真不在意这件事。陈清礼却很在意,费尽心思把录视频的人揪出来狠狠揍了一顿。 录视频的人没有别的坏心思,就是喜欢看热闹,然后分享给其他好友八卦富二代圈子里的爱恨情仇,原本说好了不外传,可最后还是传了出来,甚至被人发到了网上。虽然讨论度远没有明星那么大,可也传到了好几个平台上。 陈清礼接到哥哥电话的时候隐约就有预感。 晚上兄弟俩在别墅的篮球室里打球,陈书则不理会他的搭话,冷着脸一味进球。他大学时候还是校篮球队的,但那点本事在陈书则面前根本不够看,输得越来越难看,后面憋着一口气几度犯规,又几次撞上陈书则手肘,打了全程下来被撞得胸口生疼。 最后耍赖躺在地上说:“不玩了。” 陈书则拿着手机蹲在他旁边,给他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正是那天在包厢里发生的事。他咬牙嘴硬道:“陈秋为了讨好南秀,故意设局让夏暖出丑,还喊她来看热闹……” 陈书则神情冷着。 陈清礼的声音越来越低。 陈书则说:“网上的视频我已经叫人删了,再有一次我真的会动手打你。” 陈清礼抬起手臂挡着头顶的光,生闷气不说话。 其实陈秋当天也给他发了消息再次认真道歉,还解释了在他发给南秀定位之后,南秀发来语音要她留意夏暖,并不是真的来看热闹的。 陈清礼躺在篮球室微凉的地面上,闭上了眼睛。 他宁愿南秀是个恶毒的女人,宁愿她故意为难夏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就是心有不甘罢了。 第68章 假千金女配9 从早晨到中午, 夏暖一直拿着手机,时不时低头看一眼。 母女二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南母早有察觉,但见她看手机的次数越发频繁后还是没能忍住,关切地问她:“在看什么呢?” 夏暖猛地躲闪,用力握紧手机,神情很不自然地否认说:“没什么。” 南母怕她还是受到前段时间视频的影响,柔声安抚:“以后别再和那个赵宁宁来往了,上次亏得南秀去接你。”话一转, 又说, “妈妈倒也不是怪你,那帮孩子胡闹惯了, 你不了解。” 视频在网上传开后不久,所有痕迹便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因为拍摄角度有意避开了几个明星,倒也免去了许多麻烦。南母对此庆幸不已, 不希望女儿夏暖因为这种乱七八糟的事被人挂在网上指指点点。 尽管只是被拍到醉酒失态, 但网上的种种议论并不好听, 也有一部分恶意揣测,造谣夏暖是在给富二代陪酒。一开始夏暖连门都不肯出了,整天闷在房间里,脸色奇差,最近几天看起来心情终于变好不少, 也愿意外出了。南母特地拜托相熟朋友的女儿陪她逛街散心, 偶尔亲自带她出门购物, 花钱消愁。 巧合的是此时电视上正好播放着陈秋的护肤品广告, 她正当红,身上代言无数, 轮番播放广告并不稀奇。夏暖抬头瞥见屏幕里的她笑得甜美娴静,立刻打了个哆嗦。 陈秋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阴影,却完全没有为那天发生的事向她道歉的意思,照旧做万人追捧的大明星,谁成想今天居然主动加了她的微信,一面道歉,一面狡辩说那天自己也喝多了,没想到同伴随手拍的视频会给她惹这么大的麻烦。 下午夏暖接到一个电话后匆匆忙忙出门了。 南父下楼时不见女儿,询问南母,南母也只知道她是去见朋友了。 闻言南父面色变得不太好看:“她从前那些朋友都不靠谱,还是看着她点,别让她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继续来往。” * 夏暖心里很清楚,陈秋的态度之所以能有如此大的转变完全是出于对陈清礼的畏惧。 她酝酿许久,尽量云淡风轻地回应了陈秋的致歉。 陈秋最后发来一个俏皮的握手表情包,两人算是达成和解。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55节 南家司机稳稳地开着车,夏暖坐在后座再一次点开陈清礼的朋友圈,盯着他昨晚在朋友圈里发的合照,脸又开始发烫。 合照中一群男女围坐在桌边,他和自己的座位挨在一起,神情虽然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但肢体动作却表现得很亲近放松,倒是她不大自然。直到此刻她依然觉得不真实,整个人像飘在云里,明明和陈清礼相识仅仅几个月,居然头脑一热答应了他的表白,还被他带着去见了朋友。 起初她辗转联系上他,只是想谢他那日对自己伸出援手,没想到一来一回就发展成了如今的关系。 只有简单的一张多人合照,没有任何亲昵的动作,要说“官宣恋情”还差了很多。但宋子琳从哥哥那里打听到了当天的情况,得知人确实是陈清礼带过去的,立马连番轰炸夏暖,得到当事人确认后又震惊又羡慕,不过还是认真地恭喜了她。 夏暖温柔上进,正合宋子琳的脾气,两人结识后迅速成了好友。宋子琳特意发了长长一段语音给她:“陈清礼以前可是我们学校公认的校草,不知道多少人喜欢他,而且他人也特别好,我哥哥和他很熟,说他特讲义气,家里那么厉害也没养出富二代的各种恶习,很洁身自好的。我现在都后悔告诉你他和南秀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了,南秀现在肯定也没脸再来招惹他。” “我也不是喜欢在背地里说人坏话,主要是南秀给陈清礼带来的伤害太大了,陈清礼看不透她才会被她欺骗……当初为她打架打得满手都是血,结果呢,还不是被她毫不留情地踹开了。” 一想到南秀,夏暖脸上的热度稍退,沉沉叹出一口气。 宋子琳是妈妈朋友的女儿,这段时间和她来往比较多,结伴逛街时她旁敲侧击地问过对方关于陈清礼和南秀的事。对方一谈及南秀,神情和语气都很嫌弃,说她对不起陈清礼,陈清礼怎么怨恨她都是应该的。 夏暖和陈清礼相处时刻意避免提及南秀,担心他难受或是不悦,但意外的是他对这段过去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视为洪水猛兽,毫不避讳提及,语气懒洋洋的,看起来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也从没有说过南秀的不好,只平铺直叙说了几次分分合合和车祸前的冷战,笑着说或许性格确实不合,还玩笑着问她介不介意叫南秀“嫂子”。 夏暖决定不继续纠结在这件已经过去很久的事上了。 宋子琳知道两人今天约会,热情地给夏暖当起了军师,让她赴约不要那么准时,可以稍稍晚一会儿,让陈清礼等一等。 夏暖晚了几分钟,由侍应生引路走向订好的位置,陈清礼已经到了,正坐在座位上偏头往窗外看。 他独自坐着的时候身上总像罩了一个透明罩子,把他和周围的环境隔离开,看起来很不好接近。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朝她笑了笑。 今天他穿得很简单,黑色夹克配蓝色牛仔裤,白色的t恤下是清瘦挺拔的上半身,俊朗的眉眼甚至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惊艳好看。 夏暖每次看到他笑都会忍不住脸红。 她定定神,坐下来。 * 梁应舒自从上次放了南秀鸽子,除了主动给她发视频把陈清礼狠狠骂了一通以外,接连消失很多天,后来也一副忙得脚不沾地的模样,一直和南秀用手机交流。 今天南秀被她约出来,猝不及防地看她将一个小红本按在眼前。 “你小男友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吗?”南秀拿着结婚证呆呆地问。 “前前前前男友。”梁应舒无语地靠向椅背,一副认命的样子说,“和小男友吵架就是因为这个心机婊,不光成功把我搅和分手了,又骗我去结了婚。” 但听语气明显还是甘之如饴的。 南秀感慨说:“他可真厉害,居然能让你吃回头草。” “不提他了,就等着参加我婚礼吧。”梁应舒又气又笑,起身拽着南秀陪她逛街。 梁应舒最近被折腾得瘦了很多,发现南秀倒是胖了一些,在她试裙子的时候伸出手捏她软乎乎的小腰,笑着说:“一看就过得很滋润。” 南秀腰上怕痒,笑着躲了一下抬起头。 正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走进来。 她没想到会撞见夏暖和陈清礼在一起逛街,不过看到两人时依然面无表情。梁应舒则是有些意外,目光划到两人交握的手上。 夏暖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想松开陈清礼的手,却被他反握住。 店员还在笑眯眯地夸南秀穿这件衣服好看。 陈清礼突然冷脸道:“难看死了,你也不怕我哥嫌弃你没品位。” 南秀本来不想理他,谁知道他又来嘴贱。 转身对着镜子整理衣领,说:“娶我做老婆,就是你哥最高级的品位。” 梁应舒笑出声,又抱着手臂对陈清礼翻了一个白眼。但陈清礼并没有看到,他的视线从南秀身上收回后没再看任何人,又恢复了冷冷淡淡的模样。 南秀轻声同店员说了几句话,很快付好帐和梁应舒离开了。要不是陈清礼拿话刺她,她原本只想当成遇到了陌生人而已。 因为这段插曲,夏暖试衣服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 陈清礼坐在沙发上等她,没有催促的意思,可她完全没有了逛街的心情,最后随便买了一件,陈清礼替她刷卡后两人就走了。 出了门夏暖对陈清礼几次欲言又止。方才他忽然攻击南秀的衣着的确过分了,但她转念一想,南秀背叛他嫁给了他的哥哥,很难不因此生怨吧。 晚上回家,她把新买的衣服挂进衣帽间,再次想起陈清礼见到南秀时的情绪波动,心里到底不是滋味。 不论她替他找多少理由令当时的行为合理化,心底的在意都是骗不了自己的。 南母上楼来敲开了她的房门,脸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夏暖问。 南母拉她在床边坐下,表情格外认真严肃:“你和陈清礼在一起了?” 夏暖沉默,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南母也懂她是默认了,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神情为难:“我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 南父曾说让陈清礼多多照顾夏暖,南母只当客套话,更别说让两人谈恋爱。陈清礼是南秀的前男友,如今又和亲生女儿在一起,关系太乱了,她无法接受。 夏暖垂着头不说话,放在膝头的手攥紧。 南母越想越心堵:“这太荒唐了……” 夏暖憋红了眼睛,委屈争辩道:“为什么我和他不能在一起?是南秀对不起他,而且南秀也已经嫁给别人了!” 南母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激烈,哑了半天,说:“南秀嫁的是他哥哥,以后你们碰面多尴尬呀……而且妈妈怕他是……是想要报复南秀。” 夏暖认真反驳:“他不是那样的人。何况和我在一起算什么报复?” 她忍了又忍,还是很受伤地问:“因为我处处不如南秀,所以您觉得陈清礼不会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只是想气南秀对吗?” 南母手足无措,“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但也不敢再阻拦她了,心里叹气,摸摸她手臂,妥协说:“随你开心吧,如果陈清礼对不起你,妈妈会和他拼命的。” 虽然夏暖内心还是不舒服,不过紧绷的情绪总算放松了下来,又问:“我和陈清礼在一起的事是谁和您说的?” 南母目光闪躲:“是我一个朋友,偶然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 合照那天在场的人对她和陈清礼的关系都心照不宣了,虽然夏暖觉得消息不至于传那么快,才一天功夫就传进了妈妈耳朵里,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南母的故意回避反倒令她误会了。 明明可以直说,为什么要说谎? * 夏暖的怀疑憋在心里整整两天。两天后就是南父的生日。 南父往年生日这天都不会刻意庆祝,妹妹南佳云也习惯性地只打了个电话来祝他生日快乐。今年南母却很在意,提前一天给南秀和陈书则打了电话,要他们来家里吃饭,当天又亲自下厨忙活了大半天,笑眯眯地和阿姨念叨着好久都没有全家人在一起吃饭了。 夏暖听到了心里微有些发酸。 席间南母一直记着南秀的喜好,时不时给她夹菜。夏暖记得自己刚回南家时爸妈每一次给她夹菜,她都诚惶诚恐,总觉得不习惯。但是南秀却能接受得十分自然,明明不是亲生的,却永远不见她有一丝一毫愧色和忐忑。 而且南秀回来得越少,妈妈对她的态度反而越好。 夏暖总觉得妈妈的举动带着似有似无的讨好,处处待南秀小心翼翼。 直到心里的不舒服逐渐压不住了,她握紧筷子,霍然抬头问南秀:“我和陈清礼的事,是你和妈妈说的吗?”她语气很平和,像是随口一问,嘴边甚至还带了浅笑。 南母愣住了,诧异过后微带责备道:“暖暖!” 陈书则抬起眼。夏暖余光看到了,强撑的平静瞬间崩裂,有些发憷地垂下眼睫。她嘴唇轻轻颤抖着,委屈不已。 南秀真是被飞来一口大锅扣在了头上,意外地皱皱眉,说:“不是我。” 南父虽然也意外,可态度还是向着夏暖的,看了看妻子,沉吟后说:“两个孩子年纪相仿,能走到一起没什么不好。” 他又看了一眼陈书则,随口问:“书则,你怎么看?” 陈书则没什么表情,“这与我们夫妻没什么关系。” 说完给南秀夹了一筷子菜。 南秀觉得莫名其妙,而夏暖避开了她的视线,不再说话了。 南父打圆场道:“继续吃饭吧。” 夏暖却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便起身离席了。 南母不放心,与南父面面相觑片刻也跟着上了楼,在卧室门口敲了半天门夏暖都没有应声。 她推门走进去,屋子里一片漆黑,将灯打开后发现夏暖侧躺在床上流泪,心疼不已地坐在她身后的床沿边,摸着她肩头自责地说:“是你姑姑看到了。她也没有别的意思,但我怕你误会才没敢明说。” 夏暖知道姑姑更喜欢南秀,眼泪掉得更凶。她抹了一把泪,坐起身含泪说:“对不起妈妈……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南秀之前帮过我,可我还是嫉妒她。” 她自暴自弃地把心里话都讲了出来:“您和爸爸养育她这么多年,但她总是找借口不回来看你们,今天回来也不见笑一笑,您却一直在讨好她。” 南母一脸受伤,微红着眼睛说:“我不是讨好她,我养了她二十多年……”她吞下后半句话。在暖暖面前万万不能说南秀就像亲生女儿一样,不然岂不是在暖暖心上插刀? 丈夫是怕与陈家交恶,她却是真的舍不下南秀。尤其南佳云在电话里和她认真聊了很久,说南秀从小到大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是爸爸妈妈能留在家里陪她。她反思这么多年没能做好一个母亲,现在尽力弥补给夏暖,事事先以夏暖为重,但看到南秀时也会愧疚。 夏暖趴进她怀里,低声说:“是夏家人造成了所有的悲剧,您和爸爸愿意认她做女儿,但她还是悄悄去夏家曾经的住处看了。”夏暖和邻居家的女儿是同学,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直忍着没说,但此刻说完她又后悔了。 她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两人不能彻底归位呢?为什么南秀不能做回夏家的女儿,要来平分她错失多年的父爱和母爱。 南母沉默很久,抬手摸摸夏暖的头:“那毕竟是她的亲生父母,人都死了,总归是要去看看的。” 夏暖哽咽着反复说:“对不起……对不起……” 南母搂紧她,同样在流泪:“不是你的错,是妈妈的错。” 欠了南秀的已经无法弥补了,因为现在找回了亲生女儿,注定只能补偿在亲生女儿身上。如果继续对南秀好,暖暖永远也无法抚平内心的伤痕,这是她的心结。 非要做一个选择,她会选夏暖,选这个自己亏欠了二十多年的亲生女儿。 南母哄睡了夏暖,下楼的时候南秀从沙发上站起身,“妈,我和书则也该回家了。” 桌上的菜只吃了一点点,忙活了那么久,最终混乱收场。 南母嗯了一声,原本想嘱咐女婿陈书则的话连同对南秀的关切都咽回了肚子里。送他们出门时她和南父肩并肩站在门口,两人都没有讲话,起初南秀无知无觉,还在认真提醒着:“上次让你去医院复查身体,医生已经帮你找好了,你头疼的毛病一直都没好,可别忘了。” 南母抿抿嘴,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连南父都不由得侧目。 这回南秀终于察觉到了,看向南母停顿了一下。陈书则抬手轻抚在她后脑,低声说了句:“回家了。” 南秀回神,用很低的声音说:“那我们走了。” 走出别墅的南秀有些失魂落魄,脚步越来越慢。陈书则刚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就被她从后面抱住了腰。 他转过身把她抱在怀里,也不问她怎么了。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56节 天上的星星很多,星空广袤,夜风微凉。他用外衣裹住她,抬头看了一眼,突然清了清嗓子。 “我那天看到一个关于指南针的故事。” 南秀心情低落,原本并不想说话,但紧了紧手臂,还是忍着泪意问:“……什么故事?” “有一天,指南针在路上边走边哭。路人见到后很奇怪,就问它‘你为什么哭’,指南针哭着答‘因为我找不到北了’。” 南秀起先还没听懂,渐渐反应过来他是在讲冷笑话,等他讲完忍不住轻笑出声,吐槽说:“好冷啊。” 尤其他的语气又没什么起伏,显得冷笑话更冷了。 陈书则顿了一下,又说:“你知道什么交通工具最喜欢哭吗? ” 南秀抬眼看他。 他低下头,看到她眼睛里水蒙蒙的,小声说:“是火车。” 有一滴眼泪还挂在南秀腮上,她要笑不笑地盯着他问:“为什么?” “因为,呜呜呜呜呜呜呜。”他一本正经地讲。 南秀破涕为笑,踮起脚和他接吻。 陈书则身体向后靠在车上,抱紧她轻又认真地回吻。 第69章 假千金女配10 回家的路上南秀话很少, 陈书则以为还是没能彻底哄好她,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 继续想新的办法。 他哄人的经验实在太少了。当初得知南家出事后匆忙回国,看到她的一瞬间才终于放下心来,满心想的都是立刻带她回家,但又说不出漂亮话来安慰她,一颗心软了又软,唯恐嘴笨刺伤她。 明明在生意场上能与任何人谈笑风生,偏偏一碰见她就失了分寸。他也能看出南家父母偏心亲生女儿, 但却无法插手人心, 见到她因此失落难过,又恨自己不能掌控一切。 进门后南秀紧紧跟在陈书则身后, 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简直像条小尾巴一样。 两人在浴室做了一次。又一路回到床上。 她紧紧抱着他,眼角始终湿湿的, 只觉得连呼吸都是潮热的。 陈书则用这个方法安抚她。床头只剩一盏壁灯, 她缩在他怀里, 两个人像是交缠而生的藤蔓,不断粘连在一起。 “我只有你了……”南秀喃喃说。 这句话勾起陈书则心底最深处的阴暗,他紧紧扣着她,从她含泪的眼睛亲到下巴,恨不得能把她吞进自己身体里, 再也不分开。 “我是你的。”他反复说。 * 手机上的新闻忽然跳出来。 约着一起吃午饭的同事握着手机, 一脸八卦地问罗文敏:“陈书则和他老婆很恩爱吧?” 罗文敏撇撇嘴, 她在外时的口吻仿佛自己是陈家人一样, 提起陈书则也是自持表姐身份,说起话来尤其居高临下:“说不上什么恩爱不恩爱的, 我们家书则倒确实是为人体面。”然后又举了几个知名老总在家红旗不倒,在外彩旗飘飘的例子来不怀好意地影射。 同事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惊讶道:“逢场作戏还要那么大手笔吗?” 罗文敏看向她:“什么意思?” 同事挑眉:“你还不知道?” 她翻出手机上的新闻给罗文敏看。前段时间拍卖会上陈书则拍走了价值两千多万美元的红宝石戒指,后来南秀出席宴会时就将这枚戒指戴在手上。 用手指放大图片,那一大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衬着如雪的肌肤,当真是震撼人心。 罗文敏惊得嘴都差点合不上,被这条新闻直接堵得说不出话来。同事还在羡慕地继续说着:“花这么多钱就为了买一块好看点的石头,值得么?” 罗文敏觉得吃进肚子里的午饭都变得难以消化了,下午工作时脾气异常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下班后她给陈母打电话,绕来绕去还是提到了红宝石的事,语气酸溜溜的说:“那么大家业都是书则独自撑着,花点钱哄自己老婆开心也无可厚非,不过他还真是舍得。” 陈母一向不爱听她说这些酸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并不如她的意,反而以一副赞同的口吻说:“他和他爸爸一样,都宠老婆。当年你小姨夫也给我买过不少贵重的首饰。” 陈母纵容罗文敏久了,几次三番任她挑拨,如今也觉得实在不应该继续如此下去,直白说:“你总是对南秀有偏见,心态失衡又缺乏气量,这样不好。” 罗文敏自小就被陈母宠溺着长大。陈母又是温吞柔软的性子,连骂人都不会,这句话已经算是很重的责备了。她意图挑拨离间却没能达成目的,又羞又气忿忿挂断了电话。 这边电话刚挂,陈母又接到了陈书则的电话。 大儿子虽然也很关心她,但关切一般都体现在行动上,平时给她打来电话嘘寒问暖的都是南秀。 怎么在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 陈清礼踏进家门的时候发现南秀和哥哥都在。 南秀穿一条稍显宽松的黑色毛衣裙,细长的脖子上带着一串珍珠项链,头发很简单地梳成一个丸子头,素面朝天,像朵漂亮娇嫩的花骨朵。她紧贴哥哥坐着,两人般配得刺眼。 他妈正拉着她的手在说话,不知怎么说起了过去怀自己的时候有多辛苦,丝毫没停下来歇口气的意思,简直称得上是眉飞色舞。他心里好奇,面上随意问道:“这是什么风又把你们夫妻吹来了?” 陈书则抬眼看他。 陈母兴奋地抢先回他:“你嫂子怀孕了!” 这话说完又忙收敛了笑。最近聚餐时家里的气氛没那么怪异了,她说话也就没那么谨慎。 陈清礼瞬间怔住,但很快又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说:“那确实是件大好事。” 南秀脸红红的,抬头看他的眼神难得没有丝毫冷淡和嫌弃,明显因为陈母的热情讲述还陷在陌生的、即将为人母的欣喜中。 陈清礼察觉到自己的手居然在轻轻颤抖,立刻攥成了拳。 心里的委屈不由自主泛上来。他无措地抬手在额上摸了一下,舔舔唇,努力冷静地说:“……那我要做叔叔了。” 陈母已经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拉他坐下,应和道:“是啊,你很快就要做叔叔了。” 陈母知道小儿子正在和夏暖谈恋爱。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也是皱眉——这叫什么事啊!但再想想大儿子和南秀连婚都结了,也不好意思对小儿子的恋情指手画脚,只试探性地和他聊了聊,确认他是认真的。 既然是认真的,她又催小儿子带人家姑娘来家里做客,想以这种方式证明她确实看开了。就算外面传言再不好听,关上门也是他们陈家人自己过日子,冷暖自知,不必理会别人的闲言碎语。 她完全不了解夏暖,连她长什么模样都还不清楚。之前因为觉得尴尬,南家为夏暖举办的宴会也称病没有过去,现在得知她竟然和小儿子走到了一起,还好奇地向小儿子要照片想看一看。 陈清礼用“现在不喜欢拍照”这个理由敷衍了过去。但最后陈母还是翻到了他在朋友圈里的那张合照,看到紧挨着儿子的漂亮小姑娘,直觉使她立马就猜到了这就是夏暖。 两个儿子各有归宿,陈母的心终于彻底安定下来。 今天最大的喜事就是南秀怀孕,从陈书则打来电话告诉她开始,已经美滋滋地和家里的阿姨念叨了好几回自己要做奶奶了。 南秀也打电话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南家爸妈。 电话那边南母的声音哽咽。南秀摸着还很平坦的肚子,不再执着于这段错位的亲情了。 晚饭后。 陈书则站在落地窗边打电话。陈清礼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定,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可以看到南秀正蹲在院子里摸狗。 陈母站在楼梯边提声说:“书则,跟我上楼。” 陈书则循声回头,然后看到了身后的陈清礼。 两兄弟默默无言。陈书则与他擦肩而过,跟随陈母上了楼。 * 陈母养的这只小金毛才几个月大,正是闹腾的时候,南秀也是头一回见它。她没养过狗,乍然看到喜欢得不行,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摸来摸去,被它又拱又舔,笑得蹲不稳。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还以为来人是陈书则,带着笑意说:“它真的好可爱,你快来摸摸它!” “不是怀孕了么?不要一直这么蹲着。” 南秀摸狗的手一停,扭头看陈清礼,然后和气地说:“没事的。” 他的表情看起来依然挺冷漠的。但南秀也不指望他真把自己当成亲人一样,只要表面太平就好。 陈清礼像是完全收起了身上的刺,仿佛他们之间从没有过那些摩擦和不快,蹲下来拍拍小金毛的头。 小金毛对他没兴趣,执着地做南秀的舔狗,热情地往她怀里贴。 “傻狗。”他低声说。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不说话的奇怪气氛陪小金毛玩了一会儿。南秀最先站了起来,“回去吧。” “好。”陈清礼站起身。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门口走。他忽然问:“我哥对你好么?” 如果他是在今天以前问自己这句话,她肯定懒得理会,只当他又想嘴贱了。但今天的他明显变化很大,或许夏暖真的治愈了他吧。 南秀待他的态度也温和起来,回答说:“他对我很好。” “你爱他吗?”陈清礼又问。 南秀转身回:“当然。” 问答结束。陈清礼停留在原地没再继续向前走。 晚上离开别墅坐进车里,陈书则拿出一只玉镯子戴在南秀手上。 “妈妈给的。” “还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陈母还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个镯子本该结婚的时候给。但那时候她心里都是抵触忐忑,最近一直想拿出来,可惜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不知道现在给算不算晚。 不过面对面给南秀又显得太正式了,陈母怕南秀多心是有了宝宝才肯给她这只镯子。翻来覆去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让儿子转交,只当是件小礼物就好。 价值几亿的“小礼物”,简直把她儿子送的红宝石都比下去了。 南秀看着手腕上漂亮通透的镯子,猛地凑上前亲了一下陈书则下巴,眼睛亮晶晶的,笑着说:“不能当面谢谢妈妈,那你这个做儿子的帮忙收着谢意好了。” 陈书则摸摸她的头,又握了下她的指尖。 他手心热热的,南秀一直盯着他看,他又亲了亲她的眼睛。 第70章 假千金女配(完) 陈清礼每一回和南秀分手, 最后都是他像舔狗一样去求和。 他也觉得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很没有面子,可冷静下来后一想到南秀会和别人在一起, 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57节 头一次闹分手,朋友一边劝他算了,一边还要诋毁南秀,说她爱慕虚荣、暴发户的女儿、脾气大。但由于他听后发了很大的火,再分手的时候朋友索性在背地里打赌,看他能坚持几天。 最长的一次他坚持了两个月。最后还是低声下气地哄南秀同自己和好了。 陈清礼太阳穴发涨,扯了扯领口, 有些自嘲地笑了。 搁在手边的手机忽然震动, 他垂眼看到屏幕上亮起夏暖的名字,却没有立刻接起来。 面前的酒瓶已经空了。他身体里像是有团火在烧, 从胃里一直难受到心口。 * 陈母偶然间看到娱乐新闻,打电话把小儿子狠狠骂了一顿,说他如果不愿意收心, 就别再继续耽误夏暖。 陈清礼和萧燕的绯闻愈演愈烈。萧燕又经常在采访中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更像是坐实了传闻, 夏暖已经不止一次为此生气了,但她脾气好,发火也是克制的,连陈清礼的朋友都帮着责怪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自从他带夏暖回家见了陈母以后,夏暖很快就得到了陈母的喜爱, 两人亲亲热热地像亲母女一样相处。有时候南秀也在场, 他冷眼看着, 会不自觉观察起她的神情。 南秀几乎花了一年时间才得到陈母真正的认可, 夏暖却很轻易就能得到陈母的喜欢。她和南家人相处了二十几年,仍然敌不过夏暖这个亲生女儿。 陈清礼想看南秀嫉妒夏暖。但见她垂眼静静吃饭, 一旁夏暖在和陈母亲昵地撒娇,又不由得气妈妈冷落了她。 “妈,你更喜欢夏暖,还是更喜欢南秀?”他握紧手机问。 陈母被他问懵了。 感情都是要长久相处出来的。她之所以对仅仅见过几面的夏暖态度好,还不是因为他? “你不会真要辜负人家吧?”陈母沉默后问他。 陈清礼没有说话。 这个不让人省心的臭小子!陈母挂断了电话后心里愁得厉害。 * 夏暖很受亲生父母的疼爱。 有时候回家稍晚一些,南母的电话就会打来。提到父母,她的言语间也满是幸福和得意。 陈清礼记得自己和南秀在一起的时候,南秀经常被她爸妈训斥任性,学生时代来给她开家长会的不是司机就是保姆。她明显缺爱,又总是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别扭至极。 夏暖告诉他,现在南秀几乎不回家了,只定期给爸妈打电话。又说前几天爸爸在家里提到她时语气很不好,因为陈书则前些时候在生意上明明可以行个方便,偏偏这时候一副秉公办事的态度。做人家女婿,连岳父的面子都不给,让他在外平白被人看了笑话。 陈清礼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攥紧,又松开。表情却始终冷淡至极,淡漠说:“她向来这样,像没心一样。” 夏暖握了下他的手,嘟囔:“你干嘛这样说……” * 朋友过去不敢当着陈清礼的面说南秀的坏话,觉得他好像被下了降头一样,听不得别人说南秀任何一句不好。 如今见他和夏暖关系稳定,听说连家长都见过了,说话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笑着说南秀菟丝花、得陇望蜀,远没有夏暖这个新女友善解人意,现在仗着年轻貌美被他哥宠着,以后色衰爱弛一定没什么好下场。 陈清礼定定看了这个朋友一眼。 过去他身边人里也有几个看不惯南秀的,但这个朋友对南秀态度却很好。南秀不怎么记仇,但她总是牢牢记着别人的好,所以他身边一群朋友里南秀只给过这个人面子。 陈清礼起身就走,后来再出现这个人的场合一概不来。 其他朋友帮着做和事老,劝说为南秀一个已经成了前女友的人不值得。他否认说:这个人表里不一,看着恶心,倒不是因为他说南秀坏话。 朋友面面相觑,明摆着不信。 * 例行回陈家聚餐的日子,陈清礼又带上了夏暖。 他们到的时候南秀正坐在客厅看综艺,和陈母一起笑得东倒西歪。她肚子大了一些,宽松的裙子也挡不住腰身,笑得直扶肚子,看得陈清礼忍不住皱眉。 等要开饭了,南秀和陈书则夫妻二人却不在客厅里。陈母往窗外看了看也没能找到他们的身影,问:“两人跑哪儿去了?” 夏暖自告奋勇说:“我去找他们。” 陈清礼也条件反射地跟着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才迟疑了一下,夏暖已经出去了。 既然都已经走到这儿了,再退回去反而显得刻意。他落后几步沿着小路往后院走,前面的夏暖好像是看到了什么,身形先是一滞,然后立马转身往回走,匆忙之下险些撞进他怀里。 她低声说:“别过去!”脸红红的。 陈清礼起初茫然,很快又懂了。其实他一抬眼就能看见,斜前方的游泳池边,南秀坐在躺椅上,而陈书则正在低头亲她。 两人亲密无间,任谁都能看出相爱。 夏暖想拉着他先离开,结果发现他的手格外凉,下意识抬起头看他。 夏暖形容不出此刻他脸上的神情,但她知道他在难过。 * 两个孩子已经谈了好几个月恋爱了。 南母没忍住,问女儿陈清礼到底准备什么时候登门。夏暖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敷衍了几句。 陈清礼的表现和当年相比差得太多了,一点儿也不像从前那么积极。南母心里不踏实,又不敢和女儿直说,唯恐她多想。 昨晚萧燕加了夏暖的微信,什么都没说,只是给她发来了一段视频。视频中录像的人不停地调侃陈清礼,而陈清礼明显十分紧张,一直在整理袖口。 “又不是求婚,看你紧张的。” “滚。”陈清礼对着镜头笑骂了一句,镜头摇晃,随即完全黑了下来。 很快画面渐亮,陈清礼和南秀面对面站着。他指指镜头说:“都录下来了,你可不能后悔了。” 有人嚷道:“没录上!刚刚不小心断了!” 陈清礼顿时气得脸色发红:“让你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又死皮赖脸地求着南秀重新再来一遍。 南秀语气嫌弃,但眉眼间盈满了笑意:“如果再来一遍,我可就反悔了啊。” 陈清礼慌慌张张地说:“那算了!你都答应了我的表白,不能反悔。” 他笑容开怀,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夏暖知道萧燕的意思。她一直以为陈清礼性格冷淡,但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只是能牵动他心绪的另有其人罢了。 她并非没有谈过别的男朋友,很清楚自己和陈清礼谈恋爱的过程中有太多不正常的地方,比如他从来不会主动亲吻自己,冷淡的像是一个写好程序的机器人。 她觉得陈清礼给他自己写好了一个剧本,一直在照着剧本扮演男友的角色。至于演给谁看,她现在心里也很清楚。 夏暖给陈清礼打了一通电话说分手。 电话另一边的陈清礼起初沉默,又说:“好。” 像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夏暖心里酸涩又释然,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我以为你至少会装作挽留我。” “对不起。”陈清礼说。 夏暖深呼吸,微微哽咽道:“你喜欢自己折磨自己,我可不是受虐狂。” 陈清礼却只是再说了一遍“对不起”。 她很想嘲讽他一句,南秀那么对不起他,他怎么如此没出息。 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他情愿困在过去,始终都不肯走出来。 第71章 男频重生文中的女配一 一只飞鸟振翅掠过屋檐。日头西沉, 南秀坐在房门前的石阶上百无聊赖地眺望着极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 明日门中有喜宴,大红色的灯笼早已经高高悬挂起来了, 一路从山门挂到各院,正在黄昏时分的微风中轻摆摇晃。掌门之女章凤儿即将出嫁,各门派前来道贺的人早在几日前就已经抵达了四方山,可以预料明日会是怎样热闹的场面。 南秀叹了一口气。散养在门派内的小花猫跳上她膝头,懒洋洋地蜷成一个毛团。 她身后的房门紧闭着,因为隔着一层门板,里面人的声音听得不算真切, 肚子被饿得叫了一声, 房间里的章凤儿忽然提高嗓音:“你怎么不肯说话!”这声质问带了哭腔,透着满满的委屈哀婉。 随后便是很长一段沉默。南秀正忐忑间门被用力拉开, 紧接着章凤儿哭着跑了出来。她连看都没看南秀一眼,快速跑下台阶,不停抬手抹着泪, 粉色的裙摆随着步子飘起来, 纤细的身影越跑越远。 小花猫“喵”了一声, 因为南秀站起身的动作不得不跳回地面。 南秀顺着敞开的房门看到顾崇正静静坐在桌边,微垂着眼,整个人像是一座玉石做的雕塑,过去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里如今空茫茫的一片,给他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她走到门边, 小心翼翼地问:“师兄, 你饿了吗?” 章凤儿在屋子里呆了太久, 他晚饭都还没吃呢。 但顾崇还是没说话。 南秀也不觉得尴尬, 自顾自说:“我去把晚饭取来!” 过去四方山的掌门是邵尊平,武林中人人皆知他爱慕师姐李缘缘, 故而一生未娶,膝下只有一个徒弟顾崇。 他的心上人李缘缘是武林公认的第一美女,身后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偏偏死心塌地爱上了黄静天这个剑痴,两人生下女儿后的第七年一同惨死在魔道手中,年幼的女儿却不知所踪。 而他的徒弟顾崇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学武奇才,十六岁便已经名震武林了,即便是四方山如今的掌门章开武也不是他的敌手。 章开武属意顾崇做自己的女婿,顾崇与他的女儿章凤儿正好也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所以这桩婚约一早就定下了,只等章凤儿及笄便为二人筹备婚事。谁成想顾崇却在一年半以前的一次意外中伤了眼睛和经脉,成了一个武功尽废的瞎子,章开武自然不肯再将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废人,所以硬生生拆散了这对有情人。 明日章凤儿就要嫁给三师兄方灵远了,今天哭哭啼啼地来与顾崇做个了断。 南秀方才只是负责守门的。 五年前她背着一把重剑爬上四方山,再加上一个小小的灰扑扑的蓝色包袱、一支用来挽发的木头簪子就是她全部家当了。 当年她娘李缘缘为了真爱叛逃出师门,一路追随正邪两道皆不容的黄静天,临终前唯一的心愿便是回来向师父道歉。南秀为完成她娘的遗愿带着牌位上了山,可惜师公早已经仙逝。她没有落脚的地方,掌门邵尊平也没有逼问她自七岁到十四岁之间生活在何处,沉默着收留了她并且收她为徒。 可惜邵尊平见到师姐留存在世的血脉后心愿已了,收徒当晚便在睡梦中骤然离世了。 南秀的处境也随之变得尴尬起来。多亏大师兄顾崇心善,一直带着她练功。 所以顾崇名义上是她的师兄,实际上做的都是师父该做的事。 …… 屋门被推开。 顾崇从听到脚步声起就知道不是南秀回来了。来的人是章凤儿的弟弟章云书。 章云书径直坐到他旁边的凳子上,环顾一圈,问道:“怎么不见南秀?” 自从顾崇成了废人,南秀简直变成了他的小丫鬟,恨不得寸步不离地照顾他。章云书说话时的语气酸酸的,把手中油纸包着的点心推到顾崇手边,“给南秀买的,大师兄要吃一些么?你眼睛看不见,我可以喂你吃。” 章云书明显不怀好意,说着已经把油纸包打开了,捡起一块点心就往顾崇嘴边送。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58节 细碎油腻的糕点渣滓撒在顾崇雪白的衣襟上,也蹭到了他清俊冷漠的脸上。章云书看着解气。 过去顾师兄美誉满天下,那时候完全看不出南秀喜欢他,每天除了练功就是练功,又因为相貌普通,只像是他身边一株默默无闻的杂草。结果他落魄了,南秀反而坚定地站在他身旁,凡是对他出言不逊的同门都被她狠狠教训了一遍,哪怕被掌门罚跪、罚扫院子也嘴硬不肯认错。 章云书嫉妒得要死。南秀这个又蠢又笨的丑丫头,能被他眼瞎喜欢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偏偏不愿意领情,非要喜欢顾崇这个真瞎子。 顾崇转头面向他。 明明无法视物,章云书依旧被他“看”得心头一凛,仿佛正被他轻蔑地瞧着。用力攥紧手心,硬生生强压下胸口翻腾起来的怒火,皮笑肉不笑地问:“我想与南秀在一起,师兄你觉得我有几分可能?” “没可能。”顾崇冷冷淡淡地说。 “怎么会没可能?”章云书先是磨磨牙,又笑了,“方师兄默默喜欢我姐姐多年,不也等到得偿所愿的一天了吗?” 顾崇被他的话刺中,放在膝头的手慢慢攥紧。 章云书看到后脸上的笑意更深,还欲再继续说些什么刺激他,却被大步迈进门的人打断了。 “你烦不烦?”南秀边说边提着食盒走进屋,板着一张全然称不上漂亮的脸蛋,撵人撵得毫不客气,“快滚。” 她似乎生来就缺乏做表情的能力,再怎么生气脸上也只能看到平静无澜,唯独一双眼睛格外灵动,此刻里头满是对章云书的厌恶。她只听到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护犊子心切,不悦地把食盒搁在桌面压出重重一声响。 章云书的脸色顿时变得又青又红,身子气得直发抖,抬手指了指她又说不出话来,最后黑着脸甩袖愤愤离开了。 他一走,南秀的眼神很快变得温和。 “大师兄咱们快吃饭吧,我都要饿死了。” 顾崇空洞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南秀看到后心里难过,嘴笨地安慰他说:“章师姐也是没办法……掌门逼她逼得紧。如果你今天想说的话当面说不出口,不如告诉我,我去帮你和章师姐说。” 她语气中隐约有几分局促,手指不安地揪揪衣摆。毕竟章凤儿明天就要成亲了,帮着传话好像不太好,但让她眼睁睁看着师兄如此难过又实在于心不忍。 反正连门神都当了,也不差再传个话了。 “先吃饭吧。”她试探着把筷子塞给他。 顾崇却突然握住了她细瘦的手腕,用力将她扯到自己身前。南秀对他完全不设防,直接被扯得一个踉跄,差点扑进他怀里。 勉强稳住身形的下一刻,他忽然抬头亲过来。 因为他看不见,全凭着直觉大力撞到她嘴唇上,疼得她嘶了一声,连忙捂着嘴挣脱开。她被吓了一跳,好半天说不出话。 顾崇脸色很难看,苍白一片,木然说着:“你不就想要这样么?” 怎么就想要这样了?南秀呆住了。 但她也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阴阳怪气。 大师兄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希望他过得好,希望他得偿所愿。方才的“吻”还在她唇上留有痛感,惊吓的劲儿慢慢消散后,她也逐渐明白过来了——师兄和同门里的其他人一样,认为她爱慕着他,所以才肯不离不弃地照顾他。 同门那些尖锐刺耳的话连向来心大的南秀都有些受不住,更别说如今几乎失去一切的顾崇。 他们说南秀长相不好看,正好顾崇成了瞎子,也算般配了。而方师兄厚积薄发,章凤儿美艳绝伦,他们二人才理应是天作之合。 不过南秀也反思,她的所作所为确实很难不让人误会。 如果她没有提前窥得天机,在几年前的一晚梦到未来会发生的事,也许真的会像梦里那样执着地喜欢大师兄,哪怕被他厌恶,被万人唾弃也在所不惜。因为大师兄对她实在太好了,教她学武,又对她倾囊相授。 但可惜他有属于他的真命天女,章凤儿。 南秀在梦里体会了一把痛彻骨髓的爱而不得,再醒来后真的彻底不敢自不量力地肖想大师兄了。 不过现如今南秀也有些迷茫了。因为预示梦明明一直很准,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和梦境里分毫不差,可直到三年前开始,梦里的许多预言都出现了偏差。 最大的不同就是大师兄意外受了重伤,还因此失明,这一后果又导致本该和大师兄成为神仙眷侣的章凤儿马上就要嫁给方师兄了…… 方师兄在同门眼中从沉默寡言、只会闷头苦练剑法的木桩子,一跃变成了剑法超群又聪颖和善的门派楷模。偶尔也有一些事印证着她的梦境,但不同也越来越多。 她心中不安,隐隐察觉到其中关窍似乎是出在性情大变的方师兄身上。 但方师兄的所作所为又揪不出任何错处,南秀的梦境以她为主视角,知道的内容有限,更是无从下手纠正这些偏差。 顾崇低声同她道歉。他的声音牵回了她的思绪。 她连忙把掉落在地上的筷子捡起来,用手帕擦净了放在自己碗上,又把自己的那一双放到顾崇手边。 顾崇爱洁,她却没那么多讲究。 从七岁到十四岁吃过太多的苦,能有饭吃的日子她都很珍惜。 第72章 男频重生文中的女配二 南秀一早醒来发现自己生病了。 她已经很久不曾生过病了, 没想到这一回病情来势汹汹,睁眼后只觉得手脚发软, 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幸亏冯梦师姐过来看她,手忙脚乱地给她煎了药又喂她喝下。 婚宴开席之后几乎所有同门都跑去前院凑热闹了,章凤儿的屋子里更是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大家都想沾沾她的喜气,七嘴八舌地庆贺她新婚。前些日子方师兄带人绞杀魔教有功,名声大震,加上本就是俊逸出尘的长相, 一举虏获了不少芳心。他又痴情不已, 如今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章凤儿好命,从前有顾崇视她如珍如宝, 现在又嫁给了方灵远这样的青年才俊。 冯梦在道贺的人中没见到南秀,倒也并不意外,但还是装了一匣子糕点想送来给她尝尝, 结果就看到她这幅病怏怏的样子。 四方山到处是一派热闹喜庆的景象, 唯独南秀和顾崇这座院落中寂寂无声。冯梦暗叹一声, 伸手摸摸她滚烫的额头 ,心道:她这一病,终于有点娇气的姑娘样子了。 南秀刚上四方山的时候面黄肌瘦,冯梦瞧着心酸,天天塞给她点心吃, 一门心思要把她喂胖。本以为是个孱弱的小可怜, 没想到习武一日千里, 自己在她手下十招都过不了。这还是在她放水的情况下。 南秀嘴里都是药汁的苦涩味道, 咂咂嘴,请求冯梦:“能劳烦师姐帮我去给大师兄送饭吗?” 冯梦嫌弃地说:“他身边不是有下人吗?还能饿着他不成。” 她说完后视线一凝, 拧眉细看南秀的嘴唇,指着上面小小的伤口问:“这是怎么回事?” 南秀抬手在唇上轻轻摸了一下,昨天碰出的伤口已经凝成了血痂,心虚地说:“没什么,自己不小心咬到了。” 冯梦没有戳穿她,只是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何必要对顾崇那么好?他仗着你心善,把你当下人一样使唤。” “而且他心里也只有一个章凤儿。” “我是师兄的亲人。”南秀喃喃说。 冯梦气她死心眼:“过去的顾崇确实是天纵奇才,又貌若潘安,爱慕他的人能从四方山的山脚一直排到这院子门口,但自从他经脉尽废成了瞎子之后,一切都变了,也只有你拿他当个宝贝。” 南秀不爱听这些话,但别的人她可以出手教训,冯师姐却是真心待她好的,索性闭上眼睛,一副不愿听不想看、自欺欺人的模样。 “要说偿还他这几年照顾你的情义,你这一年多为他做的还不够吗?”冯梦越说越难过,突然上前拉起她的手臂将袖子一把捋了上去。 南秀白嫩的小臂上盘踞着一条狰狞泛红的伤疤。 冯梦险些落泪:“要不是听章师弟说,我还不知道你为了与人争抢生骨金莲险些被断了一臂!” 南秀缩回手,又用衣袖盖住了伤疤,低声道:“哪有那么严重。” 要那人当真有断她一臂的能耐她肯定不敢冲动上前,毕竟她还是很惜命的。生骨金莲能帮师兄恢复经脉,她势在必得。 可惜如今仍是差一味药。 冯梦气急败坏地抬手戳她脑门:“烂好心,没人记得你的好!” …… 南秀每天早晨都会过来,今日却没有。 昨日他的行径与登徒子无异,简直成了一个疯子,或许她也害怕了吧。 顾崇心底一片冰冷,僵硬地扯扯嘴角,怔怔想着:走了也好。 他在床边呆坐许久,然后赤着脚站起身往桌边走,明明靠着反复练习已经能够在这间屋子里行动自如了,倒水时手肘却还是不慎重重磕在桌沿,没能握稳的茶盏也砸在了地上。 屋门正巧在此刻被推开,他不自觉屏息僵立在原地,手指轻蜷了一下,手臂慢慢垂落回身侧。 冯梦生气归生气,还是敌不过南秀恳求的眼神,替她来给顾崇送饭。 进门撞见茶盏落地,碎瓷片飞溅到脚边,还以为他又是故意在发火,气不打一处来,怪声怪气道:“怎么?还嫌南秀那个蠢丫头干的活儿不够多吗?” 但见顾崇脸色发白,又觉得他可怜,不由得反思自己刻薄,缓和了语气说:“她生病了,我来给你送饭。” 已经快两年了。冯梦一开始也是很同情顾崇的。 曾经见识过他执剑单挑一派的英姿,又有谁不会为此唏嘘感慨呢?但她和南秀是好姐妹,旁观南秀日复一日地照顾他,又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寻找能令他恢复健康的法子,还一直得不到他的好脸色,难免替南秀不值。 见他依然像个哑巴,甚至不曾关切一句南秀的病情,冯梦气闷地放下食盒后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顾崇坐在桌边,抬手缓慢摸索向食盒,扶住坚硬的边角发怔。因为过于用力,嶙峋的手骨泛白,手心被硌得生疼,心中酸涩难言。 他枯坐到下午,南秀竟又来了,衣裙上还带着浅浅的药气。 自从失明后他的嗅觉前所未有的灵敏,回神后抬头问她:“不是生病了么?” 南秀笑着回答说:“闷头睡了一上午,醒来就大好了。你从前不也说我壮实得像只小牛犊一样吗?”她语气还和往常一样,顾崇的心也在一瞬间重回平和。 “你怎么没吃饭啊?”南秀发现食盒原封不动地摆在桌面,诧异又责怪地问。 “……没胃口。”顾崇声音低低的,听着像有一丝极淡的委屈夹杂在其中。 南秀却不觉,打开食盒往里面看了看,嘟囔说:“油水都凝了,没法吃了。” 她又去小厨房重新热了菜,回来陪着顾崇吃了今日他的第一顿饭。 饭后院子里照旧还是静悄悄的。 眼看着天快暗下来了,南秀松了口气,心道这一天可算是要过去了。 没想到入夜时分方灵远竟然带着章凤儿过来了。这一对刚刚礼成的夫妻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并肩站着,身上都穿着刺眼的大红色吉服。 南秀对二人避之不及,警惕地将他们拦在院子当中,皱起眉奇怪地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方灵远俊秀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温和道:“当年我欲拜在邵师伯门下,可惜根骨寻常,又才疏学浅,远远不及顾师兄,但也曾得师伯点拨,受益无穷。今日我与凤儿成婚,理应来拜一拜师伯的牌位。” 四方山门内共有八座小楼,分别占据八个方位。顾崇过去随师父住在天奇楼,后来又添了一个南秀。 历任掌门的牌位都供奉在祠堂中,唯独邵尊平不同。他生前便嘱咐过徒弟顾崇,若他死了,牌位要放在为李缘缘设的小祠堂内。 南秀摸了下腰间小祠堂的钥匙,思考片刻,沉声说:“随我来吧。” 方灵远脚下却未动,望向顾崇的房门明知故问道:“师兄为何不肯见我们?” 南秀眉头皱得更深。之前方师兄虽说性情骤变,可说话办事称得上令人如沐春风,今天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他明知道章凤儿与顾崇的过去,又何苦故意来炫耀。 是了。南秀恍然,方灵远从出现时起,就一直带着一种炫耀的姿态,所以让人感到极为不适。 章凤儿始终没有说话。直到不远处的房门打开,她才缓缓抬首,目光落在一身白衣的顾崇面上。 看到顾崇现身,方灵远眼睛瞬间一亮,笑着上前一步,“师兄——” 南秀挪步挡在他身前,冷然说:“若不想祭拜我师父便回去吧。”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59节 方灵远温润一笑:“小师妹何必如此?不过大师兄能得你这般任劳任怨地照顾,也是他的幸事。” 南秀抿着嘴,紧盯着方灵远。 她眼神干净,凝视得他再也挂不住虚伪的笑意,心中不悦丛生,又勉强维持镇定。 顾崇沉默着立在门口。 章凤儿眼中涌出水光,拉扯了一下方灵远的袖口,低低说:“我们去祭拜邵师伯吧。” 方灵远立马收敛了神情,“嗯”了一声,握住她的手一同往祠堂走去。 等入祠堂祭拜过后,将这两人打发走了,南秀挺得笔直的背才终于松弛下来。顾崇的房门早已经又关上了,她走到紧闭的门前推了推,发觉是从里面被闩住了。 她静静站了一会儿,隔门认真地说:“师兄,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屋内顾崇握紧手中的匕首。他眼前一片虚无,像是陡然间被这道声音叫醒了,恍过神来。 将锋利的刀刃挪开,手腕处已经压出了一道血痕。 轻易放弃性命是懦夫行为,明明以前他最为不耻。 他惨然一笑,慢慢收起匕首。 第73章 男配重生文中的女配三 这一日过后顾崇变了许多, 偶尔也会极淡地笑笑,虽然笑容转瞬即逝, 也与从前的尖锐冷漠大不相同了。在手腕上割出的血痕已经只剩一条浅疤,南秀装作没看见,一直不曾问过。 关于顾崇和南秀的传闻越来越多。冯梦就曾撞见过几个小师弟在背地里议论,说废人竟也有南秀这种傻子愿意养着,又同住在天奇楼,怕是早就滚到床上去了,南秀容貌普通, 身材却很不错, 顾崇实在艳福不浅。 冯梦听后气得挨个在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吓得几人慌张道歉, 一哄而散。 南秀和顾崇同住多年,自顾崇出事后也已有一年余,以往的传言并没有如此难听, 也不像最近这样明目张胆。 过去清风霁月的大师兄居然沦落成这帮人口中靠女人施舍, 出卖色相之人。冯梦再气顾崇, 也只是怨他对南秀冷漠,从没有想过诋毁他。 院子里的红灯笼尽数撤下了。方灵远顺利做了掌门的女婿,更受倚重,门中年轻弟子隐隐以他为首,他也成功取代了过去顾崇在众人心中的位置。 而残废的顾崇或许就要在天奇楼中了却余生了。 几乎所有人都这样以为。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南秀居然将药王谷的老谷主请来为顾崇治伤。药王谷与四方山有一些陈年旧怨, 虽然远远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 可多年来一直没有往来, 就连婚宴的请帖都没有送去药王谷。 老谷主脾气怪异,又轻易不出谷, 南秀一个小辈竟能请动他?方灵远听闻后急忙赶来天奇楼,结果被南秀挡在了门外。 “方师兄怎么又来了?” 方灵远眉宇舒展开,义正辞严道:“药王谷与咱们四方山不合,小师妹不曾请示掌门就擅自将人带来,怕是不妥吧?” 南秀垂眸,不以为意道:“我到时自会向掌门请罪。大师兄的病情耽误不得,若我师父在世,便是让他老人家亲自去请老谷主,也定会前去。” 她抬眼看向方灵远,一副寸步不让的架势。又因为话中搬出了德高望重的前掌门,一时间方灵远也想不出话来驳斥她。 方灵远看了眼她身后关闭着的房门,幽幽一叹:“我也希望大师兄能够痊愈。但他伤重如此,小师妹也应当看开些。”他暗暗后悔自己表现得太过心急了,就算药王谷的人有通天的医术,也没那么容易治好顾崇。 他上辈子像只丧家犬一样苟活数年,找了无数法子,并非没有求到过药王谷门前,但都没能修复经脉,临到死都是拿不起剑的废人。如今老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让顾崇这个天之骄子跌落泥潭,和他交换了人生,可真是痛快。 南秀只道:“大师兄吉人自有天相。” 方灵远哼笑,心口不一地说:“自然会如此。” 南秀越来越觉得方师兄装模作样,眼里满是对他的抵触,二人在门口僵持不下。 无声对峙到最后,方灵远率先败下阵来,不得不讪讪离开了。但因为有他在其间拱火,章开武对南秀又素来存有偏见,她到底还是要因此受罚。 冯梦和章凤儿都跑来为她求情,还有许多曾受过顾崇恩惠或是单纯仰慕过他的同门也站出来替她说话。她是为救顾崇,而非出于私心,章开武也不好公开重罚她,只能小惩大诫,再度罚她扫楼。 南秀从白天一直扫到日落。 章开武下令不许旁人帮她,章凤儿固执地坐在院子里陪她,两人全程默默无言。 “谢谢你。”等她扫到脚边,章凤儿忍不住小声说。 南秀动作一顿。 章凤儿眼眶红红的,看起来我见犹怜,忽然抬手捂住眼睛痛哭道:“我对不起大师兄。你能做到对他不离不弃,我却做不到……” 南秀偏头望向她:“既然你还爱着大师兄,为什么要嫁给方灵远?” 章凤儿噙着泪说:“方师兄为了救我险些死了,这份恩情无以为报,再加上我爹以死相逼,我、我……” 她说不下去了。 顾崇重伤后她张皇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幸亏有方灵远一直陪在她身边令她振作起来。一开始她也费尽心血想要帮顾崇治好身体和眼睛,方灵远不辞辛苦四处奔波,替她寻来各种珍奇药材和灵宝,但也都无济于事。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自然会被他的付出打动。 直到上个月她遇险濒死,方灵远不顾性命护住了她,才彻底使她动摇。 “如果你们能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章凤儿失落地说。 南秀张张嘴,又沉默下来。 想了想她还是咬牙说:“我觉得方灵远——” 章凤儿抬起泪眼看她。 南秀十分纠结。她直觉方灵远并非好人,但她拿不出质疑他的证据,且他对章凤儿死心塌地,连命都能不要,自己这样背地里说人坏话、破坏别人的姻缘真的合适吗? 可不说,她心里又不踏实。 “你有没有觉得方灵远和以前不一样了?”南秀试探着问道。 章凤儿怔了怔,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说:“确实有很大变化。” 她又皱皱眉,“但有时候又好像还和从前一样。” 从小到大方师兄都很护着她。但她只喜欢跟在顾崇身后跑,两人定情后更是几乎形影不离,慢慢的与方师兄的来往也变少了许多。 南秀道:“总之我觉得他变化很大,你多多留心一些吧。” 章凤儿小心翼翼地反问:“南师妹你,似乎很讨厌他?” “他几次到天奇楼来,明面上总有理由,但更像是冲着大师兄来的。”南秀背地里编排人,耳根子都热了。顾崇从前教导过她背后不语人是非的。 章凤儿幽幽叹道:“方师兄和我坦白过,他很嫉妒大师兄,所以总忍不住和他比较,面对他时也经常控制不住自己。但他说他会改的。” 南秀默默地继续扫地,不再说话了。 …… 顾崇身体又麻又痛,耳鸣声不断,自昏睡中醒来,又疼到再次陷入昏迷,反复数回,最终彻底清醒时衣裳被汗水浸透,手指轻微动弹一下都异常艰难。 他感觉到眼上覆着一层布。 体内一股强劲的热流游窜在经络中,血气翻涌,令他虽痛不欲生,却格外惊喜。 见他醒了,老谷主不由感慨道:“生骨金莲不愧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至宝,你小子有福气。” “我这是——”他轻声问。 老谷主小心地将装有剩余半只金莲的盒子盖好,回道:“还不算痊愈,需要更多的时间调养。” 顾崇觉察到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立刻又问:“南秀呢?” 老谷主促狭地笑了笑:“小姑娘好像为了你受罚了。” 顾崇立即挣扎着想起身,老谷主按下他,“莫急,你这幅样子,就算下了床也走不了几步。” 又说:“而且她人已经不在四方山了。” 顾崇诧异地抬头。他仍然不能视物,闻言心里空落落的,忐忑不安。 老谷主也不继续卖关子惹他心急了,紧接着道:“你们四方山调派门中弟子去帮青阳派寻人了,那个小姑娘要将功补过——虽然我也不明白她错在何处,总之章开武遣她出去奔波了。” “你都已经昏昏睡睡十来日了。”老谷主道。 青阳派的人前些天忽然来四方山要人,说婚宴当日他们掌门前来道贺,却一直没有回去。最后众人一致怀疑是魔教余孽作祟,因为青阳派掌门嫉恶如仇,与魔教结怨日久,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仇家。 众人一路打听探问,快马加鞭赶到静江城城外,却还是没能找到青阳派掌门的踪影,一部分人觉得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南秀抱着剑靠树坐着,合眼假寐。 除了冯梦紧挨着她睡着了,其他同门全都不敢招惹她,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闲谈。 不远处的篝火堆旁,几人正在痛斥霍连云罪有应得。方灵远差一点灭了关山楼,魔教四分五裂,霍连云又因内讧武功半废,在正邪两道合力围剿下身死。 南秀眼皮颤了颤,缓慢睁开。 一提起霍连云,正派人士皆不耻,如今听闻他落败更是为此叫好,又连连夸赞这都是方灵远的功劳。若非魔教在他的筹谋设计下遭受重创,霍连云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又怎会这么快被除掉? 在城外休整一夜后,等到天亮他们一行人才得以进入静江城中。顺着青阳派的暗号一路寻找过来,没想到进了城中线索却忽然断了。 不少人一脸悻悻,没有一开始找人时那么急切了,但还是分作几波四散在城内寻找,直到黄昏才陆陆续续赶往约定好的落脚点会合。 去客栈的路上南秀脚步一滞,犹豫着对冯梦说:“师姐你先回去吧,我想买点东西。” 冯梦累得连话都不想说,朝她摆摆手,先走了。 …… 入夜后冯梦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南秀悄声离开房间去了客栈后院,又寻了个树丛掩映着的隐蔽墙角处。 她将地上的杂草拔净,捡起一根树枝仔细挖了个圆坑,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和先前买好的薄薄一叠纸钱。 一边点燃了纸钱,一边小声地说:“连云哥,你这辈子胎投得不好,下回努努力,一定要投个好人家。” 说完她眼睛和鼻子同时一酸,抬手揉了揉眼睛。 火灰四溅,她闻着呛鼻的气味,心里涩涩的难受。 “纸钱有点少,你别介意。”她怀里也就能塞这么几张。 正陷入回忆时,她乍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丝响动声,猛地抬起头四处张望。夜色如墨,只有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她肩膀一松,嘲笑自己做贼心虚。 一叠纸钱都燃尽了,她蹲在地上发呆。 霍连云漂亮冷漠的脸浮现在脑海中,她喃喃道:“要是当初你和我一起跑了多好,四方山的日子可比关山楼好过多了,再坏的人也没有陆雪君那个疯子可怕,我们可以做师兄妹,再也不用发愁吃穿。” 虽然听说霍连云后来冷心冷面又杀人不眨眼,但那几年二人的相伴也算是相依为命了。只是他志向远大,非要留在魔教,南秀却觉得那个地方与人间地狱无异,做梦都想逃出来。 “我也不是丢下你不管,本以为你做了教主,就没有人能再欺负你了,结果你还是死了。” 几滴眼泪砸进只余一层纸灰的坑底,她吸吸鼻子,闭眼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念道:“世上肯定是有神仙的,请大罗神仙送霍连云投胎去富贵人家,来世父母双全,一生平安。”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60节 她一顿,又说:“假如你要是……因为作孽过多下地狱了,也别绝望,总有偿还干净的一天吧。” 第74章 男频重生文中的女配四 或许是因为给霍连云烧了纸钱, 夜里南秀做了一场梦,梦到了自己在关山楼度过的那几年。而梦里的霍连云身上伤痕交错, 还是一副不怎么爱理人的冷淡模样。 南秀在梦中完全忘记了四方山的一切,用草叶给霍连云编出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努力想要逗他笑一笑。这都是她爹教她的,七岁以前虽然跟着爹娘四海为家,但每天都过得很快乐,乐观的性格和这些美好的回忆支撑着她在关山楼咬牙活了下来。 关山楼还未易主之前,教主是武林中臭名昭著的陆雪君。很多人都曾听闻陆雪君膝下有一个小女儿陆元元,护得像眼珠子一样, 但从没有外人见过。有人说陆元元生来魔种, 和她爹一样从小就杀人不眨眼。 不过这确实是谣传,因为南秀从七岁到十四岁, 便是顶着“陆元元”这个身份生活在陆雪君的阴影之下。 “元元”原本是李缘缘行走江湖时用过的化名,并且以这个名字结识了陆雪君。起初双方以兄妹相称,感情十分深厚, 但李缘缘对陆雪君从始至终只有兄妹情谊, 以至于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选择了分道扬镳。后来为了躲避仇家,李缘缘和黄静天一直不以真名示人,女儿的名字也频繁更换,可夫妻二人最终还是死在了仇家手中。陆雪君闻讯赶来却没来得及救下他们,最后只带走了李缘缘的尸首和年幼的南秀。 自从李缘缘身死, 陆雪君变得更加极端, 喜怒不定, 对心上人也是爱恨交织。他认南秀做了女儿, 南秀却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备受他的宠爱,而是在关山楼过着如同被囚禁一般的生活。 随着渐渐长大, 南秀的样貌也不再肖似李缘缘,陆雪君发疯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经常会故意饿着南秀,或者让她穿单衣在大雨大雪中罚跪。 南秀想过无数次逃跑,但见识了陆雪君残忍的手段后就被吓得老实了。 霍连云比她还要凄惨得多。 初见霍连云那天,陆雪君笑眯眯地对她说后院里养了一只听话的小狗,问她想不想过去看看。 她当时还很天真,年纪也才将将九岁,因为院子里实在太寂寞了,陆雪君还不许别人和她说话,所以想着如果可以有一只小狗陪着她,至少身边会热闹一点。 直到陆雪君牵着她去了后院她才知道,他口中的“小狗”,居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霍连云被关在一个巨大的狗笼子里,很安静地蜷缩在角落。初见时是冬天,他穿着单薄破损的外衣,铁笼子最底端几乎全都陷在了雪里。看他靠着笼壁一动也不动,南秀还以为他已经被冻死了。 陆雪君很喜欢把身边的叛徒和抓来的名门正派关进笼子里折磨,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因为嫌弃他们聒噪而割掉他们的舌头,或是怪他们撞击铁笼发出声音而砍断他们的手脚。但霍连云却很安静,怎么折磨也不会出声,所以他活得最久。 他那时候也才十五岁左右,面容清俊,眼睛黑白分明,清凌凌的,像是能看穿人心。 也正是因为“听话”,他被送到了南秀面前。陆雪君还给南秀做了一条漂亮的带着倒刺的鞭子,要她用这条鞭子在霍连云面前立威,学会调教好他,做他的主人。 但年幼的南秀哪里下得去手,所以院子里经常发生的一个场景就是她站在院子里握着鞭子崩溃大哭,霍连云戴着铁锁静静地盯着她看。 陆雪君骂她心慈手软,但看她哭起来和李缘缘还算有几分像,心就软了一些。 再后来她逐渐学会面对陆雪君时用她娘来扮可怜,借此让自己和霍连云的日子好过了不少,甚至可以跟着关山楼的长老们习武。她苦学易容遮盖容貌,则是怕陆雪君因为她越长越像亲爹再发疯。 陆雪君不让她识字,都是霍连云在悄悄教她。她那时候猜霍连云的出身一定很好,明明年纪也不算大,知道的却很多,由于教她时没有书可用,全凭他脑子里默记下来的东西。但她不敢询问他身世,害怕戳到他的痛处。 虽然霍连云话少,南秀却默默将他视为了依靠,全身心信赖着他。所以后来他手刃陆雪君和陆雪君的走狗,即便手段再残忍,南秀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亲眼见他受过太多折磨了。 杀人前夜霍连云问她怕不怕,她说不怕。 可真的看到血流成河的关山楼她还是怕得嘴唇发白双腿发颤,第二日天还没亮就胡乱卷了几件衣裳首饰,带着她娘的牌位趁乱跑了。 …… 南秀被轻轻推醒,皱眉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你梦到什么了?”冯梦俯身凑近,满眼关切地说,“你流泪了……” 南秀抬手在侧脸抹了一把,起身坐在床沿,发了一会儿呆才垂着头无精打采道:“没什么,梦到从前的事了。” 冯梦宽了心,又招呼她吃早饭。 “一早收到传信,说岭南派的几名弟子也在帮着寻找孙掌门,现在正往静江城赶呢。你要是没睡足,吃过了饭也可以再睡一会儿,要等他们来会合大家才会离城。” 南秀道了声谢,洗脸漱口后坐在桌边吃东西。 她吃饭时候几乎听不到咀嚼的声响,乖乖巧巧的,样子很文静。冯梦忍住摸她脑袋的冲动,压低嗓音一脸憎恨地和她讲今早客栈外发生的大事。 城内昨夜发生了一桩灭门惨案,上下三十余口人呈跪姿朝向大门,被捆住双手斩了首,场面惨烈无比。这是关山楼惯用的向武林正派挑衅的一种方式,虽然近几年不曾见过了,但过去的几次足够令人难以忘怀。 冯梦恨声说:“若关山楼真的死灰复燃,这样的惨事只会更多。” 南秀拿着筷子的手一紧。这种做法确实是当年陆雪君最喜欢的,但自从陆雪君死后就再也不曾出现过了。 冯梦又继续叹着气说,半个时辰以前客栈门口还围了不少百姓,不停往门里砸臭鸡蛋扔烂菜叶,想赶他们一行人速速离开静江城。普通百姓由于灭门一事,认为他们继续逗留在城中势必会惹来魔教再度“挑衅”。 百姓们的这种做法冯梦自然能理解。不过青阳派的江波行是个极端火爆的脾气,他当即抽出了刀要砍人,人群中为首的那一个似乎是被他暴起的气势吓到了,居然直愣愣站在原地不敢跑,像根木头一样,除了他旁边众人都四散逃开了。 不过幸亏在江波行冲动挥出刀时,旁边一人稳稳地握住了他的手臂。 冯梦惟妙惟肖地模仿着江波行当时的动作和语气。 他脸色发青,瞥眼认出拦他的人是谁,冷笑道:“秋天奚,你倒是好心肠,真是到处做菩萨。” 南秀听到这个名字后在脑海中搜寻一番,结果并没有与任何一个人对上号。她们四方山与青阳派结伴同行,早已经互相介绍了一番,好像没听到过这个名字。 冯梦见她一脸懵懂,就知道她肯定也对这个秋天奚没有印象,解释说:“秋天奚也是青阳派的弟子,听说是刚拜入门下不久的,总在角落里站着,木讷寡言,和同门都不大对付,所以介绍时才有意略过了他吧……没想到心肠倒是很好。” 冯梦又形容秋天奚的长相:“生得文弱纤秀,看起来不像习武之人,倒像个教书先生。” 听到这样的形容,南秀忽然之间就想起了这个人的脸。她也确实从没有听这人说过话,真的很容易被忽视。 “江波行脾气那么大,却好像不敢惹他,只敢阴阳怪气……”冯梦笑了笑。 两人在房里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门外有脚步声慢慢靠近才默契地收了声。紧接着房门便被轻轻叩响了。 冯梦起身去开了门,惊讶地发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一身鹅黄色长裙的章凤儿,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里距离四方山足足有五六日路程,章凤儿刚刚成婚,怎么一声不响地跑来这里了? 章凤儿头上挽着妇人髻发,整个人漂亮得夺目,但明显情绪异常低落,一见到冯梦先瘪瘪嘴,委屈地低声叫了句:“师姐……” “凤儿?你怎么来了?”冯梦还陷在惊讶之中,表情意外地迎上前拉住她的手。 “我……”章凤儿瞬间红了眼睛,垂下头黯然说,“我和方师兄吵架了。” 两人才成婚,章凤儿脾气又很好,方灵远更是恨不得把她宠到天上。冯梦实在想不出他们夫妻吵架的理由,沉默一瞬,小心翼翼地问:“因为什么吵架了?” 章凤儿飞快地扫了她身后的南秀一眼,没有回答。 冯梦却因为这一眼迅速懂了,问她:“因为顾师兄?” 章凤儿咬咬嘴唇,再次抬眸看着南秀说:“南师妹,多亏你请来了药王谷的人,如今师兄的身体确实一日比一日好了,老谷主说再有一段时间定能恢复!” 对此南秀并不意外。她能请动药王谷的老谷主来为大师兄医治,是因为许诺赠给老谷主一半生骨金莲。而她缺的一味药,药王谷恰好就有。 冯梦又惊又喜:“真的能治好?”虽然知道老谷主医术了得,但她此前也没抱什么希望。顾崇要是真能恢复得像从前一样,南秀对他可算是有再造之恩了。 章凤儿很用力地点点头。 冯梦再深问下去才知道,原来章凤儿是跟着岭南派的人过来的。章凤儿的外祖父是岭南派掌门,她自幼不光在四方山众星捧月,在岭南派也是同样的待遇,执意要跟来,岭南派的几位弟子也不敢阻拦。 “方灵远也没拦你?” 章凤儿气闷地说:“他又拦不住。” 想起自己之前对南秀说的那些决心放弃顾崇和回护方灵远的话,此刻迎上她静静的目光,明知道她眼睛里并无深意,章凤儿心底依旧升起一股心虚。 听闻老谷主在为顾崇疗伤时血水一盆又一盆从房间里端出来,她实在压不住心底的担忧记挂,独自跑去了天奇楼探望。顾崇在她去时还算清醒,并没有赶走她, 但也没有和她讲话,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可后来他陷入半昏迷中痛得整个人弓起,却喃喃叫了她的名字。 当时老谷主也在场,那种促狭又恍然的视线瞬间令她无地自容。 她心思敏感,知道老谷主这一眼并非出于善意,反而是带着一种嘲讽的意味。 神思恍惚地回去后,她把自己关在屋里又哭又笑,强烈的悔意笼罩着她,夜里看到方灵远更是愧疚不已。 方灵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她情绪不佳,红着眼睛既可怜又柔弱,耐心地轻声细语哄着她。可当他将手揽上她肩头,试图凑近亲吻安抚她时,她居然从心底开始抵触起来。 想到这些,章凤儿又开始哽咽落泪了。 南秀知道她和冯梦关系很亲近,看样子是有许多心里话想说,于是识趣地找了个借口走出房门。 她顺着楼梯一路下了楼,又往后院走。 连接前堂和后院的小廊上正坐着一道修长的身影,蓝色的外袍挂在他身上显得很空,更衬出他清瘦,南秀这回一眼就认出他是冯师姐口中的那个秋天奚。她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了他身上,但很快又收回了目光,继续向前走着,没想到路过他时却被他出声拦下了。 “别去后院。”他的声音沙哑,算不上难听,但也并不好听。南秀分神想着: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爱说话? 秋天奚站起身,彻底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奇怪地仰脸看他。 他很白,露在衣裳外面的脖颈苍白得能清晰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身材细瘦修长,样子确实是冯师姐描述的那样满是书卷气,嘴唇没什么血色,看起来身体不太好。 还不等南秀问他拦住自己的原因,她便听到了从后院传来越来越近的交谈声,从他们的三言两语中得知青阳派这几人方才是在院子里打水冲凉。 为首的男人是江波行,看到两人在廊上面对面站着,踏上台阶的脚顿了一下,调侃秋天奚道:“天奚这是在给我们守门不成?方才拉你去洗你也不肯,真像个小姑娘,连衣裳都不乐意脱,生怕被我们瞧去了。”语气不太好听,看表情甚至有些色眯眯的。 还不等南秀看清几人松松垮垮又沾满水气的前襟,秋天奚已经默默转了个身,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他就像是刻意替她在遮挡一样。 她只能看到他极其宽阔的肩背。这个人虽然瘦得厉害,但因为个子高,还是能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青阳派几人嘴碎,见到小姑娘总免不了占些嘴上便宜。但方才一瞥全都已经认出了南秀,即便秋天奚不挡,他们也不会自找麻烦。南秀不是天仙般的长相,身手又十分厉害,在他们看来与女夜叉无异,于是其余几个笑着簇拥江波行很快走远了。 武林中的人大都不拘小节,南秀就算撞见他们打赤膊也不会在意,但还是认真地向秋天奚道了句谢。心道:这人的心肠确实是好,今天又救了人又好心提醒自己。 他回应的声音低沉,几乎听不清:“不必谢。” 南秀只当他是内敛的个性,刚准备道别又听他说:“果子,你要吃么?” 说着他已经展开了手心,托着两个青色的圆滚滚的果子送到她眼前。 南秀愣了一下,没有拒绝:“啊,谢谢。” 这人不光心肠好,还挺大方的。 她只拿走了其中一个,然后朝他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 秋天奚手指蜷了一下,握住被剩下的那一个,慢吞吞地将手收回袖中。 第75章 男频重生文中的女配五 南秀和秋天奚一前一后走回前堂时, 有一群人正下楼来。 走在最后的人看起来最年轻,皮肤黝黑, 面容严肃,一手轻扶在腰间的佩剑上。他抬眼看到南秀后神情顿时一变,随即浮起冷笑。 南秀起初还没有认出这人,这人却一眼就认出了南秀,勾着嘴角看着她,视线扫过秋天奚,边走下楼梯边语气轻蔑地说:“看来南姑娘是移情别恋了, 还以为南姑娘会对可怜的顾崇不离不弃呢。” 南秀皱了皱眉, 通过他的声音终于想起了他的身份——岭南派的高净。 听他这话出口,前面几人都停下脚步向南秀投来了目光。他们全都是岭南派的弟子, 同门出言不逊,却奇异地没有任何一人出面阻止,反而隐隐聚起几分同仇敌忾的架势。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61节 南秀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之前为了生骨金莲她与岭南派的长老高嗣琴大打出手, 高嗣琴并非无名小卒, 败在一个小姑娘手下当然丢人, 如高净这样当日在场的弟子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更何况高嗣琴还是他的父亲,这梁子自然是重重地结下了。 不过生骨金莲的事涉及高嗣琴的面子,岭南派没好意思外传,冯梦是从章云书口中知道的, 而章云书怕是从他外祖父那里得知的。 高净的挑衅南秀只当没听见, 她懒得在此处起争执, 也自认嘴巴笨, 没必要与闲人纠缠。 如果不是因为正在寻找孙掌门的下落,只是路上遇到了这帮人, 大不了打上一架,用拳头让高净学会闭嘴。可惜她被四方山撵出来帮忙找人,不好再继续闯祸了,尤其岭南派和四方山关系亲密,犹如一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上下扫了高净一眼,没说话。 高净却被她这一眼看得更加火大,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力,脚尖也朝着她的方向向前挪动。 这时他旁边的人才连忙伸手阻拦。 本派长老都打不过南秀,他们几个就算一起上也不是南秀的对手。嘴上逞逞威风还行,谁先动手谁理亏。 高净也很快冷静了下来,压了压火气,从鼻子里用力哼出一声,然后转过身随师兄们向门外走。谁知等他走到门边时,不知怎么双腿忽然一软,猛地向前扑倒,脸正正巧磕在了门槛上。 事发突然,身边人皆来不及反应。 这一下竟直接将高净的门牙磕断了,他痛呼着爬起身时满嘴的血,脸色因为剧痛转为惨白,半天都没能缓过劲儿来。同伴看出端倪,慌张地上前扶起他,又环顾四周愤怒大喝:“是谁作怪!” 几人最终将目光定在南秀身上。 南秀摊了摊手,表情无辜。她也没料到高净会突然摔倒,而且还摔得这么惨…… 她身后的秋天奚慢条斯理道:“自己脚滑摔倒,也要怪到别人身上不成?” 南秀忍不住看了秋天奚一眼。 冯梦师姐口中的他,和方才他留给自己的印象都是良善温和的。听他此刻在为自己说话,语气隐约能听到一些锋芒,甚至带了讥讽的意味,与心里既定的印象又不同了。 秋天奚回望她,垂下眼,又变回了那副木讷的模样。 气氛剑拔弩张。 而南秀没做就是没做,自然也不会心虚。 正在僵持不下时冯梦和章凤儿闻声赶来。章凤儿被满脸是血的高净吓了一跳,迎上前问:“这是怎么了?” 高净疼得没办法回应,岭南派的其余人也不说话,始终恶狠狠地盯着南秀看。 冯梦对上这些带了愤恨的目光后觉得奇怪,小心地凑到南秀身侧压低声音问:“发生什么了?”看到她和秋天奚站在一处,意外地扬了扬眉。 南秀诚实回道:“那人不知为何摔倒了……然后就这样了。” 岭南派的人与章凤儿亲厚,在章凤儿的不停追问下,才忿忿说高净摔倒得很蹊跷,又是在和南秀有摩擦之后,自然要怀疑是她下的黑手。 章凤儿看了看不远处的南秀,坚定回道:“南师妹不是那样的人。” 岭南派的人满脸不屑,但又碍于章凤儿的情面没再争辩什么。 秋天奚却忽然开口,微微提声道:“不是有摩擦,是你们对南姑娘出言不逊。南姑娘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却反咬她一口,实在有违江湖道义,令人不齿。” 冯梦瞪大了眼睛看他,又看向南秀,一脸“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的表情。 南秀也诧异。但之前秋天奚已经在替她说话了,所以此刻再继续如此,她也就没那么意外了。全因为这位秋少侠是好人,当然会仗义执言。 由于岭南派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是南秀给高净下了绊子,秋天奚此话一出,更显得他们这一群人无理取闹。 最后还是岭南派中年岁最长的一位笑眯眯地站出来调和,心里虽十分不情愿,还是故作大度地向南秀拱手致歉。 这件事算是终了了。南秀全然没放在心上,只有岭南派众人憋了一肚子气。 不久后众人汇聚前堂,经商议后准备离开静江城。 冯梦想了又想,还是劝章凤儿回四方山去。 但章凤儿心里乱糟糟的,暂时不想回家。方灵远也好,顾崇也好,她都不想见,于是撒娇要和冯梦等人一起去找孙掌门。 冯梦犹豫不决。章凤儿身手一般,又是师父的女儿,若是在路上受了伤,回去不好交代。 章凤儿生怕被师姐强硬地撵回去,扯住她手臂低声道:“孙掌门是因为来了我的婚宴,才在回程路上不见踪迹,我理应帮着一起找人的。” 见冯梦的态度并不算坚决,章凤儿的语气更软了一些,小心翼翼地说:“若我回去,你又放心我孤身一人吗?但不放心,又要叫谁与我同行呢?这里的人手本就不足。” 冯梦受不住她的恳求,最后还是同意带上了她。 他们离开了静江城,途中听说有人曾见过青阳派孙掌门,便顺着这真假难辨的消息一路去了安远城,照旧是大失所望。又这么白白折腾两日,有一人泄气道:“总觉得像是有人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日头偏西,众人只好先在安远城内找了个摊子填饱肚子。 青阳派以江波行为首的几人将最大的一张桌子坐满了,秋天奚孤零零站着了一瞬,抬脚往旁边的空桌子走去。 南秀看到这场景后顿时不忍。 “秋少侠!”她忽然扬声,吓了冯梦一跳。 秋天奚抬头看过来,南秀抿抿嘴,隔着几桌人问他:“要不要同坐?” 四方山弟子占了三张桌子,南秀几人这一张还有空位。 秋天奚没有推拒,径直走过来,道了声“多谢”,然后坐在了她对面。 冯梦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但见两人表情坦荡,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这食摊只卖羊汤。汤碗送上桌后,南秀端起热腾腾的羊汤抿了一口,不知怎么想起霍连云很讨厌吃羊肉,而且拒绝尝试。 “霍连云这辈子很多美食都还不曾吃过吧,整日吃素,不知道临死前后不后悔……”她一边喝一边默默地想。 对面的秋天奚也一口一口喝着。 汤碗喝得快见底时,青阳派的几位弟子忽然起了争执,起因是有人红着眼睛哭问是不是掌门真的出事了,有人骂他晦气,是在诅咒掌门。最后演变成痛骂魔教,痛骂霍连云。 静江城的灭门惨案还历历在目,他们用最尖锐的话诅咒着霍连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南秀瞬间没了胃口,慢慢放下手中的碗。 冯梦瞥一眼淡定的秋天奚,还以为听到同门叱骂他也会同样露出愤恨之色。 可秋天奚只是静静喝着汤,丝毫看不出情绪。 不远处令南秀皱眉的痛骂声最后是被一段孩子的哭声打断的。她循着哭声望过去,发现是个穿着粗布小褂,还不及桌面高的幼童不知怎么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岭南派的人正要揪他出来,结果因为一个比一个长得严肃,直接把孩子吓哭了。 他们正手足无措时,秋天奚放下碗起身走了过去,微微弯腰,朝孩子伸出手。 或许是因为秋天奚气质温和,微笑起来显得极其无害,满眼含着泪的小孩子居然真的听话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脏兮兮的手在他浅色的袍摆上留下了显眼的手印。 不过秋天奚并不嫌弃他,还把他抱到膝上坐着。 小孩子安静了一瞬,又抱住秋天奚的脖子继续哭嚎。 冯梦伸手堵了下耳朵,皱眉问:“这孩子父母呢?怎么跑来这里了。” 南秀也没哄过小孩子,但听他哭得嗓子都哑了,左看又看最后把自己的剑穗解了下来。蓝色的剑穗上是她亲手打的络子,她提着在小男孩眼前晃了晃。 小男孩被吸引了注意力终于不再哭了,张开胖胖的手抓住剑穗,握在手心笨拙地摆弄。 秋天奚看了她一眼,又垂眼盯着剑穗。 “这是和他爹娘走失了吧?”南秀猜测。 她猜得不错,过了约莫一刻钟,有一个妇人匆匆忙忙跑近,正是来寻走失的小儿子。 秋天奚将孩子交还给这位母亲。 小男孩落入母亲怀抱时哭着含糊说了什么,但他年纪太小了话还说不利索,藕节一样短短胖胖的手臂朝着面无表情的秋天奚伸着,大家以为他是舍不得秋天奚,有几人还善意地嬉笑起来。 南秀等人早就喝完了羊汤,现在小孩子找到了亲人,他们也要离开了。 而小男孩的母亲回家后却看到儿子衣襟内缘掖着一枚很小的玉环。 这玉看起来可不便宜,妇人胆战心惊。心道这也不像是那位俊俏公子不小心遗落的,难不成是儿子投了他的眼缘? 她胡思乱想起来,轻轻摸着儿子的头。 第76章 男频重生文中的女配六 顾崇慢慢睁开眼。 视野内的画面由模糊逐渐转为清晰, 头顶靛蓝色的帐子垂入眼中,这已经是他眼睛恢复的第三天了。 他被老谷主从四方山带到药王谷调养身体, 早在功力恢复时就请老谷主向外出寻人的同门飞鸽传书,得知他们一行人就在距药王谷不远的城中后,按捺着等了几日,今日一定要走。 起身后迫不及待去向老谷主辞行。 他身体才好就急着离开,老谷主虽然不赞同倒也没有阻拦,毕竟这和自己也没什么干系,不过是受人所托又拿人手软, 不得不救人罢了, 因此只是出于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是要去找哪一个?” 顾崇疑惑地看向老谷主。 老谷主笑了,却没有挑明, 只说:“可能是我多管闲事……生骨金莲是难得的神药,长在夜圣雪山的峭壁上,山里常有野兽出没, 又有瘴林, 一些人就爱在里面打打杀杀。南秀这种看起来如此纤弱的小姑娘居然能找到, 还能全须全发地回来,我心里很是佩服。” 闻言顾崇心里说不出的酸涩。但老谷主依旧没有对前面的话做出任何解释,说完定定看了他一眼,便笑着转身走了。 想到南秀,顾崇离开药王谷的心思更加迫切。 但他脚下一挪, 忽地了然。猜到了老谷主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同门在回信中提及章凤儿也在同行之列, 因途中遇到魔教余孽, 还为救人受了些轻伤。 过去他与章凤儿有婚约, 出双入对,并不避讳外人。后来变成废人无意耽误她一生, 也就遂了章师叔的意放弃了这门婚事。 他不曾对不起任何人,唯独拖累了南秀的名声。 在昏迷时他梦到过章凤儿。两人还像从前那样,一起练武,一起读书,但在梦里他总觉得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直到章凤儿脸颊红红地抱着他问:“师兄,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他理应做出许诺,因为这也是他一直期待着的。 但却不知为何始终张不开嘴。 他抬起头,看到章凤儿的身后正站着南秀。南秀乖巧安静地看着他,分明没有说话,他却心口酸胀,想立刻走到她身边。 …… 顾崇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时城门才开不久,街上人烟稀少,他牵着马径直走向客栈。 如今一起寻找青阳派掌门的人越来越多,青阳派独有的求援标记也时断时有,不怪许多人都认为他们是在被暗处不知身份的人戏耍。 大家在外寻找已经有两月了,岭南派的人私下里悄悄说这与游山玩水也没什么差别。青阳派的却个个如丧考妣,一日比一日沉默。 顾崇重伤一事早已经传遍了各大门派,做了不知多久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从天而降,众人觉得简直如同做梦一般。四方山的弟子对此倒是心中有数,只是也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62节 各派弟子纷纷沉默着,也在悄悄上下打量着顾崇,震惊于他居然真的痊愈了,此刻静立在堂中,长身玉立,双眼明亮,还是过去那个备受众人羡艳敬佩的天之骄子。 方灵远更是感到意外,但他面上丝毫不显,跟在章凤儿身后下了楼,也不着急说话,一直维持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像是罩着一层假面。 他追着章凤儿前来,无论如何也劝不走她,索性跟着留了下来,已经陪她奔波许多天了。经过这段时日章凤儿心里也对他存了不少愧疚,这两天原本已经动摇了,准备与他回家。 顾崇的突然到来令章凤儿诧异又惊喜,一时忘了方灵远,冲动地跑到顾崇身前。站定后她将手抬起又放下,很不好意思触碰他,神色几变最终还是难掩喜色道:“师兄……你已经全好了?” 她语气里带着颤意,眼中也涌入水光。 顾崇却仅仅是对她笑了一下,沉默片刻问她:“南秀呢?” 章凤儿的表情从激动渐渐转为落寞,她吸吸鼻子,勉强扯出笑来说:“应该还在房中吧……我去帮你找她。” “带我一起去吧。”顾崇低声说。 章凤儿点点头,走在前面为他引路。 两人在众目睽睽下上了楼。章凤儿稳了稳心神,走到南秀房门前抬手敲了两下。 …… 屋子里的冯梦还在拉着南秀的手臂不断催促,方才她一看到顾崇来了就急忙跑回房,要南秀这个恩人赶紧出现在他面前,讨要自己应当得到的回报。 虽然与章凤儿亲厚,可她和顾崇错过便是错过了,冯梦还是打心底里希望南师妹好人有好报,早日与顾崇修成正果。南师妹劳心劳力地治好了他,难道还不能凭这份天大的恩情要他给出个承诺吗? 南秀昨夜睡得晚,被冯梦强拉起来之后脑子都还不清楚,一边漱口一边无奈地含糊说:“马上马上。” 冯梦捏她的脸,微微用力:“不许你做大圣人,一定要顾崇八抬大轿娶你,一辈子对你好,偿还你的大、恩、大、德。” 南秀险些笑出声。 她早就没有这份执念了,顾师兄不喜欢她,她也不想挟恩图报。但这话要是诚实地说给冯师姐听,她又要骂自己傻了。 敲门声打断了冯梦想要继续嘱咐南秀的话。 她知道肯定是顾崇主动上楼来找人了,念叨着算他有良心,快步去开了门。门外章凤儿眼眶泛着微红,顾崇站在一旁,率先朝她笑了笑,视线又越过她向屋内望去。 他看着屋子里的南秀,轻轻松了一口气。 南秀走过来盯着他的双眼,又从上到下看了看他,眼里浮起喜悦。生骨金莲不愧是当世奇珍,药王谷也不负盛名,竟真的在短短时日里就治好了顾崇的经脉和眼睛。见她开心,顾崇展开明显的笑颜,难得玩笑道:“怎么,不认得了?” 南秀摇摇头。 章凤儿目光在两人间来回,顾师兄眼中分明只有南师妹一人了,她垂下酸涩的眼,终于释然般在心里长长叹气,真心实意觉得这一切都是南师妹应得的。她没能坚持陪在顾师兄身边,即便怅然,也没脸觉得可惜。 而且方师兄对自己用情至深,实在不该朝秦暮楚,左右摇摆。 想到这儿,她脸上的笑容更真心了一些,冯梦看到后觉得心疼,拉起她的手找个理由带她离开了此处。 她们两个走了,南秀难免开始觉得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沉默地在肚子里酝酿着说辞,想着要不要问他现在身上感觉如何,或是眼睛恢复到从前的状态了吗? 顾崇抢先轻声问她:“在夜圣雪山时,受伤了吗?” 南秀攥了攥手指,撒谎说:“没有。” 她语气逐渐轻松起来,“你也清楚我的身手,少有人是我的对手。” 顾崇深深看着她,还想再追问,忽然被一道声音插/入打断了。 “那只小猫一直在叫——” 他循声转头,看到不远处的另一间房开着门,门口站了一个清瘦的男人。 男人正看着南秀,一脸熟稔的无奈。 南秀舒了一口气,快步走过去说:“是不是饿了,你喂它吃东西了吗?” 顾崇与秋天奚对视。 秋天奚最先收回视线,看着南秀说:“它不肯吃。” 顾崇也跟着走了过来,看着两人一同进入房间。房门开着,他停步在门口,见两人蹲在地上,一左一右小心地抚摸着一只伤痕累累又脏兮兮的猫。 他们低声交谈着,看起来很熟悉对方。 小猫乖乖地趴在秋天奚昨晚带它回来时,用来包裹它的衣服上,此刻没有再叫,还在安静地舔毛。 秋天奚无可奈何地说:“它可能是讨厌我,你一来就不叫了。” 南秀不由得笑出声。很快又反应过来好像冷落了师兄,转头对他说:“昨天和秋少侠在街上看到了这只小猫,看它可怜,就先把它带回来了。” 她再次在心里感慨秋天奚可真是个善良的人,给小猫买了最好的伤药,又照顾了它一整夜。 但青阳派的人还是视他如空气一样,每次他都孤零零地独来独往,渐渐的南秀动了恻隐之心和他成了好友。 因为秋天奚的出现,顾崇没能和南秀说上太多的话,接下来一整日又要与其余人在城中寻找孙掌门,也始终没有说话的好时机。 四方山派出来的这几人大都不曾对顾崇落井下石过,过了最初的震惊后又自然而然地围拢在他身侧,听他命令行事。其中最心虚的当属方灵远,但他伪装得好,也一直带着章凤儿远远避开顾崇。 顾崇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同门嘴上不说,还是不自觉地信任听从他,方灵远对此再不平衡暂时也无计可施。章凤儿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还以为是自己之前的表现伤害了他,因此更加愧疚,几次主动说话逗他开心。 这一回寻找照例是一日白用功,所有人也都习惯了。不过这一天恰好遇上过节,入夜后街上比白天还要热闹,冯梦兴冲冲地拉着南秀出了门,说要一起到处逛逛。 街上还有人在放烟火。南秀很少下山,也从没见识过这个,瞪大眼睛驻足看了好一会儿,再偏头时突然发现冯师姐不见了。 她连忙四处张望,看到几步之遥的顾崇后才恍然冯师姐消失的原因。肯定是偷偷跑了,想要给自己和顾师兄说话的机会。 顾崇走过来问:“一起逛逛?” 南秀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点头。 两人也不交谈,并肩沉默地顺着人流往前走,顾崇停下她也停下,像一条小尾巴一样。 顾崇失笑,从旁边摊上拿起一支珠花,说:“冯师妹和章师妹都有许多珠花簪子,但从来不见你戴。” 南秀微微低着头,“我不喜欢……” 顾崇顿了一下,抬手想替她将这支珠花插在发上,她却猛地躲开了。 顾崇收回手,认真道歉:“抱歉,唐突了。” 南秀目光闪躲,小声说:“我不放心师姐,去找找她。”说完不等他回答转身就走,下一刻已经钻入层层叠叠的人群中了。 顾崇默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掏钱将珠花买下了,包裹好收入袖中。 被人群包围后南秀才觉得自在些,结果没走出多远迎面碰上了秋天奚,惊讶地问他:“你怎么独自在这儿?” “我本就没什么朋友同行。”秋天奚轻轻笑了笑,“但听街上热闹,也想出来看看。” 他语气平常,落在南秀耳朵里却让她生出些同情来。 找冯梦本就是她的借口,她轻快一笑,道:“那我们一起走走吧。” “好啊。”秋天奚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第77章 男频重生文中的女配七 冯梦自觉做了一件大好事, 哼着轻快的小曲儿沿水边逛了一圈才不紧不慢往回走。 等走到客栈门口,她听到身后有人喊了声“师姐”, 转头见是南秀和秋天奚一同归来,有些出乎意料,立刻往两人身后张望,却没见到第三人,于是忍不住问道:“顾师兄呢?” 南秀答说:“我也不知,应当已经回来了吧。”因为是故意甩开了师兄,她说这话时还有点心虚, 垂下的睫毛颤了两下。 其实她和秋天奚并没有在街上逗留太久, 天色已晚,只是从最热闹的地方一路穿行回来而已。 冯梦有意为两人制造亲近机会, 发觉南秀明显是不领情,看了秋天奚一眼后拉起她的手臂沉声说:“你随我回房。” 秋天奚被留在了原地。他站了一会儿后似有所感,微微侧头, 正向此处走来的顾崇也停下了脚步, 回望着他。 随后他悠悠收回目光。 南秀被冯梦拉进房中, 先是闷头不吭声,但在追问下索性坦白了:“我没有想过和师兄在一起,要辜负师姐的好意了。” 冯梦一顿。 半天才道:“你拼了命救他,如今苦尽甘来,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 南秀笑了笑, 说:“我与师兄相依为命, 师兄也照顾了我多年, 这是我应该做的。” 冯梦依然不理解她。 南秀也无法向她解释自己曾经做过预示梦, 不想再重复一遍错误的选择了。梦里的经历实在太过真实,以至于那样浓烈的情感也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 真的决定放下的时候反倒没有那么艰难了。 冯梦盯着她眼睛细细看,辨认她这番话是否违心。 南秀不避不让地任她看了一会儿,见她始终一脸严肃反而被逗笑了,问:“你觉得师兄会喜欢我吗?” 冯梦瞪大眼睛:“他敢不喜欢你!你为了他——” 南秀打断她的话:“若只是为了报恩,又有什么意思。” 冯梦表情一凝,倒也觉得有道理。她是爱憎分明的个性,喜欢上谁固然会主动,但若被拒绝了也断然做不来死皮赖脸纠缠的事,只是怜爱南师妹辛苦一遭,不忍心看她无法得偿所愿罢了。 此时听她语气认真地说了这些话,想开后也就不再执意劝说了。 “随你吧。”冯梦摸摸她的发顶。 南秀坐在镜子前,铜镜里倒映出她素白的一张脸,眉眼寡淡,从没有什么鲜活的表情,落在人堆里也几乎没有存在感。冯梦见她看着镜子不说话,支支吾吾地安慰道:“那些肤浅的人只看得到一张无用的皮相……” 说到这儿又觉得不该这么安慰,暗骂自己胡言乱语。 南秀从没有觉得师兄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不喜欢自己并不是他的错处。而且在梦里她并没有顶着这张假面,师兄依然还是讨厌她。 梦里的她做了太多错事,现在想来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走一样。好在如今也算迷途知返,师兄妹之间的情谊还在,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另外,她还是觉得方灵远很有问题。 师兄和章凤儿才是天作之合,方灵远横插一脚,怕是早晚会露出马脚。 …… 第二日清早顾崇将用绢布包着的簪子转托给冯梦,麻烦她替自己交到南秀手上。 隔着一层门板,屋内的南秀不知是还在睡着,还是依旧有意回避他。顾崇微微有些无措。 经过昨日后冯梦暂时熄了撮合二人的心,表现出的态度便没那么积极了,但她还是将东西接了过来,手一握便猜出了这东西是何物,沉吟后道:“南师妹为师兄付出良多,但并不求回报,如果师兄只是可怜她,抑或是感激她……” 她抬眼,看着顾崇道,“那还是不要再去招惹她了。” 顾崇短暂沉默后答:“我待南秀,再真心不过。” 不远处章凤儿向前的脚步一滞,这句话清晰地落进耳朵里,险些逼出了她的眼泪。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63节 她忍着心底的不适,朝看过来的两人道:“又发现孙掌门的踪迹了。” …… 青阳派的求援标记再度出现。只是经历了多次走空,几乎无人对此再抱有希望了。但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回他们居然真的沿着标记在一座山上找到了青阳派的孙掌门。 青阳派弟子举着火把率先深入洞中,看到披头散发的掌门后险些哭出声,兴奋地朝身后高 嚷道:“人找到了!” 孙掌门竟被一条铁链锁在了这处山洞里,一脸脏污,满身斑斑血迹,看起来极为狼狈。 终于要得见天日,孙奇峰喜悦之下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被弟子解开束缚后搀扶起身,听着七嘴八舌的关切询问,吞咽着口水虚弱道:“若非我被人救下,早已经命丧黄泉……真是上天保佑。” 只是救他的人却不知为何将他塞进了这山洞里,又用铁链捆住,有水有食物,也常有火堆取暖,但因为被灌了药,身体实在虚弱至极,无法挪动寸步也无法大声呼救,只能靠着白日投射进来的光亮分辨时辰。 南秀隔着两层人墙看清了瘦了一大圈的孙掌门,他原本白胖的脸颊向里深凹,眼底发黑,头发也成了一团杂草。 好在是性命无忧,她这个负责寻人的也就放下心来。看到青阳派弟子一个个又哭又笑,像一群小孩子一样,也由衷地露出一丝笑容。 她又转头看向秋天奚。 他也是青阳派弟子,但此刻脸上瞧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也没有试图凑上前去关切掌门。 袖子里的小猫叫了一声,他低下头伸出指尖逗弄。 南秀觉得奇怪,问他:“你……不去看看孙掌门么?” 秋天奚温声回她:“我是青阳派新入门不久的弟子,还未见过掌门呢,上前去他也不认得我。” “奥。”南秀了然。现在这幅场面确实不适合新弟子凑上去打招呼,孙掌门怕也没精力应付。 另一边,听到孙奇峰熟悉的声音后,方灵远神色骤变,微微向人后隐去。 然而孙奇峰将视线一抬,瞬间在人群中锁定住他露出一半的身形,先是震惊地眯起眼,忽又指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也在?竟然还敢来!” 围住他的弟子被这道厉声质问吓了一跳。 一时间洞内寂寂无声。 孙奇峰抬手指向人群,哑声道:“便是他方灵远要杀我!” 众人顺着他的动作转身看向方灵远,四处目光汇聚,火光之下方灵远面色惨白,抖动着嘴唇后退一步,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这是何意?孙掌门怕是重伤磕了脑子,一时间糊涂了吧。”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与周围神色各异的众人对视一圈,稳了稳心神道:“孙掌门确实是因受邀来我婚宴,这才出了事,我在此先向孙掌门赔个不是。如今虚惊一场,改日定再登门谢罪。” 方灵远自然不会认。 孙奇峰怒目而视,间隔片刻后,又像想起什么一般忽然道:“他右臂处还有我回击他时留下的伤!” 章凤儿赫然抬头直视着方灵远。山洞内火光跳跃,她双眼水亮,情绪由震惊、迷茫逐渐转为不敢相信,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婚后第二日方灵远确实离开过四方山,但他那时说是有要事在身。而且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方灵远的右手臂上确实有一条很长的新伤。 方灵远依旧不肯承认,勉强镇定下来示弱般对章凤儿道:“凤儿你信我,我没有做过这些事,是他污蔑我!” 他身上有伤不假,但伤他的人根本不是孙奇峰!如果孙奇峰一直被囚在此处,又是从何得知的? 更何况当日伏杀孙奇峰,他做了足够的伪装,自信绝不会被认出来。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被一剑洞穿心脏的孙奇峰竟还能活在世上。 此前一路沿着标记上山寻人时他并不慌乱,就是自信孙奇峰已经身死。 但此刻的方灵远虽嘴硬,却早已乱了分寸,慌乱和心虚都写在脸上,也不肯掀起衣袖自证清白。周围人的表情由惊讶慢慢转为怀疑,几乎认定了孙掌门说的都是实话。 孙奇峰双目赤红,接着道:“意图杀我时他用的招数分明是铜江派的,前几月铜江派掌门莫名身死也一定与他有关!” 铜江派掌门无故惨死,一直归因于魔教作祟,没想到会另有内情,矛头还指向了曾经重挫魔教有功的方灵远。山洞中一时陷入诡异的僵持中,最先打破沉默的却是章凤儿。 章凤儿回神后只觉恨意滔天,顾不得手臂未愈的伤处,抽出剑刺向方灵远,同时恨声质问:“你无法辩解,难道孙掌门所言确实不假?” 但她的剑法远不及方灵远,又在盛怒之中,全无章法。不过方灵远对她仍存有真情,只是防御,并未准备伤她性命。 眼见章凤儿落了下风,离得最近的顾崇立刻提剑来护,紧接着青阳派的弟子也拔剑相助。岭南派只顾看热闹,四方山弟子则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段时间四方山门内的年轻弟子多数以方灵远为首,他又是掌门的乘龙快婿,就算章凤儿和顾崇敢上,他们却仍有忌惮。 秋天奚拉住南秀手腕,阻拦住欲上前的她,低声说:“你师兄和师姐足以应付了。” 章凤儿和顾崇剑招十分默契,两人并肩的画面对方灵远来说自然极其刺眼。 他双眼诡异地泛着红,只觉得心中残留着的上辈子的所有不平和怨恨尽数翻涌上来,忽然失去理智。 第78章 男频重生文中的女配八 失去理智的方灵远像是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再出手时尽是杀招。但他自负的剑法在顾崇面前显然不够看,剑很快便被扫落, 手心也震得生痛发麻,踉跄着后退数步,缓慢抬起血红的眼扫过顾崇,又定定看着章凤儿。 这两人上辈子郎才女貌,得到了全天下的羡艳祝福,而自己不过是臭水沟里的丧家犬,这辈子短暂地得到了心上人, 不过须臾数日便又要失去了, 即便费尽心机盗走、抢走无数门派秘籍,疯了一样刻苦练功, 依旧被顾崇如此轻易地打败。 可他还是不甘心。 方灵远眼里忽然流下泪来,顶着红通通的眼睛,整个人显出几分脆弱无助, 嘴边也浮起落寞苦涩的笑。原本还满心愤恨的章凤儿看到他显露出这样的表情, 神色瞬间一顿。 “凤儿……”他皱着眉, 语气可怜至极,“对不起。” 章凤儿握剑的手慢慢垂落到身侧,想到过去他对自己的好,心里不由得乱成一团,低垂下眼睛说:“你随我回四方山认罪。” 恰在此刻方灵远神色陡然转冷, 抬手的同时翻动手腕轻又迅速地抖了一下, 朝二人所在的方向扣动袖中暗器。 暗器中的毒针先是射向了顾崇, 又再朝四周人群扫射而去。 章凤儿余光瞥见后立即扑向顾崇, 想要以自己的身体来替他挡住伤害。顾崇抱住她转身险险避开,抬眸时看到不远处南秀的一片衣角闪过, 随后已经被那个叫秋天奚的人严严实实地护在怀中。 许多人来不及躲闪被迅疾袭来的毒针射中,人群中响起几道哀叫声,引起了好一阵骚乱。 有人大喝:“那是铜江派掌门的东西!”铜/江派掌门擅制暗器,这袖中刺便是他的得意之作,从不外传。危难当头方灵远已经完全不加以掩饰了,自爆的同时趁乱遁逃。 顾崇顾不上追他,心思全在南秀身上,松开惊魂未定的章凤儿后立即朝南秀快步走了过去。 南秀方才感觉到秋天奚环着自己的手臂一紧,听到其他人的痛呼声,猜他一定也受伤了,挣扎着从他怀中退出来,反握着他的小臂说:“别乱动,我看看!” 秋天奚皱了皱眉,道:“无事。” 南秀转过去看他身后,见他肩头和手臂处有两点红痕,淡红色的血迹正慢慢洇开,顿时夹紧眉心:“你中了毒针。” 顾崇走到南秀身后,但还不等他开口,她已经急匆匆地与他擦身而过,去向冯梦要解毒丸。 冯梦因为站在人后侥幸逃过了暗器攻击,一边庆幸一边向周围人发放四方山特质的用以解毒的药丸。但这药丸只能救急,众人须得尽快下山处理体内的余毒。 没想到方灵远在毒针上淬的毒格外凶猛,不过半程山路之后,有几人已经面色发黑,四肢无力,不能自主行动了,只能就地坐下运功压制。 而秋天奚倚靠着一块巨石坐着,合着眼像是睡着了。 “秋少侠?”南秀推推他手臂,紧张得声音都在发紧。一直被她忽视的顾崇走近二人,视线在秋天奚面上停顿了一瞬,叹气说:“我来吧。” 这时秋天奚却缓缓睁开眼,略过顾崇,朝南秀虚弱一笑。 他方才无声无息的,南秀冷汗都快吓出来了:“你醒着怎么不说话?我还以为——” 秋天奚苍白着脸色,低声接话:“……还以为我死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南秀想要扶他坐直,一副准备替他运动祛毒的架势。 秋天奚看起来越来越虚弱,也不再说话了。南秀见状更加心急。 青阳派中招的共有五人,运气不好被毒针射中脖颈的那一个此刻已毒发气绝,其余几人的情况都不乐观。 孙奇峰刚得知秋天奚是新入门的弟子,即便从不曾教导过,但他素来爱护门内弟子,哪怕是新弟子也同样真心关切。只可惜他也正是极度虚弱之时,提供不了太多助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除了心急别无他法。 孙奇峰见顾崇不遗余力地替伤者疗伤,青阳派几人皆有受益,于是代表门派反复向他致谢。虽说祸端是四方山的方灵远,但孙奇峰也没有迁怒什么,心知四方山的其余人同样被罪魁祸首蒙在了鼓里。 待压制住几位伤者的毒性后,他们一同去往距离此处最近的青阳派,又请擅治毒的长老来看伤。这位被请来的女长老是在药王谷长大的,得老谷主真传,她若说没法子,那这几位大罗神仙也难救。 好在她看过后说可以一试。 不过伤情最重的三个,拖延了两日还是死了。 经过这两日治疗后的秋天奚眼下发青,每天睡着的时候比醒来的时候要多很多。顾崇总能见到南秀在秋天奚的门口站着,如果不在,那一定是去帮着长老翻医书寻救人的法子去了。 又五日,再一个伤者毒发身亡。 南秀总是行色匆匆,顾崇知道她没有心思和自己说话,只好暂且按捺下来,默默等待。章凤儿撞见过一次顾崇远远凝望南秀的场面,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了。 秋天奚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 孙奇峰得知秋天奚的父母仍在世,立刻派人去请他们过来,叹道:也许还赶得上见最后一面。 因秋天奚是为救自己才会受伤,南秀看到他匆忙赶来的父母后十分愧疚。而秋天奚父母的表现却有些奇怪,两人局促地对视一眼,秋母反过来安慰她说:“事情的经过我都听说了,怪不得你。” 两人复杂的表情落在南秀眼中,令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之感。秋天奚的父亲显得很沉默,母亲倒是很慈祥健谈,抬手抹了下眼角的水光,拉起她的手不停地说秋天奚如何善良孝顺,又完完整整地把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经历讲给她听。 秋母的语气很顺,像是在讲一个已经讲了很多遍的故事一样。 秋父戳了一下妻子的背,低声说:“先去看看儿子吧。” 秋母这才回过神来,深深看了南秀一眼,又一步三回头地随秋父向前走。 南秀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秋父迈过门槛的脚先是顿了一下,然后缓慢沉重地踏进屋内。 暗沉沉的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药气,深色的床帐勾起,秋天奚正靠坐在床上,苍白的面庞配着冷淡的表情,光是一个侧脸就让秋母不由自主地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秋天奚朝两人望了过来。 他的“母亲”吞咽了一下口水,谨慎地说:“我们可都照您说的做了……” “父亲”也颤巍巍地站定,始终不敢看他。 秋天奚笑了笑:“舅父舅母不必如此。我双亲早亡,也只有你们两个亲人了。”虚弱的语气令他看起来十分无害。 闻言秋岺山打了个寒战,肩背愈发佝偻了。青阳派的人对他们夫妻二人说,秋天奚中了毒,情况凶险,话里话外都是让他们准备收尸的意思。 可再看此刻的秋天奚,哪里像是要死的人? 秋岺山喉间一滚:“该和南姑娘说的,我们一句都不敢落下。” 又真心实意忏悔道:“连云,当初你母亲临终前托我好好照顾你,是我贪财将你卖了……就算死,也无颜去见你父母。” 胡月银同样很怕霍连云这个名义上的外甥,但这件得罪人的事和她倒没什么关系。她是秋岺山的填房,嫁给他的时候霍连云早就不在秋家了。 也听秋岺山醉酒后讲过,他的妹妹嫁给了一个将军,后因政变被杀,一路带着儿子逃命来投奔兄长,不过半年便郁郁而终。 那时候秋岺山醉心赌博,家产被他败得一干二净,后来一昏头把霍连云卖去娼馆里做小倌了。结果钱拿了没两天,霍连云跑了,娼馆的人在他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又把他狠狠打了一顿才骂咧咧地离开。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64节 这么多年过去了,秋岺山还以为霍连云早死在了外头,没想到他非但回来了,性情还变得深不可测。如今稀里糊涂来装作他的爹娘,赶来的路上胆战心惊的,可也算顺顺当当地将事情办完了。 秋天奚看着两人,道:“舅父当年对我母亲的恩情我是记在心里的。” 秋岺山贪财好赌,对亲妹妹却有几分真情实意。母亲一路带着他流亡,躲避追杀,忧思和畏惧令她生了心病,身子也垮了。秋岺山为了给她治病正正经经老实了一段时间,卖画卖字,还跑去做过苦力。 当时霍连云想他以后一定会将舅舅当作生父一样孝顺。 不过亲妹妹一死,秋岺山最后的人性也没了,霍连云这个外甥对他来说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霍连云又生得好看,娼馆主事偶然遇见了,花金子来向他买。他当时身无分文,又欠了一屁股债,头脑一热就把外甥卖了,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秋天奚轻蔑地看着惧怕写满脸的秋岺山。他早就没了杀人的心思,打定主意要扮作南秀喜欢的模样。 因为南秀喜欢脾气温和、家境殷实、父母双全的,所以他新的身份便是如此。 第79章 男频重生文中的女配九 四方山众人在青阳派足足逗留了一个月, 直到剩下几人体内的余毒尽除,才准备带着此前受伤的同门离开。看到秋天奚性命无碍, 南秀终于安心几分,便决定先随顾崇等人回去。 回程那日一早,她特地去找秋天奚,想要与他道别。从他的院落一路找到练武场,见他正在与同门切磋。 南秀没有打扰,停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很快认出与他过招的是一直和他不太对付的江波行。 起初场上两人有来有往还算正常, 渐渐的似乎是秋天奚体力不支, 剑刃碰撞后狼狈地倒退了几步,连手中的剑都握不住了, 脱手后重重砸在地面。 见秋天奚居然握不住剑,江波行先是露出了意外的表情,站定后又奚落道:“拿不起剑也无妨, 倒是可以去四方山做上门女婿喽!” 在山洞里秋天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奋不顾身替南秀挡住毒刺, 不少人都猜测他是爱慕南秀, 但还没有人在他面前这样不客气地调侃过。立马有人看不过去,责备江波行嘴毒:“天奚才刚解了毒,都还没恢复好呢!你何必如此说他?” 江波行心里不忿,面上嬉皮笑脸:“不过是玩笑罢了!天奚也不会介意的,对吧?” 他与秋天奚有些旧怨。之前的一次门内比试中, 新入门派不久的秋天奚很不给他面子, 只用两招就打落了他的剑, 让他在一众师弟面前丢了好大的人。如今秋天奚主动请他们来与自己过招, 他是其中最积极的,主动第一个上场, 方才出剑时一招一式也完全没有留情。 秋天奚没说话,表情晦暗不明,缓缓垂了手落在身侧。 南秀看到后心里难受。 “天奚!”她扬声喊道。 经过这几日相处,再加上从前结伴同行的情谊,她也不再叫他“秋少侠”了,而是如朋友一般直呼其名。 发现南秀来了,几人顿时表情各异,视线在两人间来回一番后都抬脚要走,独留江波行落后了一步。江波行见到南秀才知道后悔,生怕方才的话惹到了她,再被她胖揍一顿,尬笑着抬脚想要跟上。 南秀在他经过自己时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她手里握着剑,虽未出鞘,但配上她木然的表情仍然很有威慑力。 “道歉。”南秀语气冷硬。 江波行的脸先是一冷,但心里清楚自己不是南秀的对手,因此很快又识趣地放缓了神色,转身朝秋天奚胡乱一拱手,低声说:“对不住。” 看到秋天奚露出淡淡的笑容,南秀这才将手臂放下。 其余人都走光了,练武场内只剩他们两人。南秀走近秋天奚,道:“我是来同你道别的。” 秋天奚微一颌首,温和说:“我也无事了。不好总耽误你留在此处浪费时日。” 他面上的晦暗表情一扫而空,一副生怕她担心的样子,南秀反倒更不是滋味,冲动道:“若有人欺负你,你可以写信告诉我。” 秋天奚莞尔:“然后你来替我出头?” 南秀认真点头。 秋天奚垂眸笑起来,“那真是……感激不尽。” “我是说真的!”南秀怕他不信,“虽然四方山距你们青阳派不算很近,但只要你来信,我一定赶来!” 秋天奚正色道:“我信。” “你相信就好。”南秀抬手摸摸头发,感觉耳朵发热,又不自在地揉搓了一下,“那我先走啦?” 秋天奚轻轻“嗯”了一声。 南秀说不清此刻心里的感觉,总之是觉得浑身发燥,指尖都有点麻麻的,匆匆与他道别。 秋天奚没有拦她,静静立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她背影。 她出了练武场后只顾闷头向前走,险些迎面与顾崇撞上。顾崇身边还站着章凤儿和冯梦,三人同时看向她,她一瞬间居然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无措感,耳朵更红了。 顾崇的手还虚扶在她的手臂上,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南秀庆幸任何人都看不出自己脸红,冷静了一下,挣脱开顾崇的手,道,“我们走吧。” …… 而在他们回到四方山之前,掌门章开武已提前得到了消息,知道女婿方灵远恶行昭昭,如今逃窜在外不知所踪,自然震怒非常。气方灵远藏得太深,也更心疼女儿遇人不淑。 方灵远能在暗地里做下这么多恶事而不被人知晓,本事极强,章开武并不抱希望能在短时间内捉住他,没想到十几日后他却被打断手脚扔在了四方山附近。 章开武仍不愿相信自己信任的首徒如此心狠手辣,亲自审问了他。事到如今方灵远也没有必要狡辩了,心如死灰地承认了做过的所有恶事。就连静江城的灭门也是他所主导,只因为上辈子他乞讨路过时被这家人唾了一口,记恨多年。 魔教替他背了不少黑锅。如今真相大白,自从魔教四分五裂,扣在魔教头上的恶事几乎都是他做的。 被关押的第四日,该招的方灵远都招了。各门派来信要求章掌门对孽徒处以极刑,再将他的尸首挂起来示众,以儆效尤。 亲眼看到断了手脚的方灵远后,章凤儿在卧房中枯坐了整整四天,肉眼可见地瘦了许多。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她冷着一张苍白的脸走出房门,独自去往地牢。 地牢中阴暗潮湿,散发着极不好闻的臭味。她在四方山长大,却是第一次涉足这里,来此处的目的就是想再问问方灵远,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过去他对自己的好,也只是为了利用她从而向上爬吗? 牢房中的守卫看清来人是她后不敢阻拦,还给了两人独处的机会。 方灵远无声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合着眼,如同死了一般。隔着铁门冷眼看着这幅场景,沉默半晌,章凤儿僵着脸开口:“你究竟有什么不知足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方灵远艰难睁开眼,慢慢抬眼望向她。 地牢中寂寂无声,章凤儿等了许久,还以为他不会回应了,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才听他虚弱道:“我嫉妒顾崇,嫉妒他能得你喜欢,嫉妒他天赋过人,事事都要压我一头……!所以我要把他踩在脚下,取而代之……” 手脚尽断的痛苦令他绝望,这种上辈子深切体会过的滋味深深刻在他脑海里,数次在黑暗的地牢中被疼昏又疼醒,只希望是一场噩梦。就像重生之初他曾做过的那些梦一样。 章凤儿泪水糊了满脸,听到他的不甘居然仅仅是出于嫉妒而已,对他失望至极,一瞬间阴暗的心思翻涌上来,恨不得他就这样活活疼死在地牢里。可看他满身血污、四肢扭曲地趴在地上,又于心不忍。 她袖中攥成拳的手紧了又紧,隔着纸包几乎将手中的药丸碾碎,但最后还是扬手将东西抛进了铁门内。 药丸脱离纸包,骨碌碌滚到方灵远嘴边。 方灵远怔怔看着。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章凤儿正准备离开,刚转身,方灵远忽然哑声道:“南秀是关山楼的人。” 因为他的重生,许多事情和上辈子不同了。上辈子南秀痴恋顾崇,但一直不曾得偿所愿,后来暴露了自己是魔教中人,惨死在正派人士剑下。他重生后施计令顾崇受伤,反倒给了南秀接近顾崇的机会。 重生后他发现南秀相貌与性情大变,也怀疑过南秀是否和自己有一样的经历,观察许久才发现这个世界的南秀与他印象中的南秀几乎是两个人。上辈子顾崇瞧不起的南秀,这辈子却成了他残废后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觉得很有趣,甚至看笑话一样想成全他们。 方灵远与顾崇一同长大,自是十分了解顾崇的为人。南秀为救治他付出了不少,即便是为了报恩,就算心中仍有章凤儿,顾崇也一定会选择与南秀在一起。 让顾崇和看不起的人绑在一起一辈子,他自心底深处生出了强烈的愉悦感,仿佛正主宰着顾崇的人生。 听到方灵远的话,章凤儿猛地停住脚步转身呵斥:“直到现在你还不忘害人么?” 方灵远一怔,失落地对她笑了笑:“我没有骗你。就当我是想成全你吧。” 章凤儿咬紧牙关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方灵远的手已经断了,只能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挣扎着将地上的药丸舔进嘴里。他没再继续解释,鼻子里喘着粗气,喉间几次滚动也始终难以狠心咽下去,脸色几变,既有不甘也有畏惧,最终像是终于认命了,闷闷哽咽一声,轻轻说:“谢谢你,凤儿。” 霍连云断他手脚时根本不屑隐藏身份,想来即便他手段通天,也不会知道自己是重生之人。若不是重生,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到霍连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而是要多此一举把自己扔来四方山。 是为向四方山的小师妹表功吧。 方灵远像一滩烂泥一样仰躺在地面,有些癫狂地笑了笑。不久笑声渐渐静止,地牢中死一样寂静,血水缓缓从他七窍流出。 章凤儿木头一样呆立在原地,盯着他死去的惨相,骤然回神后慌张地跑出了地牢。 …… 地牢中的看守不敢隐瞒,立刻向章开武禀报了方灵远已死的消息,也将章凤儿来探视的事一并上报了。 章开武很清楚女儿的个性,再恨方灵远,也念着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才决定给他一个痛快。叹着气挥退守卫,恨声道:“死了倒也干净,四方山容不下这样阴毒之人,将他首级斩下挂在山门外吧。” 但思来想去他还是叫来了章凤儿,父女独处,章凤儿双眼红肿,魂儿像是跑了一半。 章开武心疼不已道:“怎么不先来和我说一声,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章凤儿怔怔垂泪,不肯说话。 章开武思索片刻:“如今顾崇已经恢复了,若你们还有情……” “爹。”章凤儿怅然说,“当初是我放弃了师兄,如今又哪里有脸再回头呢?” 章开武先是沉默,又道:“顾崇昨日来找过我,说想与南秀成亲。” 章凤儿一愣,迟缓地点点头:“理应如此。” 章开武难免开始后悔,沮丧说:“是爹不好。如果不是爹逼你与他分开,何至于让你们二人错过。” 章凤儿偏头望着窗外,嗓音喑哑道:“是我们没缘分。” 父女二人说了一会儿话,见她一直神游天外,章开武无奈地催她回房休息。 出了房门,章凤儿站在夜风里被微凉的风一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不由得想:南师妹在四方山生活多年,即便曾为魔教做事,也许和魔教早就没了往来……如果能证明这一点,她就决定将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 她嘴上不信方灵远的话,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大半。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 第二日,章开武命弟子叫来了南秀。 他即将过寿,近来院子各处都在打扫修葺。南秀一路过来时遇到的诸位同门和洒扫的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别有深意。 顾崇想娶南秀的事早就已经传开了,其他人就算再克制,眼风也总忍不住往她身上飘。和从前的同情、看热闹不同,如今持祝福态度的人占了大半。但也有人唏嘘章凤儿命不好,丢了顾崇这样难得的好夫婿,反被心怀鬼胎的方灵远毁了一生,实在是造化弄人。 不管撞见什么样的目光,南秀始终神色如常,因为其他人的想法她并不怎么在乎。冯梦也拿不准她的心思,但心里还是默默希望她能改变想法,选择和顾崇在一起。如今没有了方灵远这个阻碍,章凤儿又变回孤身一人。南秀费尽心血治好了顾崇,若成全了别人,冯梦光是想想都替她难受。 过去南秀被喊到章开武面前,多数时候都是要受罚。今日章开武依旧没什么笑模样,但相比以往态度也算温和了。他没说废话,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明白了,大意是顾崇想娶她,作为掌门,他特地叫她过来想问问她是什么想法。 一重屏风内,章凤儿在替父亲收整书架。章开武询问的声音一落地,她的动作不自觉停下来,再提醒自己不要去听去看,也无法违抗本心。 南秀坦诚说:“我对师兄只有兄妹情谊,恐怕不大适合成亲。” “你当真这么想?”章开武惊讶。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65节 “当真。” 章开武打量着南秀这张普普通通的脸,实在想不出她拒绝的理由。顾崇知恩图报,这于她来说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怎么反倒拿乔起来……难不成是欲擒故纵? 他自觉刻薄,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语气更柔和了一些:“顾崇与我说这件事时,我能看出他是极为认真的。即便是出于报恩的想法,也是他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抉择。你可要想好了,真要拒绝?” 南秀微垂下眼帘,一副默认的样子。 章开武迅速扫了屏风一眼,还是咽回了“再回去考虑两日”这句话,只语重心长地说:“我并非你二人的师父,但既作为掌门,也是你们的长辈,理应替你们操心终身大事,不过也不好硬将你们凑做一对。既然你不想嫁他,便自己去与他说明白吧。” 南秀点头应下了。 “掌门若无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章开武巴不得快点打发了她,“去吧。” 外面好半晌再无人声响起。章凤儿忽然惊醒,低头一看,手中的书页已经被她揉搓得不成样子了。 等她从屏风后走出来,南秀已经离开了。 章开武仔细端详女儿一眼,见她表情复杂,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走过来拍拍她肩头,慈爱道:“南秀对他有恩,他不得不如此偿还。好在南秀颇有自知之明,你还有机会,不是么?” 章凤儿心绪难宁,一时间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第80章 男频重生文中的女配十 顾崇再度自梦中醒来, 发觉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裳,但他仍然板着一张脸, 看不出丝毫醒后惊慌和不适。梦里无非又是过去的惨状重现,他还是那个武功尽失,双目不能视物的废人。 这段时日他早就习惯了做这样的梦,却不觉得是种折磨,因为至少有 一半的梦境里南秀是陪在自己身边的。这种梦做的次数多了,他的心境也从细微的不安逐渐变为贪恋。 贪念渐重,甚至不愿醒来。 可惜近来的梦境最后南秀总会离开他, 无论怎样挽留都无济于事。 夏末燥热难耐, 他翻身坐起来,依旧是长久出神。 之前南秀与他同住在天奇楼, 拒了他的求娶后便默默搬走了,如今暂时与冯师妹住在一起。察觉到她是在刻意避着自己,他也不常出现在她面前讨嫌, 心想总归是共同生活在四方山, 既然她不愿意嫁人, 他可以等,或者只是远远陪着她也好。 日出日落,春去秋来,就像过去的很多年那样。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事情却不会如他设想的那样发展。青阳派的秋天奚因对南秀有舍命相救之恩,两人来往不断, 也终于印证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前日秋家父母特地代儿子前来四方山提亲。 两人相识才不过几月而已。 并且这一回, 南秀没有推拒。 提亲那日, 他坐在一旁认真观察了秋家父母。二人从举止言谈来看浅薄、谄媚, 又胆小如鼠。他并不觉得这样的父母能养育出什么好儿子来。 但显然南秀并不在意这一点。 终于捱到天明,顾崇起身换衣、洗漱、用饭、照旧每日去校场看新弟子练武。从头至尾他的神情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门中弟子也早已经习惯他这幅清清冷冷的样子,只当他是劫难后的性情大变。 大师兄剑法超群,能得他两句点拨自然受益匪浅,所以虽然顾崇性子一天比一天冷,门中弟子还是打心底敬服他。除了死了一个心术不正的方灵远,门派内看似一切照旧,和从前没有太大的分别。 至于南秀,她拒绝了大师兄,却看中了别家门派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背地里议论声不少,但远不像过去拿她和顾崇取笑时那么恶意,多数是在替她可惜,觉得她是丢了金子捡木头。 离开练武场后顾崇走到了南秀如今的住处附近,但只略站了一刻钟,便又走了,直到半路听到关于南秀的交谈声才再次停下脚步。 从前那些难听的话他曾听过一些,但次数不算多。毕竟他一直在天奇楼中苟延残喘,连太阳都少见,没想到如今痊愈了,还能碰巧撞见些只言片语。 他站定在原地,辨认了一下凑在一处说话的几人是谁。 那几人没有立刻发现他的存在,还在继续谈笑。 “你们说南师妹图什么啊?听说青阳派那个姓秋的,自受了伤之后连拿起剑都费劲了。” 背对着顾崇的李山将嘴一撇,接话道:“或许南师妹就好这一口吧。要我说,她还配不上现如今的顾师兄呢,与那个秋天奚倒也算般配。” 从前李山就爱调侃南秀和顾崇,与他关系好的弟子都习惯了他的嘴贱,上一次被冯梦师姐撞见后教训过,老实了一阵,如今听说秋家来提亲这样的大热闹,竟又忍不住了。 还不等有人接话,其中一人忽然看到了李山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顾崇,脸色瞬间大变。他的异样也令其他人察觉到了顾崇的存在,纷纷站直身体,不敢抬起眼乱看,心虚又畏惧道:“顾……顾师兄!” 顾崇面无表情,倒也没有斥责他们,只挨个将他们看了一遍,然后径直走了。 等人走了,李山长长吐出一口气,劫后余生般抚了抚胸口,紧接着又笑自己过于紧张,顾师兄对门内师弟师妹向来宽和,而且方才自己也是在为他抱不平。顾师兄想娶南秀,却被她拒绝了,若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势必要气恼南秀不识好歹。 但几人也没了继续谈笑的兴致,很快就散了,各自回了住处。 谁知不过半个时辰刑堂便挨个院子来提人了,将他们一个不落地揪去挨刑杖。几人心知肚明因何受罚,打疼了也不敢大声叫嚷,更不敢叫屈,别的弟子好奇地跑来问他们受罚缘由时也一个比一个嘴严,闭口不肯多提。 …… 章开武大寿那日,青阳派掌门还特地前来贺寿,也是为了表示他大度不计前嫌,并未将方灵远的过错归咎于四方山,两派依旧交好。 这一次过来孙奇峰还带上了秋天奚,心想若自家弟子和四方山弟子的婚事顺利,倒也成了门派间的一桩美谈。章开武也抱有同样的想法,场面话备了一箩筐。南秀这么多年来从掌门口中听到的对自己的夸赞都没有这一日多,听他面不改色地把她形容成了一个勤奋懂事的好弟子。明明平时听到的大都是责骂她如何顽劣不肯受管束。 南秀听久了便有些想笑,嘴角不由得翘了翘,抬眼见秋天奚正看着她,也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他今日穿了件蓝衫,模样清俊,眼中笑意细碎。 她也没忸怩,大方地回了他一个笑容。人来都来了,婚事在她反复考虑之后也认真应下了,倒不如寻个机会与他多说两句话。尤其她一直忧心着他的身体,想仔细问一问。 而且与秋天奚成亲,总归比盲婚哑嫁要好吧。 南秀正视自己对他的好感,也想要彻底摆脱预示梦中那个可怕的前世,一厢情愿会带来祸事,两情相悦的结果总不会比梦里更坏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眸子此刻亮亮的,盈着浅浅的情意,不远处的顾崇真切地看到后像是被刺了一下,缓缓将手攥成拳。 宴席后南秀带着秋天奚在四方山随意逛了逛,等四处没什么人影了,才转而问起他身体的情况。 二人停驻的树下时不时有落花飘过,她一脸认真地询问,像是在问什么天大的事,秋天奚忍着抬手摸她发顶的冲动,柔声说已经全好了。 南秀一脸不信,拔剑便要试他。 同门间友好过招是常事,秋天奚神色却微微变化,剑也未出鞘,只抬手轻轻格挡她的招式,明显是不愿与她动手。 南秀始终收着劲,但因为要观察他是不是真的完全恢复了,手上招式不停,打定主意要逼他拔剑出鞘。见她这样一本正经,秋天奚倒退几步后忽然皱了下眉,手腕一软,脱力般松了剑。 南秀以为他又是在逞强,连忙收起剑慌张地凑到近前想要伸出手去扶他。结果在凑近的一瞬间,被他用微凉的手指在颈间轻轻抹过。 南秀退后一步,抬手一摸,在他方才轻轻碰触过的地方摸到一片花瓣。 “交手时可不能同情对手。”秋天奚朝她莞尔道。 南秀也跟着笑起来,捻着花瓣也不气恼。看她傻乎乎的样子,秋天奚笑着摇摇头。 …… 秋天奚走后,南秀趴在窗边的书案上,盯着四个巴掌大的、沉甸甸的金子打成的人像发呆。 有着嬉笑怒骂四种表情的四个小人像排成一行,静静立在她面前。 之前他们在街上闲逛时遇到了陶土做的人像,她觉得有趣多看了两眼,真没想到今日会收到用金子做的。 冯梦来时就撞见这一幕,眼睛都险些被这几个金灿灿的金坨子晃瞎了。 秋天奚不过是青阳派的一个小弟子,即便给她留下的印象不错,可与顾崇相比属实不够看。原本她还想再最后劝一劝南秀,可见了秋家这财大气粗的手笔,到嘴边的话也立马咽回去了。 南秀却一直在出神。 她忽然伸出食指将怒气冲冲的小人戳倒,小人重重栽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 第81章 男频重生文中的女配十一 冯梦见南秀戳倒了人像却不扶起来, 只直愣愣地盯着看,似乎是在生闷气。 “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南秀也不答话, 坐直身子,将这几个人像收回匣子里,合上盖子时手上用的力道不小。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冯梦更觉得奇怪了,正想再问,南秀抢先问道:“师姐,我是不是挺傻的?” 她声音微沉,听不出情绪。 冯梦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沉吟一瞬, 才道:“从前你一门心思对顾崇的时候,是挺傻的。” 剩下半句话冯梦没有说完:现在清醒得也很不是时候。 哪有人付出一切之后, 连回报都不求,平白送了别人那么大的便宜。好在那个秋天奚看起来也算不错,但愿是南秀的良人吧。 南秀却不是在说这个, 她扯扯嘴角, 自言自语:“是好骗。” 怪不得她总是隐隐觉得秋天奚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怪不得自初见起他就那么热心肠。一旦开始怀疑,任何曾经忽视掉的细微相似之处都会放大,一点点印证她的猜想。即便他尽力掩盖了从前的痕迹,但两人朝夕相处许多年,哪怕分别了很久, 也不会彻底忘记。 今日他的剑虽然未出鞘, 交手时那种熟悉至极的感觉却令她几乎是坐实了怀疑。她学武时的启蒙便是他, 用心模仿过他的一招一式, 过招时哪怕他露出一星半点从前的影子,都能令她真切地捕捉到。 更离谱的是, 她居然真的对他的假身份动了心。他不知从哪儿找来那一对假父母,编造出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几乎是滴水不漏地织起一张大网耍得她团团转,难不成是在写话本子吗? 她先是生气,但紧接着又忆起自己当年从关山楼逃跑的事,气愤中夹着几分尴尬愧疚,心情变得异常复杂。 冯梦察言观色,但端详了半晌也看不出她是在为什么生气。 这时院子里忽然跑来一位报信的弟子,慌里慌张地朝两人道:“掌门受伤了!” 此时已经入了夜,这道惊惶的声音传入屋中后登时令气氛陡转。南秀也顾不得继续胡思乱想,迅速起身先随冯梦前往掌门住处查看。 在赶去的路上她们才问清,原来是有来客意图刺杀章掌门。 而当南秀与冯梦赶到时,章开武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弟子,早将伤人者团团围住了。 章开武捂着受伤的手臂坐在堂中的椅子上,章凤儿在为他上药包扎,而伤他的人竟是个穿着素裙,样貌娇俏的少女。少女伤势很重,裙上晕开大片血迹,一张脸也毫无人色,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亡了,但此刻还在强撑着大骂章开武该死。 更令南秀意外的是,同门李山正以一副保护她的架势牢牢挡在她身前,又惊又怕地与师兄弟们对峙。他也不敢提剑指向同门,一直在语无伦次地替身后人求情。 李山前些时候刚在刑堂受了刑杖,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加之此刻惊慌无助,更显得可怜。 听一旁师弟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细讲,南秀才知道是李山在外结识了这位阿音姑娘,相处后生了情,已经悄悄来往小半年了,今日将人带回来准备趁着掌门大寿这样的喜日子请他做主,同意两人结为夫妻。谁知心上人另有所图,与掌门一见面便抽出藏在身上的匕首要杀他。 听到李山带着哭腔的恳求,阿音讥诮地笑了笑,显然并不惧怕死在此处,再开口时语气平静了许多,像是在对李山解释,又像是自语:“章开武杀我父母,我要他偿命有何不对?” 她嘴唇苍白,整个人已呈现出将死之态。 章开武坐在椅子上,忍痛打量了她几眼。因少女眉心有一颗红痣,很快他便认出这人是伏春门妖女的女儿,当初自己没有赶尽杀绝,放了年幼的她一命,没想到却是放虎归山。 “原来是伏春门余孽。当年伏春门与关山楼狼狈为奸,你父母死有余辜,我好意饶你一命,今日却敢来送死。” 听他提及自己父母时语气极为轻蔑不忿,阿音已经平静的表情又再度扭曲起来,咬牙切齿道:“你胡说!我父母替伏春门办事不假,但从未害过任何一个人,分明是你们见到所谓的魔教便杀,全然不论好坏……”话说到这儿她忽然停下,像是没了争辩的兴致,冷笑一声,喃喃道,“是非对错,该是你亲口去向我父母解释。” 阿音的话令章开武面色一凛,冷声命顾崇即刻斩杀妖女。 顾崇提着的剑微微侧身。而李山还在不死心地恳求着,他盯着顾崇,颤抖着嘴唇道:“师兄,求你了,阿音与掌门许是有误会……”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66节 听他苦苦哀求自己,顾崇不懂师弟李山向来嫉恶如仇,怎么被魔教人欺骗,反而还要继续执迷不悟。他俯视着狼狈至极的李山,语气冷漠地提醒道:“魔教自然该杀。” 闻言,南秀的心一紧,不由自主地想起预示梦中师兄对自己的厌恶。她看着木然等死的阿音,也不敢断言她究竟是好是坏,但心底深处还是升起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滋味。 如果她像梦中那样执迷不悟,被正派诛杀便是她的宿命。 李山坚持挡在阿音身前,哑声道:“可以将她武功废了,我一定会看管好她,也可以把她关在后山禁地,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出来!”他越求情越显得鬼迷心窍,气得章开武再次厉声催促顾崇动手。 李山卑微的恳求使冯梦面上也跟着流露出几分不忍,她同样看出来了,即便顾师兄不再动手,这人也断然是活不了了。 还不等顾崇下一步动作,阿音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李山的背影,选择亲手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她用最后的力气拔下发间的银簪,狠狠刺进了胸口。 李山听到身后利器刺穿血肉的声响,整个人先是一顿,随即迟滞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无声无息软倒在地面的阿音,合着眼,胸口的血迹逐渐洇开。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双手颤抖,喉头滚动了一下,然后发出了野兽一样低低的哀嚎声。 章开武还想继续责骂李山几句,准备骂后再叫人将他关起来,下一刻却见他僵着面容拔出阿音胸口的簪子狠狠刺向自己颈间,孤注一掷,完全不给旁人阻拦的机会。 见到此情形,顾崇只是身形微动,知道来不及救下李山后皱了皱眉,仍然是冷静的。不过心中依然不解李山的选择。 顾崇为人正派,甚至如他师父邵尊平那样有些刻板正经,自幼接受的教导也是魔教当诛,更遑论与魔教妖女生情。李山贪财重利,却为妖女舍命,实在糊涂。 不过小半刻,李山和阿音的尸体便都被拖走了,只留下淋漓惨烈的血痕。冯梦望着地面上的血迹,唏嘘地对南秀道:“李山那样自私的性子,居然肯为了一个妖女如此。” 南秀站在原地没有应声。 倒也有人在悄悄替李山说话,毕竟为妖女殉情不像是李山能做出来的事,气愤地猜测道:“谁知是不是妖女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迷惑了李山的心智。” 人死如灯灭,到底同门一场,平素李山再多缺点,此刻大家也不忍说他坏话,一股脑将罪过都推在了妖女头上,继而叱骂魔教害人。 同门惨死,掌门受伤,气氛瞬间跌入谷底,众人骂过后很快沉默下来。唯有章开武仍是气得不轻,站起身来斥李山执迷不悟,死了便死了。谁知正骂到激动时,忽然呕出一口黑血,而后失去意识栽倒在地。 第82章 男频重生文中的女配(完) 夜风拂过窗棂, 本是极其细微的响动,顾崇却猛然惊醒。 醒来后仍有些晃神, 他第一次做……春梦,完全自梦境挣脱后一时间又羞愧又恼火。 他匆忙坐起身,就这么穿着单衣推门走出屋子。雪后的院子里一片冷寂,他在石桌边坐下,桌上白日里未下完的棋局早被大雪覆盖了,他也不在意,用手清理干净后, 一遍又一遍在其上复现从前和南秀下过的棋局。 双手被冻得通红, 也始终没有停下。 目盲时他整日悲观丧气,南秀背会了棋谱, 自学下棋陪他打发时间。原本以为冰天雪地能令他冷静一些,但梦境中的种种依然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他被搅弄得心浮气躁, 将棋子用力攥进手心。 他梦到自己废了南秀的武功, 将她关在后山禁地。梦里的南秀穿着嫁衣, 他压在她身上,做尽无耻之事。 现实中对李山嗤之以鼻,但内心深处,他远比李山更卑劣。 因为过于用力,他的手心渐渐渗出血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松开手, 任由染血的棋子落回棋盘上, 发出轻响。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几月前章开武死了。因伤他的那把刀上淬了剧毒, 情绪又过于激动,致使毒发身亡。事出突然, 四方山内乱成一团,而章凤儿骤然丧父,除了哭什么都不知道,顾崇作为前掌门大弟子,只能暂时代管门中事务。 停灵七日后,章开武由弟子们扶棺下葬。 正是最忙乱的时候,南秀却突然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母亲的牌位原本摆放在天奇楼祠堂,也随她一同不见了。 起初顾崇还以为她是受人胁迫出了意外,心急如焚地四处找她,直到冯梦战战兢兢地拿给他一封道别信。信中南秀向他诚恳道歉,感激他曾教导她多年,只是天地广阔,她想独自游历四海,无须费心寻她。 言辞看着潇洒,但字里行间总透着一股心虚。 章凤儿听闻南秀悄悄离开的事后赶来告诉顾崇,南秀曾是魔教的人,如今不告而别,大约是李山的事吓破了她的胆,怕有朝一日也被戳穿了身份,这才会在事后迫不及待地跑了。 原本在父亲出事前章凤儿几度想要施计试探南秀,但想起南秀对师兄的恩情又始终犹豫不决。可自父亲死后她恨魔教入骨,虽然不至于对南秀喊打喊杀,却也忍不住跑来顾崇面前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伪装。 然而顾崇只是对章凤儿说:“南秀十几岁起便在我身边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再了解不过。说她是魔教,实在是……无稽之谈。” 他说到最后,语气愈发坚定。 章凤儿见他不肯信,只红着眼问:“那她为何要走?” 顾崇无言以对,心底却恍然,她之所以离开,大约是他那日对伏春门的人太过无情,吓到了她。在察觉到这一点后,他居然控制不住地开始后悔。 师父一直教导他要守护四方山,以铲除魔教,匡扶正义为己任,原来自己也有私心。 顾崇苦笑。只是她信不过自己。 哪怕他心甘情愿抛弃一切带她离开,她也只会惧怕他,远离他。 来不及说的话,永远也来不及。 …… 近来阳光愈盛,天气逐渐转暖。 南秀捧着油纸包,将里面的包子吃得干干净净。 街上烟火气十足,她盯着来往喧闹的行人看了一会儿,整个人懒洋洋的。在外面玩了这么久,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她从四方山离开后便卸去了易容,眉眼盈盈,头发随便束起在脑后,因为佩着剑,运气也算好,一路上并没有不识相的人敢上前招惹她。 她不想再继续呆在四方山了,秋天奚骗了她,她也不想嫁他了。 正思索着接下来往哪儿走,摊主忽然在她面前放了一碗汤,碗里浮动着的羊肉香气瞬间弥漫开,令人食指大动。 她一懵,连忙说:“我没有要汤。” 摊主指指她身后,说:“那位少侠给您点的。” 听到“少侠”这一称呼南秀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秋天奚就坐在她身后的桌边。 人又瘦了一些,表情沉静,认真望着她。 装可怜。她在心里冷哼。 很快转回身,羊汤的香气直往她鼻子里钻,心里想着不喝白不喝,便将碗端到近处默默喝起来。 见她不像生气的样子,秋天奚这才敢起身走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她对面坐下。 她鼻尖浮起细汗,只顾垂眼盯着碗里的汤水,始终不肯理会他。两人无声地对坐了片刻,他清清嗓子,主动询问:“身上的钱够用么?” 南秀没说话。 秋天奚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道:“我特地跑来送钱,要不要?” 南秀此刻心知肚明,他怕是一直在跟着自己。跟了几个月,终于沉不住气了。 “我不要。”她打定主意不再与四方山有牵扯,自然也不会从四方山带走什么值钱的东西。秋天奚送她的那几个小金人被她卖掉了,但此刻也不好意思直说自己一路上都在用他的钱。 接着嘴硬道:“就算花光了,我也可以卖艺为生。” “你卖艺,难道不需要一个帮你拿碗的人吗?”秋天奚一本正经道。 南秀讶异地抬头看他,哑了片刻,反驳他的厚脸皮:“凭什么我出力,你做拿碗这么轻快的活儿?” 秋天奚笑起来,好脾气地改口:“那我身强体壮,也可以负责卖艺,你坐在旁边看着就好。” 听他这么说,南秀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秋天奚面上不显,其实直到此刻见她对自己笑了,悬着的心才真正落下来。语气更加小心翼翼:“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她对自己态度大变,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南秀本不想再理会他,静了片刻还是轻哼道:“和你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还不至于认不出你。” 嘟囔道:“真以为我是傻子吗,可以一直被你骗?” 秋天奚沉默了一会儿,转移话题示弱道:“我无处可去,能不能请南女侠好心收留我。” 南秀仍然不说话。 秋天奚也不心急,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始向她坦白自己欺骗她的所有事,也没有卖惨,只平铺直叙地将从小到大的事情讲了,包括他被舅舅卖掉的事。再往后,便是她知道的那些在关山楼中的经历了。 “我不会再骗你了。对不起……也不要怕我。” 秋天奚还是忍不住用了一点小心机,南秀果然开始觉得不好意思。 南秀忆起从前,他稍有能力时便想法设法护着她在陆雪君手下生活,还曾对自己说过,哪怕他来做陆雪君的一条狗,也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我也不是丢下你不管……”南秀越想从前越愧疚,她当时确实是因为害怕他,才会偷偷跑掉。 如今又从四方山跑了,显得她胆子好像很小,遇见事情只会逃跑一样,更加心虚起来。 “是我不好。”秋天奚再度诚恳认错。 他这样的态度,南秀也气不起来了,板着的表情渐渐软化,忽然抬手垫脚捧着他脸。 他乖顺低头,任她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 南秀摸了半天,讶异道:“你没有易容?” “比你高明些。”秋天奚笑起来,扬眉道,“想不想学?” 南秀看了他一会儿,拿起剑起身便走,“才不想。” 她牵着马向前,他也紧随其后,这一回真是拿棍子打他也不肯走了。 “求你了,学一学吧……”秋天奚低声下气地追着问。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越走越远。 第83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一 阵法成形的前一刻, 南秀恢复了一些理智。 可还不等她反悔收手,忽然手腕剧痛, 一股极强大的剑势撞到她胸前,震得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立刻疼得她面目扭曲,在这股冲击之下身体也从半空重重跌落,生生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刚落地时她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发懵,而自己那把天天当宝贝一样擦拭了几千遍的佩剑却正以倒悬之态, 失控一样朝她所在的方向迅疾刺来。 巨大的压迫感甚至让她忘记了闭眼, 瞳孔瞬间紧缩,越来越近的剑尖映入她满是惊恐之色的眼中, 在仅方寸距离之外才急急停了下来。 白亮的剑刃不断震颤,她被剑鸣声刺得耳朵生疼,却只感受到怒气而无杀气, 这让她冷静了许多。正在无措间, 缠绕剑身的那股力道终于消散, 没了外力裹挟的长剑横栽下来重重拍在她额头上,顿时砸得她眼冒金星。 直到此刻她才有多余的心思感受身体上的疼痛,顶着苍白如纸的脸色,费力地试图爬起身。 右手已经疼得没了知觉,她咬紧牙关用左手撑着身体, 但好半天都没能成功站起来。 当下的南秀狼狈至极, 原本俏丽的脸灰一道红一道, 剑气在上面留下不少细碎的伤口, 浅紫色的外裙也变得灰扑扑的。 “师姐!”不远处的萧鹤被这幅场面吓住了,回神后慌忙朝她跑过来。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67节 痛感蔓延全身, 南秀紧皱着眉咳出一口血。 她抬眼看向沈相川,以及被他护在身后的冯小满。 萧鹤又急又气地跑到南秀身边,可也不敢指责伤人的沈相川。如今的沈相川已成了仙尊,况且本就是南秀犯错在先,险些出手打伤同门,沈相川此举合情合理也合门规。 但他与南秀一同长大,是帮亲不帮理的性格,一边把南秀扶起来,一边忍不住对沈相川怒目而视。 沈相川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将剑收回鞘中,淡漠道:“咎由自取。” 他俯视着南秀,面上只有冷淡和浅浅的厌恶。 而他身后的冯小满一脸讶异,看着师父高大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也不懂南师姐方才为何突然发难,更对师父忽然出现又出手相护受宠若惊。 “走吧。”沈相川道。 冯小满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慌忙应了一声,然后飞快地看了狼狈的南秀一眼,乖巧地跟在沈相川后面随他离开了。 其余几位同门面面相觑,旁观了这场热闹后心思各异,很快也都默默离去了。 南秀闭上眼睛,真是又疼、又伤心、又茫然。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方才竟忽生恶念,以至于被沈相川一剑破了阵,伤了心脉。 随即又深刻地自我反省起来。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嫉妒冯小满,从前只当是拈酸吃味,没想到会积攒下如此大的恶意。沈相川这一剑倒是打醒了她,因嫉恨便敢伤同门,实在有违师父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 …… 所以回到千灵山之后,沈相川仍要罚她,她自然也认。 静室冷得像冰窖一样,她心脉受损严重,本该好好养着,现在只能一边面壁思过一边养伤,实在无聊便反复默诵门规和从小到大熟记的心法。 她背得最熟的心法是沈相川一个字一个字教她的。当时师父忙着为寒山峰的小师叔疗伤,把年幼的她丢给了同样也是半大孩子的沈相川。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住在沈相川隔壁的院子里,每天从醒来起就和他黏在一起,一直到快入睡才分开。所以从小到大她最依赖的人是沈相川,而不是师父。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便生疏了,到如今沈相川甚至十分厌恶她。 而他越厌恶自己,自己就越不甘心。 自从冯小满出现,冷心冷情的沈相川主动收她为徒,手把手教导她,南秀看着格外刺眼,不甘心也就渐渐变成了嫉妒。 南秀心中五味杂陈,唾弃自己活该受罚。 等到深夜时分,师妹灵晚带着伤药悄悄来探望她,看到她这副被冻得凄凄惨惨的样子,趴在窗边没好气地问:“被沈相川那个大冰山打伤是什么滋味?” 沈相川不苟言笑,同门都很怕他,但灵晚不一样。她和南秀格外要好,几次三番见大美人师姐碰壁,对沈相川怨气不小。沈相川虽领仙尊之位,可他还十分年轻,灵晚很难打心底里敬重他。 灵晚本想问南秀被心爱之人亲手伤害是什么感受,是不是终于肯死心了,谁知南秀想了想,认真回道:“丢人。” 灵晚一哑,满脸无语。 南秀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当时不在,不知道我有多丢脸,从那么高的地方啪叽一声摔下来,那片地上都被我砸出好大一个坑。” 回想起那个场景,南秀愁闷地想:这要她以后怎么在师弟妹面前立足啊。 在众人心里,她简直是形象和人品同时稀碎。 好在冯小满没受伤。南秀再度叹气,若自己因一时妒恨伤了她,真就没脸面继续呆在千灵山了。 她又偏头看了一眼手边放置的佩剑。 还需要反思的就是自己学艺不精,本命佩剑都能被旁人操纵,真是里子面子通通没了。 灵晚虽然没能亲眼看到当时发生的一切,但也听在场的人声情并茂 地讲了一遍,说南师姐是如何突然发难用阵法罩住冯师妹,仙尊又是如何从天而降一剑破了阵眼。 总结起来就是冯师妹纤弱可怜,南师姐步步紧逼,沈仙尊秉公办事。 南秀喜欢沈相川不假,可要说心生嫉恨以至于意图伤害同门,灵晚却是不愿相信的。她和南秀相识多年,很清楚她的脾气秉性。 但无论她如何有心替南秀开脱找补,这件事又确确实实发生了。 听说因冯小满险些受伤,沈相川还给了她护体的法宝。灵晚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南秀,怕惹得她更加难过。 …… 从静室出来以后,南秀又养了大半年的心脉,身体才终于完全养好。但因伤势过重,还要耗费不少力气来弥补大退的修为。 一边练功,一边又要领罚去寒山峰的山脚下做苦力。 这是早就记在账上的惩罚。三个月静室思过不过是惩罚之一,伤同门可是大忌,司刑还是给了她师父面子才没怎么折腾她,不过是每日在花圃里挑挑水,翻翻土,养养花。 这段时日她都躲着沈相川走。 伤心难过的情绪被她消化得差不多了,就只剩尴尬了。被沈相川只一招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也算激发了她的一点斗志,练功比从前更加刻苦。之前她一直吵着要搬回小时候住的院子里,想着能离沈相川更近一些,现在也全都抛在脑后了。 师父知晓她险些伤人的事后倒是没有责怪她,只教导她要听罚任罚,不可再犯,见她闷头练功,还夸奖了她好几次。他们天云峰从上到下都是护短的脾气,萧鹤到现在还气沈相川下手太重,丝毫不讲旧日情面。 或许那一剑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近半年她频繁做噩梦。也不敢和师父说,怕被骂没出息。 这一日天晴,南秀心无杂念地蹲在地上给花丛浇水。寒山巍峨,直耸入云,从花圃中能一眼望见兰庭阁高翘的飞檐,她每天看两眼,更觉得心境开阔。 住在上面养伤的是小师叔沈长英。 十余年前一场仙妖大战,幸有沈长英力挽狂澜,护灵山、救生民,挽救世间于水火。当初她也只是他仙阵庇护下万千弟子中的渺小一人,和其他人一样对他满心仰慕。 所以虽然被罚来此地养花,她心里还是很雀跃的。尤其在养花这件事上,她默默下决心,一定要把这寒山峰下的花圃养成千灵山最漂亮的,以报答长英师叔的救命之恩。 她已经不记得长英师叔的样貌了。十余年沉睡,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醒来。 第84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二 南秀打理好花圃, 折身去了师父的住处。 她并不是日日都过来,但今日莫名其妙的, 像是有什么在指引她一样,非来此处不可。她在心里念叨着,莫不是忘记了师父的哪句交代? 她顺着回廊向前走,就快走到前厅的门边时,听到里面传出师父的声音。 “你下手倒是不轻,让南秀足足修养了半年。”任谁都听得出宋明山话里的不悦。 南秀是他的大徒弟,十多年相处下来早与亲生女儿无异, 受了那么重的伤, 他嘴上不好偏袒,心里却狠狠记了沈相川一笔。只是沈相川外出数月近日方归, 这才找到机会将人揪来兴师问罪。不过事情已经算是过去了,他也只能阴阳怪气两句出出气。 师父是在和谁交谈显而易见,话题又牵涉到自己, 所以南秀立刻便停下了脚步。 很快, 沈相川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清晰地落进她的耳朵里。 “她欲伤同门,理应被罚。” 虽然没有看到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但也能想象他说起她的所作所为该是如何嫌恶。回忆起当日他的那句“咎由自取”,南秀只觉得沉寂下来的羞愧再度翻涌上心头。 沈相川修为高深,不可能不知道屋外有人。这话怕是有意说给她听的。 见沈相川油盐不进, 宋明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沉默一瞬, 问:“你可有私心?” 沈相川的眉心轻轻皱起来, “何曾有过?” 他从不说谎。宋明山还以为他真对那个叫冯小满的小徒弟有了什么越界的怜惜之情,所以冲冠一怒为红颜, 此刻终于放下心来。 宋明山想了想,又道:“罚也罚了,往后你对南秀温和些,何苦总是冷脸待她?从前你们……” 但这番话却被沈相川不客气地打断了。 “若论辈分,我也算是她的师叔。除却教导之责,也不该再有什么旁的接触。她若肯用功,我自然如常对她。” 如常,说的就是像对门内其他弟子那样。 南秀一直求的便是他能待自己与众不同,谁知折腾了这么久,在他心里的分量怕是还不如其他师弟妹呢。 她自嘲地笑了笑,收起心里的妄念,又再次提醒自己不如一门心思精进修为,至少不能像上次那样丢人了。 听到厅外渐远的脚步声,厅内宋明山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又看到沈相川仍垂眼端坐着,丝毫不为所动,繁杂的心绪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不由得暗暗道:真是孽缘啊。只希望南秀那个死心眼的丫头早日想开,别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厅中静了好一会儿,他又觑起眼望向沈相川,好歹关切了一句:“瞧你面色不大好,这次下山可是遇到棘手的事了?” “无妨。”他语气没什么波澜,实际上衣下的伤口异常灼热刺痛,但面上却不显,对坐了半天的宋明山除了瞧出他脸色白了点儿,完全没有发现其他异样。 直到从宋明山住处离开,折返回自己的院落中,沈相川的眉宇间才略微浮起痛色。然而打坐调息至深夜,那股灼热感依旧盘桓在体内久久难消,只好褪了外衣,踉跄着行至后院寒池中入水疗伤。 他额上早已经布满了汗水,汗珠不断沿着挺秀的眉眼滑落,湿漉漉地浸泡在冰冷彻骨的池水里,很快眉毛和长睫都笼上了一层冰霜。体内的燥热和痛感让他灵台混沌,全然没了往日的警觉,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这时一只柔滑微凉的手忽然隔着潮湿的单衣搭在了他肩头。 他心神一凛,猛地睁眼转身。 可转过身却发现身后的人居然是南秀。即便他的性格再沉稳,此时也难免面露讶异。 “南秀?” 南秀蹲在池边呆呆地盯着他看。 她赤着脚,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白色绸衣,长又浓黑的头发披散开包裹住她纤瘦的肩头,一直垂落到地面,脸蛋白莹莹的,在月光下像是罩着一层流光,整个人不像往常那样娇俏,而是带了一股异常的媚气。 “你来这里做什么?”过了最初的惊疑,沈相川又变回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面色镇静,实则是勉力撑着身体立在水中的。南秀却不言不语地顺着池壁滑入了水中,径直抱住了他。 沈相川自有记忆起就不曾与女子如此亲密地接触过,过去指点南秀练功时也几乎没有什么肢体碰触。而那些擅媚术的女妖,不等近身就被他毫不留情地斩杀在剑下了。 他猛地推开南秀,脸上跟着浮起一层愠怒之色。 南秀被推搡到池边,后背重重撞在石壁的尖锐处。疼痛让她恍惚了一会儿,眼底有一瞬间的清明。但与此同时,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抬起,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再次扑向沈相川。 沈相川用力握住南秀薄薄的肩头,避免她紧贴到自己胸前。两人的衣服全都湿透了,身体轮廓毕现,沈相川的视线不敢落在她身上,只能暂且闭上眼。 “沈相川……”南秀喃喃说着话时已经抬起下巴朝他的嘴边贴近。 沈相川即便躲闪,还是被她亲到了下巴。 南秀像条藤蔓一样紧紧缠在他身上,仍不死心地继续亲上来,双唇贴合时甚至得寸进尺地试图撬开他的唇齿。 但只是很短暂地碰触了片刻就被沈相川大力拉开了。 她咬破了他的下唇,嘴唇染血,眼里浮着水汽。 “你到底——在做什么!”沈相川咬牙切齿道。 南秀被浮荡的池水冻得瑟瑟发抖,分明是她在强迫沈相川,眼里却簌簌落下泪来。紧紧拧着眉,依旧坚持要往沈相川怀里钻。从远处看,两人仿佛吻得难解难分。 南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想起了自己反复做过的那个噩梦,梦里似乎也有这样的场景。 不应当如此。 只是她心里越来越清楚,身体却并不听操控。 沈相川又急又怒,气血翻涌,伤口处的那股浊气也趁机冲破压制在经络中四窜游走,体内燥热难言。他重重咬了下舌尖,尝到血腥味后神思才清明了许多,抬手用最后的力气锁住南秀的穴道。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68节 南秀这才终于老实了,身体虚软地往水里栽,沈相川握着她的手臂捞起她,不得不将她虚抱在怀里。 当他抬起眼,宋明山正站在不远处,一脸怒色。 第85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三 离开池水后的南秀唇色苍白, 身体抖个不停,在宋明山看来完全是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 护徒心切令他看起来处于暴怒边缘。 “我听赵冉说你在山下被妖物所伤, 想起白日你脸色不佳,过来送药……”宋明山一边板着脸对沈相川说,一边视线又在两人间几次来回,越想越生气,“你们二人又为何会如此?简直成何体统!” “是我的错。”恢复理智的南秀立刻抢在沈相川开口前坦诚认错。 以她的本事根本强迫不了沈相川。所以宋明山只当没听到,依旧死死盯着沈相川,要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 南秀怀疑自己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今夜她练功结束后沐浴换衣, 人都已经躺在了床上, 可再有意识时人就在寒池里泡着了。 “当真是我强迫沈师叔!”她也顾不得难堪了。身体虽然不由自主,方才的记忆却深刻无比, 她的所作所为又与登徒子有什么区别?如果装死让沈相川独自承受指责,她也会看不起自己。 她从小就不爱称呼沈相川为师叔。千灵山的开山祖师沈息共有二子,沈长英与沈相川, 又有首徒宋明山。在沈长英沉睡后, 由沈相川代掌仙尊之位, 千灵山上下并无意见。但严格说来,沈相川是由他母亲教导长大的,宋明山和他也从不会以师兄弟相称。 此刻为划清界限,也是为表明态度,南秀第一次叫他“师叔”。 这时沈相川才终于看了她一眼。南秀的慌乱难堪都写在了脸上, 他心道:不知是她太会伪装, 还是当真身不由己。 南秀连忙避开沈相川的视线, 不敢再和他对视, 艰涩又小声地对他道:“方才是我冒犯,实在……实在对不住。” 现在她是真的丢脸到想遁地离开千灵山了。 见南秀解释时表现得异常认真, 宋明山这才稍稍缓和了面色,转而担心起她的安危。南秀趁势坚定道:“还要劳烦师父为我开一次灭崇铃阵。” 灭崇铃阵是师祖沈息所创,若被妖魔附身,此阵便可将其绞杀,至今还没有失手过。随后师父依她所言,为她开了阵,然而在她入阵后铃阵却一声也未响,说明并没有邪祟侵扰。 南秀盘腿坐在阵心,尴尬得满头大汗。四周红线交错,铜铃静静垂落,连晃动都不曾。 看着阵外面无表情站立的沈相川,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一回更要令他厌恶了,一定觉得自己是个撒谎精。 宋明山也觉得意外,他不认为徒弟会说谎,还在努力帮她找借口:“或许是、或许是这邪祟能耐通天……” 沈相川眼底闪过嘲弄,略一勾唇道:“或许吧。” 他没有追究南秀是否说谎,这日之事也只当没发生过,身上的伤倒是愈发严重了,既是因妖物所伤,也有南秀惹得他气血攻心的缘故。南秀垂头丧气了三天,而后更加卖力练功。 寒山峰下的花圃被她打理得越来越好了。 等到过年的时候花圃内花团锦簇,在白雪皑皑的寒山峰映衬下显出一种奇异的生机来。 千灵山的每一座山都有术法笼罩,因而终年不落雪。但寒山峰因为主人沉睡,四季如常,冬雪更是下得格外大。 每座山也都为新年张灯结彩,只有寒山峰入了夜后一片漆黑。夜里南秀在花圃旁练完功,遥遥望过去,觉得那边实在太冷清孤寂了。 第二日一早她便提着四个红灯笼,挂在了寒山峰入口处的高门上。 圆滚滚的大红灯笼在微风中轻摆摇晃,总算给暗沉的大门添了点颜色。只是她仰起头细看才发现一侧灯笼好像挂偏了些,正准备捻诀调整一番,谁料那灯笼却自动扶正了,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似有所感,猛地转过身。 发现自己身后竟站了一个人。 这人身体修长清瘦,穿着一件蓝袍,正负手抬头盯着她的灯笼看。 这是……沈长英! 明明忘记了他的样貌,南秀却在顷刻间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她顿时有点慌张地说:“我以为——我这就把它们摘下来。” 她以为他还在沉睡中,才会自作主张地往人家门上挂灯笼。如今主人醒了,这行径就显得有些唐突了,虽然她并无恶意。 “很好看。”沈长英将视线从灯笼上收回,落在她脸上。 他的眼神明明很温和,但一碰上便让人觉得心虚,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啊?”南秀听到自己的灯笼被夸奖了,先是惊讶,然后松了口气,最后又没忍住露出一点笑容来。 面前的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救世的义举仍历历在目,这样对万生万物有大恩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她简直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激动。 南秀很想仔细看他,又不敢冒犯打量,只克制地看了几眼。或许是因为长久沉睡,他看着还极其年轻。与沈相川不同,他的气质也清冷,但并不是沈相川那种难以接近的冷漠,而是出尘般与世间万物隔了一层,看着就遥不可及。 正在南秀出神时,他又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的灯笼。” 说完后,袖口轻摆,瞬间借法阵消失在了原地。 南秀还没有从他忽然苏醒这件事上彻底反应过来,他又这么没影了。 这是去哪儿了啊? 她有些心急,先飞快传音告知了师父,然后循着他残留的一点气息跟在了他身后。好在他并没有掩盖踪迹,她才得以一路跟随。 南秀一路跟到了几百里之外的陌生小城内。 沈长英没有理会她,自顾自走到一处面摊坐下了。他坐了一会儿,摊主见他衣着不凡,虽诧异他穿得单薄,但还是主动上前询问他要吃点什么。 沈长英想了想,道:“什么都可以。” 南秀没有与他同坐,谨慎地坐在了另一桌,又向摊主要了一碗阳春面。仙门弟子早已经辟谷了,但她嘴馋,想着既然都坐下了,索性也跟着吃一碗。 两个人都没有浪费,连面汤都喝尽了。 只是吃完后南秀却傻眼了,因为两个人谁都没带钱。 她已经很久不曾下过山,忘记要随身携带钱袋子。而在她心中形象无比高大的沈长英转头与她对视,一脸淡定。 顶着摊主怀疑他们是不是准备吃白食的视线,她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只好从发髻上拔下自己唯一的首饰。 “这根玉簪,可以抵饭钱么?” 第86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四 沈相川得知沈长英清醒后, 立即来了寒山峰,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他在此处静坐许久才等回沈长英。中途分明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只是那道气息兜转一圈却又离开了。 一见沈长英踏进门,他起身便问道:“兄长是去了哪里?” 沈长英仿佛没有沉睡这许多年一样,朝他熟稔一笑,回说:“随意走走。” 又抬手递给他一支玉簪,照着南秀的样貌形容了一番,再与他确认了身份姓名,然后道:“帮我将这支簪还给那位小友吧。” 与南秀分别后沈长英又再下了一次山, 将簪子“赎”了回来。 毕竟总不好坑了小辈的东西。 而沈相川看着兄长手中的玉簪, 瞬间认出这是很多年之前他送给南秀的生辰礼物,自那时起她几乎日日佩戴着。他停顿片刻, 还是问道:“这簪子怎么在兄长这里?” 沈长英忆起不久前发生的事,莞尔道:“还要谢那位小友用这支玉簪请我吃了一碗面。” 沈相川神色未动,将簪子握在手上。 兄弟二人十余年不曾交谈过, 两人又都是寡言少语的性子, 沈相川关切了两句, 沈长英一一回应了,接下来便显得有些无话可说了。 簪子在沈相川手心轻轻磨过,他舒了一口气,缓缓起身道别。 沈长英颌首。 沈相川从寒山峰离开后先去了南秀的住处。南秀正和灵晚在水榭里笑闹,她那簪子实在戴了太久了, 所以发间一空, 灵晚一眼就发现了。 她一边把自己的簪子拔下来往南秀发髻上插, 一边开心地笑着说:“早就该丢了那东西, 我这支更好看,送你了!” 南秀弯着眉眼偏头躲了一下:“哪里好意思要你的……”一抬眼就看到了沈相川。 灵晚察觉后转过身, 对上沈相川的那张冷脸真是再快活的心思都跑没影了。她扭头朝南秀扮了个鬼脸,又表面乖顺地起身往屋子里跑。 而她的簪子已经戴在了南秀头上。 沈相川也没有废话,径直走到南秀身前,展开手心利落道:“兄长让我还给你。” 南秀先是惊讶沈长英会把簪子还给她,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再去把这东西换回来,随即又反应过来,用沈相川送的东西抵了面钱,还被本人抓了现行,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妥。但转念又想,或许他早已经忘了这簪子的来历,自己纠结来纠结去反倒是个笑话了。 于是她镇定又迅速地将簪子收在手上,道谢说:“麻烦你了。” 沈相川没应声,转身走了。 南秀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 嫌弃成这样,她又不是洪水猛兽。 …… 把她当作洪水猛兽的不止沈相川一人。 比如同门的赵冉,时刻警惕着她,生怕她再对冯小满行加害之事,尤其今日大家一同外出,和那日的情形太过相似了。因为赵冉表现得过于明显,连冯小满本人都觉得有些尴尬,几次看向南秀,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歉意。 南秀倒是不在意,做错事的是她,别人提防些也是事出有因。所以她尽量不与冯小满一行人靠得太近,灵晚和萧鹤又喜欢和她黏在一起,最后三个人一同落在了队伍后面。 千灵山弟子外出猎妖是常事,众人习以为常,一路上气氛并不紧张压抑,偶尔还有欢笑声响起。冯小满被几人簇拥着,听身旁的赵冉抱怨说:“最近妖物猖獗许多。” 周围几人闻言默默点头。 入林之后,他们很轻易就寻到了几只妖物的踪迹,处理起来也像砍瓜切菜一样十分简单,稍微棘手些的是一大片怪叫声异常刺耳的飞乌,瞬间黑压压地涌过来将众人撞得四散开来。南秀提剑斩落一对,顿时血雾四溅,她不适地眯起眼用力揉了揉耳朵。 不等她喘口气,近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南秀连忙循声跑去接应,用剑挡开半人高的草叶,才发现是冯小满不小心跌倒了。她探身把冯小满搀扶起来,冯小满一脸心有余悸,怯怯地向她道谢。 林叶浮动,沙沙的响声无端透着一股诡异。方才这片林中有鸟鸣,有风声,此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南秀感觉到了异样,攥紧手中剑的同时,冯小满忽然牵上了她的衣袖一角。 她回望冯小满,见冯小满眼中浮起雾气,带着哭腔道:“南师姐若对我有什么不满,还请直言。上次师父为救我伤了你……我……” 南秀意外于她忽然提起这件事,但还是认真地对她说:“小满,我还应该当面与你说一声抱歉。但这里也不方便多聊,我们先去与大家会合。” 因为当初一回到千灵山她就被关进静室思过了,所以只在半年前请灵晚代为转达了歉意,后来又一直刻意躲着沈相川和冯小满,直到今天两人才再一次碰面。 冯小满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自顾自说:“师父与我两情相悦,一时心急才会伤了师姐。” 这回南秀没应声。 冯小满继续羞涩道:“师父说,不日将会与我成婚,即便如此,师姐也不嫉妒么?”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69节 她依旧楚楚可怜,貌美不可方物,态度却是步步紧逼:“师姐为何要装模作样?难道,就不想杀了我吗?” 然而南秀并没有被她的话激起怒气和怨气,只是觉得她很奇怪。见南秀没有给出想要的反应,冯小满的面容先是浮起不甘,随即逐渐模糊,又像细沙一般迸裂四散了。 紧接着,南秀脑海深处像是被锤子重重一敲,神魂震颤,只剩一片空白。再抬眼时,沈相川正扶着她握剑的手腕,两人呼吸相闻,他眼中含笑,温声提醒道:“又不专心。” 可她并没有觉得诧异,而像是十分熟悉这样的场景,也跟着自然而然地笑起来。 沈相川按照她的喜好布置了这处院落。他们在此处住了两年,期间他指点她练功,闲暇时二人煮茶听雨、赏月读书。每一日她都过得很开心,但却日渐虚弱。 “什么时候才能继续练功?”南秀愁闷地说。 沈相川像是看不见她的虚弱,只将她揽在怀里,垂眸看她:“除了练功呢,你还想做什么?” 南秀忧心长久不练习会退步。而沈相川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继续引导着问:“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南秀张张嘴,那句“我会”就在唇边,却先皱了皱眉。吃力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为什么陪着你?” 沈相川神色自然无比:“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啊。” 她从前心底最隐秘的期待,就是能和沈相川一生一世在一起。但沈相川不是很讨厌她么?他还为了冯小满打伤了她。 冯小满……南秀心中一凛。 “冯小满呢?”她试探着问。 “怎么忽然提她?”沈相川漠然道,“她差点伤了你,死在我剑下也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 南秀默念着这四个字,眼中慢慢清明了许多。她呆怔片刻,听沈相川还在反复确认自己愿不愿意永远留下来陪他,寒意逐渐游走全身。 她挣开沈相川虚拢着的怀抱,连鞋都顾不上穿,起身跌跌撞撞地朝院门走。 “南秀!”沈相川扬声喊她。 她已经强撑着走到了院门边。 沈相川并没有追上来,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和惋惜:“你真的要走吗?走了,我们就再也没有办法在一起了。” 南秀只当没听见身后的声音,随着院门被打开,她才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在院子里住了两年,她竟从不知,走出院外浓重的雾气,并没有什么山川景致,而是一片虚茫。她原本虚弱得喘气都费劲的身体,也瞬间轻松了不少。 这里真的是幻境啊。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入幻境的,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走出这道幻境,但既然已经挣脱了执念,早晚能走出去。念及此,她心下大定,只是脚下刚一挪动,忽然听到一道沉稳清润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向前百步,再向右转。” …… 沈相川收到传音赶来林中时,看到冯小满合着眼,面无人色地躺在赵冉的怀里,一身白裙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尤其是胸口,被血水洇染了一大片,看着格外惨烈。 他蹲下身摸了摸她手腕,又以指腹贴在她手心以灵力护住她心脉。 “南秀呢?”他这才问道。 赵冉手足无措又小心翼翼地揽抱着怀中人,双目赤红着,哑声说南秀要杀冯小满。 其余人见到沈相川后悬着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七嘴八舌地向他讲述当时的场景——南秀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样忽然向近处的冯小满发难,重伤了冯小满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之前她就险些伤了冯小满。赵冉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恨恨道:“南秀向来嫉恨小满,如今再犯恶行,难道不该严惩吗?” 沈相川的视线自他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灵晚和萧鹤头上。两人却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有出言反驳。 他沉声道:“先回去。” 第87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五 等众人随沈相川回到千灵山, 正想着该从何处去寻南秀,南秀却自己跑回来了, 身上穿着的仍是失踪时的那件淡紫色长裙,面色红润,精神看起来也很好。 她快步迈进殿中,待看到赵冉等人安然无恙后顿时惊喜地睁圆眼睛,刚想说什么,却在看清大家如出一辙的古怪神情后逐渐收敛起了脸上的喜悦,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在成功挣脱了幻境之后她在原地没有找到其余人的踪影, 而萧鹤灵晚一直断断续续在尝试与她传音, 终于得到了回应,便语气严肃地让她尽快赶回千灵山。 南秀不明所以, 但还是迅速赶了回来,此时一边觉得奇怪一边抬眼寻找萧鹤和灵晚的身影。 那两人正站在角落处,身前身后都是人, 满脸欲言又止地望向她。除他们二人以外, 以赵冉为首的几个方才与她一同出行的人都在怒视着她。 沈相川、司刑和她师父坐了一排, 颇有些会审的架势,三人皆沉肃着一张脸,看起来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她环顾一周,将每个人都看了个遍。 只是在司刑开口前,她师父抢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紧皱着眉心几步走到她面前, 带着一脸“这下可麻烦了”的表情问她:“你为何与众人分开了?” 南秀如实回答道:“我落入了幻境。” 听到她这么说, 赵冉立即怒气冲冲地插话:“你打伤小满, 空口白牙说是幻境操纵,便可将做过的错事推卸干净了?” 南秀一怔, 随即看向赵冉反驳道:“我没有伤冯小满!” 之前自己莫名其妙攻击冯小满,因为事情确实是她做的,受罚自然要认,可现在她连冯小满衣角都没碰到,难不成还能隔空伤人? 赵冉带着满身怒气走到她近前,她也完全没有避让的意思,抬起脸,皱眉重复解释道:“我没有打伤她。飞乌冲散大家后我便落入了幻境,在幻境中也不曾伤过人。” 赵冉冷冷一笑,指着缄默不言的萧鹤和灵晚,“他们二人可是你的好师弟、好师妹,总不会冤枉了你吧?我们亲眼看到你重伤了小满!” 南秀顺着他指的方向再次看向萧鹤和灵晚。那两个人都快哭了,涨红着脸不说话,也不敢看她。 她镇静地说:“既然我落入了幻境,你们或许和我是同样的情况。我在幻境中也遇到了假的冯小满,我没有被她蛊惑,所以……” 赵冉打断了她:“你见到冯小满,却自以为是幻境,只为能心安理得地伤人才是真相吧!” 旁边的宋明山一脸不悦道:“赵冉!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宋师伯!”赵冉在长辈不满的视线下暂且乖觉地收敛了怒色,但还是不甘心,压低声音委屈道,“您还要继续偏袒南秀不成?” 两方各执一词,但一方人多,另一方却只有南秀一人。见此情形,司刑略一斟酌后给出了法子:“探灵识便可。” 宋明山面色一凝,严肃反问道:“探灵识?” 被探灵识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毕竟记忆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为私密的,总有一些内容不愿为他人所知,这是人之常情。 只是今日由不得南秀拒绝,她要想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一遭探灵识便躲不过去。因此顶着周遭或怀疑或同情的视线,她抿着嘴没说话,看起来既不心虚也不羞愤。 那这灵识又该由谁来探? 宋明山是南秀的师父,又一向疼爱她,若由他来显然不能服众,而赵冉又是司刑的大弟子,司刑也应避嫌。 因此,司刑看向了沈 相川。 一直没有说话的沈相川这才站起身,缓步走到南秀面前,低声问:“你可认?” 他垂眼凝视着南秀。 南秀嘴唇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压下委屈,坚持道:“我没有伤人。”她的声音十分冷静,这倒令沈相川有些意外。 说完这句话后,南秀便闭上眼,默许了接下来将发生的事。 沈相川难得迟疑了,但还是抬起指尖轻轻触上她眉心。若本人极力抗拒,也就无人能成功探入灵识海中,但即便此刻南秀放弃反抗,因灵识会不自觉抵抗外力介入,她仍要承受剧痛。 沈相川合眼。 小半刻间,殿内寂寂无声。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南秀额上很快浮起薄汗,原本红润的脸也变得苍白许多。 宋明山默默叹气。等了又等,才终于看到沈相川睁开了眼,立刻追问道:“怎么样?” 沈相川却没有回答他,收手后望着南秀不说话。 众人同样视线灼灼,都在等他接下来的话,到底是会揭穿南秀的谎言,还是还她清白。而沈相川停顿片刻,神色十分复杂:“南秀确实是落入了幻境中。” 仙尊亲自探过了灵识,既然连他都如此说了,那就说明确实是冤枉了南秀。宋明山如释重负道:“咱们可是冤了人!” 赵冉等人的脸色瞬间白了。只是惊讶过后,赵冉仍然不死心道:“可我们真的看到了……” 沈相川转眸看着他说:“你们遇到了痨兽。” 痨兽善造幻境,不过自从多年前仙妖大战以后,它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沈相川继续解释道:“小满也是被痨兽所伤。等她醒来你们便会明白了。” 这几人应当是落入了同一幻境中,既然他们无事,仅冯小满一人受伤,说明她成功破了幻境,必然也知晓其中关窍。 沈相川的视线再度落到南秀脸上,她却垂了眼。 …… 这日过后,宋明山没能忍住好奇心,悄悄问沈相川到底在南秀的灵识中看到了什么。 问了之后又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要是不方便说,我就不听了。” 沈相川沉思许久,面上看着没什么表情,落在膝上的手却轻轻动了动,最终简单概括道:“她在练功。” 宋明山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练功?看你当时的表情,还以为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接着又欣慰道,“不愧是我宋明山的徒弟,在幻境里都惦记着练功!” 不过他越想越替徒弟难受,当下拍着桌子理直气壮地向沈相川讨东西:“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作为仙尊难道不应该补偿一二吗?” 冯小满在幻境中以一己之力护住了师兄师姐们,因此身受重伤。大家都承了她的恩情,知道真相后更加卖力地照顾她。也只有宋明山心疼自家徒弟被冤枉,想着如何弥补。 宋明山揣着一袖子从沈相川手里盘剥来的法器符篆找到南秀的时候,南秀正蹲在花圃里耐心仔细地拔草。 隔着打理得格外精巧的栅栏,宋明山站了片刻也不见徒弟理会自己,猜她是心里不舒服,温声劝解道:“当时那种情况,为打消大家的怀疑只能如此。” 还没等把袖子里的东西掏出来,却见南秀忽然扭头看向自己,把他看得莫名其妙,又怕她心里还是憋着气,刚想再说点什么,她却忽然道:“师父,我可以去峰上见见长英师叔吗?” 她指指身后的寒山峰,“不会打扰他太久的。” 至于探灵识的事,南秀早就不在意了。谁让她背运,别人都在同在同一幻境中,她却被扔进了另一个幻境。唯一难堪的是幻境里全是她幻想出来的和沈相川的幸福生活,而且还被他本人亲眼目睹了,又好在没有幻想什么没羞没躁少儿不宜的内容,幻境两年,几乎全是沈相川在指点她剑术。 总体来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听了南秀的请求,宋明山有些诧异:“为什么想去见长英?” 南秀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我很仰慕长英师叔,哪怕能上说两句话也心满意足了。” 宋明山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经不住南秀恳求,同意她以送药的借口上寒山峰一趟,又提前嘱咐道:“长英喜静,不爱搭理人,要是和你没什么话讲,你也莫纠缠。” 南秀忙点头:“我知道。” 得了师父应允,当天她便上了山。 一路爬上长阶,目之所及仍旧是漫山大雪。落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上面一个脚印都没有,整座山中连鸟叫声都听不见,山门口一直没有摘下的红灯笼已经是这座山唯一一点鲜亮的颜色了。 她手上提着药罐,走到大殿门口时便谨慎地停住了脚步,试探着隔门扬声道:“长英师叔,您在吗?” 声音落地后不久,她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渐近,随即紧闭着的殿门慢悠悠地从里面打开了。 一身紫袍的沈长英站在门边望向她。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70节 巧的是南秀也爱穿紫色衣裳,今日便是,她一顿,视线飞快地从他身上划过,然后将药罐提到身前,主动解释说:“我师父出门会旧友了,嘱咐我来给您送药。” 沈长英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南秀张张嘴,也不再说这些无用的套近乎的假话托辞了,其实她想上山,为的就是亲口向他道句谢。 于是笑了笑,开门见山道:“您在簪子上给我留了一道法术,是么?” 幻境中为她点明幻境机窍的声音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沈长英。 琢磨了一日,终于在玉簪上找到了他残留的些许气息。其实那天玉簪被沈相川送还给她后,她就没再佩戴过了,法术应该是专为她而设的,所以落入她手后就附着在了她的手心上。 “勿怪。”沈长英静静道,“没有提前告知便在玉簪上留了些拙计,只是想谢你那日的慷慨。” 南秀连忙摆手,“幸亏有您,不然我还没那么容易摆脱幻境。” 沈长英侧身请她入殿。 南秀稀里糊涂就随他坐在了大殿内,还喝上了他亲手煮的茶。他也不说话,大殿里一直静悄悄的,南秀捧着热茶沉默着喝了一会儿,顺着敞开的殿门看外面越来越大的风雪,开始没话找话:“长英师叔是喜欢下雪天么?” “不喜欢。”沈长英一边给她续茶一边回道。 南秀好奇地追问:“那为什么不施法让寒山峰变晴呢?” 沈长英沉默了一会儿,道:“四季难得,或许是珍惜吧。” 南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殿内又开始沉默了。她忍不住在心里想着:果真是喜静,两人这回又冷场了…… 她也实在不是健谈的人,静坐了一会儿几杯茶下肚就只好告辞了。 进入大殿之后她一直没好意思四处乱看,起身之后却注意到角落边搁着两个红灯笼,和她挂在山门上的那几个几乎一模一样,但她来的时候灯笼还好好地挂在原处。 沈长英顺着她目光看过去,解释说:“你的那些灯笼很好看,无聊的时候学着做了些,山上也能多些光亮。” 法术再厉害也不能无中生有,厉害如沈长英也得亲手做灯。而南秀别的不多,就是花巧心思比较多,要论做漂亮的灯,千灵山就没人比得过她。 等出了殿门走出几步之后,南秀回头看到沈长英还立在门边,簌簌飘雪之中,他的身影修长又清瘦,形单影只,看起来有些寂寥。 随后她又暗笑自己爱脑补,沈长英强大如斯,已经算是超脱于世间了,又怎么会像寻常人一样觉得孤单。但她还是将袖中攥了许久的拳展开,手心里,几只拇指大小的纸鹤舒展筋骨发出脆响,紧接着展开翅膀,逐一飞到了半空中。 黄色的纸鹤周身裹着一层流光,随即停驻在了落满积雪的树杈上,星星点点仿若萤火。 几只纸鹤灯便将大殿前的这片空地照亮了。 南秀转过身,遥遥朝沈长英拱手,笑眯眯道:“谢长英师叔在幻境中的指点,我这些雕虫小技,希望师叔不嫌弃。” “多谢。”沈长英轻声道。 第88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六 没几日便是千灵山一年一度的弟子会武, 冯小满还是头一回缺席。 她伤得太重,怕是好几个月都不能拿剑。但她并不觉得难受, 可以时时看到师父,得他关切两句,足够从白天一直开心到入睡。 她对师父早已经不是单纯的仰慕之情了,能破幻境也是咬紧牙关想活着回来见他。但她知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不敢透露出一星半点的妄念。 只是越压抑越难捱。她甚至羡慕起南师姐来,羡慕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表露爱意,不像她与师父之间隔着纪纲人伦, 不可逾越。 她抬手摸了摸腕上师父留给她的法器。幻境中有这件法器相助, 就像师父时时陪在她身边,保护着她。 …… 而弟子会武当日, 南秀照例晨起练功,看时辰差不多了才回房沐浴换衣,又踩着钟响赶到会武台, 从持签的师弟手中随意抽了号签, 默默寻了个角落坐下了。 早早便在会武台下候着南秀的萧鹤和灵晚像两只霜打了的茄子, 互相推搡着往南秀身边靠近。 俩人谁都不好意思先开口。南秀虽然只比他们大了一岁,可从小到大最为照顾他们,关键时候他们却没能挺身而出,反而对她心生怀疑,现在真相大白, 愧疚几乎将二人淹没了, 实在没脸见她。 灵晚隔着衣裳揪萧鹤后腰上的皮肉, 又尬笑着将他向前推了一把。 萧鹤踉跄着凑到南秀近前, 余光看见她的号签正随意搁在手侧的桌边,签上写赵冉的大名, 双眼顿时一亮,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签和她的对调。 然后嬉皮笑脸地拍着胸脯说:“师姐,我和你换!” 赵冉天赋极强又异常刻苦,在同辈中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他在会武台向来不给师弟师妹们面子,上一年萧鹤不幸抽到他,被直接打到台下摔了个狗啃泥。 私下里众弟子都在祈祷不要抽到赵冉师兄,以免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丢人。况且赵冉爱慕冯小满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此前又对南秀那样刻薄……于是萧鹤咬咬牙,决定代替师姐出这一回糗。 南秀不由失笑,将自己的号签从萧鹤手上拿了回来,又看了看面前可怜兮兮的两个人,笑着说:“赶紧坐下吧,马上要开始了。” 灵晚连忙捏住南秀的号签一头,也学萧鹤没什么底气地自告奋勇:“那我来!” 南秀摇摇头,收回号签温和催促道:“快坐下吧。” 一直到南秀上场之前,灵晚和萧鹤都表现得十分坐立难安。大前年会武时,南秀也曾抽到过赵冉,不过因为她同样能力出众,虽然最后不出意料地落败了,倒也没丢什么面子,更没有狼狈地栽到台下去。但是现在不一样,南秀心脉受损后修为大退,又与赵冉不睦,灵晚和萧鹤很怕她在赵冉手底下吃亏。 等到南秀上场时,灵晚怕得直捂眼睛,根本不敢往台上看。 立在会武台上的南秀心中却很坦然,全无惧怕。 倒是赵冉的神色不大自然,收敛起往日写在脸上的锐气,难得对她和颜悦色起来,只是语气还是隐隐有些居高临下。 “今日我让南师妹五招,算作那时冤枉了你的赔礼。”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台下的灵晚和萧鹤听到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之前南秀险些伤了冯小满的时候赵冉并不在场,已经在心里记着南秀一笔,原本准备在这一次弟子会武中叫她吃个教训,替心上人出一口恶气。谁知在幻境一事上误会了南秀,现如今非但不好教训她,还要同她赔礼,所以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赵冉自知修为高于南秀,完全是因为理亏,这一回才决定不让她输得太难看。 然而南秀什么也没说,听到钟响便率先拔了剑。 赵冉起先还气定神闲,将握剑的手负在身后,准备依照承诺让她五招,结果轻慢的表情很快就挂不住了,刚到第二招便被逼得脚步不稳,踉跄几步退至会武台边缘,在地面踩出长长一道印痕。 台下随即传来几道诧异的惊呼声,他听到后更有些分神,以至于险些被进一步欺来的剑风划破衣袖,不自觉地提起剑挡在了身前。 南秀的剑招前所未有的凌厉,这和她过去的风格大相径庭,几乎是在步步紧逼,打得赵冉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勉强护住自己,没一会儿衣袖前襟已经有了破口,更显得狼狈。 灵晚和萧鹤顿时瞠目结舌。 看错了吧?他们在做梦吧? 赵冉说让南秀五招却被逼得三招便动起手来,这已经足够丢人了,此刻被打得失去还手之力,更犹如把他的面子踩在脚下。有与赵冉关系好的弟子,已经忍不住在人群中皱眉抱怨起来:“赵师兄好意让南师姐五招,本算友好切磋,南师姐又何必如此较真?” 不过更多的人是在震惊南秀的修为堪称一日千里,纷纷怀疑她难不成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是得了仙人点拨? 萧鹤本来也正惊得说不出话来,听到有人不满立刻瞪大了眼睛朝那人嚷道:“赵师兄不是说过吗,会武台上看的是真本事,被同门打下台总比死在妖魔手里好上千百倍。若有不足,回去刻苦练习便是了!” 他还记得自己摔下会武台那天有多丢人,赵师兄当时看不起他的眼神又有多刺眼。 不少人都觉得萧鹤的反驳很有道理,又是难得见赵冉师兄吃瘪,眼睛都舍不得从台上挪开。 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招中台上两人的剑气不断震荡碰撞,不多时,赵冉的身形忽然一凝,然后缓缓落下了手臂。 南秀倒握长剑,剑柄正稳稳抵在他咽喉处。 胜负已定。她连客套话都没说,脸上既无得意之色,也无轻蔑之意,只利落地收了剑就转身往台下走,独留赵冉一人在原地像木桩子一样站着,回过神后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很不好看。 围观的师弟师妹们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唯独灵晚和萧鹤惊呼一声,差点跳起来振臂庆贺,幸亏还存有几分理智。 南秀也遥遥朝两人笑了笑。只是她的笑容才刚浮上脸,突然视线一凝,望见沈相川的佩剑破空刺来。 她倒退两步提剑格挡,直接被震得手心发麻。 沈相川忽然现身会武台,实在令众人始料未及。南秀却只是惊讶了一瞬间,便看出他居然是要亲自下场指点自己。 她难免有些分神。沈相川向来对她避之不及,怎么今天这么热心肠? “心不静。”沈相川轻声提醒。 她咬牙握紧了手中剑。 过去她连沈相川一招都挡不住,此刻你来我往间剑身缠绕又分开,倒真有些切磋的意思。 萧鹤惊呆了,和灵晚面面相觑:“仙尊……放水了吧?” 南秀手心生痛,全靠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强撑着,喉间很快涌上腥甜。盘桓在心间的那股戾气被彻底激了出来,直到杀招将出的前一刻她瞬间清醒,招式也随之松懈了。沈相川没准备伤她,及时跟着收了势,抬手虚扶了她一把,很快又退开半步。 不等他开口,南秀紧抿着唇,收了剑飞快道:“谢师叔指教。”一边说一边转身走了。 沈相川微微一怔。探灵识那日之后,宋明山趁机从他这里拿走许多法器符箓,说是对南秀的补偿,当时他默许了,没想到后来南秀又一件不少地退还给了他。 不过这样也好。之前南秀许多做法令他不胜其扰,能相安无事对两人并无坏处。 他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收起了剑。 南秀强撑着一口气往灵晚所在的位置走,短短几十步的距离眼前不断发黑,藏在袖间的手也不停颤抖着。 还差几步路时心道“不好”,只是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而灵晚和萧鹤还只顾着朝她傻笑,紧接着她便失去意识闷头往地上撞。 …… 她睁眼时看到灵晚放大的一张脸。 耳边是萧鹤聒噪的声音。他正拿着剑向师父宋明山模仿自己的剑招,手里舞得虎虎生风,语气飞扬道:“师姐就这么提着剑,一下子便抵住了赵冉的命门。” 还不忘拉踩一把:“赵冉当时整个人都傻了!” 灵晚高兴地打断他:“师姐醒了!你快别说了。” 南秀心口闷痛,皱皱眉想坐起身。师父走到床边关切地看了看她,瞧她脸色好了许多,放下心道:“醒了就好。” 停顿了一下,又问道:“你是在幻境中得了指点?” 南秀也没想瞒着师父,诚实地点点头。 宋明山长叹:“倒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灵晚想得简单,一拍床沿:“修为大增,自然是好事!” 而宋明山考虑的比较多,又想到方才沈相川的话,心头总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担忧,沉吟后说:“那痨兽性本恶,你在它的幻境中得了指点,功法中总携了一股戾气。” 其实南秀自己也感觉到了。 宋明山继续道:“你是为了压制戾气,以致气血攻心,一旦哪一次压制不住,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灵晚见师父表情严肃,懂事地站起身拉着萧鹤先走了。 南秀没说话。有所进益当然是好事,但要是因此伤了人,那她与妖魔又有何异? 沉默一会儿,艰涩道:“那我……” “你去随沈相川学清心剑吧。” 这是沈相川主动提的。宋明山想了又想,觉得此法可行。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71节 南秀能得这一身修为确实是奇遇,但其中隐患也难以忽视,如今就顾不上她那点少女情思了。宋明山定定看着她:“你对沈相川,可还有别的心思?” 南秀摇摇头。 宋明山松了口气:“那就好。” 沈相川显然没那个想法,自家小徒弟可别在朝夕相处间陷得更深了。 第89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七 当日夜里, 南秀在藏书阁翻了一整夜的书,想要寻找化解戾气的其他办法。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 但凡还有别的法子,沈相川也不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清心剑由他所创,肯教给她,还算是她占便宜了。 假如旁人沾染了旁门左道,恐怕要废掉一身功法才有可能重回正途,她情况特殊,修习清心剑是百利无一害的法子。只不过她被沈相川嫌弃的次数多了, 连番噩梦再加上自尊心作怪, 才会对这件事这么纠结抵触。 那股横冲直撞的戾气让她睡也睡不安稳,几百本杂书更是翻得她头昏脑涨, 期间靠在摞起的书墙边打了个盹儿,竟然又做起了噩梦。 她梦到自己与冯小满同时为妖兽所困,沈相川只来得及救下她们其中一人, 最终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冯小满, 留下她被妖兽生生撕碎。被抛弃的绝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猛地睁开眼,即使挣脱了梦境仍还陷在崩溃的情绪中,长久回不过神来。 倚靠的书墙在她惊醒后瞬间倾倒,哗啦啦砸了满地。她顶着满头冷汗,缓慢地爬起身将书一本本拾起归位, 好半天指尖还在微微颤抖着。 一滴泪顺着眼眶砸向地面, 她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努力平复喘息。 直到天蒙蒙亮, 她才白着脸离开了藏书阁,带上剑来到沈相川所在的小灵峰。 看到南师姐突然出现在此地, 师父居然也没有撵她离开,闻讯赶来的冯小满难免诧异。她看向沈相川,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师父,南师姐这是……” “她来此处学剑。”沈相川简单解释了南秀的来意,又垂眸见南秀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南秀倒也没有不懂事到把不情愿写在脸上。毕竟是她有求于沈相川,要论嫌弃,也该是沈相川嫌弃她几次三番纠缠不休吧。 她沉下心,抬起脸正视沈相川,一本正经道:“这段时日要劳烦沈师叔了。” 沈相川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冯小满视线在两人间来回,又茫然地攥了攥袖口。她心道:南师姐爱慕师父,众所皆知,如今师父又为何肯收容她在小灵峰学剑呢? 只是无论她如何不解,南秀从这日起便正式留在了小灵峰,还由沈相川亲自教导。 二人练剑时扶花院的门总是关着的。冯小满几次故意路过,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情绪也日渐低落。她听闻南师姐小时候就是在师父身边长大的,从前他们亲密无间,后来师父对她也更像是怒其不争。现在南师姐一改过去的娇蛮任性,这样相处下去,师父是否会动心呢? 实际上一门之隔的院内,南秀学剑学得无比专心,连眼神都不敢乱瞟,生怕又看见沈相川露出厌恶的神情,平白影响心情。她只想尽快学会清心剑,然后离沈相川远远的。 因此两人间几乎没什么对话。 沈相川指点她时言简意赅,也无须她回应什么。她只需要努力领会,然后私下里百倍用功。 她认真起来进步格外明显,沈相川表面再冷淡心底也要赞一声。这日见她已经将清心剑三十五式烂熟于心了,从开始到现在才不过三月有余,说一句天纵奇才也不为过,不由脱口道:“若过去你肯这样用功……” 他语气难得和煦,只是话没说完便收了声。连他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对南秀的态度要比从前温和太多了,指点时也更为用心。 南秀回道:“现在也不晚。”握剑的手更紧了些。 沈相川侧过脸看向她。她面容沉稳宁静,眉间轻轻皱着,也不知在愁什么。 随着习剑,她一天比一天沉默,每日除了练功就是练功,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急功近利。宋明山看在眼里,都开始怀疑沈相川教她的是无情剑而非清心剑了。私下里还问沈相川是不是对南秀太过严苛了,既然已经同意教导她,那就尽量和善一些,哪怕多笑一笑也行啊。喜欢他又不是什么天大的错处,至于他一点笑脸都不肯给吗? “是她厌烦我吧。”沈相川实在被宋明山念叨得头疼。 宋明山自然不信:“她会厌烦你?” 沈相川懒得与他多说,站起身便走。 宋明山又再度追上他,想起今日过来找他的目的,是要替南秀讨一日的假,让她下山散散心,接着道:“你不心疼,我这个真师父还心疼呢。” 沈相川脚步未停:“让她自己来与我说。” …… 回到住处,沈相川照例在寒池静坐。 水声汩汩间,滑腻潮湿的手臂自他身后绕到前胸,指尖探入衣襟的前一刻被他牢牢握住手腕,力道几乎能捏碎掌心纤细的腕骨,又毫不客气地甩到一侧。 他缓缓睁开双眼。 冷峻至极的面容倒映在水中,寒池上热雾浮动,哪里有除他之外第二个人的身影。 因那一回在水池中与南秀纠缠时不慎令妖气趁虚而入,此后这样的幻影常常出现,但他并没有在意,无非是体内妖气还未除尽的缘故。 他心中平静,再度合眼。 原本以为南秀会来找自己,但再见面时她还是照旧专注练剑,提都没提请假一事。 她比三个月前消瘦了一大圈,难怪宋明山要心疼徒弟,怀疑自己苛待她了。沈相川旁观许久,最后反而是他主动开口:“给你半日假,下山散散心吧。” 南秀讶异地看向他,以为是他看出自己走神了。 她今日练剑并不像往常全身心地投入,心里始终绷紧了一根弦,反复回想着昨晚做的梦。从前的梦大都凌乱且模糊,随着近来梦到的一切越来越清晰,她发现那些噩梦似乎并不单纯是虚幻梦境而已,分明是在预示她的一生。 梦里的沈相川厌恶她狠毒,几次为冯小满出头。冯小满善良又幸运,总能逢凶化吉毫发无损,最终都是由她自食恶果,丢尽了脸面。而现实中意图设阵打伤冯小满的是她、寒池勾引沈相川的也是她,梦里的事已经发生了一大半,接下来就是她冥顽不灵设计陷害冯小满成妖,以至于冯小满被逐出千灵山。 沈相川与冯小满注定会相爱,自己的惨死不过是催动二人感情的一件小事,也是她应得的报应。但她看着梦里的自己心有不甘、费心筹划,明明如同身临其境,又时常觉得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一般。 她自嘲地想:或许是不愿承认自己其实是个很恶毒的人吧。 “怎么了?”沈相川看她一直沉默着,问道。 南秀回神后表情复杂,她握了握袖中的手,犹豫片刻道:“沈师叔,要不要随我一起下山?” 不等他回应,又忙补充了一句:“听说山下的散修捉住一只食魂鼠,要比寻常的大上数倍,生吞了不少修士,实在诡异。所以要不要一同去探查一番?” 南秀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 沈相川会在今日下山后意外得到一件护命的法器,并且送给了同行的冯小满。这件事被梦中的她得知后十分嫉妒,又开始找机会为难冯小满,甚至想将法器据为己有,结果自然是被狠狠打脸了,沈相川还当众斥责她贪婪无度。 梦里试图夺走已经属于冯小满的法器,现在想要凭借预知先机提前截胡,又有什么分别? 她说话的同时耳朵已经红透了,梦里沈相川那句“贪婪无度”言犹在耳。她紧紧攥着手心,默念:我不过是想活命而已。可一与沈相川对视又心虚得想转身就走。 算了。 她愈发犹豫起来,显出几分垂头丧气,低声道:“我还是自己——” “那便一同去看看吧。”沈相川态度平和,并没有如她预想的那样毫不留情地拒绝。 南秀十分意外他竟然会同意,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惊讶。 沈相川坦然回视。 沉默良久,想到自己惨死的结局,南秀最终还是稳了稳心神,努力压下心底的愧疚。毕竟脸面哪有活命重要。 她心不在焉地收了剑,垂眼道:“那我先回去准备一下。” 只是还不等她离开,就见冯小满匆匆敲开了院门,视线径直落在沈相川身上,恭敬道:“师父,胡家来信,说遇食魂鼠作祟,请您前去捉妖。” 胡家是沈相川外祖家,不乏门客修士,劳师动众上千灵山来请沈相川,必定是遇到大麻烦了。 怪不得这一日沈相川会下山。 梦中的南秀不知内情,只知道沈相川携冯小满一同离开了,还以为两人是跑出去游山玩水了。 沈相川神情顿时一肃,看向身旁的南秀道:“你随我同去。” 冯小满见自己要被撇下了,先是一呆,又连忙道:“师父也带上我吧!” “不必了,你——”沈相川刚准备拒绝,南秀却扬声打断了他的话,“一起去吧,多个人手总是好的。” 临到关头南秀还是动摇了。 令胡家匆忙求援,这食魂鼠必然不好对付,想来法器也是从它身上得到的,过程不知道有多艰难。假使冯小满在其中起到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又或许多挽救了几个人,若因她自私阻拦致使无辜人枉死,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第90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八 自从这一次同去胡家除妖, 几日相处下来,冯小满觉得南师姐虽然寡言少语, 可看起来并不讨厌她,或许是从前对她有什么误解吧。 南秀也后知后觉冯小满开始频繁出现在自己身边。有时候即便沈相川不在,也会送些亲手做的点心给她尝尝。 因为合力诛杀食魂鼠,两人之间不再那么生疏冷淡,有了正常的交流。冯小满本性活泼爱笑,十分爱交朋友,小灵峰上除不苟言笑的沈相川外只有她们两个, 再加上她每日耗在小灵峰的时间很长, 对冯小满这般笑脸迎人,又好心送茶送点心的小姑娘实在摆不出冷脸。 有时还会忍不住默默感慨:怪不得沈相川会喜欢冯小满, 善良乐观又慷慨大方,衬得梦里的那个自己更恶毒了。 在她彻底学会清心剑以后,冯小满还自告奋勇地要陪她对练。小灵峰上没有别人可以帮她, 这自然是好意, 拒绝倒显得有点不识好歹了, 沈相川明显也是赞同的。 但南秀第一反应仍然是婉拒。 冯小满眼巴巴地望着她,真诚道:“师姐是不是嫌弃我太笨 了?” 清心剑剑招如行云流水,出神入化,厚着脸皮旁观了几天,说不羡慕是假的。冯小满并不是嫉妒南秀能得师父单独指教, 可也真的很想见识见识, 兴许还能在过招中得些点拨, 有所进益。 南秀余光瞥见沈相川轻飘飘地看了自己一眼。 ……可别因为拒绝冯小满惹他不悦了。 见南秀默许, 冯小满一脸雀跃地拔出佩剑,迫不及待地说:“那我们开始吧!” 南秀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进步有多大, 冯小满的一招一式在她眼中犹如放慢了一步,而过去二人的差距也不过毫厘间。虽然还是远不及沈相川,但只要她继续加倍努力,早晚能护好自己这条命。这是她唯一的念想。 冯小满早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哪怕输了也不丢人,果不其然,接起师姐的招来格外吃力。不过她永远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眼神始终坚毅,后槽牙咬得生疼也不肯喊停,越挫越勇。只可惜修为还是差得太多了,日头偏斜,手中剑刃翻转时反射过来的刺目阳光令她不自觉闭上了眼,以为自己输定了。 然而不等南秀的剑送到她颈前,手腕间一道白光骤然一震,只觉得有股暖流淌过四肢百骸,一面无形的屏障顷刻拔地而起,把她牢牢护在其中。 与此同时,南秀刺向冯小满的剑被重重弹开,连带着胸口一闷,不由自主地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站稳。 冯小满睁眼看到这一幕后立马呆住了,随即慌张道:“南师姐你还好吧?” 站在不远处的沈相川立即朝二人走了过来。 冯小满漂亮的脸蛋涨得绯红,几步跑上前想去扶南秀,可南秀已经站稳了,她就只好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尴尬道:“我还不怎么会用这法器,它不听我的——” “没事。”南秀握了握被震得发麻的手腕,长舒了一口气。 冯小满说的是实话。 胡家一行,他们确实遇到了变异的食魂鼠,比前些时候散修抓到的那只更诡谲难缠,最后由沈相川亲手诛杀,并从它体内挖出了一件奇怪的法器。巧的是这法器与冯小满有缘,但不易操控,似乎有着自己的意识。 经此一遭显而易见,即便冯小满没有施法催动它,它也会主动保护冯小满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南秀庆幸她没有真的动歹心试图强占这东西,否则不知又要如何丢脸。 她心情复杂,不自觉地抬眼望向走近的沈相川。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72节 就算再刻苦,连一件不需要外力操纵的法器都能轻易压制她,若遇到梦中的妖兽,不还是死路一条吗。 她心里愁得厉害。 哪怕冯小满身上有一百件、一千件法器护体,危难当头沈相川也还是会先救心上人。这没什么不公平的,她能依仗的只有自己。 冯小满见南秀蹙眉更是愧疚极了,也怕她误会自己故意使用法器作弊。南秀收回目光朝她安抚地笑了笑,“真没事。” 又同她道谢:“谢谢你陪我练剑,我也该走了。” 冯小满眼泪都掉下来了,抬手扯住她袖口,喃喃说:“都怪我,师姐你随我去医长那里看看吧,会不会受伤了?” 她的眼泪落在南秀手上,反叫南秀手足无措了。 沈相川已经走到身前,知道他素来严格,怕是要说她练得不够好,并且心上人还被自己惹哭了,南秀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边抬手给冯小满抹泪一边朝他尬笑道:“我学艺不精,这便回去继续练习。” 还不等沈相川张口,冯小满又泪眼朦胧地继续认错:“师父都怪我,我不该戴着这法器同师姐过招。”她边说边想把手腕上的法器摘下来,只是这法器突然像耍起脾气来了,紧紧贴住她的腕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扯不下。 她又气又羞,使足了蛮力,法器镯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指腹,两滴血直直落在雪白的鞋面上。 完了完了,见血了。 南秀更加尴尬,赶忙抬手握住冯小满手腕,死死扣着:“法器护主,这也不是你的错。” “我就先走了。”她匆匆看了沈相川一眼,然后忙不迭握剑转身跑了。 看着南秀走远的背影,沈相川袖中的手动了动。 冯小满像闯了祸的孩子一样顶着红通通的兔子眼看向师父。 沈相川垂眼对冯小满道:“错不在你。” 说完,朝她展开掌心。 冯小满先是一怔,很快又明白了他的意思,抬起手腕举到他面前。沈相川五指自下端扣在法器镯上,她无论如何也扯不开的法器,在他掌心如同一击即碎的玉石,发出一声脆响,碎成几瓣散落在地砖上。 冯小满终于松了一口气,道:“这法器确实怪异,按理说——” “嗯。” 沈相川应了一声,收回手,抬脚迈过这些死物走了。 冯小满呆立在原地,压下心底微微的不舍。师父送给她的东西她都无比珍惜,可惜没有能力操纵这件法器,枉费了这道缘分。 第91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九 世上法器那么多, 怎么就没有和她有缘的呢? 这几个月里南秀翻遍了藏书阁内所有与炼制法器有关的书,又常跑炼器堂, 想融出一件趁手的法器来。 因为去胡家除妖而损失的一日假,沈相川补给了她,她又厚着脸皮向他多要了几天,也顾不上休息,提剑独自去杀兀狐。 兀狐一族喜食修士,偶尔被误吞的佩剑在其体内会化作铁睛石,常用来炼制厉害的法器。不过这几年兀狐数量锐减, 三五年才会传出食人的消息, 铁睛石也随之变得珍贵无比。近期翠汤山有两只出没作乱,害死了不少人, 但太过狡猾,总也抓不到,附近的世家正在重金悬赏捕杀。 原本兀狐也不算什么棘手的妖兽, 谁成想这两只非但狡猾, 本事也很大, 南秀追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将它们堵到绝路,拼着被咬穿肩骨也一力除掉了它们。 衣裙被污血染湿一大片,腥臭至极,她脱力躺在枯草地上,轻轻喘息。 半晌后平复了呼吸, 抬起另一条完好的手臂, 盯着手腕上草叶花枝混杂编成的手镯细细端详, 又忍不住笑起来。初遇这两只兀狐时, 她还救下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又把小女孩安安全全地送回了家。 在路上小女孩给她编了这只手镯。 看来她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恶毒女人。至少还救下了无辜的性命。 连日来笼罩在她心头的乌云终于散去了一些。 等她用铁睛石炼出法器, 这条小命又能多一重保障了。她也不用再眼巴巴地羡慕属于别人的东西。 可等回到千灵山再次见冯小满,南秀却发现她手腕上的法器不见了踪影。 冯小满察觉到她的视线,很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抬手摸着空荡荡的腕间,掩藏起失落道:“法器不受我掌控,师父便帮我将它除去了。” 南秀很意外。 她记得梦里自己因为恶意抢夺冯小满的法器,才会被法器击伤,又被沈相川斥责。那种情况下沈相川自然只会认可法器护主,现在显露出隐患,应当是怕冯小满受法器反噬。 选择不同,结果也不同了。没能重蹈覆辙当然是好事,只是法器被毁也让她在面对冯小满时难免有几分不自在。 …… 炼器堂穆长老见南秀竟真的搜罗来了一袋子铁睛石,又细瞧她脸色不太好,问道:“受伤了?” 肩部还在隐隐作痛。南秀摸了一下,逞能道:“没什么大事。” 她撇开眼,看到近旁的桌子上摊开一条蓝色绸帕,上面放着几块法器碎片,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冯小满的那个法器镯。 穆长老见她一直盯着桌上的东西看,顺口解释道:“是小满拿来的。只是这法器材质特殊,也不知是怎么炼制的,又碎成这样,恢复如初极难。她看起来挺失落的,东西也暂且搁下,让我再想想办法,只想修补好外观留个念想。” 他话一顿,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如果用铁睛石修补,或许能恢复个七七八八,就算到不了十成,至少还是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为了炼制法器,南秀翻看了不知多少书,不用穆长老说她也知道,沉吟片刻后道:“那用铁睛石补补吧。” 她找来的铁睛石倒是够用。不管怎么说,这法器碎成这样也和她有些关系。 穆长老顿时眉开眼笑:“那你可得去向小满讨些报酬了,这铁睛石很难得啊。” 南秀只是笑了一下,没接话。 多行善事,上天保佑她也尽快得一件属于自己的护命法器就好。 结果隔日练剑时,冯小满直接跑过来找她了。 “师姐……” 她手里攥着穆长老连夜修补好的法器,欲言又止。 “还能用吗?”南秀率先问道。 冯小满“嗯”了一声,低声说:“我暂时将它封住了。等我再强一些,能真正控制它的时候再解封。” 又呐呐道:“谢谢你。” 南秀心头一松,“它和你有缘,往后一定能与你神魂合一。” 冯小满还想再说什么,一抬眼却见师父就站在南秀身后不远处。 “师父。”她不自觉握紧手中的法器,突然生出几分心虚来。 南秀跟着回过头。 沈相川已经看到了法器,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他没做评论,只深深看了南秀一眼。 随即冷冷道:“还不继续练剑?” 南秀立刻回道:“这就开始。” 他气什么呢?阴晴不定的……南秀一边练剑一边苦想了半天:难不成是自己抢在他前面逞英雄,帮冯小满修好法器,他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了? “又不专心。” 南秀脑海中一震。 这才反应过来又被沈相川逮到走神了,静心凝神,不敢再胡思乱想。 …… 过了几天,南秀听闻有妖趁夜潜入寒山峰,连沈长英的衣摆都还没碰到便被法阵绞杀了,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不由心想:好大胆的妖啊,招惹谁不好,竟敢招惹沈长英。 没想到此事过后,宋明山居然准备找些守卫看护沈长英的安全。 南秀先是觉得奇怪,以沈长英的本事,哪里需要什么守卫?随后又想,也许是为了他能更清静地养伤吧,沉睡十余年,当初受的伤肯定不轻。 她念头一转,立马跑去找师父自荐。 宋明山一听就觉得她是在胡闹,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但南秀的理由十分充分,振振有词道:“我住处离得近,平日照看的花圃就在寒山峰下,师弟师妹们上山轮值多麻烦多辛苦啊。而且您不是说长英师叔喜静吗,我一人便可,清静得不得了。” 她并非自恃过高,以她现如今的本事,门内弟子们加起来恐怕也不是敌手,做个守卫实在算大材小用了。 不过她执意要去做守卫,主要还是因为存了些私心。 她想找个更厉害的人来指点自己。要是能由长英师叔教导她一段时日,也就不必怕噩梦怕成这样。 之前她也有过这样的打算,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师父,长英师叔有没有收过徒弟。可惜除了沈相川,他一个徒弟都没收过。当年有沾亲带故的世家家主想将独子交由他教导,他连客气话都懒得说,直言收徒麻烦,他不喜欢。 所以南秀自然也就不敢求师父替自己说几句好话,唯恐适得其反。 现在她准备剑走偏锋,先和长英师叔熟悉一些,再做打算。 最终宋明山还是敌不过南秀的纠缠恳求,点头允许她去寒山峰看护沈长英。她前一回上山,竟也没在长英那里碰壁,倒叫他刮目相看,想来长英并不讨厌她。 第92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十 既然选择去寒山峰做守卫, 小灵峰那边自然是去不了了,她要先去同沈相川讲明情况。 去往小灵峰的路上她一直在绞尽脑汁打腹稿, 思索着怎么与沈相川解释才合情理。 不如就说清心剑她早已经练熟了,实在不好意思长久赖在小灵峰上打扰他们。或是说,如今妖族异动,常扰长英师叔修养,她做守卫是想借此机会报答他昔日的恩情。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准备好的说辞一句都没能用上。人刚到山门边,先遇上了候在此处多时的冯小满。 冯小满拦下了她, 并向她转达了沈相川的意思, 说既已学会了清心剑,往后便不必再过来了。 话一说完, 冯小满便紧紧抿住了唇,裙边已经被她揉得不成样子了。前几月生怕师父与南师姐日久生情,可现在不讲情面地将人拦在门外, 她这个负责传话的反而替南师姐难堪起来。 南秀听后也不免哑然。自己这是连门都进不去了? 被嫌弃成这样, 说不尴尬是假的。看来沈相川这几月不过是在强行忍耐, 再多一日都忍不了了,不过倒也省了许多麻烦事。因此她真心实意地对冯小满道:“那便在此谢过沈师叔这些时日的教导。” 落落大方,语气真挚。见她面上甚至还带着浅笑,冯小满心头一刺,更觉得师姐是把难过都往心里吞了, 支支吾吾地找了个借口:“师父他今日事多, 抽不开身, 这才命我来同你讲一声。师姐……别多想。” 南秀明白她是好意安慰自己, 满不在乎地说:“沈师叔肯传我清心剑,这份恩情实在无以为报, 哪里会多想。” 说完便与冯小满道了别。了结一桩事,她离去的步子都轻快许多。 冯小满心情却很复杂,看着南秀走远才慢慢收回目光。 等到向师父回禀时,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嘟囔道:“师父您为何不亲口与南师姐说一声呢?她到底在咱们小灵峰学了数月,就这么让她走了,心里一定会难过的。”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73节 这和被撵走又有什么分别。 “她来此处只为练剑,既然已学会了,也没什么见面的必要。”沈相川声音漠然,又道,“我要闭关几日。” 冯小满见师父还是这么冷淡,并不将南师姐的难堪放在心上,无声叹了口气,只好先转身离去。 殿门缓缓合上。屋内仅剩他一人,沈相川这才不做掩饰地皱起眉。冯小满的话令他心底泛起了浅浅的波澜,只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转瞬即逝,他又理所当然地将这一切都归咎于体内萦绕的妖气作祟。 他低估了妖气的顽固,似乎致使他生了心魔,需要几日闭关来化解。 …… 另一边,南秀再度爬上寒山峰。因为这一回心思不纯,等她站在沈长英面前时,险些心虚到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了。 他正披衣端坐着,见到她后将手中握着的一卷书搁下,好像比之前见时更孱弱了一些。 但南秀只会怀疑是自己眼神不好。 当年妖族势大,对仙门步步紧逼,致使各地生灵涂炭。沈长英手握长云剑开山劈海,终将作乱的恶妖镇压在海底,这才还了世间多年太平。在她心目中没有比沈长英更厉害的人了,又怎么会傻到用“孱弱”来形容他。 她又想着,强者总有几分傲气,假如直说自己是来做守卫的,如沈长英这么厉害的人,恐怕会觉得多此一举。然而无须她解释什么,沈长英连问都没问她过来的缘由,只忽然提起上次她留在这里纸鹤。 “纸鹤身上的法力已经消散了,前日早上纷纷从树上栽下来,化作几滩灰烬。” 语气没什么起伏,言语间又似有些惋惜。 南秀都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他问自己:“你还会做别的灯笼么?” 闻言,她怔怔回答:“会的。” 答完觉得哭笑不得。初见时她自作主张往山门上挂红灯笼,后来送了他纸鹤灯,这算不算另辟蹊径让他记住了自己。 沈长英点点头。 于是原本过来做守卫的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留下教沈长英做灯笼了。不过虽然成功留下了,大部分时间里沈长英还是只会在殿内看书,无暇理会她。 最初几日她还只敢老实地在殿外长阶上坐着,无聊时就做灯笼、做纸鹤,兰庭阁四周被她做的灯笼照得亮堂堂的,黑夜也犹如白昼。等日子长了,她开始得寸进尺,寻一处空地练剑,怕打扰到他,又怕他看不见,距离和方位反复思量过,位置刚刚好。 透过大殿打开的窗子能将这里尽收眼底,她经常故意犯错,剑招错漏百出。这番手段算得上拙劣,但沈长英像是看不出她的小心思一样,从来不会指出她可笑的错误,又或许连多余的目光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 一连多日皆是如此,南秀有些泄气,将剑尖戳在地上,苦恼地想着:“看来他是真的嫌麻烦。” 然而沮丧不过半刻钟,几只飞鸟掠过檐角,远处申时的钟声阵阵,她又在万事万物间有所参悟,整个人生龙活虎起来。却不知此刻沈长英终于顺着支开的窗望向了她。 原本沈长英以为她要知难而退了,谁知第二日黄昏她做出一只巨大的纸鸟,又十分喜悦地邀他来看。 纸鸟腹部做成了灯架,金粉点瞳,栩栩如生,看得出是下了大力气的。 她忙活了一天有余终于大功告成,揉着发酸的手指站在他身后。再傻她也看出来了,试探无用,唯真诚还有几分可能。 她斟酌片刻,对着他高大的背影认真道:“长英师叔,能不能请您……”看在这只漂亮纸鸟的份上指点我一二。 沈长英转过身,视线落在她面上,垂眼静静看着她。 被这样的视线看着,南秀竟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猜到他应该是不会同意了。 不等她识趣改口,他却说:“如今我修为所剩无几,连拿起本命佩剑都吃力。你若想我指点你,怕是找错人了。” 他语气平和得像是在说今日天气如何,半点也不见难过之色抑或是心有不甘。从修为当世第一沦落到现如今本命佩剑都难以拿起,这种打击实在太过残忍了。 南秀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震惊中不慎呛了一口气,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怪不得那日他瞬移离去时连她都能跟上,原来并非是他没有刻意掩盖气息,只是借助寻常法器罢了。也怪不得幻境中他仅借助玉簪教她如何堪破。 她恍惚地站立着。 沈长英没再看她,转身走回殿中。 纸鸟腹中的灯火还在燃烧着,昏黄的光影投在南秀脸上,盖住了她的茫然无措。她独自在殿外站了一会儿,又不知能再和沈长英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先默默离开了。 隔日,直到月上中天,寒山峰上也不见南秀的身影。 沈长英望向窗外她这几日练剑的地方,但也只看了一眼,便垂眸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第93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十一 当年为镇压恶妖, 沈长英倾尽全身修为,灵脉已经千疮百孔了。南秀独自坐在寒山峰山脚下的竹亭里, 回想着师父告诉她的话。 天终于亮了。 她站起身远眺峰顶的兰庭阁,神情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不再迟疑,抬脚朝山门的方向走去。 才刚离开竹亭,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两道闷雷声,抬头望见几位同门正御剑归来。按照千灵山的规矩,非十万火急之事不可御剑过门, 她心里顿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 待她折身迎上前,打头的师弟一见到她便白着脸颤声道:“赵冉他们出事了!” …… 过去千灵山弟子外出猎妖很少需要求援, 近来几次三番如此,这么频繁,恐怕是风雨欲来的征兆。包括南秀在内的数十位弟子领命后匆匆一同下山, 循着气息翻山越岭一路追到山林深处, 始终不见赵冉等人的身影。 一路上他们已经斩杀了不少妖兽, 每个人剑上都染了血,气氛紧张压抑。越往林中走,遇到的妖越多,他们也逐渐发现这些妖物更像是在往林外逃命,不远处飞兽同样仓皇四散, 乌压压一大片几乎遮天蔽日。 再前行几十米, 看到一排排粗壮的树干被连根拔起, 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 脚下的地面如同被烈火焚烧过,淋漓的鲜血及断肢各处都是,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在浓烈的烟尘灰烬笼罩之中,那令小妖们抱头鼠窜的元凶身形正慢慢显露出来。 周遭变得极静,能清楚地听到它咀嚼血肉骨骼的声音。这一刻,不少人寒毛都竖起来了。 而当真正见到怪物的庐山真面目时,南秀却先呆住了。其余人则是纯粹的恐惧,皆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这只怪物龙身、蛇头,周身覆满黑绿斑驳鳞甲,獠牙灰白,爬过的地方全被腐蚀成了焦黑色。它的身体像是被人斩了一剑劈作两半,失去了尾部,仅剩龙身三分之一长度。此刻睁着血红色的竖瞳,居高临下地将他们一群人收入眼中。 有人认出了它,喃喃道:“是……是龙妖!” 南秀始终没有做声,在骚动的人群中缓缓抬眸与龙妖对视。梦境中所经受的痛楚自她心底深处翻涌上来,握剑的手开始不受控地轻轻颤抖着。 因为,正是这只龙妖于梦中将她一口口吞食了。 依照梦中故事的发展,她在这一日还因为犯错被关着禁闭,当然不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会下山搜寻赵冉等人从而遇上这个大麻烦。 现在命运轨迹发生了改变,她也因此提前和龙妖相遇了。 不过没有太多时间给她走神,下一刻龙妖已经张开了生满密密麻麻尖利牙齿的血盆大口,异常凶猛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咬来。 南秀立即抛开心中杂念将长剑插/入地面,掌心抵剑,另一只手飞快捻诀,法阵瞬间成形将众人牢牢护住,几息间磅礴的灵力已经充盈阵中。紧接着龙妖撞上法阵,不甘地尖啸一声。 大家回过神来后也纷纷捻诀施法,共同支撑法阵。龙妖进不去,只能贴着法阵边缘游走,时不时用力撞上来,震得法阵内所有人都胸口生疼。 南秀当机立断选择以法阵保命而不是和龙妖正面相抗,还要多亏了梦境提醒。她在脑海中迅速穿针引线,将零散的内容拼凑起来——梦里沈相川头一回失手,应当就是在今日,他非但没能将龙妖当场斩于剑下,还为救同门性命受了很重的伤。而冯小满正是为了替他治伤才会和妖族有了牵扯,让自己寻到机会陷害。 连沈相川都讨不到好,她可不认为他们这些人能与龙妖有一战之力。 似乎是在印证她的猜想,法阵被撞击出裂缝的同时,沈相川那道熟悉的剑芒忽至,从天而降如一道流光重重打在龙妖背脊上。 沈相川的出现如同一颗定心丸,众人大喜,顾不上擦嘴边的血,高呼道:“仙尊来了!” 南秀抬头看,一身白衣的沈相川已经提剑与龙妖缠斗到了一处。 龙妖吃痛,盛怒之下甩尾朝沈相川打去。它的尾部断口平整,生满了倒刺,此刻一根根立起,若打在身上势必要剜下肉来。而它这一击力道之大,带起的飓风令四周成群的参天大树瞬间碎成齑粉,黑雾裹挟着风沙和木粉,一时间林中像变成了黑夜一样难以视物。 周围人不由得惊叫起来,即便想助力沈相川,也不知该如何插手。 若方才这龙妖还有点像是在逗弄法阵中的人,此刻却像是被彻底激怒了。沈相川将将与它打个平手,嘴角也渗出血来,还要分神护着下面的众多弟子。 一声声龙啸接连不断地响起,修为低弱些的已经痛苦地捂住了双耳蜷缩在地上。而南秀双眼赤红,衣袂纷飞,木着脸站立在一片焦地上。 她将颤抖的手握成拳,努力稳住心神。这时龙妖的断尾正好向她扫来,她顾不得那么多了,迅速以手心握剑,在剑刃上用力抹过,又踏在龙尾上借力,咬了咬牙,提着满是鲜血的长剑腾空而起,顺着风势钻进战局之中。 噩梦中它贪婪吞食自己的那一刻,沈相川是如何趁机击杀了它,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身法都像是烙印在她脑海里一样清晰且深刻,在跃起的这短短几瞬仿佛在她眼前重演了一遍。 旁边的人这才发现她的身影,惊诧地朝她喊道:“南师姐!” “南师姐你在做什么?!” “南师姐回来!” 众人又惊又怕,此刻连沈师尊都难敌龙妖,她这岂不是自不量力跑去拖沈师尊的后腿了。 耳边尽是呼啸风声,南秀已经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了,她只知道自己今日一定要助沈相川斩杀这只龙妖,改变自己未来惨死的命运。 心跳如鼓间,她捻诀的手却又快又稳,阵起之时,下面的人在看清她的动作后更觉得她是疯了,居然试图用阵法困住如此厉害的妖兽,无异于螳臂当车,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相川在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龙妖背后时神色忽变,握剑的手青筋毕现,眼中浮起慌乱。 南秀不敢看他,更不敢分神。 龙妖察觉到又来了个帮手,折身朝着修为明显要弱一些的南秀咬了过来。沈相川将术法贯于长剑,紧追其后。 法阵已成。眼看着妖兽离自己越来越近,南秀心知自己没有和它周旋的能力,要么一击必杀,要么直接提前死在它嘴里。 电光火石之间,她眼神坚定,蘸血在剑上画出符文,被龙妖吞进去的前一刻又利落地翻身躲过咬合的尖齿,稳稳停落在龙妖的头上。龙妖撞上阵壁,金纹浮现,巨大的血色符文转而化作一张网牢牢粘在它身上,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而后,她双手握剑,毫不犹豫地朝它脖颈处狠狠刺下。 沈相川领会了她的意图,二人的剑芒上下交汇,如一道旋转的风刃,包裹住龙妖扭曲丑陋的身躯,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念下法诀,使其在顷刻间炸成一片血雾。 随着龙躯分崩离析,庞大的妖力失去禁锢,如汹涌的海浪一般撞开了靠得最近的南秀。 她从半空中重重跌落在地上,一时间脑袋还有些发懵,后知后觉身体里似乎断了不止一根骨头,但却感觉不到太多疼痛。 沈相川落地后无暇顾忌任何人,朝着南秀快步跑来。 到了身前,他难得将愠怒写在了脸上,疾言厉色对她道:“你不要命了?”倾身来扶她的动作却轻而又轻。 南秀顺着他的力道坐起身,然后呆呆地望向他。 “它死了,对吧?”她喃喃问。 她一身狼狈,纱裙满是血污,发带早已经被风刃绞碎了,又黑又长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脸白得吓人。沈相川以为她是被吓坏了,第一反应是抬手想给她抹去脸上的脏污,才刚抬起,心有余悸的众人已经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她有没有受伤。 他便又将手放下了。 第94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十二 南秀的表情虽然显得有些呆滞, 反应也迟钝,周身的杀气却还未散尽, 剑上满是那龙妖的血,黏稠刺鼻,顺着已经模糊的符文慢慢向下流淌。 萧鹤拉着灵晚用力挤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同门,终于凑到了南秀面前。他惊魂未定地上下看了她好几眼,确认她的伤势并不严重,这才抬手抱拳,一脸佩服。 那可是龙妖啊!连沈相川都打得格外吃力, 她不但没拖后腿, 还和沈相川联手将其斩杀了。一同长大的师姐好像一下子就成了个无比厉害的人物,做师弟的自然与有荣焉。 原以为南秀会拖仙尊后腿喊她回来的几人, 此刻也都不好意思再开口了。灵晚萧鹤两人一左一右地将南秀扶起来,沈相川随之默默起身,站在她身旁。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74节 灵晚庆幸道:“萧鹤可是被你吓坏了。你哪里来的那样大的本事?敢上前斗龙妖!” 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把龙妖杀死了, 南秀依然还陷在恍惚之中, 低声回:“是仙尊厉害, 我不过是搭把手而已。” 沈相川看她脸色越来越白,打断灵晚剩下的话:“先回去吧。留下一些人收敛尸骨。” 众人劫后余生的喜悦瞬间如潮水般褪去,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悲伤来。他们循着气息才找到这里 ,除去龙妖只见这遍地断肢残骸, 赵冉那些人怕是都在其中了。 人群中隐隐传出哭声。 回程时, 念及惨死的同门, 灵晚叹道:“你与沈相川, 也算是当场为赵冉师兄他们报了仇……话说这龙妖似乎是与哪种妖兽相融了,最近可真是奇怪, 妖兽异变,也越来越难对付,看来我和萧鹤也要刻苦修炼了,否则不知哪天就死在了妖兽嘴里。” 南秀却一路沉默着。 回到千灵山以后,夜里她难得无梦,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身上那些细碎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断掉的骨头也接了回去,体内灵气充沛,整个人仿若新生。 她昨日领命下山时,寒山峰那边就已经安排好了其他守卫。成功除掉了悬在头顶的催命符,再也不需要病急乱投医,也不用到处想办法提升修为了,长英师叔那边似乎就没有过去的必要了。 她爬起身抱着被子坐了许久,最后自言自语感慨道:“活着真好啊。” 等她下床推开门,意外发现沈相川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又坐了多久。 “你怎么来了?”南秀好奇地问道。 沈相川却不答,抬手一挥,南秀便又见那龙妖狰狞地张开血淋淋的大嘴朝自己扑咬过来。 她身体骤然僵硬,后退了半步,很快又反应过来这只是“浮光掠影”,一种重现战局的寻常幻术罢了。不过潜意识里对龙妖的畏惧还在,乍然看到还是会有所反应。 沈相川敏感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如同小猫炸毛一样的惧怕,肯定道:“你在怕它。” 并不像天然畏惧强者,倒像是吃过什么大亏。 南秀随口敷衍:“龙妖那么强大,我当然会怕。” 沈相川凝视她良久,一字字问:“既然怕,昨日还敢上前?” “总不能叫你一人单打独斗。”而且还打不过。南秀腹诽。 听了这句话,沈相川继续不言不语地望着她,看得她有些发毛,只好主动追问:“你给我看‘浮光掠影’做什么?” 沈相川很想替她拢好肩头披的衣裳,袖中指尖动了动,最终只是缓缓攥住了,道:“等你身体养好了,再将剑招重新试一遍。” 啊? 南秀惊住了。 她不是已经被他扫地出门了吗?怎么又突然跑来要帮她消化剑招。 说起剑招她还有几分心虚,毕竟那都是从他身上剽窃来的,自然生疏,诛杀龙妖的功劳也该独属他一人。如今她借梦境窥得先机,倒是分了一杯羹。 “这就不必了吧……” “为何?” 看他一脸认真,南秀弯弯眉眼,逃避道:“师叔的好意我心领了,剑招我自己琢磨便好。我又有点累了,先回房了,您自便。”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回房,又将门砰地一声合上了。 吃了闭门羹的沈相川眉宇间浮起疑惑。 他是说错话了么? 南秀醉心修炼,他以为自己这么说会令她开心些。 脑海中两道声音又在拉扯,一个真心实意想助南秀提升修为,另一个却嘲笑他已分明经对南秀生了情,指点她也不过是满足自己私欲的幌子罢了。 他瞬间沉默下来。闭关半途而废,是否心魔更加不受控制了? …… 沈长英在黑夜中慢慢走着,身后紧追着一只萤火灯。寻常小法术做不到贴身跟随,南秀是取了自己的一缕神思附在其上,让它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指令。 他停下脚步,展开手,不足半个手掌大小的萤火灯便轻飘飘地落进他掌心,努力释放着残存的最后一点温暖。南秀留在寒山峰的那些天做了许多千奇百怪的灯,可惜上面附着的灵力又将散了。 等这一夜过去,清晨时分他有所感应,再次抬头望向悬浮半空陪伴他看书的萤火灯。 最后一丝灵力彻底散尽,萤火灯顷刻变作灰扑扑的死物,栽倒在他手边,发出极轻的一声响。 可惜了。他心道。 身边最后一件有点生机的东西也消失了。 然而下一刻,殿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南秀清脆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长英师叔,我来了!” 其实南秀站在门外,是有些忐忑地等着沈长英开门的。随着紧闭的门扉开启,如愿见到他,她立刻解释道:“今早突然下雪了,天有异象,应为不详。我应师父之命,来此处护卫长英师叔周全。” 正值春末,早应该转暖了,这一日却忽然下起了大雪。 簌簌大雪飘落,她立在风雪中眼巴巴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尴尬地笑了笑,复而正色道:“我之前上山的目的确实是想请您助我修习。但当年您力挽狂澜,救众生于危难,于我来说是天大的恩情,总不能在您身上讨不到好处就撂挑子走人吧,那我也太忘恩负义了。” 沈长英道:“你倒是坦诚。” 南秀心头一松,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每日还能再过来吗?” 紧接着又说:“您没拒绝,我就当您同意了。” 沈长英垂眼,“先进来吧。” 外面冰天雪地,大殿内同样又空旷又冰冷。南秀掏出一颗硕大的火红色保温珠端端正正摆放在他桌边,见沈长英看过来,她说:“我怕冷。” 沈长英眼底浮起笑意:“我也并非半点修为都没有,御寒倒是足够。” “……” 南秀嘴硬道:“我是真的怕冷。” 沈长英识趣地转移话题,“这珠子是龙体内的?” 长英师叔果真是见多识广的厉害人物。南秀说:“前几日我们诛杀了一只龙妖,奇怪的是他体内的东西却没有沾染妖气,我便将这珠子讨来了。” 提到杀龙妖,南秀有一肚子的话讲,期间沈长英一直在耐心地听,偶尔插话,也只是三五个字。 说了大半天后南秀才清醒:“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她怎么好像变成了话唠。 沈长英摇摇头:“你很厉害,也很聪明。” 这句夸奖南秀受之有愧,轻声道:“要是我能更厉害一点就好了。” 她也想变成一个很强大的人,能护想护之人,也能护天下苍生。 沈长英沉吟片刻:“你平日可以在后面的月心台练功,那里灵气充沛,或许可以事半功倍。” 这日之后,在寒山峰轮值的弟子忽然发现他们连山门都进不去了,一道法阵直接笼住了整座山。 闻讯赶来的宋明山一触便知,这是师弟长英自己下了禁制。后来问起他,他只说是嫌人吵闹,无须再安排什么守卫了。 徒弟南秀倒是出入自由。宋明山看得目瞪口呆。 第95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十三 南秀每日除了在月心台练剑, 还可以在殿内随意翻看沈长英的诸多藏书,两人经常隔着一面书架各自读书。 有时候书里的内容太深奥了她看不懂, 只要提问,他也会放下手中的书细致解答。 一次答完后,又听她乖巧道谢,礼貌得不得了,沈长英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不必总是尊称‘您’,平日直呼我姓名便可。” 南秀心想, 两人年龄上确实是差了好几岁, 不过他沉睡了十多年,其实记忆还停留在当初不足弱冠的年纪呢, 应当是觉得自己把他叫老了吧。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她如愿解了惑,刚准备回到原位,沈长英再次出声拦下她:“不是怕冷么?” 他看了眼桌上放着的保温珠, “坐到这边来吧。” “啊?”南秀愣住。 他又神色如常地继续道, “而且你总要拿书来问我, 跑来跑去,不嫌累么?” “好、好啊。”他这边临窗,风景正好,光线也足,这等好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她就像小松鼠搬家一样, 把从住处带过来的靠枕、软垫、贪嘴时吃的果子糕点都搬到了他桌边。两人隔桌对坐, 他看书时正襟危坐, 她则懒洋洋的, 也没有因为二人对比鲜明而有半分的不好意思。 两人照常各自看书,但气氛又隐约有所不同了, 沈长英握在手中的书好半天都没能翻过一页。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保温珠不断散发着暖意,令南秀有些昏昏欲睡。她一直都是清早上山,黄昏时再下山,这一日眼见着太阳西沉,正欲起身道别,沈长英却不让她走了。 她自然奇怪:“为什么?” 谁料他认真思考后,看了眼窗外:“天有异象,我害怕。” 南秀满脸怀疑:“你……害怕?” 沈长英却一本正经点点头,道:“所以留下吧。” 纵然疑惑,南秀还是同意了,反正这院子里屋子不少,自然不缺她住的地方。现如今与他共处一室已经十分习惯了,只是入夜后仍坐在一处,倒是头一回。 暮色四合,院子里的萤火灯逐次亮起,连夜空都照亮了。 南秀以手支起侧脸,近旁的窗大敞着,飘雪尽数被法术挡在殿外。她望着外面纷飞的落雪发呆,十几年前妖神被封印也是在一场经久不停的大雪中,看着此刻的异相,心底隐约觉得或许与妖神有关。 决定留下后反而一时间没了困意,等她看书看累了又去找来纸笔,趴在桌上写写画画。 沈长英取书回来时路过她身后,而她正在画符,听到响动声后反应不小,慌忙抬起胳膊遮挡。即便他没想过偷看,见她这幅反应过度的样子也要好奇了:“怎么了?” 南秀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说:“我在画符,只是一向画得很丑,师父总说我这叫鬼画符。”所以才不想被他看到。 她这么说了,沈长英反而道:“再画一张我看看。” 南秀听着他严肃的语气,还以为要得他指点一二,这才又端正态度重画了一张。 哪成想他仔细看了看,而后笑着低语:“确实鬼画符。” 南秀刚要反驳,他却很快收敛了笑意,道:“不过符纸这东西,难道不是能用就行吗。” 她小时候也是这么和师父说的!当时师父还骂她诡辩,今日可算被她遇到知音了,于是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 第二日风雪更盛,宋明山冒雪来到寒山峰,神情沉肃,一见到南秀,便要她即刻下山替自己取些东西回来。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75节 而沈长英立在门边,忽然对南秀说想尝尝许久没碰过的白糖糕和花雕酒。 南秀心中没由来地惴惴不安起来,但还是依命下了山。 一路上她有意加快了脚程,取到师父交代的东西后又马不停蹄去买了白糖糕,却迟迟找不到花雕酒,连酒坊老板都没有听说过这东西,她只好又换了几家去询问。 问过了三家酒坊,最后一家还未等出门,一农妇打扮的老妇人倚靠在门边朝她招招手,问道:“姑娘,你是要找花雕酒么?” 南秀点点头。 老妇人极面善,周身气息混杂,一眼看过去只是普通上了年纪的凡人,和蔼地笑着对她说:“随我来吧。” 这位老妇人步履蹒跚,走得很慢,南秀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催促,落后两步跟她身后。走出几步,又再问了一遍:“您真的能带我找到花雕酒吗?” 老妇人却不答,只管闷头向前走。南秀更觉得奇怪,将手搭上老妇人佝偻肩头的一刹那,触感令她瞬间警觉地皱起眉:“傀儡人?” 傀儡人从不伤人,只是一捆一击即散的稻草,小时候师弟师妹常拿这东西来互相戏弄。她猛地转头望向远处千灵山的方向,视线所及处黑云压山,立刻感觉到不妙,果断甩开傀儡人往回跑。 一路疾行,等她赶回寒山峰时只见大殿门扉紧闭,几位长老和沈相川都在此处与一只黑袍妖激烈缠斗,而师父和沈长英却不见踪影。 妖怪黑袍裹身,露在外面的一张尖细脸白得像鬼一样,侧脸及下颌生满青色的坚硬鳞片,长老们与沈相川联手,竟然只将将与他打个平手。南秀顾不得多想,立刻拔剑加入。 黑袍妖却像认识她,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蔑笑着说:“他在里面做缩头乌龟,却放任你们在外送死,这么拼命护着一个废人,值得吗?” 南秀手中的长剑直刺他面门,嫌恶道:“你这种小喽啰,还无须我师叔出手。” 黑袍妖面露不屑,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沈长英已经封了你龙力,就凭你?” 南秀没能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也懒得细想,只知道他是瞧不起自己,一字一顿咬牙道:“就、凭、我。” 她这些时日有无进步,就看此刻了。 多了南秀的助力,长老们得以缓过一口气,合力拖住黑袍妖。而这妖善察人心,与几位长老更像旧相识,句句戳人肺腑,却没想到当真低估了南秀的能耐,勉强抵挡住她角度刁钻又力道极强的一剑,还是不慎被锐利的剑风划破了鼻子,手腕也几乎被震断。 他凶相毕现,浑浊的眼球转了转,异常狰狞:“你这臭丫头心可真够毒,剑剑往我脸上划。” 另一侧的沈相川同样也是剑剑狠厉,步步紧逼,黑袍妖在围攻下慢慢失了从容,又不死心地见缝插针道,“你钟情于沈相川,只可惜他对你无情无义啊,为了他的好徒儿重伤了你,我都替你难过。” 沈相川看了南秀一眼。 他握着剑的手更加用力几分,眉宇间掠过戾气,杀意浮现在原本平静无波的眼中。 “他为冯小满当众伤你心脉,令你在师弟师妹面前丢脸,心脉的伤养了要有大半年吧?一定很疼。” “你从小就喜欢得要死要活的人,对你只有厌恶。” 南秀却一脸不在乎,也没时间考虑这妖怪是从何处得知的,找准时机将符文一掌击在他面上,堵住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又默念法诀,步法瞬间变换,趁着他被沈相川牵制暴露出弱点,催动功法,操控佩剑径直刺向他,长剑旋转着深深贯入它体内。 黑袍妖吃痛,惊觉南秀这明显是打红了眼,越战越强了,果断化形遁逃。 南秀这才认出这妖竟是曾用幻境骗了自己的痨兽。怪不得它会用沈相川来刺她,只可惜她早已经看开了,并不在乎被沈相川厌恶。 第96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十四 待殿外打斗声一止, 殿内沉默许久的宋明山忽然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沈长英,问道:“前几日你封印了南秀体内龙妖的力量, 是怕被我看出来?” 沈长英未作答。 宋明山却瞬间明了。沈长英这分明是不想说假话,索性不答,便已经是对自己有所回应。 宋明山心境复杂至极。 他倾心教导南秀多年,当然不忍见她遭此劫难。可如今妖神将出,实在不得不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毕竟为封印妖神已经牺牲了太多人,如果因一时不忍酿成大祸, 他们就是千古罪人, 万死难赎罪责。 两人间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宋明山想了又想,还是疲惫地低声道:“你我都清楚, 妖神一直在等候龙妖献祭。”说到这儿他咬咬牙,话里隐约有了森然杀意,“若南秀不受控, 后果不堪设想。” 再抬眼时他已是满眼沉痛, 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牢牢注视着沈长英,似乎是在无声逼迫他做出选择。沈长英这才开了口,但面上并不见任何愧色或是执拗,只平和道:“南秀善良,又心系苍生, 怎会被龙妖的力量操纵。” 然而沈长英的这番话在宋明山听来更像是被私心左右了。南秀本性善良他当然再清楚不过, 但谁又能保证她一个如此年轻稚嫩的修士能抵御住妖神的影响, 始终心智坚定?若是由他来做决定, 只要有一丝一毫隐患,都应当斩草除根, 哪怕是亲手教导的徒弟也是一样的。 即便说他太过绝情,也理应作此选择。仙山既立于世间,护的便是黎民苍生,世间有难,修士们便要舍生忘死,实在不该为小情小爱所困囿。 “龙妖的力量何其庞大,哪里是南秀一个小丫头能掌控得了的?等到她与龙妖彻底相融,便是后悔想再去阻拦也晚了!”说到这儿宋明山的语气更重了三分,眉间紧锁,几乎是在诛心了,“有没有私心你自己清楚。你与她接触不过数日,难道就要为了护住她一人,置万千生灵于不顾?” 见沈长英仍不说话,以为他是被自己言中了心思,宋明山又板起脸道:“你别忘了自己的责任。” 沈长英默然片刻后答:“自然不会忘。” 他面色沉静如水,宋明山却心知他正在承受着怎样常人难以承受的巨大痛苦。他活到现在,不过是一具承载其父沈息力量的容器,只待时机成熟,为苍生献身。 而这时机,便就是此刻了。 宋明山到底还是不忍再继续斥责他,虽仍不赞同他的做法,却也收声不言了。 …… 门外的南秀等人打跑了痨兽,院中肃杀的气氛也随即一扫而空。她看了眼被勾破的袖口,再抬起头时,正撞上沈相川难辨情绪的视线。 正是最放松警惕的时刻,她不由朝他露出了一点笑容,只是那笑容还不等完全展开,却猛然感到身体一僵,一股并不陌生的力量瞬间包裹住了她—— 等反应过来后,她在心底惊道:灭崇铃阵? 而正如她所料,下一刻无数红线凭空浮现,拦住了四面的去路,杂乱的铃音大作,尖锐得简直像是万千根细针生生钻进脑子里一样,令她灵台一震,冷汗顷刻间浮满额头。 对此她当然是异常震惊的。因为铜铃既响,就意味着她体内藏有妖邪,之前师父分明为她开启过一次灭崇铃阵,彼时全无动静,怎么这一回却不同了? 南秀茫然地看了看困住自己的阵法,又疑惑不解地望向面前启阵的人。 “沈相川,你这是——” 不过眼见沈相川作此举动,几位长老显然并不意外,一个个冷沉着脸,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却也不像是对她嫌恶,面色皆格外复杂。 沈相川隔阵望了她一眼,又垂眸道:“兄长虽为你封住了体内龙妖的力量,可如今异动频出,千灵山上下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先将你留在此阵中。” 他一副秉公办事的态度,字字清冷无情:“待尘埃落定,再行处置。” 此话一出,南秀也联想到了方才痨兽那句十分怪异的话,脸色一白,而铃音还在耳畔反复震响,可以说是铁证如山。但回神后她还是不死心地为自己辩解道:“龙妖不是死了吗?” 离她最近的赵长老一直欲言又止,此刻叹着气向她解释:“那妖兽不过是龙妖的宿主,它死了,妖力自会再寻新宿主。” 南秀这才恍然大悟,沉默了半晌,艰难哑声道:“所以它是选择了我?” 为什么? 她呆呆站着,觉得又荒唐又可笑。 费了那么大力气诛杀龙妖,本以为成功挣脱了命数,从此后便能高枕无忧、自由自在了,谁能想到那龙妖的力量还会胡乱跑进她的身体里啊? 见她似乎大受打击,长老们不约而同露出了不忍之色,但也不知要如何安慰她才好。 阵法已经彻底成形,南秀的身体不再受困,但也只能在方寸之地活动了。上一次置身阵中她毫无感觉,而此时此刻每一道细微的铃声都像是放大了无数倍,好在习惯后并无痛感,只是耳边聒噪而已。 她不愿意就这样躺平认命,可也不知该如何挣扎求生了,垂头丧气地站了一会儿,默默叹出一口气,索性先就地坐下。 这时沈相川忽然朝她走来。 她顿生警觉。 沈相川嫉恶如仇,怕是恨不得将她就地斩杀以绝后患吧。因此见他又抬起手时,她坐在地上愣是将屁股往后蹭了半寸,微带惊恐抬手护头道:“等等等下!你也说了,长英师叔把我身体里龙妖的力量封住了,既然决定从长计议,你可别动用私刑啊!” 长老们对沈相川曾不留情面地重伤南秀一事也早有耳闻,又知他身为仙尊,说不定真能做出大义灭亲的事,也正犹豫着要不要出言劝一劝。 沈相川动作略一顿,又继续抬起手,沉默着将手掌贴近铃阵。果然如他所料,触到一层自她身上蔓延开的熟悉且强大的力量。 他缓缓收回手。 确认了兄长一直在护着她,他终于放下心。 南秀看出他并没有动杀心,松了一口气,又看向紧闭的殿门,小声问他:“我师父和长英师叔在里面?” “嗯。” “在做什么?” “解封印。” “什么封印?” 赵长老听到两人这温温吞吞的问答法,生怕南秀惹烦了沈相川,急性子地主动插话说:“长英当年为救世碎骨碎魂,他父亲以性命救他,传他毕生修为,又施法锁住,只等他应天机解封,再度封印妖神。” “而现在,时机已经到了。”赵长老说完后摇摇头,语气既惋惜又无奈。沈长英乃当世奇才,千百年难得一见,却又身负天命,不得不为苍生两度赴死,虽说死得其所,可也实在残忍。 幸而人死魂不灭,若有机缘,自然能重回世间。 真正人死魂消的,也唯有拼尽所有为长子逆天改命的沈息而已。 等南秀听完解释再看向沈相川,发现他已经在近旁坐下了,合着眼,似乎是不想再理会自己。她百无聊赖地盘腿坐在阵心,起先还盯着殿门深思,片刻后感到身上暖洋洋的,越来越困,竟渐渐睡着了。 长老们也借此空隙开始打坐调息,以待不久后那一场生死难料的恶战。 大雪纷纷落在铃阵晕开的光层之上,又渐渐融化。万籁俱寂,此间天地似乎只有他和南秀二人,沈相川终于顺从本心,慢慢睁开了眼。 他坐在冰天雪地之中望向她,不知这样认真看了多久。心底那些一击即碎的挣扎消弭殆尽,他再也静不下心来。 …… 而在南秀心里沈相川堪比一把悬在头顶随时能要命的剑,不知哪天就手起刀落了结了自己这条小命。 好在她总是睡着的时间长,清醒的时候短,恐惧也在昏沉中消磨了大半。这一日再度醒来,放眼望去从天到地一片白茫茫,长老们不知何时一同离去了,沈相川则还是一直寸步不离地看守着她。 体内一日比一日躁动的气息终于让她相信,确实存在一股妖力正在和她的意志抗衡。此时她察觉到自己五感凝滞,周遭的铃音、风声和落雪声时有时无,似有所感,忽然问沈相川:“如果我失控,你会立刻杀了我吗?” 沈相川没有说话。 其实南秀心里早有答案,自言自语:“如果真的像那只妖兽一样,被龙妖的力量吞噬操纵,死了也就死了吧。” 她越说越平静,真心实意道:“我不想害人,假如你要杀我,下手还请利落些。” 被龙妖吞噬后的样子实在太丑了。想到这儿她甚至艰难地抬手摸了摸额头,摸完后才放了心,因为皮肤还是光滑的,并没有长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只是她还有些不甘心。若轰轰烈烈地战死倒是值得,莫名其妙被吞噬了,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怪物,还真是死得窝囊。 “你不会死的。”沈相川突然道。 南秀没想到他还会回应,又当他只是好心安慰自己,轻笑起来,语气轻松地转移话题道:“之前你只一剑就破了我设的阵,实在丢脸。” 沈相川落在膝上的手攥紧,又听南秀隐隐有几分得意地说,“后来我自己重演了数次,你那一招我现在必能化解。可惜了,不知何年何日有这个机会……能叫你见识一下。” 沈相川神色柔和下来,道:“一定能的。” “一定。”他低声坚定地重复。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76节 南秀眼底一热。在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几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话音未落就感到喉间泛起浓重的血腥气,随后五感渐失,先是天地没了颜色,接着彻底听不到风声和落雪声。 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恍惚看到了冯小满的身影。 她平静地想:或许自己注定要因龙妖而死,这是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的命数。 …… 冯小满背着剑,正要随千灵山其余人去往静海崖围杀妖神。宋明山留下沈相川就是要他在南秀失去控制前诛杀她,知道他铁面无私,才将重任托付给他,又命冯小满送来一张杀符。 灭崇铃阵如今只是将南秀困在此地,等到真正开启之时,哪怕上古妖兽也会在顷刻间碎成粉末。叠加杀符,无非是更稳妥而已。 南秀此时就无声无息地蜷缩在这杀阵之中,等待着被收割性命。 冯小满只看一眼就红了眼眶,迟疑着走向沈相川,用力握紧手中符纸。 “师父……”她咬紧唇,迟迟交不出符纸。 “师姐杀妖兽有功,何其无辜,怎么能、怎么能死在同门手上?何况她爱慕……”爱慕您多年。 冯小满抬眼见沈相川双眸黑沉沉的,没由来的有些害怕,不知是不是在怕他竟真能做到如此无情。没说完的话也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去吧。”沈相川道。 下山的事耽搁不得,冯小满被他点醒,飞快将符纸交到他手上,眼泪也在同一时刻滴落。若论生死,他们千灵山一行人今日也都抱着必死的心,她哪里还有时间逗留在此地矫情?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抹了泪迅速跑下山。 然而在冯小满走后,沈相川面无表情地将杀符团在手中,再展开手掌时,只余一滩灰烬缓慢随风散落在雪地里。 第97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完) 静海崖下海浪如同被煮沸了的一锅水, 正在汩汩冒着热气和浓重刺鼻的腥气。 妖神本就蔑视天地,如今又带着怨怒, 那股满携杀意的威压已经汹涌地弥漫开了,压制住了几乎所有人近半的修为。可见若它真的复活,必然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浩劫。 以千灵山为首的各大仙门刚在此地与痨兽经历了一场恶战。痨兽因为多了妖神相助,更加残暴,仙门伤亡惨重却仍没能阻拦它主动为妖神献祭,若是龙妖再来…… 人群中逐渐开始有些躁动和绝望。 宋明山捂着肩头渗血的狰狞伤口,试探到自己与杀符的感应消失, 失神片刻, 红着双目高声道:“杀符已用,龙妖被仙尊诛杀了, 妖神不足为惧!” 他的声音荡开,传遍崖底每一个角落,也成功鼓舞了士气。 痨兽流尽妖血的献祭于妖神来说不过是小小贡品。妖神要的, 自始至终都是有着自己烙印, 可彼此相融, 助它真正复生的龙妖。 听到师父的话,灵晚与萧鹤对视时眼中都蒙上了泪意。而其余人的表情有放松,有难过,有震动,也更多了些绝望后卷土重来的希望。 萧鹤本是最怕死的, 如今印证了师姐的死亡后, 他赤红着眼睛望向妖神所在之处, 痛苦地呜咽了一声, 死死握住剑柄,咬牙切齿道:“今日就是死在这里, 也誓要灭妖神,为南师姐报仇雪恨。”他恨自己太过弱小,能做的实在有限,其实现在所有的希望仅压在沈长英一人身上。 假如他封印失败,此地所有人,都会死于妖神的报复。 好在如今妖神失了龙妖的助力,就有了再度封印它的可能,所有视线一齐汇聚到了沈长英身上。 众望所归。 …… 沈长英正与妖神苍韫相对而立。 他抬手设阵,预备着与苍韫的最后一战。 苍韫对这个旧识既敬服又痛恨,如此相似的场景重现,它已是成竹在胸,忽然笑起来,示意沈长英抬头看:“她来了。” 下一刻震天动地的龙吟声响彻云霄,随即一道混沌的金光由远及近落入静海崖上空,盘踞在层层叠叠的乌云之间。漫天纷卷飘落的雪花在一瞬间凝成碎冰,周遭寒气透骨,如同化作锋刃。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向天上看去。 起初有人还在不解地问:“那是什么?” 直到有人颤声答:“好像是……是龙!” 待宋明山看清后也脸色大变,几乎站立不稳,不及作出反应,很快又见他再信任不过的沈相川正一步步踏上长阶, 慢慢走进众人视野之内。 宋明山险些被气得吐血,快步迎上前,惊怒交加地质问他:“你没杀她?” 冯小满立马跑到沈相川身边。看到同门向师父投来不敢置信的目光,再看长老们对他的失望愤怒,心绪纷乱又忐忑不安,但还是忍不住替他辩解道:“龙妖受妖神召唤,师父他或许是阻拦不了,并非有意——” 沈相川却坦白道:“是我不愿杀她。” 冯小满慌张打断:“师父!” 他抬起眼,再说了一遍:“我不愿杀她。” “你——”宋明山猛然提剑指向他。 有长老上前一步拦下暴怒的宋明山,仔细端详着沈相川,紧接着似乎是不愿相信,表情变得惊痛且疑惑,而后拧眉沉声道:“他入魔了。” 四周人哗然。 冯小满更是不愿相信,用力握住沈相川的手臂,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身体颤抖,死死盯住自己一直仰慕着的师父。 而沈相川没有反驳。 天之骄子,千灵山万人敬仰的仙尊沈相川,竟真的在此刻入魔了。 正僵持间,却有人忽然大声喊道:“南秀师姐她——好像在助长英师叔!” …… 南秀像是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小时候学剑,她总是要出错。师父恨铁不成钢地责备她说:“你若有你长英师叔小时候万分之一努力,何至于练成这般一塌糊涂的样子!” 七岁的她气不过,决定去瞧瞧这个长英师叔到底是何方神圣,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他总不至于比她多生两条胳膊两条腿吧! 别的山头都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法阵拦路,寒山峰却没有,因此她一个小豆丁也畅通无阻,当自家后山一样大摇大摆地跑上来了。 她仗着自己经常爬树,泥猴子一样七手八脚地爬上高高的墙头,又信心满满地去抱墙边的大树,谁知脚下没能踩稳从树上跌下来,还在半空便吓得紧紧闭上眼,却没感觉到预料中的疼痛,只觉得脖子一紧,再睁眼时见一个穿着紫袍的大哥哥正提着她的衣领。 大哥哥个子极高,皮肤比她生得还要白,还将她往高提了一些,歪头望向她,眉眼当真像画儿一般好看,笑眯眯问她:“你是哪家的?” 美色当前,小南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呆呆回道:“天云峰的。” “哦,天云峰的南秀。” 小南秀受宠若惊:“你认得我?” “师兄说他——收了个很笨的徒弟。” 小南秀涨红了脸,在他手中张牙舞爪地挣扎起来:“我才不是笨蛋!” 她气急败坏,早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了。 “师父说我天赋过人!比、比我那个长英师叔还要厉害!” “是吗?”面前人笑意更深,“小仙师竟这般厉害,幸会幸会。” 后来得知面前这人便是沈长英,羞愧后她愈发刻苦练功。 待学成以后初次下山,谋财害命的邪修被她利落地斩杀于剑下,也因此救下了整个村庄的百姓。劫后余生的众人满眼感激,围在她四周,介绍自己身份时她握剑的手都有些颤抖,还要尽力装出一副深沉稳重的样子。 那时沈长英已经陷入了沉睡,但留在南秀心上的震动却久久难消。万生万物,一草一木,我千灵山弟子誓要护卫苍生,惩奸除恶,纵死无悔。 这也是师父一字一字教她念过的。 天际间黑云似墨,风如擂鼓,依然能听到来自心底的召唤声。南秀缓缓睁开眼,居高临下地凝望着海浪上浮起的妖神魂体。 符文像是以刀深深刻在它的脸上,脖颈,肩头,四肢,而它半透明的魂体之下,像是有什么正要挣破这万道岌岌可危的封印钻出来。 苍韫已经迫不及待了。 而出乎它意料的是,沈长英看到已经化龙的南秀却并不见惊慌。 苍韫只当他是强装镇定。凡人之身,就算修行百年千年,又怎么能两次封印身为妖神的自己?从前沈长英拼上一条命,也不过勉强封印它十数年而已。 可当金光自高空落下时,出现在崖上的却不是理应臣服在它脚下、心甘情愿来为它献祭的巨龙,而是已经又恢复成原本模样的南秀。看到这样一个纤细苍白的小姑娘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苍韫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后神情转冷,满目不悦。 这时南秀听心底那声音又问了一遍:“可愿献祭?” 她慢慢抬眼,眼神异常坚毅:“我不愿。” 鲜血从她嘴角、耳中流下。体内躁动的龙妖力量终于渐渐归于沉寂,如同被驯服一般乖顺地选择与她骨血相融。眉间金光隐没,蜿蜒在侧脸上骇人的龙鳞纹路也在一瞬间尽数消失不见了。 她紧紧盯着苍韫,又一字字重复道:“我不愿意。” 随后五指虚空一握,剑随心动,竟能凭空化出。她提剑飞身而起,双手握剑,倾力朝着苍韫斩去。这一剑劈斩下去,好似能与封印相融,不破封纹,苍韫的魂体却被她划出了一道巨大狰狞的裂口,打在魂体上的痛感远比在血肉之躯上更剧烈万倍。 一开始苍韫还不屑抵挡,似乎是没料到她真能伤了自己,冷漠的神色一震,随即又咬牙赞道:“怪不得龙妖要选你。非但能撑到现在不被吞噬,竟还有本事将力量化为己用。” 又怪笑道:“能得你献祭,荣幸之至。” 闻言,南秀顶着面上的斑斑血迹,轻蔑地笑了笑:“献祭?我是来、杀你的。” 苍韫嗤笑:“不自量力。” 然而它只能嘴上逞英雄了。沈长英以身锁阵,它非但进退不能,周身的符文也在不断收束,简直成了南秀的活靶子。他又痛又怒,狂乱的妖力四泄,伤人又伤己。 不过一刻功夫,南秀便如同从血河里捞出来一样。可她像是不知道痛,一心要彻底诛杀妖神。 她与沈长英从未联手过,这一日却前所未有的默契。 少了龙妖献祭的苍韫始终受制于二人,几番挣扎,破碎的封印依然在不断被修补着,蚕食着它最后的生机,令它痛苦不堪,而两个凡人修士分明伤痕累累却始终打不服,打不死,周而复始,使它终于绝望,便想要与这天地众生同归于尽。 既然它不能复生,就让这天地间所有生灵一同为它殉葬。 然而比它更快的,是沈长英启阵的手。 南秀以剑支撑着身体,踉跄一步,又站稳了,慢慢挺直背脊。 沈长英才刚握上她的手腕想要趁最后机会送她离开,就感到一道轻柔又坚定的术法将两人的手缠绕在一起。 沈长英一怔,垂眸去看。 再抬眼,见南秀正在朝他笑,语气微带得意:“困龙索,我新学会的。” 他有些晃神,哑声道:“为何要来,又为何不肯走?” 南秀看着他,只是问:“你又要死了么?” 沈长英略一顿,坦然回:“是。” “会疼吗?” 他语气温和:“怕疼还敢留下?”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77节 早已经满身是血了,哪里还会在乎多痛一点,南秀不过是玩笑而已,两人都心知肚明。她看着他,认真道:“当初你以性命封印妖神,我就在这崖下仰头看你,看你一个人孤身挡在那里,其实觉得你很可怜。” 所有人都赞他大义,但她心底深处居然是可怜他的。天地之大,不知有多少人从不曾认得他是谁,也不知他因何而死。凡尘中婚丧嫁娶照旧,喜怒哀乐依然,不会知道有一个修士正在以命护卫这众生。 所以她想,既然她知道了,那便要永生记得这份救命之恩。如今,总算可以报答。 而她也终于能真正理解他的选择。 “原来你并非一人,苍生就在你身后。如今亦然。” 南秀虚弱的脸上再次扬起一抹笑,坚定道:“我陪你一起。” 海浪翻涌不止,热气蒸腾浮荡。偌大的世间待下次春来时仍会是花红柳绿,天下太平,而此间一方天地,二人与苍韫即将一同湮灭。 他低声问她:“怕么?” 万道剑光入体的那一瞬间,妖神濒死,魂体将散,不甘地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吼声。 “我不怕。”南秀肯定地答。 沈长英眼中含笑,反握住她的手,又以最后残存的力量相护,想要替她多承担一些万箭穿心之痛。 很快,风雪止息。 残阵中同样归于沉寂。 …… 宋明山踉踉跄跄地跑近将散的法阵。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沈长英之前的打算。 怪不得他不怕南秀被龙妖力量操纵,因为他不是仅想再度封印妖神,本就决定以魂换魂,彻底诛灭妖神,到时龙妖自然会随之消散,被附身的南秀即便一时失去理智,最后还是能清醒过来。 沈长英知道自己的苏醒只是为了再次赴死而已,他也一直侯着这一日的到来。不过连他都没有料到,南秀居然能做到与龙妖真正相融。他只知她心性坚韧,信她足以自控。 宋明山还是看到了沈长英最后一眼。可暂留此地的,不过是一缕灵识而已。 或许因为他是法阵的主人,要随法阵一同消散。 沈长英看向他道:“师兄说我有私心,我无法否认。我只是很想再尽力护住一个她,仅此而已。” “师兄教出来一个好徒弟。” 不等宋明山回答,这道话音一落,幻影倏而破碎,随法阵流光散入寒风。 宋明山如同石像一般木然站立着。 世间再无妖神。自此天下太平了。 众人陆续跑上高崖,看到此处只剩宋明山一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沈师叔和南师姐他们……”其实他们早已经猜到了结果,但还是忍不住存有一丝期盼,希望上天垂怜,二人之间能有所转机。 “有——”宋明山艰涩道,“有南秀相助,两人神魂仍在,有朝一日必能归来。” 可这一世再无二人了。 轮回一说本就飘渺,其实更像是安慰之言而已。因此宋明山说完后气氛顷刻间变得低迷起来,没有一人能笑得出来,都微低着头伤怀。 宋明山叹了口气,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肩背都佝偻了许多,转过身深深看着人群之外的沈相川,沉默良久后对他道:“随我回去吧,我与长老们一定能助你消除心魔,重回正途。” 沈相川曾创清心剑,可见其心性与天赋,如今只是一时误入歧途,堪破迷障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沈相川站在原地,神情平静道:“我有愧于千灵山。” 他救过不知多少同门的性命,即便有错,总归没有酿成大祸,反而因他心软令南秀能及时赶来相助,大家也不忍怪他。 他继续说着:“我担不起仙尊之位,也无颜再回千灵山。” 听了这番话,宋明山也只当沈相川是想就此离开仙门。 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还在等宋明山再劝几句,令他改变主意。而冯小满已经做好准备,师父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哪怕从此只是散修,也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说完该说的话,沈相川抬眼望向静海崖边。 南秀与兄长已死,他内心十分平静,同时也觉得……了无生趣。 他没再说一句话,自脚下忽然燃起一道烈火,又骤然卷高,很快便将他整个人包围吞噬了,速度之快无一人能及时反应过来,就连离得最近的冯小满都被吓傻了,只知道呆呆立着。 回神后,宋明山怔然道:“是自殉。” 沈相川选择以身殉剑,化为守护灵,替静海崖净化残余的妖邪之气。 或许,也是为留在此地长久陪伴死去的南秀。 第98章 男二上位文中的女配一 太后娘娘下旨为辰王李潼赐婚, 将穆家的二小姐穆令月指给了他,听说还是辰王的母亲何太妃亲自入宫求来的懿旨。这消息早已经传遍了长安城, 过去几月仍被人津津乐道。 因此今日高家设宴,穆令月虽迟迟未到场,席间仍有人有意无意地提起她。辰王出身高贵且才华横溢,仰慕者众多,眼热穆令月的自然不少。 况且早前就听闻,镇北侯世子萧安也对她有意。萧侯世子性情稳重,跟随父亲几经沙场, 立下赫赫战功, 是比辰王还要耀眼的人物。穆令月的父亲官职不过四品,母族也不算显赫, 却能同时得辰王与萧侯世子另眼相待—— 沈兰衣心里想着:怎么好事全都落在她一人头上了? 七月末的长安城,蝉鸣声声,本就闷热难耐, 沈兰衣听着身旁人提及穆令月时满是羡艳的语气, 满心不忿, 手中团扇也不由摇得飞快,可那股燥热还是不停往她心口里钻。她板着脸将视线一转,恰好看到不远处坐着的南秀。 南秀正独自坐在水边的亭中,身边只有一名侍女陪着,远远避开了人群。沈兰衣觉得稀奇:她这个人仗着家里宠爱, 父兄位高权重, 惯常穿珠戴翠, 打扮得十分招摇, 怎么今日穿着倒素淡起来了。 又想到穆令月的穿衣风格,恶意猜测着:说不定南秀是在故意模仿穆令月, 好能博镇北侯世子的欢心。 她和南秀向来不对付,一旦碰了面,不拿话刺她几句就浑身不痛快,因此立马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站起身朝那边走了过去。 侍女紧紧跟在她身后,皱着眉欲言又止,但也不敢阻拦,只哭丧着脸在心底腹诽:谁不知道南姑娘脾气蛮横,自家姑娘在她身上从未讨到过什么好处,待会儿被气哭了也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遭罪。 沈兰衣提着裙子拾阶而上,人还没进到亭中,便笑盈盈地开口道:“你的好姐妹穆姑娘怎么还没来,倒叫你一人孤零零在这儿坐着,瞧着真是可怜。” 边说边打量着南秀,见她一手支着下巴坐在石桌边,眼皮轻轻耷着,看起来像是没睡好。 南秀听见突如其来的聒噪声音才皱着眉掀了下眼皮,却没有理会沈兰衣的意思,就连她的侍女春叶也只顾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其实南秀昨夜的确没有睡好,一整夜噩梦不断,懒得理会明显不怀好意的沈兰衣。 她梦到自己跪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萧安面无表情地拂开她扯住自己衣袍下摆的手,冷漠地说她自作自受。而好友令月难过又失望地对她说:“你为何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梦境最后,这两人相携站在一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般配得格外刺眼。 见南秀始终神游天外,沈兰衣脸色微变,但很快又和缓下来,以团扇遮住半边脸,低笑道:“你与穆姑娘倒是姐妹情深,她将自己不要的让给你了,你很开心吧?” “可怜你情深一片,镇北侯世子却只钟情于她,唉,从前连我都替你感到委屈,现如今你也总算有了几分盼头,说不定太后娘娘会为你们二人赐婚的。” 太后是南夫人的表姑母,时常叫南夫人进宫陪伴左右,姑侄二人感情深厚。南夫人若效仿何太妃求到太后面前,太后自然没有不成全的道理。 沈兰衣说完又开始后悔自己嘴快,生怕南秀真敢去求太后撮合。 听到这句话,南秀终于肯抬起眼看她,不过却不像是生气了,平和的视线从沈兰衣的脸上移到肩头,又重新看向她说:“夏天虫蚁多,沈姑娘当心。”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沈兰衣先是觉得迷惑,然后顺着她方才看向的位置低下了头,随即惊恐发现一只硕大的黑虫正勾着她单薄的纱衣往脖子上攀爬。 “啊——!”沈兰衣白着脸惊叫一声,手舞足蹈往后退。哪成想黑虫受到惊吓,展开重重叠叠的双翅就朝她的脸飞撞过来。 沈兰衣眼前一黑,狠狠撞上腰后不足半人高的栏杆。 * 穆令月不紧不慢赶来高家赴宴,进门便听说沈家大小姐沈兰衣不慎落水了,府上正乱成一团,因此没几人注意到她姗姗来迟。 沈兰衣已经被救上了岸,此刻发髻歪斜,簪子也丢了几支,浑身湿淋淋地裹着一件披风,正向众人哭诉南秀刁蛮恶毒,一言不合便将自己从亭中推进湖里。南秀的侍女涨红着脸,反驳说她分明是受虫子惊吓,躲避时撞在围栏上失去平衡才会栽进湖里。她家姑娘还好心提醒了。 沈兰衣一把揪过自己的侍女,暗地里在她手臂上用力一掐,横眉竖目道:“你来说!” 侍女又疼又怕,埋着头哆哆嗦嗦道:“是、是南姑娘和我家姑娘拌了两句嘴,然后、然后推了我家姑娘一把……” “你胡说!”春叶嗓门极大,要不是南秀在她腰后轻轻戳了一下,示意她冷静,恐怕就要冲到沈兰衣侍女面前质问了。即便如此,沈兰衣的侍女还是被吓哭了。 穆令月比在场的姑娘们都多活了十余年,又在辰王府那种高门大院里磋磨了一遭,一眼就看出沈兰衣的侍女在说谎。 她认真回忆起来,前世在这场宴席上似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也许是因为自己来迟一步导致的变化?正准备上前,脚下刚一动,就听南秀徐徐开口道:“明明是你今日用的香粉招虫,看你的肩上,又来了一只更大的。” 南秀语气正经,而沈兰衣因为心有余悸,顾不得分辨真假便慌忙垂眼去看,余光只一扫,就误把披风肩头处的一团黑纹当成了黑虫,瞬间变脸跳脚,恐惧大喊道:“快帮我捉虫!” 她反应激烈,侍女也就信以为真,主仆二人手忙脚乱地在披风上不停怕打着,期间指甲不慎勾在沈兰衣发上,扯得她头皮一紧,疼得呻/吟出声。 在场的众人也不是傻子,光看沈兰衣这幅害怕的表现,也能猜出南秀的侍女方才所言不假。这二人不对付又不是什么秘密,两个被家里宠坏了的姑娘,一遇上便水火不容。 沈兰衣白白被戏弄一通,冷静下来之后脸色难看至极,一把推开侍女狠狠瞪着南秀。 南秀却没再搭理她,扭头向邀请自己来府上的高家女儿道了别。 高金玉面如土色,勉强朝着南秀笑了笑,心中责怪沈兰衣任性胡闹。她及笄礼刚过,是头一回做主操持宴席,今日赴宴的人都是她亲自拟帖邀请来的朋友,沈兰衣还是她的亲表姐,闹成这样深知自己已是闯了祸,只求南秀别记恨了自己。 隐在人群中的穆令月有些惊讶。她记得这个年纪的南秀性子娇气,受不得半分委屈,和沈兰衣也是吵吵闹闹很多年分不出胜负高低。此刻却仅凭一句话就戳穿了沈兰衣的谎话,反倒更像与萧安成婚多年后的稳重模样了。 想到这儿,她不自觉侧身退了一步,恰好避开了南秀转身时能看到的位置,将身形彻底隐藏在看热闹的人墙后。 等南秀离开,她才惊觉自己是在刻意回避南秀,心底顿时生出几分难堪的滋味。不由得想起前世某一次宴会散席,她迈出府门时正撞见萧安扶南秀上马车,南秀侧过脸朝他笑了笑,身旁侍女还感叹二人恩爱。 彼时李潼正和他心爱的侧妃在外宅厮混,她形单影只,满心落寞,但那时也是真心实意替好友开心的。如果不是死后怨念不消,看到萧安沉默着浸湿帕子为自己擦净脸,予她这一丝体面,她也不会到死都遗憾选错了夫婿。 在高家发生的这一场闹剧很快收了尾。沈兰衣哭哭啼啼跑回府告状,但沈家大人近来才办砸了一件重要差事,被圣上骂得狗血淋头,也猜出定是沈兰衣任性才惹出的祸,只责备她一通便不了了之了。 * 而归家后的穆令月将自己关在房中,静坐在镜前直至傍晚。 “姑娘怎么不点灯?”侍女迎儿拿着烛台,好奇地摸进暗沉沉的卧房里。 挑起重重纱帘,乍见梳妆台前坐着一道细瘦沉默的披发影子,她吓得差点叫出声,好在很快便看清是自家姑娘。 穆令月借着身后跳跃的火光凝视镜中年轻的自己。 想到前世李潼对她的漠视,又想到多年来萧安的默默守护,穆令月觉得自己可真傻,看不清谁才是真正的良配。 李潼一直心有所属,为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几次想要休妻再娶。但她不甘心,宁愿和他相互折磨,也要死死守着辰王妃的位置,撑着最后的颜面,结果平白耽误了一生,还落了个名声尽毁,惨死外宅的下场。 直到死,真心待她的也唯有萧安和南秀。连她的亲姐姐都避她如洪水猛兽,不肯来看她最后一眼。 迎儿透过铜镜见姑娘眼中蒙着泪,神情也异常哀伤,连忙担忧地凑近问:“您这是怎么了?” 眼泪顺着双颊流下来,穆令月喃喃道:“我负了萧安。” 这话可真是把迎儿吓坏了,回神后细声细气宽慰她道:“您说得这是什么话。萧侯世子不过是一厢情愿,等您嫁给了辰王,南姑娘的执着有朝一日定能感动他,那不就是成就了两对有情人?南姑娘还得好好谢谢您呢。” 穆令月有些茫然。 她想要纠正前世的差错,弥补对萧安的亏欠,可若如此……南秀又该怎么办?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78节 第99章 男二上位文中的女配二 高家发生的这一场闹剧南夫人还是从下人口中得知的。若是以往发生类似的事, 南秀决没有这样稳重,恐怕又要大闹一场。 对于此事, 回家之后的南秀连提都懒得提,南夫人也只当不知情,心里倒是觉得欣慰,认为女儿长大了,性子更沉稳了。要是能再清醒些,不执着于在萧安那一棵树上吊死,那就更好了。 从古至今只说女儿家是红颜祸水, 要让南夫人来评, 这萧安也当得起“祸水”一词,怎么就能让南秀这个死心眼的丫头活像是被迷了心窍一样。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南秀竟然又是从噩梦中惊醒的。 梦里照旧是对她厌恶至极、不假辞色的萧安,还有望着她满眼痛惜为难的令月。在梦中他们二人奉旨成婚,而她身穿丧服手提长剑, 披头散发闯进了喜堂。 周遭尽是奚落嘲笑的目光和低语声, 她浑身都在颤抖, 几乎连剑都握不住了。 萧安皱眉问:“你又在闹什么?” 令月似乎想上前劝说她,却被萧安拉住,护在自己身后。 看到这幅场景,她更陷入了癫狂之中,流着泪喃喃说:“你的命是我救的, 你欠我的!”说罢举起剑朝两人挥砍过去, 却被萧安死死握住了手腕。 “从小到大, 还你的还不够吗?纵容你到现在, 仍然留你性命,留你南家荣华富贵, 你以为你凭的是什么?”萧安的语气平静又残忍,随即轻而易举夺了她的剑,冷声吩咐侍从,“送南姑娘回府。” 令月连忙握住萧安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柔声劝说道:“她是病了,你别吓她。” 萧安抬眸看向她。 他似乎还念着最后的情分,缓和了语气道:“秀秀,回家去吧。” 此话一出,她的情绪瞬间平静下来,含着泪轻轻问:“你会来看我么?” 萧安顿了顿,只是重复道:“回家去吧,不许乱跑了。” “我不乱跑,我不乱跑。”她低声念叨着,转身踉跄着往外走。 ——这梦真是太可怕了。 南秀醒来后背上满是冷汗,小衫都被浸透了,心也砰砰直跳。她抬手压了压胸口,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置身灰蒙蒙的帐子内,脑海里突然回响起了沈兰衣在高家嘲笑她的那番话。当时她并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般不在意,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萧安十五岁起便喜欢令月,初见第一眼便喜欢。这是她早就知道的。 那一年令月随全家自洛山迁居长安,女扮男装出府游灯会,正遇上她和萧安在灯棚猜谜。萧安那时候还是个只懂刀枪不爱读书,整日拉着她逃学的浑小子,为了替她赢一盏莲花灯被店家百般为难。挤进人群中看热闹的令月仗义出手,帮他们二人解出了剩下的四道谜题。 三人也因此结识,结伴玩到深夜,临别时萧安在街边的摊上买了一只鲁班锁送她,又买了一对银叶耳珰送令月。 令月先是一愣,然后摸着耳垂气红了脸。她才后知后觉令月居然是个姑娘家,而萧安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并且一见钟情。 她强撑着笑脸与两人道别,然后抱着鲁班锁失魂落魄回了家,长到十三岁情窦初开,结果连表白都还没来得及,萧安就喜欢上别人了。 鲁班锁被她收进匣子里,每看一次就伤心一次。 不过她惨,萧安也惨。令月在洛山时就读过辰王的诗,十分仰慕辰王的才华,只把小自己一岁的萧安当作朋友。自那以后萧安忽然转了性子,开始发奋读书,没几年便成了炙手可热的朝中新贵,又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他们三人一直心照不宣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大概全靠她的不死心,和萧安的不死心。令月夹在他们二人之间不知该有多为难。 南秀觉得自己更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萧安追逐心上月,也看着令月对辰王情根深种。这一切仔细说来,的的确确都与她没什么干系。 连日梦魇十分影响她的心情,一想到萧安,心里不再像揣着一只小兔子一样激动雀跃,而是多了几分恐惧和抵触。梦里萧安对她的厌恶太过真实了,从小到大她和萧安再吵闹,他也从没有用那样憎恶的眼神看过自己。 她喜欢萧安,但绝不会为了萧安陷害令月。可梦中的她变得又蠢又坏,几次三番纠缠萧安,陷害令月,最终让他们彻底对自己失望了……一切就好像亲身经历了一遍,那种绝望的滋味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南秀不由得恍惚,这究竟是在做梦,还是上天对自己的警示。 就连上午看书时也始终静不下心,她想了想,叫来春叶吩咐道:“去将萧安送我的那些东西全都找出来,再派人一个不落地送回镇北侯府去。” “全部?”春叶惊呆了。 “全部。”南秀语气肯定,“从小到大。” 春叶木愣愣地领命在屋子里翻找,不知姑娘这又在闹哪一出。世子送的东西姑娘从不会收进库房,都整整齐齐放在卧房墙边的红木大箱子里,时常拿出来欣赏把玩,所以找起来非常容易。 几个丫头一起帮忙,很快大大小小的盒子就堆满了桌子,摞得足有半人高。 南秀低头瞧手里的小兔子。 原本翠绿新鲜的草叶经过两年已经变成了枯黄色,她从前都是小心翼翼收在匣子里的,生怕不小心碰坏了。 这草编兔子原本是萧安给令月编的,令月转送给了自己。想到沈兰衣嘲讽的那句“她将自己不要的让给你了”,忍不住自嘲一笑。 南秀在自己院子里闹出的动静不小,南夫人知道后十分无奈,倒也懒得管了。 两人常常这样吵架拌嘴,最严重的时候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但萧安稍微低一低头,就又把她哄得找不着北了。 * 不过令南夫人意外的是,这一次女儿坚持得格外久,一直在府上闭门不出,也不再绞尽脑汁派人去打探萧安每日的行踪了。 再出门时还是为了陪她上山拜佛。 长音寺灵验,日日香火不断。这一天母女二人有意来得很早,避开了络绎不绝的香客,去往后殿的路上格外清静。 南夫人想到近日的传言,道:“辰王去了河州,听说是去寻人了,外面还传他是在找一位姑娘。赐婚才多久,这不是把穆家的脸面往地上踩吗?” 南秀觉得离谱:“您这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辰王即便真在找人,大可悄悄去找,何必如此大张旗鼓,传进宫里岂不是令圣上和太后不悦?他又不是傻子。” 南夫人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可长安城里都在这么传。” “或许是以讹传讹吧。”南秀并不想过多地议论此事。 其实南夫人提起这件事的本意是想告诉女儿,强求一个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往后有得是难堪要受,穆令月就是个现成的例子。结果被女儿一句话就带偏了。 看出她不欲再多说,南夫人便先按下不再提了。走了几步又问:“往年你嫌颠簸,不爱随我来寺里,怎么这一回倒肯了?” 南秀立马撒 娇道:“我就喜欢陪着母亲。” 明知这丫头是在说好听话糊弄自己呢,南夫人还是被哄笑了。结果母女二人走到下一处回廊拐角,迎面便撞见了一身素衣的镇北侯夫人以及世子萧安。 这场面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了。南秀迎上母亲意味深长的视线,知道被误会了,头疼不已地低声解释道:“我可不是为了他。” 南夫人只当她还在嘴硬,气闷地捏了捏她手心,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驳道:“还说不是!” 坚信女儿是打探到了萧安的行踪,才会“心血来潮”跑到寺里与他偶遇,这般良苦用心真是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萧安先是感到意外,随后有礼道:“南夫人。” 要是从前,南秀非要紧跟着叫出一句“萧安哥哥”这样酸倒牙的称呼。今日她直接略过了,镇北侯夫人还很是不习惯,不由打趣一句:“秀秀长大了,怎么不叫‘萧安哥哥’了?” 南秀尴尬一笑。 既然碰见了自然要寒暄几句。镇北侯夫人表现得十分热络,将南秀拉到自己身前,左看看右看看,真是哪儿哪儿都喜欢,夸奖的话不重样,脸上始终笑眯眯的。 南夫人则打量着萧安。 她是看着萧安长大的,若没有那些儿女间的糟心事,也定要以他为楷模,来教育子侄勤学苦读,建功立业。可谁叫他不喜欢自己的女儿,万般好也成了不好。 两位夫人相携进了后殿,两个孩子一左一右,中间恨不得隔出一道河来。镇北侯夫人轻瞪了儿子一眼,又催着他带南秀去殿外透透气。 不成全她怕是又要闹脾气。南夫人在女儿腰际轻轻推了一把,无奈道:“去吧。” 这都是以前犯傻的后果。南秀并不想和萧安单独呆着,相看两厌,不知要如何难受。又生怕萧安抢在自己前面拒绝,那她非得怄气怄死。 因此扬起笑容乖巧道:“许久未见夫人了,秀秀陪您和母亲一同上香。” 这话一出,镇北侯夫人更觉得她懂事。 魏柔还以为这丫头有意讨巧,学会在镇北侯夫人面前扮乖了。这做法倒是比从前聪明太多。 萧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就是锯了嘴的葫芦,总和自己没话讲,南秀早已经习惯了。 实际上萧安正在出神。 南秀十二岁时扑到他身上替他挡过一支羽箭,险些射中心口,幸而位置偏了寸许,箭头又粗糙才没有伤及性命,但落下了一个时不时咳嗽的毛病。他去安阳以万金求到一诊方,又几次借机入宫问询太医院圣手,或许能为她根治旧伤。只是想到她近来对自己异常抵触,连过去送她的东西都尽数还了回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两人始终别扭着,谁也不肯做第一个开口讲和的人。 最初闹别扭还是在几月以前,一群世家公子小姐去东庭山跑马踏春。萧安远远看见南秀因为玩闹过火,惊了令月身下的马,多亏辰王经过救下了令月,才避免了一场意外。 他把南秀揪到一旁训斥了两句,她非但不肯认错,还恶人先告状,说他是嫉妒心起,被人抢了英雄救美的时机不痛快。 两人互不相让,他口不择言说她恶毒刁蛮。她红着眼睛转身就走,再没有理过他。 殿内三人各自拜佛,而萧安无所求,只在门边站着,微仰着头静静望着慈悲垂目的神佛。 南秀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的样子极虔诚。她摒弃方才的杂念,默默想着:长生牌已满八十一日,惟望崔昭大人来生圆满,长命百岁,也算是报答些许昔年的恩情。 崔昭对南家有恩,却在一年多以前沦为罪人,圣旨判了斩首,旨意上言其乃大凶大恶的奸臣,历数罪状皆是贪墨之事,可抄家时恨不得挖地三尺也未见多少钱财。南秀不明朝中事,依稀记得他在东郡为官时很得百姓爱戴,是个清廉的好官,但如今也不敢断言他究竟是好是坏了。不过崔昭当年为她兄长平反冤案,确确实实是救南家于水火,如此大恩没齿难忘。 这份恩情从她得知时起再到他身死不过寥寥数年,几年间她仅在宫闱内偶然得见他三次。 一次是十三岁那年,知晓这位大人对南家有恩,悄悄甩开侍女躲在他经过的路上,解了腰间价值连城的玉环送他作谢礼。他无奈一笑,并没有收下玉环。 一次是她十四岁入宫伴读,冬夜里被嘉文公主戏弄,关在废弃的宫院。他听到呼救声帮了她,又好心提灯为她照路。 最后一次是他在宫中为皇子公主授课,可惜她只听了一回,就因意外受伤归家了。 如今他死了,再也没有机会去报答这份恩情。南秀只能又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第100章 男二上位文中的女配三 从寺里回程的路上, 南家和镇北侯府的马车一前一后在临崖的山路上行驶。两家人在长音寺偶遇,返程时自然也同行了。南秀坐在车内, 隐隐听到外头似有巨大的响动声,仿佛是闷雷一般,觉得奇怪,侧过身掀起车帘向外看。 母亲瞧她如此,扫了一眼,合起眼笑道:“还在依依不舍呢?他们的车跟在后头,就算你将身子整个探出去又能瞧见什么?” 顺着窗, 南秀只看见道旁高耸嶙峋的石壁, 头顶有几十只飞鸟如同受到了什么惊吓,正鸣叫着振翅掠过半空, 很快四散飞远了,除此外并无其他异样。她缓缓放下帘。 “你这丫头!”南夫人伸出手轻轻捏了一把女儿脸颊,“说什么来陪我上香, 原来是拿亲娘作筏子, 为了偶遇心上人!这回遇到了, 又说上了话,可算是满意了?” 南秀揉脸嘟囔:“今天当真是巧合。” 长音寺灵验,她便想借宝寺香火为崔昭大人祈愿。真没想到会遇到萧安母子二人。 南夫人依旧不肯信,还想再笑话女儿两句,不等张口忽然听到几声重物接连落地的闷响, 随后身下甚至有了些地动山摇的感觉, 紧接着车外传来马夫长长的“吁”声, 扯住缰绳令马车急急停下。 车厢剧烈晃动了几下, 南秀忙抬手护住母亲,肩头撞在车壁上, 疼得皱眉。 “这是怎么了?”南夫人按下心底的惊慌,安抚着摸摸女儿后背,又焦急地扬声问外面。 南家的车夫连战场都曾上过,见多识广,向来稳重沉着,此刻嗓音竟也隐隐透着慌乱:“夫人小姐,前头有山石滚落,似乎是地动了!”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79节 镇北侯府的马车也已经停在了原地,拉车的几匹马全都显得十分焦躁,在原地不安地踏着蹄。萧安扶着母亲下了车,先命下人带母亲谨慎后退,又快步朝南家的马车赶来。 南秀也正随母亲钻出车厢。 四面仍有不绝的惊鸟声,天色顷刻间暗沉下来,南秀心里忐忑着,总感觉危险将至,眼看着母亲稳稳当当落了地,还不等稍放下心,突然听见不远处萧安一声大喝:“南秀!” 她惶然抬眼,余光见巨大尖锐的石块从山上滚落,直直砸向自己身旁的马车。电光火石间,她只来得及用尽全身力气推了母亲一把,下一刻滚落的巨石已经重重砸在车顶,厚实的木板顿时炸开,四分五裂飞溅各处,拉车的马嘶鸣一声,也被倾斜的车厢带倒。 被几乎散架的马车逼到崖边往下坠的一瞬,南秀以为自己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而就在这下坠边缘,萧安却扑身上前,牢牢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这是她昏迷前记住的最后一幕。 *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在绵延不绝的疼痛中苏醒过来。 可惜落入眼底的不是家中卧房精致的纱帐,而是东倒西歪的重重草叶,足有半人高,杂乱地围拢在她身体周围,鼻端闻到的满是潮气和淡淡的血腥气。 露在外面的肌肤上不知有多少划伤,疼得几乎有些麻木了。她低低呻吟一声,头昏脑涨,转醒之初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何会躺在此处。 很快意识终于回笼,才想起自己是和萧安一起从崖上掉下来了! 她反射性地想迅速坐起身来。 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她狠狠颤了两下,脸也白得厉害,连眼泪都疼出来了,但也顾不上喊疼,勉强撑起身子扭头急切地寻找萧安的身影。 好在萧安就躺在几步之外,她看到后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依然昏迷着,脸色十分难看,面上好几道可怖的血痕,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出身上具体哪里受了伤,只能看见自他衣裳内侧渗出骇人的大片血色来,因为穿着白色衣袍,血迹更加刺目。 她立马手脚并用努力朝他靠过去。 凑近后见他胸口毫无起伏,整个人无声无息地仰面躺着,又战战兢兢地抖着指尖去摸他腕上的脉搏,也许是慌张之下没能摸准,指腹下居然感觉不到任何跳动,便以为他摔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豆大的眼泪便从眼眶滚落。 天色昏暗,草叶沙沙作响,疼痛和恐惧令南秀浑身发冷。她眼泪越流越多,探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推搡他两下,哽咽道:“萧安……” 没有回应。 “萧安你死了么……”她声音发着颤,又去拍他的脸。 天地间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她越来越大的哭声,南秀知道他都是为了救自己才会掉下来,哭得更加伤心难过。之前做的那些噩梦全都抛在脑后了,毕竟眼前的萧安才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她心口处开始断断续续泛着刺痛,原本了无生气躺在地上的萧安忽然眉头轻跳,虚弱至极地艰难张口道:“还没死……” 一口气喘上来,他刚说完这几个字就剧烈咳嗽起来,伤处的血也渗得更厉害。 南秀眼睫哭得湿漉漉的,呆了片刻,又惊又喜地抹泪,“你没死!太好了,你吓死我了。” 萧安疼得视野模糊,他勉强笑了笑,轻声道:“别哭了……你吵得我耳朵疼。” 南秀又抹了一把泪,脸上蹭得一道灰一道白,大悲大喜后虚软地瘫坐着,情绪也平稳了许多。听他伤得这么重嘴巴还如此不饶人,嘴硬道:“你若是死了,我就要和尸体呆在一起,我害怕。” 她和他吵架吵习惯了,可见他此时额上都是冷汗,明显是强忍着疼痛,话说到这儿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萧安支着身子想坐起来,没能成功,便对南秀道:“扶我一把。” 南秀腿软得厉害,努力两次才爬起来,以右手和肩膀用力撑住他。他可真重,身形又太过高大,压得她险些直不起身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扶他倚靠石壁借力。 瞥见他手臂和腿上的伤口皆深可见骨,血腥画面冲击得她眼前一黑,连忙咬紧牙关,颤抖着手撕扯下裙摆给他绑住伤处止血,又见他嘴唇干涩发白,耳边隐隐约约能听到细微的水声,便说:“我去给你找点水喝。” “别走远。”萧安看着她道。 南秀哑声说:“我不会跑的,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你别怕。” 萧安不由笑了,“我是怕你被狼叼走了。” 恰在此时,居然真有狼嚎声远远传来,不知道是不是此前太紧张难过才会暂时忽略了周遭的危险。南秀的脸色变得更白,嘴唇动了动,抖着声音道:“你这个乌鸦嘴。” 萧安看着她进退两难的表情,心底有些想笑,偏头咳了两声,道:“不必了。” 南秀却壮着胆子说:“既然听得到水声,水流应就在不远处,我、我走几步看看,再远就不去了。” 萧安想再拦,她已经鼓起勇气转身走了。 好在仅仅几步外果真有一条小溪。她其实怕得厉害,慌慌张张用草叶折成碗舀了些水,又忙不迭跑回他身边。 情绪始终紧绷着,仿佛身体里每一根骨头都在泛着疼,她紧抿着嘴暗暗忍耐,跪坐在他身边喂他,因为只有一只手可用,难免笨手笨脚的,一小半水都洒在了他的脖子上。 但萧安什么都没说。 她难为情地说了声“抱歉”,扯着脏兮兮的衣袖给他擦了两下。 哪怕有个山洞能让两人容身,也不至于如此胆战心惊,生怕将野兽引过来。南秀一颗心高高悬着,跪在萧安身畔,警惕的视线不时在各处扫过,哪怕草叶细微颤动一下,她身体都要僵硬好一会儿。 萧安痛苦地咳了咳。 南秀偏过头,见他嘴唇又干得厉害,可见是失血严重。于是反复几次起身去给他取水过来,又仔细喂他喝下,喂水的动作也渐渐熟练许多。 萧安在心里后悔吓到了她,吃力说道:“这么害怕,还要去取水?” “就在旁边而已。”南秀板着脸逞能道,“我才没有那么胆小。” 萧安扯了扯她衣袖,“坐下吧,我不渴了。” 南秀坐在他身旁,想到坠崖前发生的事,又不安地问他:“崖上的他们应当都无事吧?”她很担心母亲和镇北侯夫人,说着眼泪又要涌出来。 “别担心。”他注视着她红红的眼睛,低低安抚道。 南秀一直在强压着恐惧,有他这一句安慰,立刻“嗯”了一声,紧挨着他坐好。不过目光依旧扫视着四周,不敢放松。 等到天彻底黑下来以后,萧安又开始发烧,人昏昏沉沉地合起眼。南秀只是想闭上眼休息片刻,却也控制不住地陷入了昏睡中,微微蜷起身体,又迷迷糊糊循着热源贴得更近。 萧安听着窸窸窣窣的响动,感受到手臂外侧贴过来的温热躯体,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他忆起方才的情形,艰难抬手,试探着极轻地碰了一下南秀的手臂,果然见她在昏睡中也痛得皱起眉,同时感觉到掌心之下不自然的弯曲。 她裙摆已经被自己撕得七零八落了,脸也脏兮兮的,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手断了也一声不吭,明明那么娇气的一个人。 萧安压抑着轻咳。 等到月上中天,侯府和南家的一众下人终于执着火把,在地动导致地形愈发复杂的崖底找到了两人的身影。在这之前萧安一直强撑着不敢昏迷,直到听见杂乱的脚步和焦急的呼喊声,在应声后心弦一松,才真的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 第101章 男二上位文中的女配四 二人被从崖底救回来以后, 宫里特地命太医来为他们诊伤疗养。南秀运气好,只是折了一条手臂, 其余全是外伤,萧安却断了好几根骨头,头上的伤也很严重,以致于一连昏迷了多日才醒来。 今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云敬明显感到殿下心情尚佳。 有小厮打听到前院的动静,大胆揣测了世子的心思, 急冲冲跑回院子里禀报:“殿下, 穆姑娘来府上了!” 话音落地,那小厮斗胆抬眼, 见世子侧颜沉静,并未给出什么反应,正在踌躇忐忑间, 侍从云敬小心地掀起眼皮看了看萧安, 摆摆手, 叫他赶紧退下了。 屋子里格外安静。 因为连日昏睡,萧安清减了许多,脸上结痂的几道伤痕异常醒目。他肩头披着外衣,手中握书看得仔细。 云敬察言观色,谨慎问道:“您不去前厅瞧瞧么?” 萧安还是没有理会。 云敬噤了声, 但心里觉得很奇怪。自从殿下醒来, 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却又说不出具体有哪里不同。 夫人向来是不大喜欢穆姑娘的, 若殿下不出现,穆家人定会被随意打发走。不过如今又确实应当避嫌, 毕竟穆姑娘与辰王早晚会成婚的。 殿下不作理会,恐怕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 穆家的马车在镇北侯府门前不过停了一盏茶的工夫,便又打道回府了。 此次拜访莫说见上萧安一面,就连带来的伤药补品都又原封不动地装回了车,被这样随意打发走了,任谁都会觉得难堪。 坐进车内的迎儿悻悻道:“那老虔婆定是欺负咱们穆家门第不及侯府,往日一见南姑娘分明谄媚得很,偏生对姑娘您冷着脸,话也说得不中听,实在可气!” 穆令月不赞同地喝止她:“胡言乱语什么,顾嬷嬷是萧安的乳母,连他都敬重着,你又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尖酸刻薄的话?” 迎儿被骤然变脸的穆令月吓得眼圈泛红,姑娘从不这样疾言厉色对她,立马瘪瘪嘴,不敢再继续抱怨了。 穆令月知道侯府的人向来不喜欢自己,顾嬷嬷代表的正是镇北侯夫人对自己的态度。 萧安十六岁那年为她出头,下手失了轻重险些打残宋老将军的外孙,而宋老将军是镇北侯的恩师,两家因此事再无往来,令镇北侯夫妇愧疚不已,待她也就再没有好脸色了。 如今要想改变他们的看法,倒是件棘手事。 她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地对迎儿说:“过去许多事,是我做得不够好,侯府的人难免对我有成见。” 听到姑娘如此妄自菲薄,迎儿咬咬唇,微带不忿道:“难道不喜欢世子也是错么?您从始至终便只喜欢辰王殿下,世子他怎么想怎么做,也不是您做得了主的。” “是我后悔了,现如今才醒悟,辰王远不及萧安。”穆令月认真道。 她毫不避讳地贬损辰王,令迎儿惊讶不已,半晌后才结结巴巴道:“您、您后悔了?” 又呆呆说着:“可您与辰王已经定了亲呀!” 穆令月用低低的,只有自己听得清的声音道:“都怪我识人不清,上辈子才受尽苦楚。”她摊开手掌,这双手骨节细润,十指如葱,手心的肌肤细腻白嫩,不再是前世饱经磋磨骨瘦如柴的丑陋样子。 她攥起拳,保养得宜的指甲几乎要刺进掌心。 迎儿还在旁边自顾自发着愁:“还有南姑娘,她可是非世子不嫁的。”姑娘一直帮着南姑娘,想撮合她与萧侯世子,这下又该如何与南姑娘解释…… 而且几月前为促成这段姻缘,南姑娘也是出了力的。南姑娘听了她们姑娘的话,帮姑娘伪装成马儿发狂,引辰王来救。如今婚事终于尘埃落定,姑娘为何又突然反悔了? 穆令月轻叹:“过去我强要撮合他们二人,实在是误人误己。” 前世她病痛缠身被困外宅,李心颜鸠占鹊巢,住进王府风风光光做了侧妃。辰王府对外宣称她疯癫伤人,患了狂症,娘家也任她自生自灭,只敷衍地派下人送过两回药。 萧安和南秀来宅子里探望她,想帮她离开,可她心灰意冷只一心求死。 死前的一段时日,南秀陪她同住在宅子里,晨起替她梳发,耐心哄她用饭。她问过南秀,萧安待她好不好,她却没有正面回答。 穆令月深知南秀所求的夫妻之情是义无反顾、两心相许。与萧安的相敬如宾,或许……也并非完美。 * 而在同一时刻,南秀顺着掀起的车帘正巧看到穆家的马车驶离。两人前脚打后脚,侯府送行的下人都还没来得及关上大门。 待南秀入府,镇北侯夫人一改面对穆令月时的冷淡客套,笑得眉眼弯弯,又催促下人快去请萧安出来。 南秀摘下帷帽乖巧地任镇北侯夫人细细端详,仔细养了大半个月,面上只剩些浅浅的红痕,气色也不错,几乎不见消瘦。 镇北侯夫人连说了几个“好”,又爱怜地摸摸她额头。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80节 前几天南家已经送来了不少名贵药材,今日南秀又带过来新一批奇珍补品。听说萧安终于醒了,她悬起来的心也总算能彻底放下了。 坐下刚说了几句话,萧安就出现了。因为腿骨的伤十分严重,他还坐着轮椅,由侍从在后面推着。 南秀以为他是为了见令月才会来得这么快,心里想着:真是不巧,你们两人错过了,只剩下我一个讨嫌的了。而顾嬷嬷神色镇静,在一旁先一步提及穆令月道:“穆姑娘得知殿下并无大碍,又说家中有事,已经先告辞了。” 萧安颌首,并没有说什么。 南秀觉得诧异。她还没忘他为了令月冷脸斥责自己恶毒的事。 错过了心上人的探望,怎么也不见他露出遗憾懊恼的神色? 此刻的萧安只顾仔细瞧着南秀的伤处。见她左臂吊在胸前,出乎在场人意料,主动问道:“还疼么?”语气关切自然。 南秀见他额上还层层叠叠缠绕着纱布,玩笑道:“你不会因为磕到了脑袋,失忆了吧?” 她看过许多话本子,有个书中故事讲一男子在外游历时不慎跌落山崖,虽然性命无虞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就连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都不记得了。 “我没有失忆。”萧安失笑,“你无事就好。” 别说南秀不适应,这下连镇北侯夫人和顾嬷嬷都暗自惊讶起来。萧安几度上战场,这几年间性子变闷了不少,怎么受伤醒来反倒开了窍,突然知道关心人了? 萧安袖中的手轻轻蜷了蜷,迎上南秀懵懂的眼神,心口跳了几下。 两人间气氛奇异。萧夫人觉得经此一遭,或许真成了两个孩子之间的转机。都说患难见真情,儿子怕是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哪个姑娘待他最真心。 只是南秀略坐了一会儿就想告辞了。 顾嬷嬷笑着拦下她:“南姑娘可在府上多玩一会儿,夫人方才命奴婢去吩咐了厨房,晚上请您留下一同用晚膳,叫厨房做您最爱吃的黄鱼。” 南秀正犹豫该如何推辞时,萧安忽道:“你不是最爱吃厨房做的菜么?” 她还以为萧安又是在阴阳怪气。她小时候常厚着脸皮留在侯府蹭饭,什么借口都用过,只是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哪里还好意思如此,因此还是坚持道了别。 萧安无奈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竟将她吓跑了。抬眼撞见母亲满是笑意的视线,也没有任何闪躲,神态如常。 萧夫人随口笑道:“难不成你是撞鬼了么,真是性子大改。” 第102章 男二上位文中的女配五 伤筋动骨一百日。几个月后, 南秀终于彻底养好了手臂。 青仪山新修建了一处马场,嘉文公主听说后闹着要过去玩耍, 太后为让孙女高兴,特地挑了一日邀请各大世家游山,南秀的邀帖还是嘉文公主亲手写的。 从前嘉文公主不喜欢南秀,若碰上了时常要捉弄欺负她。没想到前两年二人比过一次马,南秀胜了她,反倒令她改观了。不过南秀待这位被娇宠长大的公主也一直不冷不热,更别说谄媚讨好, 几乎能躲则躲。 今年杜家大人办好了圣上交代的几件差事, 官职一路水涨船高,杜家也终于出现在了受邀之列。大公子杜倾山开始没日没夜地苦练骑术, 只希望游山当日能在南秀面前露一回脸。 他从小就喜欢南秀,但碍于南秀对镇北侯世子的情意表现得实在太过明显,目光从未落在自己身上, 所以不想凑上前徒惹她厌烦。游山当日也一直埋头混在人堆里打马球, 半场方过便出了老大的风头, 引得人群中一阵喝彩。 远远看到杜公子矫健的身影,云敬忍不住在心里比较起来,要论这马上英姿,无人比得过他们家世子,那可都是一枪一箭在战场上搏命拼杀出来的真本事, 哪里是这长安城中锦绣堆里养大的公子们三两下花拳绣腿比得了的。 可惜殿下的腿伤刚养好一些, 今日临行前夫人耳提面命要他看顾好殿下, 万万不能下场骑马。好在殿下也表现得兴致缺缺, 连从小养大的马都由他牵着,也不去围观众人打马球。 云敬顺着殿下的视线远远望去, 能看到一身水蓝绣裙的南秀姑娘。 她正和嘉文公主凑在一处说话,很快又被拉去看马球了。 这几月,南秀姑娘常常来府上探望。有时送些点心,有时送些话本藏书,有时送些解闷逗趣的小玩意。不过多数时候只在府上略坐一坐就走了。 殿下也从不出言挽留,南秀姑娘来了只陪在一旁坐着,听她和夫人说话。 不过云敬还是渐渐摸出了门道,南秀姑娘一出现,殿下的心情就会变得格外好。若是留得久一些,心情就会更好。 从前水火不容的两人,现如今融洽非常,关系一日比一日好了。 云敬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他早已经把穆姑娘抛在了脑后,不怎么会想起过去殿下待穆姑娘的情谊了。辰王殿下养外宅一事在长安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他不敢断言真假,如今殿下与南秀姑娘难得和谐,更不敢贸然与殿下提及,大着胆子将此事吞进肚子里,只当没听说过。 * 南秀带着春叶绕过喧闹的人群,沿着小路去往帐篷处换衣。嘉文公主吵着要同她比马,正好她也有些技痒,养伤几月躺得骨头都快散了。 顺着一丛枯枝绕过路弯,南秀发觉此处居然不见护卫的身影,远远向四周望倒是有几队人在巡逻。正觉得奇怪,脚步也随之慢下来,等枯枝遮掩的另一端落入视野内,刚一抬眼就看清了背对她们站着的辰王,像是在和什么人拉扯着,而且拉扯的还是一位姑娘。 那姑娘抬起微红的眼,容貌秀美,神色怨中带恨,正是令月。 春叶也立马认出了穆姑娘,心里觉得别扭,不由得抬眼去瞧姑娘的神色。 姑娘与穆姑娘关系好,结果为了她的事,反倒被世子误会了,经历了一番同生共死关系才终于缓和。姑娘受了那么重的伤,穆姑娘从未来府中关心过,却在前段时间遇上她去探望世子。 春叶心里乱糟糟的,想到近来关于辰王的风言风语,害怕穆姑娘又发觉世子的好了,后悔选了辰王。那她们家姑娘怎么办? 她觉得姑娘真是白白帮了穆姑娘一回,更别说何太妃原本看中的也是姑娘,姑娘故意当着太妃的面出了丑,让穆姑娘为自己解围,才间接促成了这门亲事。 春叶心里憋不住事,前几天还忍不住和南秀抱怨过。 南秀不是傻子,令月忽然待她冷淡下来,她自然察觉得到。但从前的事实在怪不到令月头上,因此对春叶说:“令月有私心,难道我就没有吗?倒不如说是一拍即合,若她有错,那我也有。” 春叶这才不再怨气冲冲。 此刻她竖起耳朵,忍不住仔细听那边两人的对话。 “那我便杀了萧安。”辰王这一句话清楚地落入南秀和春叶耳朵里,话的内容直吓得春叶肩头微缩,眼睛也不自觉瞪大,暗示自己肯定是听错了,慌张压低声音道:“姑娘,要不咱们换一条路?” 这时争执的二人也发现了她们。 辰王一怔,而后松开握住穆令月手臂的手,抬步朝南秀走来。 南秀和李潼也算自幼相识,不过关系平平,鲜少说话。他冷着脸走过来,南秀还以为他装作无事发生与自己擦肩而过,然后径直离开,谁知他却在经过她时停下了。 他微微偏头,低声道:“今日听到的事,还请南姑娘烂在肚子里。若哪一天传进了别人耳朵里,恐怕姑娘你——” 他声音冷得像冰一样,透着明晃晃的威胁之意。 春叶连忙挡在两人之间,牢牢护着自家姑娘。南秀却转身拉开她,板着脸道:“辰王殿下既然不想被人传闲话,为何在人人可经过之处高声喧哗,倒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 辰王这才正视南秀。 “你方才那么大声,听见的或许不止我一人,若别人传出去了,我还要替人背锅不成?” 辰王被穆令月气昏了头,盛怒下喝退了巡逻的护卫,赶走了自己与穆家的侍从,本也不怕将事情闹大。穆令月和他的婚约还没有作废,如今两人仍是未婚夫妻,就算太后知道了也不过是责备两句。 所以被南秀撞破先前的场面也不至于恼羞成怒,只是听闻她娇蛮,怕她四处吵嚷给令月带来麻烦,顺口威胁而已。 此刻被反驳了,态度反倒正经了两分:“从前竟不知南姑娘如此牙 尖嘴利。” 南秀回:“我从前也不知辰王殿下如此蛮不讲理。” 穆令月走过来将南秀挡在自己身后,对辰王道:“我势必会与你退婚,从此只希望桥归桥路归路,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李潼看了她身后一眼。 穆令月转过身,却见南秀已经一言不发地带着侍女离开了。她望着南秀的背影,面上慢慢浮起愧色。 李潼忽然盯着她笑起来:“你与南姑娘情同姊妹,若她知晓你对萧安的心意,而她又一心要嫁萧安,到时会如何对你?” “这与你无关。”穆令月被戳到痛处,脸色微变。 李潼苦笑道:“方才我说的都是气话,萧安乃护国的将帅,我若敢杀他,圣上必会要我偿命。但若有朝一日,我与萧安只能活一人,你选谁?” 穆令月冷漠道:“我自然选他。” 李潼冷静下来和她解释:“心颜曾救过我性命。之前我收到假消息,去往河州寻她未果,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并非有意令你和穆家难堪。没想到后来又在长安遇到了她,我总不能看着她受苦。” 穆令月讥讽道:“所以便将她收为了外室?” 李潼举手发誓:“我只是买下宅子安置她,好让她有个容身之所,仅此而已。” 穆令月暗暗想,这一次她不在两人间做阻碍,反倒令李潼对自己愧疚起来。看着李潼这一张曾令自己痴迷不已的脸,她只觉得可笑。 她心底隐隐有报复的快感,一字字说:“我倾慕萧安,想嫁他为妻,还请殿下成全。” * 离开的路上春叶大气都不敢喘。 姑娘那几句话可真是厉害,辰王竟真的没有为难她们。她想想还觉得后怕,辰王威胁人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 南秀在帐篷内换好了衣裳,又与春叶往马场的方向折返,瞥见她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人也恍惚,居然这么久都没缓过来,噗嗤一声笑,转身摸摸她眉心,安抚道:“你怕什么?我父亲是当朝丞相,母亲是远征侯嫡长女,更有太后的宠爱,辰王还真敢对我动手不成?” 春叶腼腆地低头笑笑,刚要应答,发现姑娘身后站着两道身影,惊讶道:“世子殿下?” 南秀立刻回过身,视线先落在了萧安的腿上,有些惊喜道:“你的腿已经完全好了么?” 萧安平稳地朝她走过来,受过伤的腿看不出丝毫异样,果真是好了。 走到她面前,他才道:“不需要坐轮椅了,只是还骑不得马。” 南秀觉得他可怜,大家都去马场那边凑热闹了,他身边却只有云敬陪着。 “你这是准备去骑马?”萧安明知故问。 南秀点点头,试探着问:“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于是在云敬的目瞪口呆之下,自家世子从善如流地点头同意了。 方才殿下不是和跑来打招呼的孙家公子说,不想看比马吗? 第103章 男二上位文中的女配六 马场上架起了观礼台, 日头偏斜,许多人正坐在台上翘首以待。 太后曾看过南秀与嘉文比马, 知道这丫头着实厉害,若今日不能上场倒真是遗憾。等见到她换了骑装随嘉文过来,惊讶又慈爱地召她来到身前,问了句:“你前些时候还病着,已经养好了吗?” 南秀笑吟吟回道:“早已经养好了,谢太后娘娘关心。” 太后笑着点点头,褪下腕上的白玉手串放在金盘中。随后各家夫人也一一放了金银珠玉作彩头, 大都是些小玩意, 只为助兴而已。 镇北侯夫人却默不作声地放了枚玉指环,那指环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太后看得清清楚楚, 同她打趣道:“我记得这是你最喜欢的,是孩子送你的生辰礼。” 镇北侯夫人温和地笑笑:“把玩的物件,比不得几位姑娘可爱。” 听说镇北侯夫人也放了彩头, 预备上场的姑娘们有些惊讶。往常这种场合极少见到镇北侯夫人, 她身子弱, 若非太后邀请必然只会留在府上修养。方才打马球的时候看台上也并不见她的身影,此刻却忽然出现了。 但有南秀在,其他人恐怕是重在参与了。有人轻摇马鞭,已经准备放弃挣扎了,连马背都不急着上, 低声调笑道:“今日这彩头, 南秀怕是拼了命也要拿到的。” 也有人忍不住小声说了句公道话:“南姑娘何须拼命, 以她的本事又哪里有人是她的对手?前一年便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81节 方才出言调笑的是沈兰衣, 她句句话里夹枪带棒:“大出风头?上一回分明是当众丢人吧,莽撞惊了穆姑娘的马, 惹得镇北侯世子大怒。若我是她——”羞也要羞死了。 心里这样刻薄地想着,话却没来得及说完。 南秀从她身后走近,接话道:“没想到沈姑娘这么留意我。” “谁留意你了?”沈兰衣被撞见说人坏话也不觉得难堪,转过身理直气壮地高声反驳。 “不是么。”南秀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我的事,沈姑娘向来如数家珍。” 沈兰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嘉文公主皱眉喝止。 “兰衣!”嘉文语气很重,气得沈兰衣一把甩了马鞭,丢下马,忿忿离场。 嘉文公主也拿沈兰衣没办法。沈兰衣在宫中做了几年伴读,之前她几次为难南秀,也是因为听多了沈兰衣抱怨,想要替好友出气。 沈兰衣就是看不惯南秀总是缠着萧安。从小母亲便教导她娴静知礼,不许她学南秀任性胡闹,她只能远远看着萧安,从不敢忤逆母亲。 可偏偏是任性刁蛮的南秀能时常出现在萧安身边。她又羡慕又嫉妒,如今竟连公主都替南秀说话。 嘉文公主看着沈兰衣气冲冲地走远了,收回目光对南秀道:“不必理会她。” 南秀本来也没有真的放在心上,轻拉缰绳掉转马头,却见不远处的令月也娴熟地骑上了马背,又骑着马朝这边靠了过来。 等她凑近,嘉文公主笑道:“穆姑娘弱柳拂风,只爱读书,从前可是从不凑这种热闹的,今日倒稀奇了。” 穆令月恭敬回道:“令月鲜少上场比试,待会儿还请公主赐教。” 嘉文公主跃跃欲试:“正好咱们场上见真章。” 穆令月见南秀低垂着眼只顾摸身下马儿的鬃毛,轻轻叹气:“你也不必相让,我必定会全力以赴。”她话里有话,也清楚南秀能听懂自己的弦外之音。 南秀没应声。在心里想着:从前自己的好胜心的确很强,哪怕与嘉文公主比试也从不放水。但全力以赴争个先后,仅仅是想凭骑马的本事论出输赢而已。若是莫名其妙变作争风吃醋的手段,那就显得无趣得很。 她一瞬间没了骑马的兴致。 * 当比试开始以后,嘉文公主一马当先,场上竟然变成了她与穆令月相争的情形。穆令月平日里不显山露水,此刻骑在马上却身姿利落,令看台上观赛的许多人大吃一惊。 其中最意外的当属辰王李潼。他神色阴郁,短暂收回视线看了萧安一眼,见萧安也正注视着场上,目光追逐着疾驰而过的马,虽看不出具体盯着哪一个人,想来应与自己一样只会留心令月。 从前他竟不知令月的马骑得这么好。她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 辰王不甘心婚事就此作罢,心底生出对未婚妻子的占有欲来,望向萧安的目光中也就多了敌视。 而反观众人押宝的南秀却落后了许多,似乎力不从心。 比试结束以后,嘉文公主险胜一筹,下了场开心了片刻又在太后等人面前替南秀找理由:“秀秀的伤才好些,自然发挥不出十成的本事来,等来年开春围猎再来比试。” 沈兰衣这下可得意了,觑了南秀一眼,等着看她露出难堪的神情。却只见她像在神游天外,被嘉文公主拉了一把,才笑言:“输了就是输了,是我技不如人。” 沈兰衣也看不惯穆令月,但她最最讨厌的就是南秀,所以忍着恶心夸奖起穆令月来。挑拨离间的事她做得最顺手。 南秀不说话,她便露出一副得胜的表情,终于觉得心里痛快一点了。 穆令月虽然输给了嘉文公主,但也得了太后赞许。 她忍不住看向镇北侯夫人。见镇北侯夫人表情冷淡,只在太后称赞自己时客套地笑了笑,笑容稍纵即逝。又看向萧安,却见他始终看向南秀所在之处。 萧安性格太沉闷,说话时惜字如金,就连自己也被他三五字堵得哑口无言过。上一世她被意气风发的李潼迷了眼,看不出他的好,甚至对他的了解极少。 有关于他的种种,还是南秀单相思时和自己这个狗头军师一五一十说了数遍才不自觉记在了心里。 南秀得了太后几句安慰,而后收敛起神色落座,四周的人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关切同情。 其中最关切的当属杜倾山。他本来觉得南秀赢定了,方才自己大出风头的喜悦一股脑散了个干净,人也萎靡许多。失神的间隙,再抬眼却发现南秀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只坐了小片刻功夫便借机离开,注意到的人只当她是比输了马心情不好,不想留在这里任人打量。 其实南秀乐得自在,牵着马带上春叶跑去无人的地方玩。 春叶跑回帐篷为她取弓箭,人刚走,她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见云敬正候在几步外,而萧安径直走到马下驻足看她。 他说:“你带我去看比马,怎么反倒将我独自抛下了。” 南秀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我不是抛下你,我……”她翻身下马,站到他面前。 “我方才不是输了么,出来散散心。”她不自在地摸摸头发,随口扯谎。 萧安眼中含笑,又看向她的爱马,“我可以摸一摸它吗?” 南秀点头后又觉得奇怪,道:“你又不是没摸过。” 萧安神色不变,南秀也只是随意问了这一句,便任他抚摸了,还跟他一起摸着马身上油光水滑的皮毛,得意地说:“我把它养得很好吧?” 一人一马都待对方十分友善,马儿打了个响鼻,低头蹭了蹭萧安掌心。 春叶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世子和姑娘居然闲聊起来了,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正想凑近,结果云敬拉了她一把,讨好地笑着让她先别过去。 而在两人身后,穆令月隔着一段距离定定站着。 她看到萧安含笑的侧颜,眼中场景在一瞬间仿佛与前世重叠了—— 他与南秀成了婚,二人举案齐眉,出入相随。 自己是不是又错了? 第104章 男二上位文中的女配七 青仪山宴会后不久, 辰王府还是与穆家退了婚,又诚意十足地奉上赔罪礼。因为辰王府理亏, 何太妃不得不为了不懂事的儿子进宫向太后请罪。 外室有了身孕这样的丑事,何太妃羞于启齿,太后听了也直皱眉。辰王执意护着那外室,太后了解了前因后果,便觉得不好害了穆家清清白白的女儿,理应及时止损,于是把辰王叫进宫敲打一番, 再寻个不损二人名声的借口做主将婚事作废了。 消息传回穆家, 父母姐姐如丧考妣,十分惋惜就这样错失了大好姻亲, 穆令月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喜悦和轻松,一切终究和前世大不相同了。 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辰王府那座牢笼里,也不会在外宅凄惨丧命。至于李潼与李心颜最后会如何, 她也懒得理会了, 以她的本事能耐无法报复李潼, 倒不如过好这新的一生。 重生以后她已经在南秀和萧安之间做出了抉择。既然选择了萧安,就没脸再做南秀的朋友,欠她的,只好来世再还了。 那日看到南秀与萧安有说有笑,她失落了许多天, 但仍不能死心。只是萧安近来不爱出门, 她又被侯府拒之门外, 连和他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实在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迎儿眼看着姑娘日渐消瘦,心疼不已, 但深知姑娘已经钻了牛角尖,不撞南墙不肯回头。 * 冬雪初融时节,镇北侯府送帖到南府,邀请南家人一同去游湖。 赴约的路上,南丞相难得开起玩笑来,当着女儿的面对夫人说道:“看这天相,应是好事将近了。” 南夫人白了他一眼。 等到一家人坐进湖船中,镇北侯夫人摸摸南秀的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秀秀还小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么好的姑娘要是便宜了我们萧家,真是睡着都要乐醒了。” 她话里满是深意,一边说一边还看了儿子一眼。 萧安没有反驳。南秀的脸一瞬间像是蒸熟的虾,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摆了。 南夫人听女儿被镇北侯夫人变着花样夸奖,即便早就习惯了,还是忍不住笑得更加舒心。看见女儿脸红,更是无奈她心思太浅,全都摆在明面上了。 镇北侯夫人一直想有个乖巧的女儿,只可惜身子不好,始终没能如愿。南秀从小嘴甜活泼,对了镇北侯夫人的脾气,又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所以一门心思撮合她与自己的儿子。但总是适得其反,反而让两个孩子渐行渐远。 南秀抬头见萧安居然在一直看着自己,立刻移开目光,手指胡乱抚摸着裙子上的绣纹。 镇北侯夫人还在继续说着两人小时候发生的趣事,提到萧安为了给南秀摘挂在树上的风筝摔伤了腿,南秀哭得险些背过气去。这些记忆对于南秀来说早已经模糊了,她印象深刻的只剩这些年自己追着萧安跑可怜可笑的样子。 镇北侯夫人突然又说:“还是岸上热闹,别将孩子拘在这里陪我们几个坐着了。” 她笑着打发萧安带南秀去街上玩。 两人硬生生被赶出湖船,身后跟着一堆侍女护卫上了岸,两人也不说话,南秀只顾闷头向前走,萧安则跟在她身后。 街上热闹不已,只要她的视线在哪个摊子上稍稍停留得久一些,他就会默不作声把东西买下来。 南秀小声拒绝:“我不要。” 萧安说:“二月初八是你的生辰,就当是生辰礼。” 南秀仍然没有动,道:“还有很多天才是呢。” 就算送礼,也没有提前这么久就送的。 她不收,萧安就把东西抱在怀里。不知不觉身后的侍女护卫都远远落在后头,他只当不知,还在继续给她买糖画,买灯笼,买得都快抱不住了。 南秀这才看不下去了,主动接过来一部分,又叫来侍女护卫帮着拿。 回头见他正看着路旁新开的布庄出神,高悬的匾上挂着红绸,门里门外喜气洋洋的,入夜仍有陆续来往的客人。 “我记得这里有间糕点铺子。”他说。 南秀奇怪道:“长平铺已经闭门不开了,你多久没来过这里了?” 萧安没说话。 提起长平铺,南秀还有点惋惜。她很爱吃那里的点心,过去常常来买,那时店家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连宫里炙手可热的崔昭大人都爱吃我们这儿的点心,每隔半月就要命人来买。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她反正从来没有遇上过。 “是么。”萧安道,“确实很久没有来过了。” 身后高高的戏台咿咿呀呀正演到激烈处。 原本以为是哪出看惯的戏,她转身看了一会儿才听出是在讲大理寺袁大人铁面无私、断案如神。早听说这位大人喜欢花钱请人把自己写进戏文里,曾有大臣看不惯,还在圣上面前参他一本骂他居功自满。 台上袁大人横眉竖目向圣上呈出罪证,崔昭被判死罪,刽子手手起刀落,戏子哀叫一声倒在袁大人脚下。台下众人立马大声叫好,有人喊了一句:“死得好!” 南秀脸色一变,转身就走。 她向前走了好几步,才忽然低声问跟在自己身边的萧安:“你也觉得崔昭该死吗?” 萧安顿了顿,“圣旨已下,是非对错不是早已经盖棺定论了吗?” 南秀却像是更生气了,不再理他,继续闷头往前走。 萧安却追问:“你同情他?” 南秀张张嘴,即便随口一言,她也不想给南家招来什么祸事,因此含糊道:“从前听他讲过一回课。人看着……不坏。” 萧安沉默得更久了一些,再开口却道:“同情罪臣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你!”南秀脸都气红了。 “还说不是同情?”他眼神沉静,深深望着她。 南秀气急败坏,把手上的东西又都一股脑还给了他,而且是用力地塞进了他怀里。这之后再也没有理过他,回到船上只说是玩累了。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82节 第二日镇北侯府的下人把萧安买给她的东西又全都送了过来。 春叶咋舌道:“好多东西!”一边感叹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姑娘,生怕她会命人把所有东西再丢出门去。 大大小小的盒子摆了满满一桌子。春叶数了数,喜悦地侧过头想和姑娘禀报,结果见姑娘也不继续看书,更不在意桌子上的这些东西。 听到她又在叹气了。 春叶关切问道:“您今日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南秀想,她要怎么和春叶说,自己为了一个已经获罪而死的人和萧安吵架了,而且是她单方面发脾气。 崔昭是圣上赐死的,萧安骂他又没说错。自己生的又算哪门子气。 * 除了将这些东西送来南府,萧安再无其他音信。 南秀别扭了几日,又装作没事人一样跑去了侯府找他。过去的路上还想着:自己主动求和,萧安若敢给她脸色瞧,她就再也不要理他了。 她还带着一匣子点心,见了他,态度也还有些别扭着,说:“上次听你提起长平铺,想到那里的点心很好吃,可惜现在已经买不到了。这些是我亲手做的,味道相似,不比外头买的差。” “多谢。”萧安温和道。 “你要不要现在尝一块?刚做出来的味道最好。”南秀建议。 萧安沉默片刻,视线在匣子上划过,抬起有些苍白的脸笑着对她说:“一会儿再吃吧。” 南秀“哦”了一声,随即陷入沉默。往常两人都是在花厅见面,镇北侯夫人也会作陪,这一回下人直接将她请到萧安院子里,更不好久留了。 再加上萧安的态度有些奇怪的疏离,南秀心里不自在,更有点气闷。 从前萧安和她常有争吵,她心里再难受,也从会不主动道歉,唯恐矮了他一头,让他有笑话自己的机会。没想到今日主动过来了,他连笑容都像是不达眼底一样。 云敬见南秀姑娘坐了一刻钟不到便走了,殿下仍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既不挽留,也不相送,心里着急不已。 而且南秀姑娘走了许久,那一匣子点心也不见殿下打开尝一尝,始终原封不动地摆在桌子上,必定已经放冷了。 云敬很想提醒殿下一声,却见他一直沉默着往窗外看,表情看不出什么,但瞧着总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也就不敢随意出声惊扰。 发了一会儿呆,他猛然想起,穆姑娘如今已与辰王解除了婚约,难不成,殿下还是更喜欢穆姑娘? 云敬表情几度变换,更加发愁了。 崔昭不知云敬心中的担忧,也没有心情在意他人。他隐约感觉到,这怕是自己作为“萧安”的最后一日了。这一切原本就是他偷来的,上天垂怜,不敢再贪求更多。 如果南秀知道这段时日,她面对的这具躯壳里其实藏着一只孤魂野鬼,或许会害怕吧。 他不想她害怕,也不想被她厌恶。如果可以,他情愿一直留在长生牌里陪伴她左右,就像之前那样,在长久的黑暗中陪着她看书下棋,听她碎碎念。 她方才一定生气了。崔昭苦笑。 * 几日后,南秀听说,萧安与辰王当众打了一架,甚至闹到了御前。 消息灵通的春叶没敢告诉姑娘,外面都说,二人是为了穆姑娘争风吃醋才会打起来的。 春叶坚定认为这一定是假消息。世子近来明明对姑娘那么好,怎么会为穆姑娘争风吃醋?但她心里依旧忐忑着,有些很不好的预感。 第105章 男二上位文中的女配八 三四月正值雨季, 距萧安率军出征已是又过去了数月。 春叶陪着南秀来到宴春楼,一壶茶一碟点心坐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听到街上的动静, 春叶才小心翼翼出声提醒道:“他们回来了。” 南秀顺着二楼的窗子向下看,沿街挤满了前来相迎的百姓,肃穆严整的凯旋大军正缓缓行过长安城主街。几月前西南战事又起,萧安领旨披挂上阵,今日终于得胜归来。 出征那日她裹着厚实的斗篷,冒雨跑到长安城最高的楼上的远眺,去往鹿阳平乱的大军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前行, 越走越远。天上飘着细雨, 阴沉沉的天压得极低,整座城池都笼罩在黑云之下。 而在此时, 身穿铠甲的萧安骑在枣红色的高马上,气质比之前似乎更冷肃了一些,他像是似有所感, 忽然抬起头望向了这边, 恰好与她目光相接。 只是很快, 他便冷漠地收回了视线。就像不认得她一样。 见南秀垂眸沉默,春叶又着急又心疼,低声说:“您与世子之间是不是有了什么误会?之前分明还好好的。” 两人同游长安街,侯府和南家的下人都在后面跟着,亲眼见了两人相处, 世子当日那副样子, 分明是对姑娘情根深种, 怎么一转眼就变了? 世子与辰王打架一事一直是春叶心中的一根刺。好在直至世子出征, 也再没有听到过有关他与穆姑娘的传闻。 * 萧安率大军打了一场极其漂亮的胜仗,夺回失守多年的鹿阳、聚川, 还带回了敌军首领的首级,自此西南战事彻底平复。 他先入宫觐见了圣上。自从太子薨逝以后,圣上身体每况愈下,缠绵病榻日久,近来一直由秦王监国理政,因听闻他凯旋,才难得支撑着病体上朝,又留他在宫中问话。 等萧安赶回镇北侯府时,早已经入夜了。父母正望眼欲穿地侯在府门前,才一见到他,母亲眼中的泪便落了下来。 “瘦了。”镇北侯夫人摸摸儿子的脸,满眼心疼。 镇北侯倒是爽朗一笑,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表情满是骄傲。 一家人一同用过晚膳,还饮了些酒,父子二人都喝得面颊泛红。镇北侯夫人欲言又止,和丈夫对视一眼,看向萧安轻柔道:“你出征在外错过了生辰,秀秀派人将礼送来府上了,若明日得空,去她府上道谢吧。” 萧安沉默一瞬,应了声是。 镇北侯夫人暗暗叹气,看出他在敷衍。 也正如镇北侯夫人料想的那样。南秀送来的生辰礼端端正正搁在他房中的桌上,萧安回房后却连看也没看,径直沐浴更衣,又习惯性地将架上放置的长枪擦拭了一遍,正要在书桌前坐下,就见侍从云敬抱着另一只匣子过来了。 他抬眼。 云敬苦恼道:“这匣子里是您出征前南姑娘送来的点心,奴才猪脑子,竟然全忘了。这点心放了太久也吃不得了,可如何是好?” 原本就是他有意忽视。此刻垂了眼,冷淡道:“扔了就是。” 云敬呆呆立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有这一个。”萧安示意他连同书案上的生辰礼一起拿走。 云敬面色一僵,又看了一眼匣子上的锦囊,喃喃问:“那这锦囊——” “一并扔了。”萧安说完,随意拿起一本书翻开。 云敬一头雾水地迈出房门,又左右为难地看着手上的东西。春叶送来的时候说,锦囊里的平安符是南姑娘亲自上山求的,心意如此厚重……实在可惜了。 还有匣子里的点心,刚送来的时候殿下虽没有动,态度却是珍视无比的,没想到出征归来却忽然弃如敝屣了。 而在云敬出门后,萧安将书翻开多时,却连其中写的是什么内容都不知。他重重将书合上,心底隐隐有些不耐和烦躁,又说不出具体缘由。 那日与南秀一同掉落山崖后,他重伤昏迷,早已经成了游魂的崔昭趁机借用了他的身体,顶着他的身份与家人和南秀相处多日。他也共享了崔昭的记忆,得知崔昭含冤而死,却奇怪的并无半分怨怒。 当年长安舞弊案牵涉到太子身上,崔昭铁面无私,着手彻查此案,还了无数学子清白。圣上为平息众怒,不得不废除太子之位,又将其幽禁在永苑以示惩戒。可太子是圣上带在身边亲自抚养长大的,十分溺爱,没两年竟又以太子潜心悔过为由放他出永苑,一意孤行拟旨再立。想来太子从幽禁时起就恨上了崔昭,这才会寻机设局陷害,而圣上明知崔昭无辜,却纵容太子戕害忠良。 或许因为崔昭自知不是长寿之人,早已经看淡了生死。他死前两年旧疾复发几乎日夜受苦,仍然在为百姓殚精竭虑,熬尽心血,灾祸临头时又早有预料,陆续打发走了府内所有下人。 直至下狱当日,崔府只剩他与一座空宅。圣上也再未牵连其他人。 就在崔昭死后半年,太子在东宫宴饮至深夜,离奇死于一场熊熊大火。不知是报应,还是崔昭的亡魂索命。 萧安心情复杂。 爱民如子的清官死于天威,实在可惜又可叹,况且污了名声,抹去过往所有功绩,按理说做鬼也不会甘心的。然而崔昭借了他的身体,却不想法子为自己平反冤屈,只顾着和南秀游街玩闹,买些风筝泥人哄她高兴,又临摹了几幅字画,再换了相应的钱还给他。 两人因为崔昭起了争执,南秀甩手便走,后来又很没有骨气地送礼来哄他。 所以云敬眼巴巴拿到自己面前的这些东西,其实都不是送给他的。他方才就该让云敬尽数烧了,也算成全崔昭这个孤魂野鬼的心愿。 “傻子。”萧安嫌弃地轻嗤一声,眉头紧锁。 两人自幼一同长大,南秀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被借体还魂的崔昭骗得团团转。 * 南秀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也不知是谁又在背地里编排她。 嘉文公主因为在宫里呆得无聊,今日又跑出宫来找她。二人相携前往府中花园的路上,嘉文公主好奇地问:“听说你兄长从扬州归来,是与一穷书生同行?” 之前南家大公子南宗书一直扬州做官,今年三月才调回长安任职。 南秀解释道:“宋公子是来长安寻亲的。” “你们家当真收容了他?” “收容”二字更不好听了,南秀皱皱眉:“宋公子住在我们府上,是兄长的贵客。” 两人绕过花丛,嘉文公主冷哼:“别叫这等穷酸人缠上你们家,这种人最是贪得无厌。” 这些话听着实在刺耳,南秀眉头皱得更紧,刚想说些什么,不等开口迎面便撞见另两道身影。 她的视线先落在其中一人的衣襟上,入眼的是一件靛蓝色平平无奇的衣袍,用料极普通,出现在南府确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再抬眼,见哥哥与这人并肩而立。哥哥本就高大,此人还比哥哥高上些许,只是过于清瘦苍白了,书卷气浓重,温文雅致。 不知他们有没有听到方才的对话。南秀心虚地向宋昭看去,正巧与他轻轻抬起的视线相触,立马朝他歉疚地笑了笑。 他神色浅淡,看不出表情。倒是旁边的哥哥狠狠剜了她一眼。 又不是我说的。南秀心里觉得冤枉。 不过总归是被人当场撞见了,好像真是她在背后无礼编排了宋昭一样。南秀又看了宋昭一眼,依旧看不出什么,还是温和的一张脸,目光沉静平和。 嘉文公主倒不觉得尴尬,反而光明正大地将宋昭上下打量了一番。 第一眼自然是被他出尘的样貌所惊艳。不过漂亮皮囊她见得太多了,纵使生得再俊秀,在她心里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穷酸文人。 她瞥见兄妹二人你来我往的视线,在 一旁冷笑道:“怎么,小南大人觉得本宫说得不对?” 南宗书态度冷淡,道:“殿下怎会有错?” 嘉文公主轻哼一声,拉起南秀的手径直越过二人。至于宋昭,根本不值得她再多看一眼。 南秀却又回头看了看宋昭,见他此刻已经垂下了眼。于他来说,今日实在是无妄之灾,不应当被这般冒犯。 * 同住府上的时候,南秀常能见到宋昭。但两人实在算不上熟悉,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他借住南府时又格外谨慎守礼,从不独自在府中随意行走,几乎每次与她碰面时都有兄长在场。 因为园中发生的事,南秀寻机会正式同宋昭道了歉。嘉文公主来府上找她,那就是她的客人,既然两人交谈时言语冒犯了他,自己理应赔个不是。 只是不久后他便从南府搬出去了。不知是不是有这一日的缘故。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83节 直到哥哥生辰这一日,才听说他又被邀来府上,还多备了份礼送她。礼并不算贵重,只是一只红木雕成的威风凛凛的小老虎,还不足半个掌心大,可以穿绳挂在身上,虎背上端端正正刻着“安康”二字,字迹遒劲有力,极有风骨。 而且这小老虎双目炯炯,姿势又憨态可掬,细看好似活物,南秀爱不释手。 “老虎辟邪驱害,宋公子有心了。”春叶也在一旁真心夸赞道。 礼是经了哥哥的手转交的,她的谢意自然也一并托哥哥转达了。 等用过饭后,南秀走到花园远远看到哥哥与他正在园子里下棋,在原地站了站,没有走近打扰,带着春叶绕路离开了。 春叶跟在一旁,想起了什么低声说道:“前些时候,府上的人见到宋公子去岫云阁卖画。” 春叶倒不是嫌弃这位宋公子穷到需要卖字画谋生,只是作为大公子的好友,公子一枚玉扳指便能买下一间长安城内不错的宅子,他实在不至于如此可怜。 不过读书人大都将气节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南家再有钱,大少爷再大方,宋公子有手有脚,自然也有傲气。这么一想,春叶又很敬服。 自从宋公子来到府上,府里侍候的小丫头们越来越频繁地议论起他,说他样貌好,气质清贵,可惜出身实在贫寒。常有胆大的媒婆敢当街拦他,不过打听到他的来历背景,又都望而却步了。 听闻宋公子本是入长安来寻亲的,可惜长安宋家早已经无人了,成了死户。前年的时候还剩下一位宋家的老祖母,全靠好心的邻居接济过活,可惜一场大雪后一病不起,没撑几日也过世了。 他千里迢迢来到长安,为宋家人重立了新坟,刻了墓碑,又筹办丧仪,才算让他们真真正正入土为安,而自己仍还是孑然一身。处理这一切用到的银钱,恐怕都是靠他卖字卖画得来的。 南秀只认真听着,没有说话。 第106章 男二上位文中的女配九 园中传来清脆的鸟鸣声, 暖风吹拂,对弈的两人中有一人分了心, 随意落下一子。 远处花树后一片粉色裙摆轻盈飘过,那道纤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南宗书还兀自沉浸在棋局里,绞尽脑汁思索着,终于难得发现了宋昭的破绽,迫不及待将指间棋子落下,随即得意地扬眉笑道:“你可算愿意饶我一回,这局恐怕是我赢了。” 宋昭执着棋, 见手下棋局已经一塌糊涂, 无可奈何一笑。 “我认输。”他道。 两人一见如故,脾气相投, 因此时常相约,早已经是十分熟稔的至交好友了。此刻相对而坐,亭中煮的茶正沸腾, 烟气袅袅飘着, 南宗书隔着棋盘认真打量他的神色。 宋昭这个人倒是格外磊落, 前途虽还未明朗,堪称一贫如洗,可言行间从不见丝毫自卑怯懦,即便出入华贵的丞相府依然镇定自若。遇见位高权重的南丞相也不卑不亢,应答自如。 南丞相鲜少夸赞人, 宋昭却能入了他的眼, 可见其才学本事。 “你既然认输了, 那便随我入朝为官罢。”南宗书忽然正色道。 听他旧事重提, 宋昭抬眼望向他。 两人在下棋之前并没有定下赌注,也没有说过输了的一方要如何, 南宗书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再次劝说他做官。 “如今圣上病重,太子薨逝,秦王作为长子又堪称贤德,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事,算得上良主。前些时候你解了他出的题,他想引荐你做官,为何要拒绝?” 当时谁都不知道屏风后坐着的“主家”居然是秦王。吸引众人争相答题的是一盏一眼便知价值连城的玉灯和一支青山狼毫。南宗书原本没什么解题的兴致,却留意到了妹妹南秀一直朝那边看,猜出她很喜欢那支狼毫。她读书时课业不算出众,但字写得格外好,也偏爱收集文房四宝。 南宗书向来宠爱妹妹,也不怕解不出题当众丢人,当即就走到了台上。 悬挂的绢纸上共有两题,南宗书最后只解出了其中一题。本以为玉灯巧夺天工,一定是解出最后一题才能拿到手的,却没想到那支狼毫才是。 南秀将灯提在手上,笑盈盈地对南宗书道:“有这玉灯已经足够了,我可不贪心,谢谢兄长。”说着便推着他向外走。 南宗书性情坦荡,痛快地承认了自己才疏学浅,答不出也就算了。不过他倒是看了宋昭一眼,有心让他也试一试,但又知道他向来不爱出风头,这才把话咽下了。谁成想一路沉默的宋昭却在此时忽然侧过身,定定看向南秀,认真问道:“想要?” 南秀一怔,没来得及立刻回答。两人才认识不过几日,因为他寡言少语,今日同游一路也不曾主动和他搭话。 在她犹豫的间隙宋昭已经走到案前拿起了笔,略一思索,在纸上写出了答案。 取纸的老者看清他的解答,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恭恭敬敬地捧起纸送去了屏风后。紧接着,屏风后有人朗声笑起来,抚掌道:“正解!” 答对了题,宋昭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对向他道喜的老者提醒道:“我们的笔。” 用来计时的一炷线香只燃了一个小小的头,他拿到了青山狼毫,送到南秀面前。 “给你。”他道。 南秀呆呆地抬手,仿佛是受他蛊惑,“谢谢。” 又立刻反应过来,“不不不,这太贵重了。” 南宗书早知道宋昭的才华远在自己之上,今日又得以见识一番,惊讶过后笑着将笔压进南秀手心,玩笑道:“这支笔可没有我赢来的玉灯贵重。” 南秀得了哥哥赢来的玉灯,又再得了宋昭赢来的青山狼毫,原本是件大出风头的美事,只是她与这位宋公子是真的不太熟啊…… 装着狼毫的匣子仿佛都几分烫手,她有些尴尬地看向宋昭。 可宋昭的态度实在坦然,南宗书更是没有多想。 南宗书早已经有了劝说宋昭入朝做官的心思,宋昭意外被秦王看中更是机缘,贸然拒绝实在太可惜了。秦王举贤任能,宋昭必能借这青云梯大展宏图,实现一身抱负。 “南兄为何做官?”宋昭忽然问。 “自然是想为这黎民天下,做大事、做善事。”南宗书双目赤诚一如当年。 “我曾经也是。”宋昭轻声道。 “那如今也当如此。”南宗书认真且执拗,不希望宋昭浪费这一身才学,凭此报效国家才是正途。 “宋兄想留在长安么?”南宗书带他在长安各处游览,让他感受此地的风土人情和盛世景象,希望能借此留下他。 宋昭受这具身体的原主所托,替他来长安送信,并为他逝去的父母宗亲修坟立碑,了去他最后的心愿。但来到长安仅仅是为了这些事么,难道真的没有自己的私心么? 他无法违背本心,慢慢点头。 南宗书还以为是自己说动了他,连棋局都不顾上了,喜悦道:“等你做了官,自然就能长留在此,看遍长安繁华。” * 这日南秀夜里贪凉,吃多了冷酒生了病。这一场病时好时坏,直到端午宫宴前夕,才终于养好了身体,得以于宫宴当日跟随父母兄长一同入宫。且今日镇北侯一家也会在席,若不出现,外面又要传她是有意避开萧安。 萧安得胜归朝后得圣上反复嘉赏,他本就是御前的红人,如今镇北侯府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一半都是想为他说媒的。 他对外说自己还无意娶妻,甚至因此顶撞了太后。说起那日的事,南夫人已经对萧安失望至极。 穆家与辰王府定亲一事闹得实在难看,太后在这种事上更是慎之又慎,不再轻易点鸳鸯了。但嘉文公主一直在太后耳边念叨,念叨得多了,又因为着实疼爱南秀,想她能如愿,太后也就玩笑一般和萧安提了两句。 没想到萧安直接拒绝了,弄得场面十分尴尬。 太后抹不开面子,又不好因为这件事责罚他,气了好多日。私下里还叫母亲传话,让她尽早熄了嫁给萧安的心思,往后定会亲自给她挑一个更好的儿郎,风风光光出嫁。 得知此事的南秀起初的确是伤心的。 但她和萧安的关系永远这样时好时坏,她既习惯了,又觉得自己可笑。 年幼与他关系最好的时候,哥哥南宗书甚至吃过他的醋,还因为他擅自带自己去冰池钓鱼,结果翻船落水导致受寒和他打过一次架,不许他再登南府大门。 当时正逢她生辰,门房得了令,既不敢放萧安进门,也不敢收他的东西。萧安不得已爬上南府的高墙来送生辰礼,哥哥故意放狗吓他,他坐在墙头气定神闲,反倒把她急得大哭。 想到过往,南秀真心实意地笑了笑。 记忆里的美好都不是假的,二人能做很好很好的朋友,自己却不能强迫得到他的心。 萧安拒婚一事从宫里传出来时她尚在病中,错过了兰家二小姐的婚宴,外面说她是因为没脸见人,躲在家里哭天喊地。 她不在乎传言,南夫人却压着一腔火气。她魏柔的女儿配得上世间最出众的儿郎,萧安瞧不上那是他眼光不好。 待宫宴开始后,盛装打扮的南秀随母亲落座,众人见她气色红润,神态轻松,完全不似伤心难过多日。不过目光还是免不了在她与萧安之间来回。 周遭各异的视线通通被南秀无视了,耳边坠着的东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美丽不可方物。等吃饱喝足,她又习惯性地去摸腰间的木牌,谁料却摸了个空。 第107章 男二上位文中的女配十 因为中途曾离席去更衣, 也许木牌是不小心掉在了方才经过的那条小路上。 南秀知会母亲一声后就连忙起身,带上春叶沿着走过的路仔细寻找。 天色有些暗了, 春叶提着灯将各处仔仔细细照了一遍,生怕落下哪一处隐蔽的角落。她清楚那木牌已经在姑娘的腰间挂了很久,虽然姑娘从没有明说过木牌的由来和用途,可也看得出十分珍视在意。 主仆二人正在找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好奇的问询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南秀直起身,回头见是嘉文公主刚好经过了此地。她身后还跟着一群宫女太监,正拖曳着裙摆朝自己走来, 应声道:“殿下。”又解释说, “今日随身戴的木牌不知落在何处了。” 知道了缘由,嘉文公主打趣道:“说你什么好, 进宫才几个时辰就能丢东西。” 但她嘴上虽然调侃南秀,却命宫女太监们一齐帮忙寻找起来,又嫌弃这里人手太少, 着人去喊更多的宫人前来帮忙。没一会儿功夫, 窄窄的巷子里便站了足有几十个宫女太监, 险些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在草丛和地砖中寸寸排查过后,最终是一个小太监凭眼尖找到了,兴奋地双手捧着,先呈到嘉文手上邀功。 嘉文公主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捻起那片半个手心大小的薄薄木牌,上面沾染了一点尘土, 本就简陋的一块木头更显得脏兮兮的。 “这是长生牌?”她认出后翻来覆去地细看, “怎么没有刻名字?” 本朝信奉佛教, 请长生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有些孩子刚出生, 父母便会捐香油钱入寺去请,并在自己身上佩戴数月, 以期为儿女挡灾挡祸。 但那都是平头百姓爱做的事。皇家祈福向来都是点长生灯,嫌弃木牌寒碜粗陋,渐渐世家大族也开始如此,没见哪个世家公子小姐随身佩戴长生牌的。 连上头挂着的络子都比这块破木头金贵。 南秀从嘉文公主手里接过木牌,只爱惜地将木牌拢在袖中,又认真地朝她道谢。 嘉文公主撇撇嘴:“你可真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一块木头也看得像宝贝一样。若是喜欢,我让长音寺住持给你准备一块鎏金的,还能常年供奉在佛殿里受香火,哪里值得你这样费心挂着?丢了还要到处找。” 她笑嘻嘻地说:“之前我养的墨珠死了,便要住持在长音寺给它供奉了一盏长生灯,祈愿它来世能做人,也如我一样做皇家公主才好呢,不枉它陪伴我五年。” 墨珠是嘉文公主养的一只猫。南秀失笑,指腹摸着长生牌上的纹路,暗想自己真是委屈崔大人了…… 嘉文公主又想起什么,立马亲昵地去拉南秀的手,“我带你去瞧御花园里的宫灯,七彩琉璃做的,比上回挂的还好看,叫你好好长长眼。” 南秀被她扯得一个趔趄,无奈道:“前头宴席快散了,我可不能在宫里久留。” “哪里就那么快!”嘉文公主不乐意地瞪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这时有一名宫人匆忙行来,穿戴一看便知是在贵人身边掌事的。他终于找到嘉文公主,明显松了口气,恭敬道:“殿下,皇后娘娘正各处寻您呢,再见不到您可要生气了。” 嘉文被扫了兴,没好气地觑了宫人一眼,吓得宫人缩了缩脖子。 南秀为宫人解围道:“那下次吧,来日方长,殿下到时再容我长长眼。” “算你没眼福。”嘉文公主气闷道。 说完,两人便在这条路上分道而行了。嘉文公主被宫人簇拥着朝后宫的方向走去,巷子里很快又重归寂静,南秀将长生牌挂回腰间,又重打了一个稳妥的死结,这才放心了。 * 无聊至极的宴席已经临近尾声,南秀离席后却迟迟未回。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84节 耳边聒噪的恭维声不断,萧安连应付一二的心思都没有,自顾自喝着酒。他抬眸望向前方,看到薛家二公子和身旁人耳语几句,而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摇摇晃晃地起身离席。 两年前薛二酒后胡闹,言语轻薄了南秀,南丞相直接提着刑棍登薛家的门为女儿讨公道。薛大人亲自替儿子作揖告罪也没用,不得已当着南丞相的面狠狠将薛二抽了一顿,打得他鬼哭狼嚎卧床修养了整整一个月,才算事了。虽说后来薛二一直很老实,但喝酒壮胆,不一定还能有脑子。 萧安放下酒盏,跟着站起了身。 不过才走出水榭他就知道自己多虑了,原来薛二是急着向秦王世子献好,去堵秦王世子的路了。秦王世子一脸嫌弃,见薛二喝得醉醺醺的,更是懒得与他多言,连应付的话都没说便抬步径直离去。 还不等萧安转身,献媚失败的薛二眼尖看见了他,被酒气熏红的眼底一亮,立马踉踉跄跄朝他小跑过来,身材活像一只滚动的马球。 同时谄媚招手喊道:“萧殿下!” 生怕萧安也不肯理会自己,脚下都还没站稳,急忙又朝他拱手,大着舌头恭维道:“殿下平乱有功大胜归来,顺宁还未当面庆贺。您可当真是我朝战神,战无不胜、英勇神武、万人敬仰——” 按理说,此刻萧安会扶一把他的手臂顺势带他直起身,再和颜悦色同他客气两句。只是薛顺宁兴冲冲说完这番话,两人间就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中。 他先是诧异,而后犹豫着抬起头看向萧安,结果对上了萧安眼中毫不掩饰的憎恶,吓得酒都醒了一半。 “殿下?”他又惊又疑。 萧安轻声道:“滚开。” 他声音虽低,气势却凌厉,薛顺宁的酒彻底醒了,双腿直接软成面条一般,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怒了镇北侯世子。 萧安看着薛顺宁这张被酒水泡红的猪脸,打心底里觉得厌烦,恨不得把他按进来时路上的太液池里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胆大妄为轻薄南秀。 * 入夜后四周黑漆漆的,提在手上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摆,两条影子长长拖着,轻盈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小路上回响。 吹来的风有些变凉了,春叶的臂弯里一直挽着披风,感受到冷意便将披风展开严严实实包裹住又清减了几分的姑娘。 姑娘小时候身体康健,自从受了箭伤后就一直畏风,更别说近日大病初愈,更是要仔细呵护着。 南秀带着春叶向前走,春叶和她说起近日的趣事,逗得她笑出声,心情十分愉悦放松。只是又走出几步,远远便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南秀脚下一顿,没再继续向前了。 春叶也觉得意外,低声说:“前头的人,似乎是世子殿下和云敬?” 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避无可避。若不算萧安凯旋那日二人短暂的对视,南秀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此刻心情也有些复杂。 就这样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是萧安主动抬脚迎了过来。 他看起来更强壮了一些,像座小山一样挡住了月光。 南秀想到的却是最后一次在侯府见他时,他苍白的脸。 他如今看起来过得很舒心。也是,战功加身,圣宠正隆,自己也不再缠着他了,能不舒心么? 但她又忍不住生出些怒气。如果不是坠崖后他态度暧昧,自己说不定早就放下了。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她再也不会犯傻,惹人笑话。 春叶悄悄抬眼,世子殿下在前面挡着,云敬也是个没眼色的,不知道给她家姑娘让让路。 南秀不说话,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一眼。萧安想到崔昭装作自己骗她的时候,她分明笑得那么开心,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 心中泛起惊涛骇浪,嘴上却冷淡说:“不是病着么?看你分明是生龙活虎,又食量惊人。”母亲听说南秀病了,一直要他去南家探望,他将万金求来的诊方送去了南家,也不知她用没用,有没有效果。 他仔细凝视着南秀的脸。 南秀被家里宠得厉害又贪嘴,小时候身材圆润得像颗汤圆,那次中箭受伤,养好之后足足瘦了好几圈,自那以后身体也一直孱弱。 她以前总假装旧疾复发,为的就是要他愧疚。过去装病时,他按捺着性子从不拆穿她,如今确确实实病了,又要听他阴阳怪气。 南秀觉得很没有意思,他愿意这么想便这么想吧。因此也不反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不过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你不要一见面就同我吵架。”南秀叹气,“我已经不再缠着你了,心平气和些待我,不可以么?” “谁与你吵架了?”萧安皱眉。 在一旁假装自己是木头桩子的云敬心里一咯噔。原本以为殿下性子大改,怎么面对南秀姑娘的时候还是像两人年少时吵架一样幼稚。 不过好在如今南姑娘脾气柔婉不少。他暗暗庆幸。 萧安想了想,他们上一次吵架还是因为穆令月。“你惊了穆令月的马,若她真的跌下来,势必要受伤的。到时外面传言会多难听,你有没有想过?” 南秀心一梗,诧异地抬起头看他:“没有你这样翻旧账的。” 这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他居然还心心念念着! 萧安道:“你还不知错。” 南秀觉得他不可理喻,口不择言道:“萧安,你简直是——蠢货!” 萧安气得耳尖红红的,用力握住南秀的手腕,“我是蠢货?” 云敬和春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因为这明显又是要大吵一回的开场。 南秀个子比萧安矮了太多,猛地踮起脚去揪他的耳朵,又对着他耳朵大声喊:“你就是很蠢!” 萧安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南秀此时几乎要扑进他怀里,身上淡淡的馨香将他完全笼住,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在生气。 在双臂不受控制收紧的前一刻,他骤然松开了她,慌张后退半步。 见他避自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南秀也随即冷静下来,自嘲地笑了笑,抬眼看向他,“萧安,过去是我太任性了,明明知道你心有所属,却不肯甘心,为难了你这么多年,实在不应该。” 终于把心里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了,她心头一松,仿佛豁然开朗。前些时候的相处让她生出了错觉,险些又要一头栽进去了。 萧安心口砰砰直跳,停顿半晌,避开她的视线,冷脸哼道:“你知道就好。” “谢谢你送来的诊方。”南秀道,“我也对不起令月,害她惊了马险些受伤,实在是我恶毒任性、不思悔过,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 听她如此说,萧安心里仿佛被无数细密的针刺了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脸上闪过慌乱,“我是怕你——” “前面宴席就要散了,该回去了。”南秀翘起嘴角,露出很淡的一抹笑。 第108章 男二上位文中的女配十一 自从那日在宫中不欢而散后, 南秀再次见到萧安是在秦王妃筹办的赏花会上。他隔着流水席遥遥看过来,她却很快低下头, 刻意避开了他的注视。 如今秦王有极大可能会成为下一任储君,秦王妃办宴,各家当然没有不来的道理。席间,秦王世子看到南秀,见她也不与身边人说话,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像幅画儿一样,光是看着就很叫人十分喜欢。 其实他并没有别的心思, 不过是想多欣赏几眼美人罢了, 没想到萧安总是不着痕迹地挡住他的视线,他又不是傻子, 哪里看不明白?只好悻悻瞥了萧安一眼,继续喝酒。 听说萧安早已经拒了太后的赐婚,如今又是以什么身份挡着南秀, 不许别人多看一眼?秦王世子不由腹诽。 喝过两盏酒, 南秀只要一抬起头就能碰上萧安的目光, 心里愈发觉得不自在,于是带上侍女借着更衣的由头离了席,其实是想出去透透气。顺着秦王府的回廊走到后院,意外发现此处也正热闹着,有许多人围在一起。 细听才知, 居然是在争吵什么。 沈兰衣尖锐跋扈的声音十分容易辨认:“我的镯子就是丢在此处, 这期间只你一人经过了。” 南秀靠得更近几步, 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背影, 那人穿一身墨绿色衣袍背对自己站立着,背脊笔直, 衣袍上一丝褶皱也无。沈家兄妹你一言我一语对他大声指指点点,言辞极尽羞辱。 是宋昭? 他居然也在受邀之列么,又是怎么惹了沈家这对兄妹? 南秀快步走进围观的人群中。 沈兰衣的庶兄沈长灵脾气暴躁,说了几句甚至想要动手去扯宋昭的前襟,幸亏有南宗书挡着,一把便将瘦成竹竿一样的沈长灵推开了。 南宗书强压着怒火低声道:“这是在秦王府,你们沈家兄妹闹够了没有?” 沈长灵的胞姐是秦王贵妾,前几日还抬为了侧妃,受宠程度可见一斑。沈家自觉与秦王府关系亲厚,一荣俱荣,眼见着秦王就要将皇位收入囊中了,老大人还算低调,沈家小辈却抖着鸡冠子得意起来,不知道“怕”字是怎么写的了。 而且沈兰衣就是故意想让南秀难堪,听说这个宋昭曾借住在南府,又只是一介白衣,冤枉了他又如何? 她盯着宋昭这张漂亮却冷漠的脸,想到方才自己脚下打滑,他却故意避让开了,只想狠狠折辱他泄愤。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嫌弃自己。 沈兰衣漂亮的眼睛像是淬了毒,大声说:“像你们这种穷酸鬼,一定是见了好东西便起了贪念。” 南宗书呵斥道:“沈兰衣!宋昭是我的好友,方才也是我让他在此处等候,你怎能无凭无据冤枉人?” 南宗书真的生气起来还是很吓人的,沈兰衣的脸白了一瞬,但她与南宗书也是从小相识,并不真的惧怕他,只将语气软了软,道:“南哥哥,我看你是被这人骗了,他是看中了你的钱,看中了南家的富贵,才眼巴巴扑上来的。” 人群中的穆令月听不下去了,仗义执言道:“或许是沈姑娘你记错了,今日不曾将镯子带出来。” 沈兰衣坚定道:“方才不少人都瞧见我戴着镯子,一转眼就不见了。” 她那只玉镯很好认,上头扣着一个金环,是母亲的陪嫁,而且还是当年先皇后的赏赐。她仔仔细细将镯子描述了一遍,为表示“公正”,也已经先叫人给自己的侍女侍卫当众搜完了身,证明不是她府上的人偷偷昧了主子的东西。 南秀附耳对身旁春叶说了两句话。 沈兰衣看到南秀躲在人群里,猜她一定是觉得丢脸了,不敢站出来,于是故作惊讶地喊她:“南秀,原来你也来了,快看看你们南家养的人,手脚可真是不干净。” 宋昭一直没有说话。 听到这一句话,他才转身看向了南秀,一改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张口欲言。 这么拙劣的栽赃他原本懒得理会,但南秀在场就不同了。这位沈姑娘大张旗鼓要求先搜自己侍从的身,应是提前把东西放在了自己身上,以她的心机水平来推断,这会是她所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但还不等他开口。南秀的侍女春叶忽然气喘吁吁跑过来,手中的手帕半裹着几瓣残玉,白花花的几节捧在她手心,大声道:“下人在那边捡到了断裂的玉镯,应是沈姑娘的吧!” 南秀看到沈兰衣脸色一变,反射性地抬手像是要碰触自己的腰间,但又在碰到前的一瞬间及时收回了手。 她心中一阵无语,突然几步上前,二话不说从沈兰衣腰间把东西摸了出来。 没想到南秀连质问都省了,居然直接动起手来。沈兰衣慌乱地躲闪,斥责道:“你做什么!” 只是南秀已经成功得手,退后半步,握着镯子问:“你说你的镯子丢了,那这是什么?” 沈兰衣顿时涨红了脸。 人群中一片哗然。沈兰衣尴尬得连头皮都开始发麻,胡乱说:“我——我忘了,原来是自己把镯子收起来了。” 南秀哦了一声,别有深意道:“沈姑娘的记性真差。” 沈兰衣眼眶泛红,左右看了看,狡辩道:“我真的忘了。” 她伸手要来拿南秀手上的镯子。 南秀将镯子收进自己袖中,严肃道:“那你给宋公子道歉。” 当众给一个穷书生道歉简直是把沈兰衣的脸面往地上踩,她迟迟张不开嘴,眼泪簌簌往下掉。沈长灵把妹妹挡在自己身后,道:“南姑娘别欺人太甚,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便好了。” “差点忘了你。”南秀哼了一声,“你也给宋公子道歉。” 南秀紧盯着他们兄妹二人,如果不肯说,镯子就不还给沈兰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无奈之下,沈兰衣只能一脸屈辱地面向宋昭,撇开眼带着哭腔道:“对不起。” 沈长灵也不情不愿地跟着道了歉。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85节 南秀望向宋昭,“他们冤枉了你,除了道歉,是不是还应当赔些礼给你。” 宋昭摇头:“已经足够了。” 南秀更觉得他无辜可怜,孑然一身住在长安,还要被这些世家子弟随意冤枉辱骂。 宋昭眼中,此刻的南秀活像一只漂亮的小孔雀,笑妍妍为自己出头说:“以后沈姑娘和沈公子万不能再冤枉他人了,更要记得自己的东西放在了哪里。” 沈长灵拉着沈兰衣匆匆走了。 南秀刻意提高的声音跟在二人身后:“不然岂不是丢尽了你家老大人的脸?” 宋昭忽然笑了:“谢南 姑娘为在下昭雪。” 他这一笑如积雪消融,旭日穿云。南秀呆了片刻,跟着缓缓笑起来。 第109章 男二上位文中的女配(完) 回府后, 春叶握着手中碎得不成样子的玉镯,心疼得直吸气。姑娘将镯子偷偷塞给她, 命她去砸碎的时候,她都是举起石头闭着眼睛砸的。 此刻忍不住惋惜道:“这是您最喜欢的镯子,是世子——”反应过来后猛地闭上嘴。 这是萧安送给自己的及笄礼,也是从前自己最珍爱的东西。南秀心头划过一丝怅然。 “事急从权嘛。”她的语气听起来毫不在意,其实心里确实还是肉疼的。这只镯子她戴了很多年,早已经成了习惯,而且镯子本身真的很贵重。 她叹了口气, 对春叶道:“去找个好的工匠修补一下吧。” 没想到第二日南秀竟然收到了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玉镯子, 论成色皆并不输之前的那一只。 春叶捧着两只装玉镯的方匣,喜滋滋地解释道:“一只是宋公子送来的, 另一只是世子殿下送来的,也真是凑巧,一同送来了咱们府上, 姑娘可要戴到腕上试一试?” 南秀先是想:宋公子哪里来的钱? 又迟疑片刻, 道:“将萧安的镯子归还给他吧。” 春叶张了张嘴, “啊?” “弄坏了他从前送的,哪里好意思再收这一只新镯子,实在受之有愧。”南秀神色冷淡下来,春叶听着姑娘的话,终于确信姑娘是真的被世子伤透了心。 她低眉耷脑地向外走, 心里想着:世子时冷时热, 任谁都会伤心难过的, 可怜她们姑娘蹉跎这许多年光阴。 * 萧安近来心情不善, 能推掉的邀约尽数推掉了。太子邀请了两回,才终于把他拉到青仪山游玩。 秦王登基后不久, 世子便被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上个月刚刚大婚,迎娶了钱家嫡长女为太子妃,夫妻二人正值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太子日子过得很是舒心,自然满面红光,心情极佳,射出的箭也连连中靶。 反观萧安,射箭时频频走神,射出十支箭,少说有八支都会脱靶,实在不是他该有的水准。 他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太子了然,又嘴贱忍不住戳他心窝子,“听说南丞相有意将女儿嫁给宋昭。宋昭正得父皇重用,南丞相倒是押中了宝,对他亦有知遇之恩呐。” 啧啧两声:“貌美如花的女儿竟也舍得用来拉拢他了。” 羽箭破空划过,“嘭”地一声正中靶心。力道之大,令深深扎入泥地里的箭靶前后摇摆不停。 “好箭!”太子抚掌笑起来。 萧安转身便走。 太子笑嘻嘻地追过来,“萧安!真生气啦?” “你说你别扭不别扭,从前南秀追在你身后跑的时候不见你心动,如今人家不理你了,反倒犯起贱来处处不痛快。” “谁说我不痛快。”萧安咬牙切齿道。 “你这个人,就是死了,嘴也是硬的。”太子无奈,“你知不知道今日我为何非要拉你来青仪山?” 太子近来耽于温柔乡,练武惫懒许多,体力也跟不上了,追萧安的步伐追得吃力。他们的母亲是闺中好友,二人又于同年同月出生,是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至交,即便成了太子,和萧安也还是如从前一样打打闹闹。 不过太子依旧被崔昭蒙骗过去了,从没有怀疑过那时的他并非萧安。因此萧安觉得崔昭实在是个心机深沉、善于伪装之人。 “南秀就在旁边的马场。”太子提醒道。 萧安果然停下了脚步。 “不过,宋昭也在。”太子心想:这回看你还装不装淡定! * 今日天气很好,正适合骑马。 听说宋昭不擅骑射,南秀主动说要做他的老师,此刻正煞有介事地教导他。两人早就十分熟悉了,南秀也改了口不再生疏地称他为“宋公子”,而是直呼其名。哥哥借口有事没有出现,南秀隐约知道原因,但又羞于捅破这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 她反思自己难道真是一个很容易变心的人吗?前几月还在为萧安伤心难过,如今又“色欲熏心”,被宋昭的皮相蛊惑了。 宋昭如今在朝中做官,随着他平步青云,直接把沈家人吓破了胆。沈家老大人还亲自登门为之前的事赔罪,吃了闭门羹也仍不死心。 过去沈家仰仗着秦王,原本以为等秦王登基后,作为侧妃的沈家庶女也能封做贵妃,从此庇护沈家上下。没想到庶女福薄,竟在秦王登基前夕难产而亡,挣扎诞下的孩子也只艰难存活了一个时辰便夭折了。沈家犹如从天上掉进泥里,又寄希望于新帝能顾念旧情,结果子孙辈皆是扶不起的烂泥,文不成武不就,还频频惹下大祸,便逐渐被冷落了。 若宋昭记仇,那对沈家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闯了大祸的沈兰衣在家中人嫌狗憎,都快要把眼睛哭瞎了。 实际上宋昭并未将这些人和事放在心上。他十分专注地学着骑马,目光又总是不由自主落在南秀带笑的眉眼上。 南秀感觉到他在看自己,安抚说道:“你别害怕,不会有危险的。” 宋昭骑在马背上听她指令,一步一步都完成得堪称完美。南秀十分有成就感,也翻身上马,骑在前面为他领路。 萧安与太子来到马场的时候,远远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二人郎才女貌,倒是很相配。”太子促狭道。 萧安握紧了马鞭,面色如冰。 太子叹气,“你若真没那个意思,也就不会气成现在这样。要是后悔了,将她抢过来不就好了。你与她到底有着多年的情分在,他们两人相识至今连一年时间都不到吧。” 南秀正神采飞扬地骑在马上。 萧安注视着她,也注视着宋昭。 * 宋昭突然被太子传召,前往后却发现等候着他的只有萧安一人。 “宋大人。”萧安压下心底的敌视,坐在椅子上望向他,别有深意道,“还是应当,称呼你为崔大人?” 崔昭虽是文臣,骑射却是一流,几年前春猎时连先帝都曾夸过。后来身体愈发不好,才少见他骑马了。 宋昭笑了笑:“不知殿下何意?” 或许是因为曾共用过一副躯壳,萧安奇异地能感知到他的气息所在。起初对他的身份还有所怀疑,越接触越确信他就是蒙冤死去的崔昭。 萧安并非要对他赶尽杀绝。崔昭在世时是良臣,一生为国为民,曾为无数含冤之人昭雪,他自然敬佩。 可一想到他又抢夺了不知是谁的身体,伪装成另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来到南秀面前,便觉得遍体生寒,憎恶不已。 萧安懒得和他打哑谜,直白道:“你有冤情,大可以去找欠了你的人偿还,不该来纠缠南秀。” “我无冤要报。”宋昭也不再装傻了,面上一派坦然。 萧安冷笑道:“那你又为何继续做官?苦心钻研得新帝倚重,是为了报国不成?” “崔大人,我知道你是被先帝和先太子冤杀的,你有不甘,我可以理解,也可以倾尽全力帮你平反。但还请你远离南秀,她性格善良,从未做过任何坏事。” “若我不想远离她呢?”宋昭认真问道。 萧安赫然起身拔出长剑,森然的剑锋直直抵住他的脖子,而宋昭不躲不闪,神情也全无波澜,完全是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你到底有何目的?”萧安忍怒道。 “我做官,只为配得上她。” 宋昭一字字清晰说道。 萧安先是沉默下来,又觉得实在荒唐可笑:“你以为我会信你?” 宋昭回道:“殿下信或不信,也与我无关。” 但萧安又不得不相信,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崔昭对复仇的不在意。 * 南秀远远看到宋昭与萧安一同走过来,全然不知两人方才发生的争执,更不知宋昭差一点就死在萧安剑下了。 她好奇地迎上前,走近后发现宋昭的脖颈上居然有一条细细的血痕,血迹已经干涸了,看着十分扎眼。 萧安眼看着南秀顾不上理会自己,急冲冲地直奔宋昭,将他拉到一边,满眼担忧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南秀,你先随我过来,我有话对你说。”萧安尽量平静地说。 南秀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很奇怪,看了他一眼,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萧安走向她,但还不等碰到她的衣角,宋昭已经挡在了她身前。 萧安语气刻薄道:“宋大人是希望我在这里,把一切对她讲清楚说明白么?” 他怨气冲天,恨不得直接揪住南秀的衣领把她从宋昭身边带走。也知道宋昭其实很害怕南秀发现他就是崔昭,是一只占用别人躯体才能活在阳光下的可怜鬼。 这回轮到南秀挡在宋昭身前了,“你凶什么?”她替宋昭不平,语气也生硬,“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她凶巴巴地说完,看到萧安的眼睛居然红了,不像是被自己气的,反而更像委屈难过,立刻有些手足无措。 “那走、走吧,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么?”她赶紧牵起萧安的衣袖,把他往无人的地方带。 一边走一边不忘回头朝宋昭使眼色,要他暂且等一等自己。 两人越走越远,待站定后南秀立刻朝远处的宋昭看过去,他成了小小一个点,在原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见她心不在焉,萧安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你父亲想将你嫁给宋昭?”他开门见山,惊得南秀眼睛瞪得圆圆的,半天都没有说话。 清了清嗓子,才尴尬地回道:“这关你什么事?” 萧安看她脸上泛着红,哪里还会不懂,心里难受得要死,但又控制不住地说些刺人的话:“你以为我想管你的事?” 又要吵架了。南秀冷静下来,平心静气地问他:“方才是你伤了宋昭?” 萧安继续冷嘲热讽:“他又不是哑巴,需要你几次三番为他出头?”那日在秦王府,南秀宁愿摔碎戴了多年的镯子也要帮他,今日更是唯恐自己欺负了他。他在她心里,就是个不讲道理的莽夫么? 南秀脱口而出:“或许因为我喜欢他吧。” “南秀!”萧安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他深深呼吸,半晌才道:“别说气话。你与他相识才几日?”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86节 “你我相识倒是许多年,不喜欢仍是不喜欢,这种事你最清楚不过。可见情之一事,不是以时日长短相论的。”南秀并不是一味地说气话。 她开始正视起自己的心,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我是说真的,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那和我呢?有一瞬间萧安很想这么问。 但他只是自嘲一笑,觉得问了也是自取其辱。 “萧安,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救命恩人。”南秀再也不想和他吵架了,她得牢牢记得他对自己的好,才不辜负那个为了救她一同掉下悬崖的萧安。 此时萧安的眼睛红得像兔子,若在从前,南秀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定要狠狠嘲笑他一番。可此刻她心中异常平和,再也不会对他有不甘、有怨恨……有恐惧。 从她决心放下萧安开始,就也再没有做过那些奇怪的噩梦了。不论萧安和令月未来是否会在一起,都与她无关。 南秀释然道:“萧安,感情是强求不来的,我现在终于懂了。” * 两年之后。 太子长女出生当日天降祥瑞,圣上不止为孙女赐了名,还坐御驾来到东宫亲手抱了抱这个刚降世的孩子。 小皇孙的百日宴也办得极为盛大。流水宴从白日持续到深夜,南秀近来身体有恙,滴酒未沾,一直坐在太子妃身边用玉佩上的穗子逗襁褓中的小婴儿。 太子妃打趣道:“瞧你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见与宋大人生一个?” 南秀脸红了,摸摸小皇孙胖乎乎的手。 嘉文公主笑着接话:“他们成婚才一年,还无须心急呢。” 其实南秀很清楚自己这一年多以来身体不好,家里人都有些恐惧她怀孕生子。宋昭早早询问过太医避孕的法子,不想以她的健康作赌。 近半年,她觉得精力更加不济了,常常嗜睡,夜里又会突然惊醒。有时半夜醒来,看到躺在身边的宋昭,会苦恼自己或许不能陪伴他很久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身体突然开始急速衰败,无数大夫来府上为她诊治过,皆查不出具体缘由,最终只能归结于幼年时胸口的那道箭伤折损了寿元。 她想努力活得更久一些,陪伴家人和宋昭的时日更长一些。 小皇孙一出生就很爱笑,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南秀,对她咿咿呀呀地笑出声。 “你与宋大人的孩子不知会有多好看。”太子妃含笑道。 太子妃又忽然想到镇北侯世子萧安。萧安和太子是好友,今日孩子的百日宴他却缺席了,只派人送来了一份极厚的礼,听说人还在各处游历,已经有半年没回过长安了。 她从太子那里得知萧安喜欢南秀,可惜从前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以至于错失了良缘,又实在窝囊,眼睁睁看着宋昭将人娶走了,然后反复折腾自己,天南海北寻找为南秀治病的良方。但是在闺中时,她听说萧安喜欢的人是穆家的姑娘,怎么又变成了南秀? 而且穆家的姑娘前不久好像也已经定亲了。从前喜欢萧安的人能从城门口排到宫里,他这样错过了一个又一个,真是可惜。 太子妃盯着南秀柔媚的侧脸,想着这样美的姑娘难怪招人喜欢,如果得不到恐怕就化作了心头的朱砂痣,这辈子都再也忘不掉了。 夜里忽然飘起细雨,宴席散后,宋昭撑着伞,微微弯着背脊将南秀护在自己怀中,夫妻二人一同迈过东宫的大门。才出了门,南秀突然看到一身素雅长裙的穆令月正站在门边,便朝她点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穆令月没想到南秀还愿意理会自己,原本以为南秀会怪她。一时间竟有几分慌乱,匆匆点头回应。 在她重生以后,两人的关系突兀又意料之中般淡了下来,如今也只能勉强算是点头之交了。 碰面时南秀神色如常,方才对视那一眼甚至称得上温和友善,穆令月不由怅然想着:原来这几年,只有她自己在不停折磨自己。 她忍不住仔细去看南秀的背影。发现她瘦了很多,双眸却还如当年一样明亮带笑,婚后分明是过得很好,但也隐约听人谈起她的身体不大康健,动不动要在府中静养,很少外出与人交际。不过宋昭大人的官职如今只在一人之下,凌驾于万人之上,都是别人等着巴结她,倒也无须她费心在这些琐事上了。 穆令月知道南秀曾为救萧安落下了病根,假如真是因为旧疾难愈,萧安更要自责吧。他离开长安,鲜少回来,大约就是害怕见到如今的南秀。 怕见她夫妻恩爱,也怕见她身体孱弱。 湿润的夜风拂过,喝醉了酒的穆令月被迎儿搀扶着,迎上车夫牵到廊下的马车。看到不远处的宋大人稳稳扶着南秀上了马车,迎儿忍不住感慨:“宋大人与南姑娘看着可真是恩爱。” 听到迎儿这句话的一瞬间,穆令月恍惚觉得回到了前世。前世宴席散后,她与迎儿看到萧安扶着南秀上了马车,如今南秀身边的人却变成了宋昭。 是她害了萧安么。如果她没有重生,如今恩爱的会不会还是他与南秀? 是她害得他痛失所爱,至今未娶。 第110章 幻境破1 南秀被禁足在衢州家中, 此刻正百无聊赖地躺在一张两尺宽的桌上,身边悬着一盏灵灯。 这灯是她在凡间用一支珠花换来的。里面燃烛的蜡芯融了卫嬴师兄的一根发丝, 是他年少无聊时随手做成的探灵灯,后来不知什么缘故流落在了凡尘,几经辗转早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被她偶然遇见了,修修补补终于勉强能入眼。 衢州处于凡尘与仙山的交界地带,夜长昼短,灵气贫瘠, 全靠一把传闻中开天辟地的镇天尺护卫一方生灵, 虽然太平安稳了数百年,可也与“风水宝地”没什么干系, 就连生长在这里的草木都难开灵智,更别说这盏几乎只能用作照明的灯。 不过这盏灯还是有些不同的。它会认人,只肯为她照路, 别人哪怕轻轻一碰, 也会顷刻熄灭。仅存的那点可怜兮兮的稀薄灵气, 支撑着它长明到了如今。 去云川的时候她将灯留在了家中。许久未见,灵灯好像比从前更亮了,时不时轻轻挨一下她的手背,像是已开了灵智,正在诉说思念一般。 南秀笑了笑, 心底的郁闷消散了一些。 她倒不是觉得被罚委屈, 谁让自己确实闯下大祸, 被从云川赶回了家。她爹又最好面子, 即便她娘百般求情也无用,直接把她关在后院空屋子里面壁反省。 房里只摆了一桌一椅, 连张床都没有。 她爹与云川仙宗的薛师叔是旧交,原本去云川是为拜师的,结果本事没学几年,差点害死了云川仙宗的大师兄卫嬴,连累得她爹和薛师叔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外面都在传衢州乡野出身的小丫头险让云川绝了最出众的一脉,往大了说,那简直是三界的罪人。 卫嬴可是云川乃至三界数千仙宗上上下下的楷模,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子,结果为了救她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薛师叔碍于情面不好直接罚她,但也容不下她了,表面强撑着客气,直接“请”她归家。 最后由她爹亲自去云川请罪,把她接了回来。 与她交好的小姐妹偷偷从云川传信给她,信上说因为卫嬴师兄昏迷不醒,薛师叔整日铁青着脸,宗中愁云笼罩,他们这些小辈大气都不敢喘,没日没夜埋头练功,生怕触了师叔的霉头。 南秀和卫嬴落入幻境共八日,于她来说仿佛过去了几百年。对外宣称因为养伤闭门不出,实际上是她爹觉得害臊,自家女儿和卫嬴一同遇险,如今卫嬴生死未卜,她却生龙活虎面色红润,身上连块皮都没蹭破,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等到夜深,南秀随手抹掉了她爹在门上下的重重禁制,摸去丹药房炼了一兜子十全大补丸,揣进怀里就御剑往云川方向跑了。 如今关她禁闭全靠本人自觉,随意进出就如同睡觉吃饭一样简单。而在落入幻境之前,她还是云川仙宗那个“刻苦有余,天赋平平”的小师妹。 * 说起秋天荷对南秀小师妹的印象,一直是活泼爱笑、认真刻苦,以及……于仙法修习上实在没什么天赋。 虽不至于说她毫无进步,可仙宗中天赋卓绝之辈比比皆是,师兄弟姐妹一个个都是有天分且很能吃苦的,也就衬得她不那么出众。功课永远入不了第一等,又不至于差到叫授课长老怒骂责罚。 而且小师妹长相娇俏讨喜,嘴巴也甜,身边没有不喜欢她的同门,长老们也不忍对她说重话。只有薛师叔一遇上她就没有好脸色,横挑鼻子竖挑眼,又因为是她父亲的好友,管教起她来更是师出有名,动辄罚她抄书,或是在后山砍柴。小师妹也总是乖乖去做,从不抱怨。 不过令秋天荷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薛师叔脾气虽火爆,可对待其余门中弟子远不像对待小师妹那样严苛,活像是小师妹曾得罪了他一样。 善婆山猎妖时小师妹意外被拖入幻境,卫嬴师兄主动踏入幻境相救,她觉得这件事其实不应当怪在小师妹头上,毕竟同门遇险,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卫嬴师兄平日里虽冷淡寡言,可向来爱护同门,眼见同门有难,自然会不假思索地施以援手。 只因为卫嬴师兄是仙宗内数千年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小师妹却是平平无奇的废柴,二人性命就有了轻重之分。薛师叔也怨她连累了卫嬴师兄,二话不说便把她赶走了。 秋天荷坐在院子里,对着夜空长长叹了口气。 而目光所及之处,黑压压的云层间忽然有一道流光划出极利落漂亮的弧线,落在云川最高的山峰之上。 有人御剑前来! 她惊讶地站起身,云川仙宗外笼罩着一层结界,只有佩戴了腰牌的人才能御剑进入,不知是哪一位外出同门深夜独自返回。 结果第二日一早秋天荷便知道了御剑人的身份。 居然是小师妹南秀。 本应当在衢州的南秀,竟敢胆大包天夜闯云川,还被薛师叔逮了个正着。薛师叔气得吹胡子瞪眼,直接拿捆灵索将人绑了,毫不留情扔下了山,又传信让衢州南家过来领人。 南家人从衢州赶来,再快也要一整日。秋天荷悄悄摸到山门口想看一眼南秀,才好放下心,结果半路正遇上慌慌张张折返的两位师弟。两人神色间还残留着未消退的惊疑,气喘吁吁地握着剑,迎面撞见秋天荷,同时说道:“师姐,小师妹她、她又跑上山了,我们没能拦住她!” ? 秋天荷自然震惊。两位师弟的本事在仙宗弟子中也是排得上号的,南秀又被捆灵索捆着,怎么还能被她逃脱了? “到底怎么回事?”两位师弟与小师妹私交很好,秋天荷便以为是二人心有不忍,才没能看管住她。 “我们打不过小师妹,捆灵索也绑不住她……”其中一位师弟苦笑道。 另一位师弟忽然望向上空,抬手指道:“师姐你看!” 秋天荷抬起眼,又见那道熟悉的剑光,同昨夜一样直直飞向了卫嬴师兄住处所在的山峰。 * 薛岺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大步迈入殿内时见卫嬴依旧合着眼躺在榻上,除他以外此处再无其他人的身影了。 但他知道南秀就藏在这座大殿之中。 这丫头向来执着,就算再把她扔下山一百次一千次,她也还是会不依不饶地重新跑回来,到时非搅得云川一团乱,更不好处置。 他也知道自己没办法立刻揪她出来,只能气急败坏道:“我早知你是他的劫数!莽撞涉险,连累他受了重伤,还不肯老老实实回衢州思过吗?” 薛岺越想越气,还不忘自我反省:“当初我就不该在醉酒后承诺你爹,让你拜在掌门名下,有了接触卫嬴的机会。你既然有了如今的本事,也无须继续留在我们这小小云川了。” 南秀十岁时正式进入云川修习仙法。她出身衢州,又不爱打扮,连头发都只是随意地在脑后用发带一束,被不懂事的弟子笑话是小村姑,她也不恼,见谁都笑嘻嘻的。后来名义上虽然拜了掌门为师,但掌门殒道前常年闭关,负责教导她的一直都是卫嬴。 最终薛岺还是心软了。南秀是他看着长大的,本性良善,又得卫嬴几年指点,一时走岔了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未尝不是卫嬴哪些地方做得不够好。因此他给彼此寻了个台阶,板着脸硬声道:“只给你一个时辰,既想见他,见完了便赶紧走。” 薛师叔向来言出必行。等殿门完全合上,南秀才揭掉了身上贴着的隐身符。这一类符纸她从前总是故意画不好,卫嬴手把手教她也装作学不会,现如今即便在薛师叔眼皮子底下也能不被识破了。 幻境数年,到底没有白白经历一遭。 南秀朝着床榻走过去,靠得越近,眼前越模糊。她在床边坐下,目光始终落在卫嬴脸上。 来云川拜师的前两年,她最怕的人就是卫嬴。明明薛师叔的脾气比他吓人多了,但一对上他平静的眼神,便会觉得无所遁形,像是什么心思都能被看透一样。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对卫嬴无话不说,有时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聒噪,想学他沉稳一些,只是没几日就破了功,又变回老样子了。 幻境中的每一世都在脑海中走马灯一样闪过,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卫嬴,你怎么还不醒来?” 握住他微凉的手,又突然患得患失:“醒过来之后,你不会忘掉幻境里发生的事吧?” 卫嬴自然无法回答。 她自言自语道:“忘了又如何。” 她开始翻旧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前存了什么心,胡师兄给我写的信,还有他送我的剑,都被你藏到哪儿去了?” 在最后一个幻境中,她因病亡故时还不到三十岁,死后本想着哪怕做孤魂野鬼也无妨,就这么陪伴他直到一同进入下一世轮回,却没想到她才刚死,身体都尚未僵硬变冷,他便躺进她的棺椁中选择了自尽。 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视线落在他的胸口,眼眶跟着红了。 “你傻不傻啊。”她喃喃道。 * 一个时辰刚满,薛岺片刻都不愿通融,立即推门进来,结果一眼便看到南秀竟然得寸进尺地躺在了卫嬴身边,本就窄小的床榻她占去了半边,而且睡得正香。 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 第87节 他忍着怒火走近,伸手要将她从榻上强硬拉扯下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挡开。 身体被震得退后半步,人也跟着愣住了。 紧接着他才回过神来——定是卫嬴醒了。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沉沉落回肚子里,但下一刻却更生气了。 果然,卫嬴缓缓睁开了眼,看向薛岺。 薛岺心绪起伏,盯着他沉默半晌,冷笑一声:“倒是我枉做恶人了。” 说罢甩袖离去。 卫嬴的面色依然苍白如纸,他侧过脸凝视着近在咫尺安稳沉睡的南秀,方才还冷淡的眼底柔和的光几乎要水一般漫出来,以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重新慢慢闭上了眼。 第111章 幻境破2 “听说卫嬴醒了?” 宋启人还没进门, 声音就已经传进了薛岺的耳朵里。下一刻薛岺怒气冲冲地摔了手中的茶碗,正砸碎在宋启脚边, 茶水也溅了他一鞋面。 “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宋启也不气恼,笑眯眯地撩开袍摆落座,又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喜悦道,“能醒过来就好。虽受了伤,也不过是多养几日而已。” 薛岺瞧见他这幅闲散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忍怒道:“那幻境根本不至于伤了他, 他沉溺于幻境,迟迟不肯离开, 又在幻境中自戕,才会受如此重的伤!” 无论多么高深精妙的幻境,都只能困住人, 而不能伤人。 能伤了他的, 就只有他自己。 幻境破碎时, 在场的所有人都亲眼看到卫嬴胸口正插着一把凡间的破铜烂铁,而且是他亲手握着狠狠插入心脉,一看便知是存了死志,半点余地都没给自己留。要不是南秀及时堪破幻境,说不定他真的要死在里面了。 愚钝!窝囊废! 薛岺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宣泄。 南秀一个蠢丫头都能全须全发从幻境中出来, 他这个做师兄的倒好, 折去半条命, 丢不丢人?云川的脸都要被他给丢尽了! 薛岺不知道幻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对卫嬴寄予厚望,没想到卫嬴却能让他失望至此。 等卫嬴醒来, 必要罚他面壁十年,好好静一静心。 宋启摸摸额角,这回倒是真觉得意外了,疑惑念叨着:“自戕?” 心中顿感好奇,迫不及待想去问问卫嬴在幻境中究竟经历了什么。以他那般坚韧到变态的心性,怎会轻易被幻境迷惑,从而选择自尽? 在幻境中呆得越久越难清醒,这八日之中,外观幻境日日生变,斗转星移,说不定内里已有千百年的光阴流转,被困住的人历经反复轮回,再强大的意念也很难受住这样消磨。 不过从前卫嬴也被困入过类似的幻境之中,只一炷香的工夫就堪破了。善婆山那处幻境确实棘手,可用了足足八日,又以半条命为代价挣脱,的确令宋启没有想到。 他先将此事抛在一边,又问:“南秀呢,你又将她赶下山了?” 薛岺一顿,没好气道:“有卫嬴护着她,谁能赶她走?”说完便站起身准备离开,懒得与他多言。 宋启喝了一口茶,忽然在他身后幽幽道:“等他跑去给人家做上门女婿你就老实了。” 听到这句话的薛岺险些一脚绊在门槛上。但他心中自然是不信的,宋启惯爱胡言乱语,南秀心智不坚,恋慕师兄,卫嬴与她可大不相同,决计不会如她一样耽于世间的小情小爱。 料到薛岺不会相信,宋启无奈摇头。其实他早就看出南秀并非单相思。 卫嬴这小子分明同样情根深种,非南秀不可。不过他 少年老成,又天生一张冷面,看着不大明显罢了。 不然宗门上下,怎么不见他日日细心指点其他同门,只陪着南秀,纵容她天南海北胡闹。他被掌门及薛岺教导长大,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修为深不可测,但也学来了那两人的冷心冷清,平日里连笑一笑都难得。 南秀来到云川以后,他一年比一年有人情味,像是有人把七情六欲塞进一团稻草里,让他终于像个真正的人了。 薛岺一辈子勤修苦练,不识男女之爱,还以为卫嬴也一心向道,永远如他一般无心无情呢。宋启在心底嗤笑。 他一个老古板,居然能养出一个情种来。可真是有意思。 * 薛岺几乎要被卫嬴气死了。 他都已经退让了一步,同意南秀继续留在云川了。这两人照常做师兄妹,不是一样可以相伴此生么? 但宋启这个乌鸦嘴,说好的不灵,说坏的倒是灵验无比——卫嬴执意要娶南秀为妻。 这对于一心栽培卫嬴,希望他能接任云川的薛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前一日还在发愁怎么将南秀赶回衢州,后一日只想着要如何为卫嬴驱魔醒脑了。 一早,这一对小儿女全然不怕被同门瞧见,一路手牵着手穿过庭院,来到薛岺面前。卫嬴高大,足以将南秀挡得严严实实,她躲在卫嬴身后,又悄悄探出头来看薛师叔铁青的脸。 “师叔,你头上好像冒烟了……”南秀呐呐道。 还不是被他们气的!薛岺抓起案头上的金炉就朝卫嬴的脑袋砸了过去。 等金炉离卫嬴不过寸许距离,便被一股力量包裹,随即稳稳落入他向上展开的手心。 “聘礼还未凑齐,谢师叔相赠。”卫嬴气定神闲,慢悠悠说道。 这金炉是上等法器,里面烧着一颗神兽灵窍,可燃万年,是薛岺的爱物。 卫嬴向来不在乎身外之物,手中留存的法宝仙器寥寥,今日过来,竟是想向师叔讨要父母留给他的天材地宝、法器符篆做聘礼。 在他道明来意后,薛岺直接被气得破口大骂:“滚出去!” 南秀悄悄戳了下卫嬴的后腰,小声道:“要不算了吧,咱们别气薛师叔了。” 卫嬴将她的手包进掌心,握得更紧了一些,又心平气地和对薛岺道:“师叔,如若聘礼不够,我便只能入赘到衢州南家,去做上门女婿了。” 薛岺抬手指他:“你——” 又怒极反笑:“若你不嫌丢人,便去做吧!” 卫嬴却立马点点头:“多谢师叔成全。” 说罢拉起南秀就要转身离去。 薛岺深知,以卫嬴的狗脾气是真能干出这种事的,果真入赘去了衢州,整个云川岂不是成了三界笑柄?连忙反悔阻拦道:“你站住!” 南秀从卫嬴手中拿过金炉,放回原位,缓和气氛道:“薛师叔您别生气,我们开玩笑的。” “并非玩笑。”卫嬴将南秀拉回自己身边,低下头对她说,“咱们先回衢州,我得向你爹提亲。” 如今都是“回”衢州了!看着他这一幅迫不及待的样子,薛岺眼前一阵阵发黑,当真要怀疑他是被什么人抑或是什么妖物夺了舍。 “幻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薛岺咬牙切齿地问。 卫嬴抬眸,简短概括道:“我与南秀在幻境中已经结为夫妻。” 薛岺听后只觉得荒谬:“幻境中的事怎能作数?你二人皆神志不清,被幻境迷惑——” “确实委屈了南秀。”此刻的卫嬴在薛岑看来已经是彻彻底底的鬼迷心窍,“因此要重新明媒正娶,昭告三界才是。” 薛岺几乎要放弃与他讲理了,转头看向南秀,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竟觉得她现在的模样乖巧至极,肯定要比明显魔障了的卫嬴听话些。 薛岺的语气前所未有地柔和,“南秀,你二人为同宗师兄妹,卫嬴又大你许多,于你更有几年教导的恩义,也算半个师父了。若是成婚,实在是有违伦常,不合情理啊。” 南秀虽然努力在两人间起一个缓和的作用,生怕叔侄二人吵起来,内心却如卫嬴一样坚定,低声反驳道:“从来也没有不许师兄妹成亲的道理吧?” 薛岺还想再劝,卫嬴再度开口,认真地说:“在未入幻境之前,我便已经心系南秀,欲与她结为道侣。入幻境之后,又已有了夫妻名分,若始乱终弃,应遭天谴。” 他一字一句说得坚决。 薛岺一震。言出有灵,卫嬴此言与对天立誓无异。 南秀反握住卫嬴的手,迎上薛师叔的目光,同样认真道:“还请师叔成全。” 第112章 幻境破(终) 卫嬴初见南秀的时候, 她才六岁。 当日她身穿一件水蓝色纱裙,裙摆胡乱挽起来掖进腰间, 粉色的发带把油亮的头发扎成两只饱满精巧的发髻,被她的父亲留在院子里独自玩耍。 十三岁的卫嬴跟在师叔薛岺身旁,二人走到廊下,正撞见她手里的竹蜻蜓打着旋儿飞过来,听她朝这边喊:“我的竹蜻蜓!”一边喊一边跑到近处。 卫嬴站在廊下只远远看到这一眼,便沉默着跟随师叔进入房中会客了。 无人理会自己,南秀也不恼, 更不知道什么叫尴尬, 自顾自跑过去捡起地上的竹蜻蜓继续握在手心里玩。 过了小半刻,听见屋子里的人嗡嗡说个不停, 还听到她爹笑得很是开心,南秀捏着竹蜻蜓蹑手蹑脚地爬上窗边探头往屋里看,与卫嬴轻轻移过来的视线相碰, 又像只躲回洞里的兔子一样飞快蹲下身跑开了。 卫嬴少见地走了神。她发带上缝了许多铃铛, 跑动时叮叮响个不停, 整座院子都显得热闹起来。 屋内她的父亲正向师叔提起她,说她性子沉静、天赋异禀,实在是个修习仙法的好苗子。奈何生在灵气贫瘠的衢州,恐怕要耽误了她。 恰在这时,旋转的竹蜻蜓飞过来重重打在窗棂上, 又“啪”一声落在地上。 她似乎是没好意思过来捡。 * 薛岺和南天洪自少年时起相识, 常当面骂他贪图享乐、不思进取, 窝在小小的衢州潦草度日, 此刻也毫不留情面,直说他生了个女儿千娇万宠, 自己狠不下心教导,非要送来云川强塞给他。 “你要送她来云川修习,又要她至少半月回一次家,拿我们这里当游山玩水借住的客栈不成?”他不耐烦道,“我教不了,将孩子带回去吧。” “她才六岁,离家太久她娘怕是会哭瞎了眼睛。”南天洪赔笑道,“叫她做你们云川的外门弟子,也不成么?” 薛岺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卫嬴,自傲道:“我侄儿卫嬴,六岁时便可画灵符、听兽语。今年十三,在万宗会武拔得了头筹,名扬三界。这期间他吃的苦,不是你南天洪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能吃得了的。” “我们家秀秀可不吃这么多苦。”南天洪笑嘻嘻说,“让她学会自保便足以。” “那何必来我们云川。”薛岺冷哼一声站起身,“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但凡她在云川出了事,你挖出镇天尺也要把我们这里搅得天翻地覆。”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现在便带着孩子下山去罢!” 闻此言,南天洪的神色陡然变了,含笑的双眼也沉静下来。 静默良久,他才哑声道:“如果我说,南秀便是镇天尺化形,你们云川也不肯收下她么?” 卫嬴与薛岺自然知道镇天尺。传闻中镇天尺开天辟地,但在百年前铲除魔域后剑髓被震碎成了齑粉,只剩一把空壳掉落在衢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那空壳如今就倒插在衢州后山,连半分灵力都没有。不然衢州也护不住这东西,势必要惹来许多觊觎神器的妖物。 薛岺斜南天洪一眼,嘲讽:“你是觉得我很蠢,会信你说的这番鬼话?” 南天洪竟立马举手立誓,斩钉截铁道:“我女儿南秀当真是因镇天尺而生,带她来云川拜师,全为护她此生平安而已。” 后来薛岺一直牢牢记着这一次被南天洪诓骗之仇。 因为数年后南秀偶然在窥相镜前照出过本体,只是个根骨寻常的普通凡人,与镇天尺并无一丝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