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也套用了师弟秦杰的药方,向胖老头施了一礼,也被对方伸手拦住了。
小秦杰一开口就单刀直入地问:“以前辈的身分,狮子山任何一个去处都可待住,为何却住在这个神秘不测的地方?”
胖老头脸色一正,身躯刷地立起,声音也变得极为严肃地说:“你道此是何处?此乃当年燕王朱棣叔夺侄位,率兵南下,金陵将有城破之危时,建文皇帝宫中的御前统领朱砂掌西门清亲率得力助手飞天蜈蚣尚青云,沿途为建文帝开辟避难处所,最后找到了这个天然的避难所在。建文帝才在此山上结茅为庵,出家当了和尚。后来西门清统领受建文皇帝的派遣,潜回中原,去结纳武林人士、江湖豪侠,企图复国,终未有成。可叹朱砂掌西门清那样的英雄豪杰,竟在太湖杀身报主了。当时建文帝的身边只剩下飞天蜈蚣尚青云一人随护,就连建文皇帝的那首脍炙人口的七言诗,也被飞天蜈蚣尚青云以指力刻划在暗洞石壁上。”
小神童肃然问:“此乃本朝开国初年的事情,前辈如何晓知得这般详尽?”
胖老头神情凄然,两只小眼睛中顿现泪光,长叹一声答道:“飞天蜈蚣乃老夫的先祖。他老人家生前规定,后代子孙中谁不能练成他的独门金刚指力,不准许谁住进这座天然洞府。”
小秦杰两眼霍霍地直盯在胖老头那十根又白又胖的手指上,不无怀疑地问:“听前辈的话音,现在轮到你老人有家住在此洞了?”
胖老头暂不回答秦杰的问话,晃身欺到左侧的石壁前面,伸出右手的一根食指,笔走蛇龙地在石壁上划道:“阅罢楞严磐懒敲,笑看黄屋寄团瓢。南去瘴岭千层回,北望天门万里遥。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百官此日知何处,唯有群鸟早晚朝”。字写得铁划银钩,异常苍劲有力,实出于曹、秦二人的意料。
看出二人对自己由衷的钦敬,胖老头高兴了,转身跃回暗洞,取出自己酿造的百花酒,和一大块烤熟的鹿脯以及两只自己红烧的山鸡,还有一条煮得稀烂的山羊腿。
小秦杰饥疲交加,得此精美的食物,他可就毫不客气地大啃大嚼起来。
三个人推杯换盏,相处虽然甚欢,由于不知胖老头和赤松老和尚有何渊源,曹玉始终不敢暴露自己的来意。
喝到酒酣之际,小秦杰忍不住了,首先请问了胖老头的姓名。在获知对方名叫尚不雅之后,突然单刀直入地问:“请尚前辈恕我直言。江湖之上,武林之中,谁都知道僧俗不能同道,一山难容二虎。前辈和正续寺之间……”小秦杰故意迟疑不往下再说。
尚不雅哈哈大笑说:“我尚不雅乃飞天蜈蚣嫡传子孙,先祖尚青云又是当年开辟狮子山的主要人物之一,理应是此山的……”
没等尚不雅把最后两个字吐出,明洞外面有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骂道:“你尚秃子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了,还好意思以狮子山主自居!有能耐让正续寺的秃驴们将你供起来,也省得老让好朋友天天跟你啃半生不熟的山羊腿了!”
气得胖老头尚不雅把手中正啃的一条鸡大腿抖手向洞外一甩,鸡腿疾如飞矢地射了出去,嘴中还气得大骂:“老子天天忙得像冤孙,供你白心野白吃、白喝、白住宿,你老小子反倒羞辱起我来了!”
听说洞外那个就是神行书生白天野的胞兄,武林中人称万里孤鸿的白心野。曹、秦二人心头狂喜,一齐喊了声“白老前辈”,就双双蹿了出去。
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的,是一个白衣如雪、鹤发童颜的古稀老人。此时正两指捏着那条鸡腱,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曹玉和秦杰。
小神童和小捣蛋同时前跨两步,屈膝跪在万里孤鸿白心野的身前,异口同声地说:“晚辈曹玉、秦杰叩见白老前辈!”
白心野甩手掷去了那条鸡大腿,先用手绢擦干净手指,才躬身将二人扶起道:“一看你们二人的长相,我就有些怀疑。果然是你们二人找到此处。见过凤楼了吗?”
随后跟着出来的尚不雅向白心野急问道:“这两个娃儿是凤楼老弟的什么人?”
万里孤鸿白心野手指着尚不雅笑骂道:“怪不得有人常说,头大了不呆,脑袋小了不精明。连经常听凤楼形容过的小神童和小捣蛋你都认不出来,血笨蛋一个!”
尚秃子一听面前这两个小家伙就是自己新近结纳的好朋友武凤楼的徒弟和徒侄,笑得他连小眼也像合在一起睁不开了。右手扯着小神童,左手拉着小捣蛋,开心地大笑说:“我尚不雅真是聪明一世,混蛋一时,竟没有认出你们来。赶快让我和白吃老兄将你们俩带进内洞,去见你们的掌门人。”说完,首先把小神童推给了白心野,他一把抱起小秦杰,返身蹿进明洞,就涌身向暗洞中跳去。
别看尚不雅粗胳膊短腿胖身躯,一经施展开轻功,简直灵巧如猫,拉轻车走熟路似地把小捣蛋秦杰带进了暗洞。
原来这暗洞的面积比外面几乎还要大三四倍,到处遍挂钟乳,亮如白昼,天然形成的石幔、石帘、石榻、石桌、石凳等布满了洞内。
小秦杰进入暗洞的第一眼,就看见掌门大师伯武凤楼正盘膝端坐在正当中的石壁前面,像是在参详着什么,小捣蛋只好悄没声息地跪了下来;相继进入暗洞的小神童曹玉,一见师父果然在此,鼻头一酸,几乎流出了泪水,也悄悄地挨着小师弟跪在了地上。
经此一来,白心野和胖老头对先天无极派更为钦佩起来。
过了有一盏热茶的工夫,先天无极派现任掌门人武凤楼才站起身来,让万里孤鸿和尚不雅坐下后,方传谕曹、秦二人起来。
等掌门人武凤楼就座之后,小神童就把太湖一蛟杜大年、八极怪叟段常仁、黑道四瘟神、赤松老和尚四批人如何同时到徐州寻仇,和自己如何奉命寻师,途经恶鬼谷,恰逢义父司谷寒被三湘七泽屠铁甲所害,以及巧遇杀人如麻千里空,才闻讯赶来狮子山等详情,向师父禀告一遍。
听得万里孤鸿白心野和尚不雅两位老人频频点头赞叹。
听得武凤楼愤然起立说:“来到狮子山,我何尝不知这里是三残之师赤松老和尚的禁地,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三残的头一个师父袁常流确实死在泗水刘公的手下,更不愿得理不让人。想不到这伙凶魔竟敢乘三师叔恶战脱力后,勾引其他恶魔大举暗袭。这是他们咎由自取,不能怪我武凤楼向他们兴师问罪了。”
戳破天都嫌窟窿不大的小捣蛋,乘机进言道:“大师伯,是冤是仇,非报复不可。是疮是疖,非出脓不行。残剑、断刀、缺斧等恶人怀恨二十年,绝不肯知难而退。赤松老秃驴让我整治得屁滚尿流,更不会善罢甘休。趁着白、尚两位老人家在此,干脆将帐一总结清完事。”
众人听秦杰重新提起赤松老和尚被小捣蛋用巴豆精整治成顺腚淌的狼狈模样,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就连一向为人极为持重的武凤楼,也破例地笑了。
尚不雅一拍头顶说:“当年秦叔宝为朋友两肋插过刀。我尚某人虽和正续寺同住一山,一向各不相犯,此次说不得也要伸手摸摸他们了。”
万里孤鸿白心野说得更干脆:“夜长自然梦多,事久会起变化。倒不如咱们三人联名投贴,公开和正续寺的一群老秃驴招呼一番,也好舒散一下多年不动的老筋骨。”
小秦杰恨不得马上就和正续寺一见高下,好请掌门师伯武凤楼迅速赶往烈女岭,去和魏银屏相会。马上取来了笔墨柬贴,交到万里孤鸿白心野的手上。
白心野推辞道:“咱们这一群人中,数秃老弟的字最好,我看还是让他执笔吧!”
尚不雅不高兴地说:“区区一张柬帖,哪来那么多的讲究。让秦杰娃儿把笔一挥算了!”
小秦杰先将柬帖展放在石桌上面,将笔蘸饱后,向万里孤鸿白心野说道:“请你老人家指定姓名的先后排列!”
白心野微微一笑说:“此去是以先天无极派为主,你掌门师伯理当写在最前面。老朽我来狮子山是客,自应排在第二,秃老弟只好屈居第三名了。”
尚不雅哈哈大笑说:“你白吃先生别认为这样就指气着我尚不雅,那你老小子就算想错了。因为谁的名字排在前谁出力最大,吃亏的可不是我。”
白心野也不和他辨白,就踱到了秦杰的身后,观看小家伙挥毫书写。
等小秦杰把第一行先天无极派掌门人武凤楼、第二行万里孤鸿白心野十七字写完后,他先让秦杰停下笔,问尚不雅讥笑道:“你尚老大眼看快六十岁的人了,家传的金刚指和三十六式蜈蚣抓也很具慑人的威力。竟连一个小小的绰号都没混上,怎配和我们二人联名并列!反正不能在先天无极派掌门人武凤楼、万里孤鸿白心野两行字后面,写上干巴巴的尚不雅三个字!”
尚不雅还真让他一下子说怔了。
万里孤鸿白心野是诚心诚意耍尚秃子的狗黑子,强自忍住不笑,向小捣蛋秦杰说道:“柬帖既然归你书写,索性连尚老大的外号你也替他起一个吧!只要你娃儿把外号起得好,尚不雅绝不会亏待你。”
小捣蛋灵机一动,口中答应了一声,提笔写出了最后一行字:无法无天尚不雅。
万里孤鸿先看一下尚不雅那一抹溜光的秃头,再琢磨一下无法无天这四个字的含义,忍不住两手捧着肚子,弯腰大笑起来。
武凤楼师徒刚想开口申斥小秦杰,斥责他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哪知尚不雅看了那四个字的绰号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极口称谢道:“老夫愧不敢当,老夫愧不敢当。”