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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况当弗洛夏慌慌张张跑下楼梯时明显好转。

    我夸张的清晨叫醒服务果然得到了弗洛夏无情的漠视,她乖巧地应下父亲的问候,迅速遛进索菲亚身边的位子。

    弗洛夏刚一坐下,眼珠子咕噜咕噜在我与父亲身上打转,在她自以为的遮蔽之下。我不躲不闪,任她打量。

    她似乎在比较我与父亲的外貌,一下子睁大眼睛,一下子又若有所思地点头。

    餐桌上谁也没有点破弗洛夏孩子气的举动,她十三岁了,正是会对不遮不掩表达出好奇心的时刻。

    索菲亚展现了从未有过的中年妇女式唠叨,几乎喋喋不休地叮嘱弗洛夏出门的注意事项。

    比起弗洛夏,索菲亚实际上更想叮嘱我,但她保持了一贯的作风,没有越矩半分。她没有适合对我说教的身份,即使我现在并不在意这一点。

    弗洛夏匆忙地舀着圆盘里的粥,一边回应索菲亚的关心。偶尔抬头趁我不注意瞄了我几眼,等我转头看她时,她又把头转回去了。

    我索性让仆人撤走餐点,换上清淡的咖啡,看着弗洛夏有些手忙脚乱的模样。

    说来也奇怪。虽然弗洛夏年纪还小,但索菲亚未免太过紧张她。不和其他同龄人比,她几乎没有出过门这件事情也让我很不可思议。

    也许,她真的比较特殊,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样。

    咖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对面的弗洛夏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饭,饭不会到塞满口腔的程度,但速度很快,没有停歇。

    看上去,比昨天好了一些。

    黄昏的树林里光线暗淡,离开森林后早已日落,我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过弗洛夏,当然,我难于明说的心情选择性的忽视的眼前的小女孩,更多的注意力被分散到了回忆里。

    昨晚回到房间时,我才想起来,明亮的大厅里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对劲。

    模糊的印象中,瘦小的身材,卷曲的长发,精致的小脸。没有异常的情况,就是没有生气,像猛地灌下几瓶伏特加后熬夜很久的人,苍白中印刻深深的疲惫。

    现在正努力解决早餐的弗洛夏比昨天多了一丝精神,虽然和健康活泼搭不上什么边,起码死气沉沉的感觉不见了。

    我放下咖啡杯,“我先去开车,吃完了就快出来。”和父亲一起离开餐桌,他走向书房,我转向车库。

    西伯利亚的寒气不经历海洋的阻隔,尖锐的突破山脉的防线,愤怒的开始咆哮。风沉重的拍打着车窗,带着几分剑拔弩张的气势。

    “你不想去学校吗?”,我试探性地询问。

    也许弗洛夏状态不好的原因是这个。

    “就像社交恐惧症那样,像那样!”纠结了很久的弗洛夏像是终于找到了答案一样,脱口而出。

    社交恐惧症吗?我哑言失笑,真是很符合弗洛夏的形象呀,我出口安慰她:“亲爱的弗洛夏小姐,如果您正因为这些无足轻重的的问题而苦恼,实在是大可不必。”

    弗洛夏:“为什么?”

    弗洛夏的疑惑实实在在地写在脸上,好吧,我在心中长叹口气。

    虽然收养了弗洛夏,但索菲亚显然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她没有告诉弗洛夏有关我们的一切。

    因为对象是弗洛夏,一个对我们的世界懵懂无知,像是新生儿的小姑娘,我不介意付出所有的耐心成为她的指导者。

    我尽量使用简单的词汇,避开复杂的细节和时间线,对于贵族也只是大概的区分,没有告诉她详细的划分,对于小孩子来说,庞杂的姓氏关联需要慢慢理解。

    温凉的划过喉咙,我确信我的讲述应该不难明白:“你大概懂了吗?”

    弗洛夏窝在座椅里,她瘦小地似乎能够陷进去。沉默了许久,她缓缓出声“人,真的会因为出身被区分吗?有的人生而高贵,有的人生来贫贱?”

    这番话似乎不会从一个小孩子口中说出来,我吃惊地看向弗洛夏,她的目光停留在窗外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枝上,小小的窗户定格出一帧帧顽强不息的曲线。

    我没有多加思考就说出了答案。

    这个问题在俄罗斯的现代社会几乎是每一个平民都会有的疑问,我们接受的教育要求我们能够轻松面对质疑与攻击。

    无所谓答案真心与否,除了这个版本,还有其他不同,却又无可挑剔的回答。只是我认为,弗洛夏也许更能接受这幅说辞。

    其实问题本身毫无意义,平民们也不并不在意是否生来贫贱,他们更在意为什么有人能够生而高贵,如果我们都从泥土里爬出来,不分高下,那么就不会有人抱怨自己的出身了。

    所谓的不公平,仅仅是贪心而已。

    车子里的并不是全然的沉默,弗洛夏歪着头靠在窗户上,她没有焦距的双眼伴着轻轻浅浅的呼吸,陷入思索。

    我轻舒一口气,紧盯着眼前笔直空旷的,看不见尽头的道路。

    我该去正视,我有意无意一直在无视的问题。

    从第一次遇见,我就知道弗洛夏,她是不同世界的人。

    不是索菲亚的侄女,不是混血,不叫弗洛夏。她是我的妹妹,在思念里长大的妹妹。

    即使是比巧合还要奇妙的巧合,我也宁愿相信,这是命运里的注定。

    但弗洛夏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